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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迷途之光(中)

    作为野菜军师,程浩然忙得头都顾不上抬,直到听到半山腰的泉水声,才重新挺起腰板。微风轻拂,湿漉漉的空气混着泥土的芳香,将他的疲累一扫而空。他张开双臂,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忽听见张子隽颇显清朗的声音,迟疑中透着欣喜:

    “念卿,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程浩然来到张子隽的身边蹲下,与他一起细细端详面前的一颗挺拔的“杂草”。程浩然觉着这家伙眼熟,但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念卿,你看它的叶子外侧绿,内侧浅,又这么高,像不像蒜苗?”张子隽抚摸着细长的茎叶,声音轻轻柔柔,仿佛在与“杂草”对话。

    程浩然被他一句话点醒,大手一拍:“对啊,子隽,这是野蒜。”

    张子隽惊喜地笑道:“真的么?山里竟然还能找到蒜。我来试试把它挖出来。”

    见他上手去挖,程浩然赶紧拦住他:“轻点,轻点。野蒜可食用的部分都在地面下,太鲁莽会挖坏的。你看我怎么弄。”

    程浩然从张子隽的手里接过铲刀,轻轻拨开野蒜的旁土,待到表土松软,他捏住叶底用力一提,沾着泥土的蒜球旋即浮出水面。

    张子隽笑逐颜开:“想不到还能在学校的后山找到这小东西。野蒜要怎么吃?”

    程浩然轻轻掸下蒜皮上的泥土,拨开蒜皮,将蒜球放到阳光下照了照:“真干净啊,这东西可以用来炒菜,炒腊肉。”

    陆淼三人被程浩然的声音与动作吸引,跑来蹭热闹。看到他手里的野蒜,秦泽宇表现得很兴奋。

    “我知道这个蒜!我哥以前用这个蒜给我炒过腊肉。”

    “对对对!”程浩然也笑道,“野蒜虽然是蒜,但味道偏苦,不那么辣,可以直接用来做配菜,用咸腊肉补味,香得很。”

    “这附近应该还有。”罗子凡来了劲头,对众人说,“要不我们找找,就这么一小颗还不够填牙缝的。听你们说炒腊肉都给我说馋了。”

    “说得对,多找几颗出来,回头让会做饭的给咱们露一手。”陆淼当即表示支持。

    程浩然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啊,我明早到市场买点腊肉,中午就炒给你们吃。不过这一片可能找不到新蒜了,就这么几颗被我和子隽挖出来了。我们分头到其他地方找一找吧。”

    “成,子凡子隽,咱们一起。”陆淼果断响应,对着罗子凡与张子隽勾了勾手。

    “你不和念卿一起啊?”张子隽问。

    “你们俩谁认识野蒜?”陆淼反问。

    “哎呀,只要念卿同意,我们兄弟听你们安排。”罗子凡看向程浩然,半开玩笑半认真。

    见锅甩到自己这里,程浩然挤出一个笑脸,应付道:“陆淼说得有道理,你们俩陪着她我也放心,不然我要担心她的安全了。”

    “妥,那咱们开工!”罗子凡打了个响指,指了指山泉的方向,便一路小跑着进发了,因为踩到石阶上的苔藓,他差点摔一个跟头。

    陆淼几人离开后,程浩然与秦泽宇也朝另外的方向动身了。

    学校的后山是一座待开发的小山丘,海拔不高,地势也不复杂,唯一的缺点就是树多。很多社团的春游、秋游都会选择这个地方,既能保证安全,又足够贴近大自然。他们上山的时候还看到不少学生成群结队,不用想也知道是来团建的。

    但这些集体活动通常以半山腰为终点。因为山腰上侧的路明显变陡,树也较多,为了安全,社团联合会明确禁止各社团以山腰上部为目的地组织团建活动。但只是禁止集体活动而已,学生与附近的居民常常结成小群到山腰上部来呼吸新鲜空气,不至于达到人迹罕至的程度。今天人少,单纯是由于刚下的一场雨。

    湿润的泥土给爬坡增添了几分难度。秦泽宇双手抓着程浩然的胳膊,如同落水的人抓着一棵救命的圆木,到坡顶时,他回头看了看坡下的狼藉,打了个寒战道:“哥,你要不就这么拽着我吧。”

    程浩然笑了,打量他一番说:“长这么高,胆子这么小?我这里有三明治,给你压压惊,要不要?”

    “要。”秦泽宇嘿嘿笑道,拿出几个巧克力派,“我这里有巧克力派,也给你一点。”

    程浩然笑着回应一句,与秦泽宇交换了食物,坐到一条树根上休息。折腾了一中午,程浩然有点犯困,正欲打个小盹,便听到秦泽宇一声叹息。

    “怎么了,小泽,不好吃么?”

    “好吃,好吃……就是吃到酸笋条有点感慨。”

    “酸笋条怎么了?”程浩然又被他逗笑了,“难不成酸笋条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传说?”

    “子隽哥是因为酸笋条分手呀。”秦泽宇抿抿嘴说。

    “分手?和谁?”程浩然有些诧异。

    “晓琪姐啊。”秦泽宇说,“子隽哥不是说,他和晓琪姐吃不到一起,干脆就不要在一起了么。”

    “啊?”程浩然立刻就不困了,“什么叫吃不到一起,就不要在一起了?”

    “我也不懂,”秦泽宇耸耸肩,“不过分手还真的是子隽哥提的。这之后,我就不怎么看到晓琪姐,她好像也不理子隽哥了。”

    程浩然在心里骂了声“该”,这分手的理由也太草率了,一看就是想踹人。不过,张子隽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而且这之后他也一直是单身,没有见到他和谁暧昧不清,也不像是移情别恋了。

    “子隽,就这么说的?”

    “子隽哥只提了这一次。之后也一直单身,谁对他表白他都不接受。”

    秦泽宇面露感慨之色,撇撇嘴继续说:

    “他们俩比你和淼姐在一起的时间都早,说实话,分手分得我都莫名其妙的。但子隽哥就给我们这一个解释,哥,你说这个理由挺扯的吧。”

    程浩然忍俊不禁:“你都知道很扯怎么还信?”

    “不信白不信,我跟子隽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还能怎么不信?”秦泽宇说。他的表情郑重、认真,如同一个涉世未深,正在努力适应社会人情世故的职场实习生。

    程浩然很想拧一把他的脸,但在这个冲动落实到手之前,秦泽宇便吃掉了三明治。

    “哥,我们一会到哪里找蒜啊?”秦泽宇站起来,拍拍裤子,对程浩然问道。

    程浩然四下环顾一周,选中了一片树少的空地:“找一片空旷处,首先要保证安全。”

    “好嘞。”

    见程浩然要站起来,秦泽宇想搭一把手,不料树干上的知了忽地鸣叫起来,吓了他一大跳,再定睛一看,那只知了就在他手边,稍不注意就会与他肌肤相亲。他大叫一声,左半侧的身体唰的一甩,一时重心失衡,脚下又踩着潮湿的泥土,一个趔趄险些使他翻到坡下面,如果不是程浩然抓着他,恐怕免不了到泥堆里打个滚。

    程浩然也才刚缓过神来,他被秦泽宇吓了一跳,以为他犯了癫痫。

    “小泽,你害怕虫子啊?”程浩然看了看树上的蝉,又看了看秦泽宇,情不自禁地笑道。

    秦泽宇倒是很坦荡:“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浩然“哦”了一声,站起来,顺手将树干上的蝉放到手里,见秦泽宇警觉降低,反手便是一招奇袭。

    秦泽宇又被吓到了。

    程浩然被他的样子逗得上气不接下气。作为局中人的秦泽宇对这种行径感到愤愤不平,再与程浩然说话时连称呼都不带了。

    “小泽,你别动。”

    “又怎么了?不会又有什么虫子吧?”

    “你身后……你身后……”

    秦泽宇被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吓到了,以为背后是什么恐怖的昆虫,吓得肩膀一缩,整个人扭曲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是山枣花啊。”程浩然恶作剧式地揭开谜底,又是一阵浑厚的笑声。

    秦泽宇回头,果然看到一丛矮矮的枝节,上面散落着几朵淡紫色的五瓣花。

    程浩然来到山枣花前,看着山中的清风拂动着花须。

    “到六月就要结山枣了,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啊。”

    “是那种圆圆的,小小的枣么?”

    “对。”

    “我小时候也吃过,我哥上山给我摘的。”

    “你也是乡下人啊?”

    “我不是啊,我住在镇上。我哥在乡下工作,他经常给我拿一些山里的野菜果子吃。不对,这个你不是知道么?我姐连这个都不跟你说?”

    “你姐?”

    “你怎么像不认识她一样?”

    程浩然想说我本来就不认识,但话到嘴边被他及时制止住了。他尴尬地笑了下,用随意的口吻说:“我那是开玩笑的。”

    话音刚落,他的神色凝重起来:“小泽!”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可怕啊。”

    “你胳膊上有只蜜蜂。”

    秦泽宇并未立刻相信,但当他低头求证,发现一只体态庞大的黄蜂落在身上时,登时惊叫一声,条件反射般闪向一边,却踩了空。程浩然见状,赶紧伸手去拉,但秦泽宇已经开始顺坡滑铲,程浩然防备不足,竟被他拖下山坡,袖子被尖利的树枝刮破不说,还沾了一身泥巴。

    “你怎么样?”见程浩然被自己拽了下来,秦泽宇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情,连滚带爬地来到程浩然的身边,看到他小臂上见血的伤口,慌了神。

    程浩然“嘶”一声,坐起来,抓着秦泽宇看了又看,直到确认他未受伤,才吁了口气,将关注点转移到小臂的伤口上。

    秦泽宇掏出酒精砂纸帮程浩然擦掉手臂上的泥土,笨手笨脚地用纱布为他做简单的包扎。程浩然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打趣道:“准备给我打个蝴蝶结还是温莎结啊?”

    “你少来吧,”秦泽宇小声道,“要不是你吓我,咱们何苦到这里来。”

    “我可不是骗你啊,你自己看到了。”程浩然悄悄笑了笑,四下瞧了瞧说:“你知道我们到哪里来了么?”

    秦泽宇抬头,环视四周,摇摇头说:“不知道,这附近都是树。”

    “我们可能是迷路了。”程浩然细细观察了一周,确定附近找不到路,又抬头看了看坡顶,摇摇头,无奈地说,“我给陆淼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