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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往事如风(下)

    陆淼觉着,程浩然有点不知收敛。在地铁上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搂在陆淼的腰上,脸也靠得很近。

    陆淼推开他:“你干什么啊?”

    “你干什么啊?”程浩然反问道。

    “地铁上这么多人,你这也太那个了。”陆淼说。

    “我就是搂你一下,也不是当众亲你。”程浩然坏笑着狡辩道。

    “你站远一点。”陆淼又说。

    “不。”程浩然耍赖道。

    “呵呵,”陆淼嫣然一笑,“程浩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谈过恋爱?”

    “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

    “你这手法不像是第一次谈恋爱啊。”

    “就这?我总见过猪跑吧。”程浩然不屑地说,“我虽然实践经验不多,但理论经验丰富啊。”

    “切。”陆淼给他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既然如此,程浩然也干脆不吱声了,手扶抓杆,与她并排站着。

    持续的沉默让陆淼有些无聊,她忍不住抬头偷看程浩然,但这块榆木疙瘩好像只知道目视前方,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开启话题。

    生气了?不会吧。早知道刚刚就不那么说他了……哦?

    陆淼感到有人在侧后方拍她,顺势回望,却只与身后座位上的女孩子四目相对。

    我们认识么……好像……不认识。

    “不好意思啊。”陆淼歉意地笑笑,“我好像认错人了。”

    女孩子看看她,又看看程浩然,礼貌地笑了笑,望向他处。

    “怎么回事……啊!”

    被偷亲了?陆淼的脸瞬间红到耳朵根子,但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未发生。

    “我跟你谈了三年,竟然还能中你的计。”她摇摇头,无奈地笑道。

    “这招我之前用过?”程浩然问。

    “你猜呢?”陆淼故意卖他关子,“你什么伎俩我不知道?”

    “知道你还上当。”程浩然说。

    “那不是因为……刚认识你,对你警戒性不高。”

    “借口,”程浩然嘿嘿笑道,“这句话我说还差不多,你都认识我三年了,我什么伎俩你不知道?”

    “无赖。”

    “Tescon.”

    “Tescon.”陆淼反击道。

    “Fumier.”

    “Fumier.”陆淼又跟读道。

    “beau.”

    “beau.”

    “leprincecharmant.”

    “leprincecharmant.”

    “学得挺快啊?Vousaimeleplus.”

    “Vousaime……什么?”

    “Vousaimeleplus.”

    “Vousaimeleplus.”陆淼这次完整地读了下来。

    程浩然忍不住大笑起来,陆淼才知自己上当。

    “欺负我听不懂法语?程浩然,真有你的。”陆淼恨得牙痒痒,“你等着。”

    程浩然轻快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地铁,车厢里氤氲着愉悦的气息。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陆淼“啊”了一声,抬头看向程浩然,“你这副身体能吃辣么?”

    被她这么一提醒,程浩然也小声地“啊”了出来:“我不知道啊,我做饭的时候偶尔放一点辣椒,但是很少,而且我盛菜之前会挑出来,怕你看到。”

    “你之前从来不在我面前吃辣,我们俩一起吃饭的时候只吃过酸甜咸的口味。”

    “你怎么不早说?”程浩然一拍大腿,“算了,大不了点清汤。他们家的清汤也很有特色,是用菌类熬成的菌汤,很香。”

    “你好像对蘑菇过敏。他们还有什么锅?”

    “啊?我想想……我记得还有猪骨、牛骨?这个不能过敏吧?”

    “哦,这些他都可以吃。但……”

    “苏念卿怎么这么多事……”

    “也不是。他……嘌呤高,你最好少吃一点汤底。”

    “我好想坐到地上耍赖啊,汤底才是精华呢。这小子是什么身体素质啊?我亲自做翻译的时候,熬几个通宵都是常态,到他的身体里,不要说刷夜了,睡得稍微晚一点第二天都会浑身不舒服。”

    “他之前被人打伤过,还输了好多血,好像从这件事情之后,他的身体素质一直就不怎么好。这些是你给我讲的,可能也是你亲身经历?”

    “我这是替他渡劫来了么?”程浩然似笑非笑,如芒刺背。

    地铁里的广播提示着下一站的名字。陆淼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地铁正运行到地上站点,这时应该叫它轻轨。购票时还晴朗蔚蓝的天空此刻已经阴沉下来,透明的夹层玻璃上,水滴正凝成水柱流下。

    “下雨了,程浩然。”陆淼扯了扯程浩然的袖子。

    “下雨天吃火锅很有意境的,”程浩然说,“但你带伞了么?”

    陆淼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好吧,谢谢你。”程浩然露出专业的假笑,打开手机地图,开始查找周围的日用品超市。

    陆淼悄悄掏出一把雨伞,藏到身后,笑眯眯地看他搜索着周边。

    看你还敢不敢捉弄我。

    “列车即将到达春晓街站,请您不要倚靠车门,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警示铃响,车门轻启。程浩然低头踏出车厢,丝毫未察觉到一把雨伞已经在他的身后张开。直到在掠影中瞥见周遭的人们迎着细密的雨幕四下散开,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身上干干净净的。他“呵”的一声回头,与陆淼得意的笑容碰个满怀。

    “你也太坏了。”程浩然从她的手里拿下伞,几分嗔怪地责备道,“我都找好便利店了,你这是浪费人工劳动力。”

    陆淼往他宽广的臂弯里贴了贴,嗅着他身上夹杂着淡淡汗味的薰衣草香。

    “我平时出门都会拿一把伞,你自己忘记了,怪不得我。”

    “欺负我想不起来是吧?好吧。”程浩然抿抿嘴,挑着眉“嗯”了一声。

    “哦对,”陆淼想起了什么,“张晓琪问我,他给我们的药有什么副作用么?”

    程浩然想了想:“有一点,但瑕不掩瑜。我用完这个药之后,边缘会起一层小水泡,但很快就会消掉。”

    “会不会很痒啊?”

    “比苏念卿的疹子强多了,而且用药之后,好像过敏也不像之前那么严重,还是挺好用的。就苏念卿这体质,他不对药过敏我都很感动了。”

    正说着话,程浩然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看了看,是秦泽宇打来的,一接通却是罗子凡的声音:

    “苏老板,你下午见到小泽了么?”

    “我中午就回公寓了,怎么了?你们联系不到他了?”

    “这小子不知道跑到哪里玩了,手机丢到宿舍里。刚刚李波找他,我联系不到他人,还以为他在你们这里呢。”

    “李波找他?”程浩然颇感困惑,“子隽知道么?”

    “子隽也不知道,他中午吃完饭直接回教室了。”

    “怪了。”

    “怎么了?”陆淼见他神情不对,问曰。

    “我们辅导员说有事情要找小泽,但是联系不到他人。”程浩然回答说。

    “他能跑到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程浩然耸耸肩,又对电话里的罗子凡说,“李波找他有什么事情么?”

    “不清楚,可能是保研的事情?”罗子凡说,“不过苏老板,你在哪呢?”

    “我在沙洲区啊。”

    “你怎么跑到沙洲了?”

    “我……约会啊。你怎么这么烦,有正事快说,给你三句话的机会。”

    “那算了,不打扰你们卿卿我我。”罗子凡的声音明显地低沉了些,旋即又说,“我听说沙州大桥附近有暴露狂,你们小心点啊。”

    “知道了,你好啰嗦啊。”程浩然为罗子凡破坏他与陆淼的氛围感到十分不满,责备他一句,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是子凡么?”陆淼问。

    “不是他还能是谁,”程浩然气鼓鼓地说,“煞风景第一人。”

    “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要说?不然发微信就可以啊。”

    “不知道,他说不打扰咱们卿卿我我。”

    陆淼的脸被他说得有点红,不好意思地咕哝道:“哪里有卿卿我我……”

    又觉哪里不安,说:“你还是问问他吧,突击打电话不是他罗子凡的性格。”

    “好不容易约一次会,咱们就不能把时间给自己分一点么?”程浩然哼哼唧唧的,不情不愿。

    “咱们俩不是想来随时来么?子凡刚刚提小泽,会不会是小泽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陆淼说,“今天是几号来着?”

    “五四。”

    陆淼脚步一定,表情霎时冷峻下来。

    “坏了,今天是子凡子隽的生日。”

    ——当程浩然打着伞与陆淼从距离学校一公里的地铁站向面馆狂奔的时候,他的耳畔浮现出吴敏智老师对他说的话:

    “约会碰到大雨,十次里八次泡汤。”

    程浩然反驳说:“可是电影里的雨都是爱情的催化剂啊。”

    “幸存者偏差罢了。”

    ——他说得真对。

    “陆淼,不用跑这么快吧?稍微晚一会子凡他们不会介意的。”

    “我们六点上地铁,现在都要七点半了,你就等着一会罗子凡怎么搞你。”

    又说:“你不是有记忆么?怎么这种事情都要我替你想着?”

    “苏念卿的记忆恢复得乱七八糟的,而且很久之前就停滞了。我还奇怪呢,有些事情你一提我就能想起来,但很多事情你怎么说我都想不起来。”

    “你真是——”

    “——什么?”见老板正在锁门,陆淼与程浩然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原来是你们啊,吓我一跳。”老板动作一定,回头见是他们,笑着摇摇头说,“小张同学说今天有点事情,生日暂缓。”

    又情不自禁笑曰:“暂缓……呵呵呵……真是个大学生,平时说话都要抠词。”

    陆淼怂恿程浩然说:“你给罗子凡打个电话,怎么回事啊这是?”

    程浩然不敢怠慢,赶紧拨通罗子凡的号码,问了个底朝天。

    “李波这个混球。”放下电话,程浩然咬牙切齿地说,“小泽估计要考研了。”

    “啊?”

    “说是小泽处在边缘。虽然成绩还看得过去,但加了综测之后差得不少,相当于提前把他给淘汰了。”

    “这才五月份,这个学期的成绩还不算,怎么就提到保研资格的事情了?”

    “可能是因为和小泽成绩相仿的那几个人综测都比他好看吧。少年班是独立编制,保研人数分配也是独立的,比本院少了不少。外院当时也有一个独立的实验班,保研排名就是独立的。”

    “小泽不是刚拿了个建模一等奖么?之前还参加了几个比赛,也都有名次,志愿服务也不少,综测怎么会有问题?”

    “说是因为这几个比赛都是相同的性质,只能加一次分。志愿服务只是达到了优秀的水平,但是那几位竞争的同学比他多很多。”

    “只能加一次分是什么意思?这黑的也太明显了吧?”

    程浩然冷哼道:“也不奇怪,年年保研都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前几名争议小的还好,越接近边缘幺蛾子就越多。我当年差点就被黑了下来,多亏了吴老师。”

    “这才五月份……他们可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啊。”陆淼倒吸一口冷气,对他说,“那你今天晚上在学校住吧,小泽一直以为自己能保研,现在肯定很郁闷。”

    程浩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陆淼,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把陆淼送回公寓后,北城的雨渐渐停了下来。程浩然趁着雨停的工夫跑回了学校,一推开宿舍楼的大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