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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珠帘不卷,夜如寒霜

    夜晚的微风轻轻吹着通风的小窗,惹得窗上悬挂着的珠帘晃动,格吱格吱响个不停。

    流华宫里,高贵妃一如往常,晚膳后去书房练字。但进了书房之后,她便屏退了左右宫婢,独自净手,卸下手上繁琐的镯子,点上一节香饼。

    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司画在一旁伺候,但今日司画被她派去办事,她也不愿别的侍女代替服侍,索性自己动手了。

    高贵妃先是仔细的研磨了一会墨,然后在桌上铺开一张大纸,左手撩起右手衣袖下摆,右手在笔架山捡了一枝中细的狼毫笔。她看了看笔尖,觉得适合,就抬笔尖蘸了一点墨,提笔在纸上恣意泼洒。不一会,一行飘逸灵秀又不失刚劲的字体便立于纸上。

    “吱——”,书房的门从外面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人。

    高贵妃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司画回来了。她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事成了吗?”

    “回娘娘,成了。”司画俯身行礼回复道。

    高贵妃皱皱眉头,“嗯,知道了。等本宫写完这一副字再说。”

    司画不再言语,把书案上的烛火换了几盏新的,便躬身退到旁边的茶桌前。

    茶桌上有一个铜制的小火炉,上面温着一壶水。司画拿手微微触碰了下那茶壶的把手,觉得温度可以,便轻手轻脚的烫起茶具和茶盏,准备等高贵妃写完整副字后就开始泡茶。

    不一会,高贵妃就写完了那三尺宽的大纸,搁了笔,却有些不悦道:“今日天气太烦闷,本宫实在是写不下去了。算了,不写了,就不糟蹋这上品的湖州宣纸了。”

    司画赶紧过去侍候高贵妃再次净手,“娘娘今日这墨可是磨的真好,奴婢学了这么多年也赶不上娘娘。”

    高贵妃仔细的清洗着手,说道:“非人磨墨,而是墨磨人!这磨墨可是本宫三岁就开始学习了,想那时人小,手无力,曾经有磨墨磨得手软的时候,就想偷工减料。于是就对祖父说,反正最后也要用水调淡,不如就磨成淡墨好了。

    可祖父说,这是两回事,淡墨必须是浓墨用水调淡的,墨色才均匀有层次,才看得出笔墨趣味。这和人的知识积累一样,必须要厚积了才能薄发。经了这么多年,本宫才粗粗悟出点深邃道理。表面上看来是人在磨墨,实际上是墨在磨人啊!磨人的时光,磨人的功夫,磨人的心性。磨墨的过程是不徐不疾不愠不火的过程,是修炼的过程。”

    司画拿着干净的帕子给高贵妃擦干手,顺便把搁置在边上的镯子又重新带上。然后她又打开一个香膏盒子,递了过去,语气委婉的说道:“娘娘也是厚积薄发,您这每一个字现在可是精贵了,要是拿去那国子监,非得被金丝装裱贡起来,让那些学子好好景仰一番。”

    高贵妃用手指在盒子里刮了一点香膏,一边涂抹着手,一边笑着说:“呵,司画你就会哄我开心,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也不知道国子监的卢祭酒还是不是老样子,天天偷偷喝酒。哎,想想那段时光,也许是我这一生唯一开心的日子,之后就不在有了。”

    司画低头放下香膏盒子,扶着高贵妃走到茶几边的扶椅上坐好。接着她岔开话题问道:“娘娘,今日的水,是早上新鲜接的露水,要不喝毛尖?”

    “嗯,就毛尖吧。”高贵妃懒懒的靠在扶椅上,单手支撑着她那好看的下颌,眼神却放空的看着对面的纱窗。

    忽地,高贵妃再次悠悠开口道:“其实,磨墨的人,不全是书童,更多的是知己。当年卢祭酒作画时,一旁磨墨的都是师母,多少有点琴瑟和鸣的意味,还有点红袖添香的意味。每每让本宫见之,都艳羡不已!曾经也是想找这样的知心人过此一生。可这世上怎么会好事都让你一人占尽了,本宫出身世家,享受了家族给予的馈赠,自然要回馈家族。那样的生活,也只是年少时的一点渴望罢了。司画,本宫进宫多少年了?”

    司画安静的听着,知道娘娘又犯了愁思。她也不抬头,一边继续熟练的泡茶,一边低语道:“娘娘是十六岁,花期正好的时候进宫的。奴婢记得那日院里的那颗百年梨树正好开花,那一簇簇的花枝挂满了枝头,有风吹过时,就像是春日里下着漫天的大雪!可惜那棵树太大了,不能移到宫里。奴婢现在还常常梦见那老梨树开花的盛况,这一晃眼差不多二十年过去了。”

    “是啊,日子过的真快呀!一晃眼就二十年过去了。本宫都是三个孩儿的娘亲了,也不知当年的国子监同窗姐妹们,现在如何了?”

    “那当然是没有娘娘有福气啊,就说那位何小姐,以前乖的像只猫一样,天天跟在娘娘你后面。可最后还不是被继母给下嫁到了一商户人家。怎么说也是正经的嫡小姐,落魄如此。”

    “啊,当年的小荷花,居然下嫁给商户!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高贵妃猛的被这一消息给惊到了,都忘了去接司画递过来的茶盏。

    司画很有眼色的伸手往前又递了一下,确认高贵妃接稳了,才开口接着说:“这件事是娘娘进宫后两三年发生的事情。那会老太太身体还硬朗,时常进宫来看娘娘,随身都会带司琪姐姐。在府里时,司琪姐姐虽是老太太的人,但日日在娘娘身边伺候,自然也是认得何小姐。奴婢记得是一次与司琪姐姐一旁闲聊时,说起了这位何小姐,才知道她嫁给了一个商户。”

    “哎,士农工商,商人最是地位低下。这小荷花自小没了娘亲,性子又胆小。她那继母虽然明面从不苛责,可就这婚姻一事捏在手里,最后还如此摆了她这一道,实在手段狠辣。”高贵妃叹气道。

    “哎,是呀。这何小姐当年可是一娇俏可爱的小娘子,在太师府老太太的寿宴上,可是被各家夫人喜欢的不得了,都说要领回去当儿媳。没想到最后她却嫁了个商户。这女子嫁人如投胎,想来现在何小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高贵妃沉默了片刻,悠悠开口道:“司画,过些日子你给司琪递个消息,让她去打听下小荷花现在的近况如何。”

    “是,司画记下了。可娘娘,要是何小姐日子过的不好,您这是要插手管人家夫妻之事吗?”司画本不解的问道。

    “不会,这夫妻之事怎么是本宫可以插手的!只是小荷花的事,本宫之前不知,但今日既然知道了,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要是她过的苦楚,能帮就帮一吧。先让司琪去看看她过的如何!”高贵妃抬手抿了一口茶,忽觉今日这茶微微有些苦涩,不知是因为故友的婚事,还是接下来要听的事情。

    “是,娘娘,司画明白了。司琪姐姐现在已是太师府大管事的娘子,这点事对她来说就是动动嘴皮的事情。”

    高贵妃放下茶盏,定了定神,开口道:“好了,闲话聊完了。说正事吧,你且细细说吧。”

    司画站起身,理了理思绪,凑近高贵妃耳边,轻声的开口述说:“原先按着那日主子与奴婢的商议,奴婢原本只是去过过场,装装样子,到几个地方跑了下腿。毕竟这事时间紧,我们人手也不够,成与不成,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可谁知道,这事居然成了!就好似奴婢去过的每一处,都有人在后面把事情给补齐了,这里面的巧合实属太多了。现在皇后被落了一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拘在寝宫,半步不能踏出。”

    高贵妃冷笑一声:“呵,世上哪里有什么巧合!不过是他想要一个结果,本宫就是那递梯子的人。如果皇后细查起来,本宫就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

    司画忧虑道:“那要是皇后如疯狗似的咬着我们不放,怎么办?”

    “无妨,皇后这人没什么头脑,离了她那礼部尚书的哥哥,做事冲动且没有章法。即便她脑子开窍,想明白了这一切,要想报复本宫,也掀不起什么浪。本宫现在可不在是当年的那刚进宫的小贵人。”

    “主子,您觉得皇后还有翻身的机会?”司画好奇的问道。

    “这还真不好说!打从本宫入宫开始,皇后的运势就一直很好!一是依附在她的好姑母,太后娘娘。另一是依附在她的好哥哥,礼部方尚书身上。太后娘娘薨世后的这几年里,皇后的权力才被一点点削弱。这其中有陛下的暗中默许,也有本宫自己的努力。可以说现在的后宫,皇后这个位置就是个摆设。”

    “娘娘说的这些,司画不是很懂。但这陛下不喜皇后,是后宫人人皆知的事情。会不会是陛下心里想换一个人,来坐皇后的位置?”司画面露惊喜的说道。

    “哈哈,哈哈,司画,你真是想多了。”高贵妃被司画的想法逗得笑个不停。

    “陛下,他是不喜皇后,但是朝堂上礼部方尚书还在!这方家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外祖家,论血亲,可都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本宫也不明白陛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司画不解道:“主子,按理说我们太师府在朝中的地位,也无惧与一个尚书对立!为何娘娘会如此忌讳这个方尚书?”

    “司画,你的聪慧也就是在宫里还能与人斗一斗,但要放到朝堂上就不行了。司画,你别看方尚书只是一个礼部尚书,可这是一个看似低调,但却是个擅长谋略的人。再加上他的手上还有一些受过太后恩惠的旧臣,要是在朝上明面里和陛下对立起来,陛下也会很头疼啊!”

    “主子,这方尚书真得有这么厉害吗?和陛下明着对立?他是不想活了吗?”

    “不,他只是一个把皇权看得通透的人。陛下虽然是一国之君,但也是受制于朝堂!如若朝堂一半的官员都出来纳谏,你觉得陛下会如何!”

    “啊,这个方尚书能控制半个朝堂的官员?不可能吧,我们太师府都没这个能力呢!”

    “京中的官员哪一家拉出来,扒一扒,不是连着几个官员亲戚。在加上方尚书有心特意拉拢,自然能成为一派。这几年为什么太师府不设宴,平日里大门紧闭,就是因为怕聚众成派了。毕竟高家在后宫里有可是有两个皇子的,一但涉及到了皇位,什么都会变得敏感了!”

    “如果说我们太师府警惕这些,那这方尚书拉拢朝中官员,陛下就不忌讳吗?”司画不解道。

    “因为这是历代都有的一种朝堂制衡,没有方家,也会有王家,李家!所以即便陛下不喜,但他也要容忍!这是历代帝皇都需要学习的皇权手段。但陛下这次如此急急的出手,本宫怀疑多半是方家又做了什么伤害国本的事情,触及了陛下的底线。陛下是要借着废后的由头,逼方尚书在方家或皇后之间做一个取舍呀!”

    高贵妃边说着边想通了这里面的几层含义,她心中一冷,不惊打了个哆嗦。

    司画瞥见了,赶紧从边上的架子上取了块毯子过来,“娘娘,这才开春没几日,夜间还是要穿的厚一点。”

    高贵妃摆了摆手,阻止了司画给她披上毯子,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一旁,声音清冷的说道:“这宫里让本宫觉得冷的,从来不是天气,而是人心。不行,这事得传信给哥哥,让太师府早做准备!陛下让本宫做他梯子的报酬已经给了,本宫无话可说!但这太师府不能白背这么一口大锅,怎么也得在这件事上问陛下讨点实惠。司画,去御膳房要一碟子糖蒸栗子糕。”

    司画一惊,赶忙转身放下毯子,俯身应道:“是,主子,奴婢立刻去办!”

    高贵妃看了一眼急匆匆的司画出了门,就又懒懒的靠在扶椅上,喃喃低语道:“自从知道那人喜欢梨花味道的女子,本宫就再也不喜欢梨花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和他喜欢之人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