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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佯装

    平静的湖面突然坠下一颗大石头,石头把水砸了一个洞,翻江倒海痛不欲生,洞会被湖水匀满,石头落下来了就是落下来了,会被湖底淤泥覆盖,会被湖中的生命视而不见,可落下来就是落下来了,不能因为湖水没有痕迹就说它没有落下来。

    “我对这些改变无能为力,这些改变他就应该发生吗?我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入侵者!!”曲南山回头看向墨祈样貌的璋修,为自己控诉着。

    璋修走近他,目光凝重:“就算天人不来,其他人也会来,这大地众生都已经适应了新的规则,他们活的很好,就算你令大地回到了从来,他们就愿意跟随你吗?现在是天人的天下,你,顽固不化痛苦自伤的你才是异类,才是他们的敌人!那雷机山上,那些江湖众派根本不是去抢夺藏宝阁的,而是去杀曲南山你的!!曲南山绘天下之图,知瑰宝藏处,你以为你把那些宝贝找到藏起来是为了保护大地的尊严,他们只觉得你是强盗,你偷了那些宝物,你占据了那些宝物!你是罪人!!人人可杀的罪人!!”

    那张墨祈的脸,曾经与他同仇敌忾的人,这副身体现在装下了别人的灵魂,肮脏无比,他怒视着璋修大声道:“大地众生适应了新的规则?什么规则?生死有时,命格纠缠吗?那是大地众生的命吗?那是天人所带来的种子!!那是入侵者的命!!只有我才和大地同根!那些生命早已经被掏空内核为他人做了命舍……”

    “大地并非你一个人的,她有如此命运你阻挡不了,就像她来你阻挡不了,她变你也阻挡不了……你身在其中,并非她的主宰!你醒醒啊!!”看着曲南山固执痛苦,璋修不由的生了恻隐之心,他轻轻的抓着他颤抖的肩膀,想要安抚他,曲南山却像惊吓的鱼儿向后撤步躲开了。

    他坚定的看着璋修说道:“你是天人的人,总有那些理由让我接受这世界。可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大地就是大地,生我育我,我醒来时什么样,她就该是什么样,任凭你们有如何不可撼动的理由,我仍有我不可撼动的坚定。天人不杀我,只因他无法掏空我的内核,我会用这内核把所有天人所植之树连根拔起,他不配在这里…不配在这里!!”呼之欲出的愤怒在墨祈这副身体前止住了脚,这是曲南山亲手创造的墨莲族,他舍不得毁,他抱起地上的墨莲,那些没有知觉的单纯的莲花,将它们靠在胸口,转身欲走,璋修喊住他:“我与你相依四十载,我知道你心中的坚定,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此刻的曲南山才真正知道,眼前的墨祈就是璋修,璋修也是天人的眼线,若如此,真正的墨祈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曲南山的心仿佛被挖空,他嘴唇冰凉的说了一句:“不愿意…”继而一声怒吼,“不愿意!!”顿时,洞穴崩裂,墨莲疯长,璋修被墨莲缠绕着,接触皮肤的每一寸都长出了个贯穿璋修身体的刺,他被扎的像个筛子一样,曲南山睁开双眼,左眼漆黑流出黑色水流,水流里燃着火滴落在石地上,地顿时被点燃,化成了奔腾翻舞的岩浆将璋修吞噬……曲南山踏着岩浆绕过璋修将自己的身体抗在肩上,跃下洞穴……

    明江之水,宽阔无比,暗流如心曲,缓沉而震撼,如刚刚似醒非醒的猛兽,伸动四肢,似浑浑呓语。曲南山带着他的本体,目光视死如归,他对周围的人彻底死心,唯独相信自己,他知道在天人的笼罩之下,他曲南山就是该死的。那些曾经的他的同胞们就是如此认为的。那些熟悉的面庞下,心已经不属于这个大地了。

    他扛着自己的身体,掌心在水中一划,夜明珠远远近近围绕着他,每一颗被触及时,都有震动心神的雷鸣,雷鸣声贯耳震心,在厚重的明江下,沉闷的挣扎。曲南山看着自己的脸,沉沉的咽下一口气,他眼眶红红的,或许是流泪了,江水吞了他的泪,亦或许,明江就是他的泪……

    “我想着让他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让我的灵魂住在里面,现在看来,好像不可能了。地蜥被困,我感应不到它的气息,我的灵魂无法从这个身体里出来了。”他无比深情的看着自己,愧疚如这滔滔江水,他淹没其中无能为力。

    “我暂且背叛你,去寻一个自由,我会留着一颗心,来找你。”他苦笑着对自己说。随后,他目光坚定的扛着自己的身体上了岸,他飞去破败的雷机山,把自己的身体丢进了冷雨坛,而后飞去月神山顶,踏着满地白雪,寻最高处的石头,那石下,是人马怀容,他淡的几乎无法看清的瞳傲视着曲南山,垂如绸丝的发在冷雾里隐隐发着白光。

    曲南山平视着他的傲慢,一步一步靠近他,而后冷漠对他说了一句:“我要见大君。”

    “把头低进雪里,大君才会来见你。”人马怀容冷傲的看着曲南山,就像看着一只蚂蚁。

    曲南山如他所说,跪地低头,将头低进雪里,月神山的雪冷的像针一样溜进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脏腑。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人马怀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片刻后,一股柔缓冰冷的气息出现在曲南山的周围,他猛然抬起头,看见了那张他无比熟悉却时时刻刻想要的忘掉的脸。被白色绒羽眼罩覆盖的眼睛,像雪一样白的皮肤,像胭脂雪一样的唇色,那绒羽眼罩是长在他皮肤上的,就像仙鹤的羽毛天生长在皮肤上。

    他的发像是一抹粗重的流云在头顶漂浮着,身披白裘拖地紫衣,腰缀着月石,他像是飘着的怪物。

    他的手又白又纤长,像是云雾捏成的,一口气就能吹散一样。

    曲南山看着他,露出了自己厌恶无比的真诚模样:“我本体已自困冷雨坛。我想要自由,便要地蜥将我灵魂抽出来,去到这副我早已备好的身体里去。我没有反抗你,我没有摘掉紫鳞钉,没有再执着于我自己的身体,我不喜欢你找一条狗来看着我。”

    “你没想过反抗我,那天宝册又是何故?你要璋修掌管天宝册,要那些武器找到契合的心,如今自己又要跑进璋修的身体里…你想用天宝册来对付我?”天人轻描淡写着曲南山所有暗暗的努力。

    曲南山就像自己是个机械,说出那些早已设定好的话语,心不动一份,情不动一豪:“被困在没有用的身体里,我想逃出去不应该吗?我喜欢天宝册,铺就心血经营许久,我想要得到它不应该吗?这世上纷争无数,为人,为事,为物,为疆土,从未停息,而我与他们有何区别,你为何把我的所作所为联想到反抗你的行动上?我为何要反抗你?我身在故土,从未失去什么,我为何要反抗你?”他的心几乎碎了,他轻轻的捏着,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发生一点痛苦。

    天人用柔软的手轻轻拂去他额前的雪,他的指尖并未接触到曲南山的皮肤,而是指尖行动带动的气息将雪拂落,静默的看着他,好似在等他一个让人信得过的行动。

    曲南山知晓,这天人一副赶尽杀绝的心肠,他需要曲南山服从他,却不愿意以暴力令其屈服。曲南山四面楚歌的处境,他根本无从反抗。

    曲南山为天人行大礼:“曲南山固执,曾伤了大君,天下是大君的天下,大地是大君的大地,大君不曾伤我,今日,我便给大君一个交代。”他随手拿起藏在腰间的匕首,薄刃冰凉,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左眼…顿时黑色水流从他眼窝倾泻,飞入云端化作遮天乌云,黑沙尘在人间忽起,如被烈火炙烤的腾蛇,疯狂席卷整个大地,天上人间下起了黑色的雨……雨坠落,万物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