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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如意

    北溟洲,接壤中土神州大陆最北边,终年冰雪覆盖。传说这极北之地终年难见阳光,是一片类似混沌初开的鸿蒙之地。

    一条宽约六丈三的无苍河,把这块极北大陆分开两半。河的北面,雪山万壑雪松茂密,而河的南面,却是苍茫冰原绵延不知几千里。

    无苍河旁,一位身穿狼皮裘的高大健硕少年站在冰原这边,怔怔望着这条常年不会结冰的活水河。

    少年长着一双狭长秀气的双目,容貌俊美。虽四肢裸露在外,赤足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脸上的表情却异常轻松,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冰冷。

    “嗷呜……嗷呜……”

    河对面那片白雪皑皑的松针密林,突然传来无数冰原狼的呼嚎之声,声音震天连绵不绝,像是在召唤它们的同类。

    少年完全无视对面近乎疯狂而又危险的狼群躁动。呆呆站在无苍河南面河畔的冰原之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自己是该跨过无苍河走进那片松针密林?还是回头往南走,跨过绝境长城回去那远隔万里的南方故乡。

    突然间,一声怒喝响彻天地。

    “大胆妖孽秦如意,人族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为祸人间,本座等人奉命拿你回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随着怒喝之声飘荡散去,无苍河上空突然出现四名锦衣修士。四人的面容居然模糊不清,互为犄角之势漂浮在少年秦如意上空。

    雪松密林深处,冰原狼像是被这一声暴喝吓住了,呼嚎声戛然而止。

    “住口,我不是妖族,更没伤害过任何人,你们为什么还要追着我不放?”

    秦如意突然仰起头,放声呐喊质问四人。他双拳紧握,像是在压抑内心那股无穷无尽的愤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这种妖兽之后,人人得以诛之,束手就擒吧。”

    话音刚落,空中那四人几乎同时伸出手臂,瞬间一张金色大网凭空出现。

    “缚……”

    一名锦衣修士大喝一声,接着金色大网撒落,一张天罗地网把无处可逃的少年牢牢捆住后,随着金色网线上金芒不停闪现,大网逐渐收紧。

    秦如意拼命挣扎,双手拽住身上金色网线,拼尽全力往外扯,却无法挣脱半分,大网反而越收越紧。

    “收……”

    瞬间大网便把秦如意拽到半空中。伴随着四名锦衣修士得意的笑声,少年满脸充血,五官也随之扭曲。

    渐渐的,在强大无比的挤压力下,完全无法动弹的他像是听到了自己骨骼慢慢崩裂的声音……

    ……………………

    “呼……”

    一声长气呼出,少年瞬间醒来,胸口衣襟里那块贴身玉牌发出的淡淡红光骤然消失。

    额头布满汗珠,他赶紧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伸手按住了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又是一场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噩梦。

    他清楚记得,近半个月来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已经反反复复出现了四次。每次梦到的细节都一模一样,无头无尾的。

    少年名叫秦如意,南华洲天篪国人氏。家在天篪国南方重镇——锦州城西郊。

    秦如意是个孤儿,是城西老猎户老秦头从深山老林捡回来的孩子。

    关于身世问题,老秦头两口子从未对他隐瞒过。偶尔饭后喝点小酒,晕乎乎的老猎户还会栓不住大嘴巴子,把当时捡到孩子的细节竹筒倒豆子般反复讲,同时还嫌弃孩子八岁时蔡夫子给起的“如意”这个名字太娘气,不如自己当初取的“天赐”来得阳刚大气。

    不过老秦头嫌弃归嫌弃,最后还是用了蔡夫子给孩子改的名字。

    毕竟蔡夫子可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取名字这一块总比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老猎户擅长,而且跟随这孩子的唯一信物——一块普普通通的玉牌上,篆刻的便是如意这两个字。

    更重要的是,自家老伴儿觉得如意这名字好,事事能如自己心意顺遂,多吉利的名字。

    虽说是个捡回来的孩子,但对于年近半百依旧无儿无女的老两口,这孩子就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

    自从这孩子到来后,半辈子活得一潭死水般的老两口便有了盼头。

    有了孩子,老秦头上山打猎更勤快了,往日顿顿不离的烧酒也少喝了。老伴儿更是重新捡起了女红,织布缝衣到街上贩卖。时间久了,一家人小日子自然过得有滋有味。

    幼时的秦如意无灾无病,成长算是顺遂。在他八岁那年,老两口甚至下了血本,花了大半年的积蓄把他送到蔡夫子门下念书。

    要知道那时候能上得起学塾的,也就城里的那些富家子弟。而能得到归隐此地的大儒蔡夫子收归门下,放眼整个天篪国,不足单手之数。

    八岁便成为大儒门生弟子,让这孩子顿时成为锦州城的风云人物。

    但秦如意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每日天微亮,他就背着老娘做的紫竹小书箱,从城西走十余里路到城东郊的知善堂念书。

    玩耍,读书,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直到秦如意十五岁那年终于被打破。

    那一年冬天,他那身体一直不太好的老娘走了。这个素来无忧无虑的少年郎,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亲人的悲伤。

    可俗话说祸不单行。同年年底,老秦头也因深受丧妻之痛,加上长年累月的劳累过度而病倒。

    城西名医黄郎中说,老人是常年透支身体,又遭受打击导致身子骨垮了,像风中的蜡烛,说不定哪天就吹灭了。

    此后老秦头便卧病在床,就算勉强下榻也走不了几步。最近半个月,老人更是变得有些痴傻,常常忘了自己是谁。

    于是,少年郎秦如意便再也没有去蔡夫子的知善堂上学。他拿起了老秦头的猎弓,三天两头便进山打猎去了。

    ……………………

    秦如意靠在床头望着窗外,一直到天边微微露出曙光。

    他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会反复几次做同样的梦。

    隔壁老秦头的房间里又传来了几声咳嗽声。

    秦如意揉了揉脸颊,起身出了房间。到伙房里生火把昨晚熬好的粥热了一下,拌了点桌上的腌菜和菜汁。再把中药罐子添了点水,放在炉子上煎。

    小半个时辰后,秦如意把一小碗稠浓的药汁和一大碗粥端到老秦头房间。

    房间昏暗,不过半年便满头白发的老秦头躺在病榻上,当初那副健硕的身子,这时也变得瘦骨嶙峋。

    听到咯吱推门的声音,老秦头勉强抬了抬眼皮,“如意啊,老婆子交待过,得等到你成亲后才能下去陪她,可老头应该是没法等到那天了,到时候在地底下见到她,肯定少不了挨一顿臭骂。”

    老秦头精神萎靡,连吐字都虚弱无力,不过却是难得的清醒时刻。

    秦如意咧嘴笑了笑,把粥和药搁在病榻旁的小木桌上,蹲在床前伸手握住老秦头干瘦的手掌。

    “老头,你只要每天按时把药喝了,把饭吃了。等到过年那会,我一定请蔡夫子替我做个媒,给你拉个儿媳妇回来。”

    秦如意只能这样劝慰秦老头,老人们都说给病入膏肓的人一个盼头,多少能刺激一下病人的求生欲。

    老秦头叹了口气,浑浊的两老眼神发直望着门外。

    “得了,你也不用安慰我。之前你老娘还没走的时候,上门说亲的媒婆都快踏破门槛了,你小子却一个都看不上。现在你老头病成这副模样,没人敢来了。也是,有哪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个穷人家当端屎端尿的丫鬟使唤?”

    老秦头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秦如意端起粥碗,用小木勺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老秦头嘴边,微笑道:“老头你就别想太多,早点养好了身体,以后再有上门说媒的,任你选,我不说话。”

    老秦头张嘴喝了一口粥,坐了起来,接过秦如意手中的粥碗,又叹了口气。

    “你赶紧上学塾去吧,老头这会还能照顾得了自己。”

    秦如意无奈点了点头,老秦头并不知道他没去上学塾了,就算知道了,老人也不希望他天天在家守着自己这个废人。

    秦如意其实想趁老头清醒陪他说说话的,毕竟这段时间,他更多看到老秦头坐在那台纺纱机前,像丢了魂似的不停傻笑着轻唤“兰儿”这个名字。笑着笑着,又突然惊恐万分的不断叫嚷着兰儿你别怕,有秦哥哥在。

    而老秦头嘴里的兰儿,便是秦如意养母的名字。

    天篪国大多数民众皆笃信佛家缘法,相信人皆有前世今生,更相信轮回之说。

    秦如意和城东鸡鸣山金光寺的大觉和尚聊过,大觉和尚说老头会变得如此,是因为知道老伴儿在下面等他,怕她等自己太久,更怕她没有自己在身边会被欺负,才不愿意让自己好起来的。

    秦如意却隐约感觉到真相并非单纯如此,更多原因还是老人不想拖累他。

    好像世间为人父母者,大多都不希望老了之后成为子女的累赘。

    秦如意出了老人房间,来到院子墙角边的柴房,扛起那条被他打晕了的大獐子,迈开大步出了家门。

    这两年俩老先后病倒,加上老人吊命的药材又极其昂贵,家里其实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从未干过苦活的他才不得不进山打猎。

    秦如意知道,两位老人倒下后,自己就已经是个大人了。成年人的世界,无非就是努力干活赡养老小。好在自己尚未成家,可以尽全力挣钱给老人一个安定的晚年,最后风风光光给他送终。

    这些可比虚头巴脑的陪伴更为重要。

    毕竟人饿了要吃饭,病了要求医,哪怕死了,身为子女也得花钱替他买副上好的棺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