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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龙的传人

    自圣人避世,儒家没落以来。大丰朝科举不兴,言路阻塞。

    想要为官,唯有“孝廉”一路——

    考效士子的德行,由世家望族举荐,方有仕途可言。

    也就是说,地方世家几乎垄断了官位,任你十年、二十年寒窗,没有用,世家一句话的事。

    坏处不言而喻,如今大丰朝党争之剧,门阀四起,皇帝无权,京兆府风雨飘摇,很大一部分是“孝廉”的原因,仕途被垄断,造血机能出了问题。

    硬掰其中的好处,无非是世家凝聚力更强,百姓组织性更高。仕途堵死以后,天下学子渐渐弃文从武,呃...身体素质也更好了吧。

    如三叔所说:现在的世道,万般皆下品,惟有武道还行。

    习武替代念书,成了天下寒门子弟唯一的出路。青云卫便是他们的最高追求,类似前世的北大清华。而绝大多数武夫,最终成为府兵、衙役、士兵和护卫。

    三叔说的没错,在考不上青云卫的情况下,跟随李元渊当上守备,放到任何武夫心中,都算得上大好前程,出人头地。

    只是......俞明欢很不解,大丰朝如此做,完全是自绝。这个世上,怎么能没有读书人!?

    话虽这么说,但让他去读书,绝对不会干的。老子前世念了一辈子书,穿越了还念书?爱谁谁。

    所以这个世界的人文化水平青黄不接,那句我自逍遥天地间,就不怎么稀奇了。

    而诗舞会,附庸风雅,一个情怀罢了。

    马车上,俞明欢不禁想,如果我早穿越个二十来年,凭借一身过硬的文化知识储备,以及上辈子从网文中对儒释道的了解和揣摩,说不定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

    现在,却是个苦逼的武夫。

    “素素,诗会舞会我都懂,加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俞明欢扶着车围,李云素坐在他身侧,晃动的马车时不时让两人挨上,俞明欢毫无感觉,李云素心慌意乱。

    按道理来说,俞明欢应该骑马相随,却说自己不会骑马,恬不知耻的钻进了马车。

    天下的男人,还有不会骑马的??

    想到父亲有言在先,同乘一车,也能更显暧昧。

    李云素只好从了他。蹙起眉头——

    “舞会?是什么?”

    俞明欢才想起,这个世界没有舞会。

    他不做声,李云素也不在意,解释道:

    “昭日楼诗舞会,以舞成诗,每层都有一段舞蹈,观舞完毕,即兴赋诗,得到舞者中意,才能更上一层楼,直至第七楼登顶,便算胜出。”

    俞明欢睁大眼睛,好像还挺有意思。

    “那彩头是什么?”

    “没有彩头,不过胜出者所作诗文将会被刊印传颂,第七楼所作,则会题在青湖石门之上,等到来年抹去。”

    “有版税吗?”

    “版税?”

    “哦,就是给不给钱我?”

    “呵,俞公子似乎志在必得?”

    当然啦,肚子里没点诗词的人敢随便穿越?但还是十分谦虚道:

    “略有些把握。”

    李云素又想到那句惊天动地泣鬼神,委婉一笑——

    “俞公子若能胜出,诗刊印出多少份,我就给俞公子多少银子!”

    “这…不好吧……”

    李府虽然有钱,欠太多了也会赖。

    “不如这样,素素,我若胜出,每印一份诗刊,你给我十文钱。”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

    “一言为定!可俞公子输了呢?”

    “那我便以身相许!”

    “呵。你若输了,以后不许做马车!”

    时辰到了巳时,昭日客栈外面停满了车马。不止青城郡,周边相邻几郡的贵人们早早等候多时,昭示着今日楼中发生的故事将很快传遍青州。男人们高冠博带,妇人们雍容华贵,再有两刻钟诗舞会便开始了,好在四月的太阳不算毒辣,不然养尊处优的贵人们早就苦不堪言了。至于寒门贵子,不好意思,这里一个都没有。

    楼内,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仔细的片着烤鸭,他刀工娴熟,下手极有分寸,每一片都大小一致,晶莹剔透,季孞夫一片片往嘴里塞。

    “徒儿,你不继续做鸭子可惜了。”

    男子嘿嘿一笑——

    “妖物未灭,何以为鸭?”

    季孞夫点点头,有志气!擦拭完油渍,说:“今日这件事,似乎有点僭越了。”

    男子不为所动,悉心片着鸭子。

    “师父,宁王必然与妖物有染,今日正好撕开一道口子。”

    “嗯,也好,不过今日最重要的,还是昭志。”季孞夫忍不住,又吃了一片。“试心剑放在第七楼,你可有把握俞明欢登顶?”

    “以他的诗才来看,应该不难!”男子笃定道。

    “惊天动地泣鬼神?我看悬!”季孞夫不太相信。

    “师父,我一向看人很准!就算不行,也有人放他上去。”烤鸭只剩骨头,男子放下手中的刀,向师父憨憨一笑。

    “......原来如此。”

    “难的是,当俞明欢知道了这个案子,敢不敢拔剑明志!”

    “俞明欢寒门子弟,权贵面前,未必还有志气。”季孞夫忧心道,显然昨天过后,他比较在乎这个未进门的徒弟。

    “师父,我青云卫,皆是寒门子弟!”

    季孞夫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徒弟这般慷慨激昂,一时也不好提云娘的名字。

    巳时一刻。

    马车行驶至昭日客栈,俞明欢还未下车,车窗边传来一道特谄媚的声音——

    “云素妹妹,我等你多时了。知道你要来,为兄不知道多开心。为兄特意为你准备了点心......”

    嘁,舔狗。

    俞明欢掀起车帘,探出头去。

    一个圆圆胖胖,慈眉善目的小年轻,二十出头,打扮的却很老沉,一身灰黑的类似官衣的长袍,斜挎着一条金边镂带,一看就是官二代。

    嘁,娘炮!放弃吧,不是素素的菜。

    “你谁啊?”俞明欢问。

    小胖心中一惊,此人怎会和云素妹妹同乘一驾马车?难道传闻是真的?一时千头万绪,说不上话来。身后一位侍卫怒道——

    “大胆!”

    小胖神色恢复如常,抬起手制止侍卫,颇有些上位者风范。行礼道:

    “想必阁下正是俞明欢吧?”

    行礼是姿态,直呼其名是差距,总而言之是嘲讽。俞明欢冷哼一声,放下帘子,双手捂着脸。

    呜呜呜我输了,三叔你要是皇帝就好了,我哪会受这门子气。

    俞明欢跳下马车,李云素款款相随,欠了欠身——

    “温公子,好久不见。”

    小胖温柔一笑道:“云素妹妹,我以为你是一个人来,是为兄唐突了。”

    他转身瞪了一眼侍卫,再对俞明欢说:“没有吓到俞公子吧?”

    俞明欢心有不爽,又不好发作。李云素淡然一笑,介绍道:“俞公子,这位是温维光温公子,诗才过人,去年便登顶昭日楼了。”

    她故意不提家世,以免俞明欢难堪。温维光自然会意,云素妹妹是不许他以势欺人,身为青州刺史的独苗,养气功夫还是有的。笑道:

    “云素妹妹抬举了,去年朱四郎未曾参会,为兄只是侥幸。”

    朱是皇姓,朱四郎是宁王爷第四子,才气夺人。同时,和小胖一样,也是俞明欢的情敌。

    “这么说来,朱四郎在?”

    温维光尴尬的点点头。

    俞明欢顿时觉得趟了浑水,果然,前世今生都一样,像云素这般优秀的女孩子,从来不乏高级追求者。皇帝的侄儿,高官的儿子......

    我呢?虽然有些羞愧,但不得不承认,在下正是——

    龙的传人!

    俞明欢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

    再看向温维光,立刻觉得高人一头了。

    “素素,俞公子也是来参加诗舞会的吗?”

    李云素点点头,骄傲道:“俞公子志在必得。”

    温维光的面容变得怪异,也不怪他看不起人,如今寒门子弟,会写名字的都算有才。这是诗舞会,可不是比武大会。

    “俞公子可有诗词佳作?”

    听闻,李云素心头焦急,你可千万别来一句惊天动地泣鬼神啊。

    俞明欢摸了摸鼻子,上前两步。

    “在下一时兴起,想到半阙,只怕难入温公子法眼。”

    温福年笑容可掬,眼中却甚是轻视——

    “半阙也无妨。”

    俞明欢步入青湖风光,人间四月,倒是想起一首,背诵道——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简短两句,李云素眉头一皱,温福年侧目相望。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

    顺着俞明欢的目光,正如他所言的景色,两人心中油然一股静谧之感。

    “日长飞絮轻。”

    温维光心头一惊,天呐,这些近在眼前的事物,为何我没有发现,又为何从他嘴里吟出来,如此有美感?

    “温公子以为如何?”俞明欢淡然道。

    “可惜只有半阙。”这也是他唯一能挑出来的毛病了。

    俞明欢冷哼哼一笑,刚才你不是说,半阙也无妨么?

    要不是下半阙我给忘了,非要打你的脸。

    温维光察觉失言,讪讪一笑,对云素说:“诗舞会即将开始,我们准备进去吧!”

    李云素方从惊讶中清醒,看着俞明欢,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李府那一夜,他明明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偏偏问心时,又让人大吃一惊。今日还作诗,他怎么可能会作诗?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感受到素素的目光,俞明欢勾动嘴角,吃惊吧?吃惊的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