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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撕破脸皮

    第三幕。

    春去秋来,日月如梭。

    女子换上薄衫,又换上袄裙,苦等着爱人归来。

    年复一年,熬过两个冬天,在一片凋零中,她决定踏上寻觅之路。

    舞台的布景让人心生怜惜,女子舞姿凄美,眸中无限思念,揪着人心。

    忽而,无数背景在舞台上飞逝。女子不停奔舞。

    走过官道,搭乘商船,一路北去。

    背景上,出现一座码头。

    在场之人目光一滞,码头上写着三个字——白石郡。

    背景再转,女子走过林间,跨越小溪,她越走越慢。丝竹之声从刚才的雄厚变的委婉。

    即将到达爱人的住所,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约定,又是否已经娶妻生子?

    女子的舞姿将心怯展现的淋漓尽致,眉目最终坚毅下来,她继续向前!

    “好勇敢的女子。”李云素双目晶莹,喃喃道。

    “咚、咚、咚!”

    鼓声暗合心跳,女子即将见到爱人,俞明欢紧张不已。

    顷刻之间!

    舞台背景陡然一转——没有爱人,没有人家,女子面前,只有千里孤坟!

    女子伤心欲绝,奔赴于一个个坟头之间,寻找爱人之名。

    她既害怕,又绝望。

    但她又如此坚强,纵使日暮西沉,她孤苦无依,也一定要找到爱人,哪怕是爱人的灵牌!

    回想第一幕,俞明欢心中酸楚,命运怎忍心这般对待一个懵懂单纯的女子?

    舞台灯光渐暗,夜深,她没有找到!

    她哭了又笑,爱人一定还活着,还有机会!转身,她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帷幕缓缓落下。

    昭日楼第三层鸦雀无声,不仅因为凄美的表演,更因为“白石郡”三个字。

    在场各位都是人精,白石郡千里孤坟,自然有所指,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朱四郎身上。

    女子重新登台——

    “昭日楼第三楼,请诗友以生死成诗!”

    人群依旧没有动静。

    开什么玩笑,扯到白石郡的事,谁敢先表态?那些孤坟,自然是因为兴建行宫。现在作诗,同情女子就是驳宁王面子,不那般作,又良心不安。唯有等着看朱四郎的态度,不可能有傻蛋先出头的!

    “我有一首!”

    俞明欢匆匆上台,这回学聪明了,想到就赶紧去背,不然一会儿又忘了。

    享受着众人震惊的目光,俞明欢呵呵一笑,习惯了。

    欧阁老见俞明欢上台,惊恐之余,一时忘了阻拦。宁王是青州的土皇帝,此子迫切上台,正面硬刚朱四郎,会不会有点儿年轻气盛了?

    不过想到方才两首传世之作,一下子也想通了,此人的才情又怎可以常理度之?十八年来,士子屈于权势富贵,浑浑噩噩,俞公子此举的深意,是在昭显士子之心,唤醒人们心中的真善美啊!

    欧阁老会心一笑!且听着。

    “请公子作诗!”女子看见俞明欢,委屈又感动。俞公子一介庶民,无权无势,奋然挺身而出,原来这个世上,真的存在不畏强权的人!今日身死又如何?能与俞公子相识,妾身不枉!

    李云素痴痴的望着他,本以为,还需要一番怂恿。

    而他,没有半刻犹豫!

    昭日楼第三楼,故事来到白石郡,以他的才智,怎会看不出来?唉,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低估他了!

    温维光悄悄走到朱四郎身边,想要说什么,世子摆了摆手。

    俞明欢声音嘹阔——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他故意顿了顿,好像没什么反响。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还是没动静?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鸦雀无声!

    台上,女子泪如雨下,胸口起起伏伏,好在帷帽遮挡了面容,不至于让人见到模样。

    台下,不少人心有愤愤,面有戚戚,几欲叫好,又克制下来。

    场面一时尬住。

    欧阁老心中不是滋味,饶是一大把年纪了,听闻后,满脸的皱纹泛起涟漪。

    女子寻夫,但见孤坟,幸在爱人并未身死,尚存一丝机会。而身后黑雾滚滚,前途未卜,究竟要不要寻找?

    当然要!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生未见人,死未见尸,怎可轻易与君分出生死!?

    欧阁老念着诗,声音洪亮,肃然起身,今日已不是第一次失态了!

    “好!写得好!!”

    世家子弟听见欧阁老的声音,脑子一热,哪里还忍得住——

    “好!”

    “俞公子大才!”

    台上女子欠身做福——

    “请公子上楼!”

    俞明欢嘿嘿一笑,这才对氛围嘛!看向素素,她怎么哭了?哎,我老婆心地真好。

    走到素素身边,她轻轻一笑:“俞公子,我们上去吧。”

    两人走后,朱四郎脸上阴晴不定,轻轻瞥过温维光,忽尔笑着站起来。环视一周,适才兴奋至极的世家子弟们默默埋下头。走上舞台,说道:

    “本世子游历青州,也知白石郡之苦,此剧既然搬上舞台,也算庶民之声。而行宫并非家父所愿,其中缘由、天下之事,本世子不敢妄议!可人有七情,各位无须掩藏,若心怀顾忌,哪还写得出好诗!也违背了昭日楼诗舞会的初衷!”

    “请各位尽情而作!”他侧身望向台中女子,疑惑更甚,说道:“我有一首。”

    “请世子作诗。”女子蹲下身子,诚惶诚恐。

    “突兀枯松枝,悠扬女萝丝。托身难凭依,生死焉相知?”

    念罢,朱四郎冷冷道:“本世子可否上楼了?”

    女子细声道:“请世子...上楼!”

    朱四郎诗中的意思——

    我知道你中伤宁王爷,今日所做一切都是预谋好的。又果断上楼,呵,本世子无所谓,你们剩下的人好好掂量!

    朱四郎拱手笑道——

    “各位只管畅所欲言,本世子在四楼等着!”

    说罢,扬长而去。

    “世子是在避嫌。”

    “世子好大的魄力!”

    “朱四郎一身清风,诗舞会这般对他,确是过分了!”

    “朱四郎不愧为青州才情第一!”

    “弃权!”

    “不做诗了!”

    场间议论纷纷,温维光站出来,质问舞女——

    “白石郡之事,与世子何干?你们明知世子要来,弄这出戏,昭日楼是故意让世子下不了台吗!?”

    女子无奈摇摇头,说道:“故事还没有结束,温公子何不等到第七层,再下结论?”

    “第七层?哼!若有冤屈可去官府,什么时候,昭日楼成了公堂?”温维光面容不善道:“这般诗舞会,本公子没兴趣再待下去。”

    “走!”

    温维光转身下楼,渐渐,官僚的阵营里,十去七八。而世家那边,则等着欧阁老发话。

    老人缓缓走上台,佝偻着身子,咳嗽两声——

    “老夫一介草莽,不懂天下事,此次只是来观舞听诗的。俞公子的三首诗词,荡气回肠,世间难有。老夫啊,还没听够哦......”

    说罢,他颤巍巍的朝第四层而去。

    昭日楼深处,烤鸭拿着经由闫明改良的纳音盒。转身对一名遮住面容的男子说道:“转告郡丞,消息已经放跑了,让他密切关注昭日楼!”

    “是!”

    第四楼上,朱四郎向等候多时的俞明欢笑着行礼道:

    “俞公子大才,今日必拔头筹。”

    俞明欢心里一喜,回头看了眼李云素,装作很平静,却难掩得意之色。

    看见没,他认输了,你老公厉害吧?

    “只是俞公子......人间四月天,高处不胜寒。诗舞会不过如此,大可不必再看下去。”朱四郎指向青湖,“若公子愿意,可去本世子船上对饮,共赴江湖,把酒言欢。”

    俞明欢向青湖望去,私人游艇?嘴角露出坏坏的笑意。

    嗯?当着我老婆的面搞游艇pa,你是何居心!?

    随即大义凛然道——

    “明天有空!”

    朱四郎冷冷一笑——

    “公子,切勿辜负本世子一番美意啊!”

    今日是个局,第三楼已漏出爪牙。刚刚楼下那首诗,那番话,自然是在提醒有心人,有人出了楼,楼里的事就瞒不住,父亲的增援很快能到。无论昭日楼打的什么主意,都没有意义。

    此时请俞明欢下楼,的确算得上一番美意。

    俞明欢摇摇头,不行,登顶了才有版税拿。

    朱四郎面容不善,他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了,此人却无动于衷。那便说明俞明欢也是局中之人!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他是故意参与其中,还是受人蛊惑?

    但无论哪一种,俞明欢拒绝他的这一刻起,彼此已是敌非友。

    “尽力拉拢此人,非万不得已,不可撕破脸皮!”

    回想起父亲交待的话,朱四郎按下性子,悠悠说道——

    “本世子猜测,这一楼无人敢上,俞公子想继续作诗,也只有我与素素两位知音。俞公子卷入其中,就算剧中女子有天大的冤屈,也毫无意义!”

    朱四郎负起手,继续说:

    “俞公子一介庶民,光凭你。”

    又扫过李云素。

    “又或是小小一个郡丞,也想申宁王爷的冤?”

    俞明欢愣了下,没来得及开口,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小友只管做诗,老夫愿当你的知音!”

    欧阁老步履蹒跚,他身后,一个个世家弟子鱼涌而上,惊堂木一响——

    第四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