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姥姥去世
关于六岁以前的发生的事情，小月都是从母亲喋喋不休的倾诉中知道的。
小月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挺严重的，在小月还没出生时就说“等我大孙子出生我得给我大孙子做几个好的小被子。”爷爷也说：“我大孙子就是要用好的。”
小月出生了，奶奶有些失望，也没有给小月缝新的小被子，把邻居给的那些尿布还有小毛毯都从箱子里找了出来。
当七岁的小月问妈妈自己出生时是几斤呀？
“不知道，你是在老房子的炕上出生的。当时你奶不让我去医院，怕我多花钱。给我找了个接生婆。”
“那当时都是在家里生小孩的吗？”还没等小月问出口，妈妈就又接着说：“当时别家的媳妇都是在医院生孩子的，只有你奶舍不得钱。你出生时候头挺大的，给我疼坏了，感觉也能有七斤左右吧！要不是你姥在旁边给我加油，我根本都生不下来。”
小月知道，但凡提起爸爸和奶奶，妈妈就有说不完的话。
小月还知道妈妈坐月子的时候馋红糖，爸爸给买了一小兜，被奶奶站在窗台下骂了好几天。骂妈妈是嘴馋的母猪，骂妈妈不赚钱只会花钱。
妈妈说她自己在月子里经常是哭着睡着的。
小月不敢说出来，但是在心里默默的想：“妈妈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偏偏被奶奶欺负呢？”
在小月的心里，妈妈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各方面都很厉害。
六岁以前的事情，小月只记得一星半点，可有一段经历她不敢忘却。小月在爸爸妈妈做服务生的店里待了一个多月，每晚要他们三口人要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三个人只能侧身睡。爸爸的腿出过车祸，所以小月要一直保持一个睡觉姿势，给爸爸的腿尽可能大的活动空间。
爸爸贴着墙，小月在中间，妈妈睡在最外边。妈妈体型有些胖，就在床边搭了一排凳子，以免半夜掉到地上。
小朋友的小脑袋瓜里总是有许多的烦恼和问题：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凤凰是什么呢？七仙女都是骑仙鹤吗？一个姿势睡麻了，小月想换姿势只好让妈妈先下地，自己翻过身后妈妈再上来。所以这一家人半夜几乎不怎么睡的了好觉。
就算爸妈很穷，小月在烧烤摊定住的时候妈妈也会给她买两串。那种洒满孜然粉的味道，小月觉无法不为之着迷。
小月只记得爸妈做过服务生，每天在店里包珍珠饺子。妈妈说她还当过苦力，给人扛煤气罐送上楼，然后在路边卖烤毛蛋，小月自己在家，隔壁好心的邻居喜欢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经常去给小月送一点炒鸡蛋或者青菜炒肉。
有一天下小雨了，妈妈顶着雨在天桥上卖烤毛蛋，回来之后隔壁阿姨和妈妈说：“下雨天还在外边干活，我都怕你哭。”
“没哭，我挺高兴的。今天毛蛋卖的好。”
小月怕爸爸也怕妈妈，没有人唱白脸，他们一起唱红脸。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眼神不对，小月后都会感到惧怕。尤其是妈妈，她觉得妈妈的眼神会杀人，像是犀利的警告，更像是忽然飞过来的毒针。
从小，小月在爸妈面前都是看着他们的眼色说话的。这种从小就种下的自卑和没有归属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侵入到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侵入她整个人生。
提到姥姥，小月心里是有一抹温情在的。小时候她最爱吃姥姥腌的咸鸭蛋，流油的蛋黄拌上米饭，姥姥喂小月一口接一口的，她能吃一大碗。鸭蛋清比较咸，姥姥会自己吃，把蛋黄都留给小月。姥姥觉得鸡蛋也是个好东西，夏天从院子里摘几个茄子挖几个土豆炖起来，姥姥拌小葱吃，给小月却用鸡蛋拌饭。姥姥舍不得吃鸡蛋，这使小月直到长大潜意识里仍觉得鸡蛋是很金贵的东西。
长大之后每次逛超市看见鸡蛋，她都会想起姥姥。一个鸡蛋平均下来也就几毛钱。几毛钱的东西，姥姥都舍不得自己吃。她想买好多好多鸡蛋送给姥姥，可是姥姥已经不在了……
姥姥去世那年，小月还是在上初中。那时候小月在城里读书，城里的学校大多没宿舍，所以是奶奶在陪读。重点初中的规矩多，管的很严，严到有些变态，很多人叫那所初中“第二人民监狱”。
小月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痛苦里，可是奶奶骨子里的刻薄并没有对她少半分。
姥姥去世，奶奶在吃饭，接到电话后推开小月的房门问了句：“你姥死了，你回不回去？”
小月一下就急了：“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我能不回去吗？”
奶奶经常说姥姥坏话，姥爷去世的早，小月不记得他的样子。姥爷去世的第二年，姥姥改嫁给了一个乡村老教师。奶奶一直纠结这件事在背后嘲讽，说姥姥“养汉”。陪读期间也经常和小月磨叨：“你说你爸你妈也不给我点钱啊！你九岁那年，你弟出生，我帮你爸你妈带了一年的孩子，他们也没给我什么钱啊。现在你上初中，我又来陪读，你爸你妈还是不给我钱，我真是欠你们的。你说我一个老太太，你爷没了之后我也没再找。我又不像你姥那样会养汉。”
“我又不像你姥那样会养汉。”这句小月从小听到大。小时候不懂是什么意思，她还问过姥姥：“为什么我奶说你会养汉啊？”姥姥当时表情很奇怪，可是小月不知道为什么。
小月在回家的车上回忆起过往的种种，鸭蛋黄，茄子土豆拌鸡蛋，姥姥给自己蒸的发面馒头…小月觉得心好疼。虽然姥姥改嫁后不经常见面，心里却还是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好人要先死，为什么不是老妖婆先死。”
在农村是土葬，姥姥的棺材刚被抬出去，哭声还未停止，奶奶就又弄幺蛾子事儿了。送棺材不让女人去，大家目送远去之后就回到小屋里。奶奶抬屁股骄傲的坐在炕边，在姥姥的三个妹妹中坐着，她嘴角竟然有一丝笑意。小月看她满口黄牙的笑着，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等到送棺材的人都回来了，奶奶忽然开口问姥姥后嫁的老伴儿：“是不是还得再娶一个啊？”
“不娶了，我还能再娶一个？”声音听得出来有点生气。
小月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时候说这话你可真行。”说完就跑去屋外大哭。哭声里夹杂着对姥姥的思念，和自己心里压抑了许久的委屈。
小月总觉得奶奶这样的“坏人”很猖獗，所有人都要照顾她的感受，没人敢招惹她。以至于后来叛逆期的她如火山喷发般宣泄自己戾气的时候毫无负罪感。甚至觉得自己“替天行道”。
小月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挺严重的，在小月还没出生时就说“等我大孙子出生我得给我大孙子做几个好的小被子。”爷爷也说：“我大孙子就是要用好的。”
小月出生了，奶奶有些失望，也没有给小月缝新的小被子，把邻居给的那些尿布还有小毛毯都从箱子里找了出来。
当七岁的小月问妈妈自己出生时是几斤呀？
“不知道，你是在老房子的炕上出生的。当时你奶不让我去医院，怕我多花钱。给我找了个接生婆。”
“那当时都是在家里生小孩的吗？”还没等小月问出口，妈妈就又接着说：“当时别家的媳妇都是在医院生孩子的，只有你奶舍不得钱。你出生时候头挺大的，给我疼坏了，感觉也能有七斤左右吧！要不是你姥在旁边给我加油，我根本都生不下来。”
小月知道，但凡提起爸爸和奶奶，妈妈就有说不完的话。
小月还知道妈妈坐月子的时候馋红糖，爸爸给买了一小兜，被奶奶站在窗台下骂了好几天。骂妈妈是嘴馋的母猪，骂妈妈不赚钱只会花钱。
妈妈说她自己在月子里经常是哭着睡着的。
小月不敢说出来，但是在心里默默的想：“妈妈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偏偏被奶奶欺负呢？”
在小月的心里，妈妈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各方面都很厉害。
六岁以前的事情，小月只记得一星半点，可有一段经历她不敢忘却。小月在爸爸妈妈做服务生的店里待了一个多月，每晚要他们三口人要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三个人只能侧身睡。爸爸的腿出过车祸，所以小月要一直保持一个睡觉姿势，给爸爸的腿尽可能大的活动空间。
爸爸贴着墙，小月在中间，妈妈睡在最外边。妈妈体型有些胖，就在床边搭了一排凳子，以免半夜掉到地上。
小朋友的小脑袋瓜里总是有许多的烦恼和问题：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凤凰是什么呢？七仙女都是骑仙鹤吗？一个姿势睡麻了，小月想换姿势只好让妈妈先下地，自己翻过身后妈妈再上来。所以这一家人半夜几乎不怎么睡的了好觉。
就算爸妈很穷，小月在烧烤摊定住的时候妈妈也会给她买两串。那种洒满孜然粉的味道，小月觉无法不为之着迷。
小月只记得爸妈做过服务生，每天在店里包珍珠饺子。妈妈说她还当过苦力，给人扛煤气罐送上楼，然后在路边卖烤毛蛋，小月自己在家，隔壁好心的邻居喜欢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经常去给小月送一点炒鸡蛋或者青菜炒肉。
有一天下小雨了，妈妈顶着雨在天桥上卖烤毛蛋，回来之后隔壁阿姨和妈妈说：“下雨天还在外边干活，我都怕你哭。”
“没哭，我挺高兴的。今天毛蛋卖的好。”
小月怕爸爸也怕妈妈，没有人唱白脸，他们一起唱红脸。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眼神不对，小月后都会感到惧怕。尤其是妈妈，她觉得妈妈的眼神会杀人，像是犀利的警告，更像是忽然飞过来的毒针。
从小，小月在爸妈面前都是看着他们的眼色说话的。这种从小就种下的自卑和没有归属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侵入到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侵入她整个人生。
提到姥姥，小月心里是有一抹温情在的。小时候她最爱吃姥姥腌的咸鸭蛋，流油的蛋黄拌上米饭，姥姥喂小月一口接一口的，她能吃一大碗。鸭蛋清比较咸，姥姥会自己吃，把蛋黄都留给小月。姥姥觉得鸡蛋也是个好东西，夏天从院子里摘几个茄子挖几个土豆炖起来，姥姥拌小葱吃，给小月却用鸡蛋拌饭。姥姥舍不得吃鸡蛋，这使小月直到长大潜意识里仍觉得鸡蛋是很金贵的东西。
长大之后每次逛超市看见鸡蛋，她都会想起姥姥。一个鸡蛋平均下来也就几毛钱。几毛钱的东西，姥姥都舍不得自己吃。她想买好多好多鸡蛋送给姥姥，可是姥姥已经不在了……
姥姥去世那年，小月还是在上初中。那时候小月在城里读书，城里的学校大多没宿舍，所以是奶奶在陪读。重点初中的规矩多，管的很严，严到有些变态，很多人叫那所初中“第二人民监狱”。
小月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痛苦里，可是奶奶骨子里的刻薄并没有对她少半分。
姥姥去世，奶奶在吃饭，接到电话后推开小月的房门问了句：“你姥死了，你回不回去？”
小月一下就急了：“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我能不回去吗？”
奶奶经常说姥姥坏话，姥爷去世的早，小月不记得他的样子。姥爷去世的第二年，姥姥改嫁给了一个乡村老教师。奶奶一直纠结这件事在背后嘲讽，说姥姥“养汉”。陪读期间也经常和小月磨叨：“你说你爸你妈也不给我点钱啊！你九岁那年，你弟出生，我帮你爸你妈带了一年的孩子，他们也没给我什么钱啊。现在你上初中，我又来陪读，你爸你妈还是不给我钱，我真是欠你们的。你说我一个老太太，你爷没了之后我也没再找。我又不像你姥那样会养汉。”
“我又不像你姥那样会养汉。”这句小月从小听到大。小时候不懂是什么意思，她还问过姥姥：“为什么我奶说你会养汉啊？”姥姥当时表情很奇怪，可是小月不知道为什么。
小月在回家的车上回忆起过往的种种，鸭蛋黄，茄子土豆拌鸡蛋，姥姥给自己蒸的发面馒头…小月觉得心好疼。虽然姥姥改嫁后不经常见面，心里却还是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好人要先死，为什么不是老妖婆先死。”
在农村是土葬，姥姥的棺材刚被抬出去，哭声还未停止，奶奶就又弄幺蛾子事儿了。送棺材不让女人去，大家目送远去之后就回到小屋里。奶奶抬屁股骄傲的坐在炕边，在姥姥的三个妹妹中坐着，她嘴角竟然有一丝笑意。小月看她满口黄牙的笑着，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等到送棺材的人都回来了，奶奶忽然开口问姥姥后嫁的老伴儿：“是不是还得再娶一个啊？”
“不娶了，我还能再娶一个？”声音听得出来有点生气。
小月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时候说这话你可真行。”说完就跑去屋外大哭。哭声里夹杂着对姥姥的思念，和自己心里压抑了许久的委屈。
小月总觉得奶奶这样的“坏人”很猖獗，所有人都要照顾她的感受，没人敢招惹她。以至于后来叛逆期的她如火山喷发般宣泄自己戾气的时候毫无负罪感。甚至觉得自己“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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