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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知尘

    我喝了安神的汤药,又兼有事需要在梦里看,便顺应着药劲儿放空自己,慢慢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知尘镜中,解三生事。

    一位少年正着一袭白衫,胯下一匹枣红马,马蹄下是绒绒的青草里点缀着细小的野花。风拂过少年的头发,又吹起他白色的披风,少年意气,皆在马蹄声中,哒哒作响。

    一个姑娘站在河岸边,紫色长衫,里面是一件浅粉的短衣深粉的裳。阳光随着风细细的铺在她的脸上,她仰着脸,瞧着少年来的方向。

    年少情深,佳偶天成,不过如此。

    那少年见到姑娘在等他,不由得催马想赶得更快些,到姑娘身边,他跳下马,将马放在长着青草的水岸边,马儿悠闲的将自己的四蹄踏入水中,似有饮水之意。然少年的目光显然不在自己的马儿身上,他热切的牵住了姑娘伸过来的手。

    “人家还以为你回不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害人家担心了多久呀。”那姑娘先开口,说着担心的话,却是娇嗔的语气。

    少年把她的手牵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口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我听说了你很担心我,不过人家不是说了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是男人,自然要先建立一番功业,然后才好意思开口要我的美人呀。”

    姑娘很害羞的样子,还是牵着少年的手,却要把身转过去,轻声道:“人家那里算得上什么美人儿啊?况且,我这样的琵琶乐伎,怎么能做你的正妻呢?”

    少年绕到她身前,热切道:“我知道,只让你做个妾室是委屈你。可是我觉得,人生如朝露,须得得一知情识趣,志同道合的暖心人,才不虚此生。”

    那姑娘没说话,只是让泪水漾满了水汪汪的眼睛。

    “落云,你也知道,我的母亲和父亲,就是那样冷漠的过了一生一世,我从未在他们彼此的目光中看到过温存和欣赏,只有无休无止的猜忌。连带着我,我也夹在他们中间,在父亲的脂粉堆儿中间,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不要让我的孩子再过这样的生活,我要找一个心爱的人,彼此信任,彼此温暖,做个幸福的风雪夜归人。”

    落云汪着的眼泪这才掉下来,她扑进少年的怀里,少年也紧紧将她抱搂,她带着幸福轻轻的喊了一声:“林穆。”

    最终林穆如愿纳了这位流落云姑娘为妾,说是妾,其实她享受的绝对是东宫女主人的待遇,因为东宫里没有其他妾室,更没有名义上的女主人。

    当然了,这期间林穆也要顶住不小的压力。

    “燕林穆,我告诉你,你现在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了,你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随后是杯盏碎掉的声音。

    滚茶应声飞溅出来,林穆却没躲开,任由滚烫的水在自己的鞋子和衣裳下缘描出点点细细的花儿。

    “嬢嬢,我只知道如果我娶了一位我不了解不喜欢的女子为妻,或许是会对我有所助益,可是我们两个人都不会幸福的。嬢嬢,我是个男人,我不愿意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牺牲别的女子本可以幸福安宁的一生。”

    她并未心疼滚茶烫到的林穆,只是生气道:“你不愿意,你不愿意,好一个你不愿意。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那个好弟弟他纳了高将军府的女儿为妻,好让他跟你争太子位吧。我这一生,从未行差踏错一步,如今我才懂,最大的错就是生养了你这个儿子。我告诉你,我但凡再有别的孩子,我绝不在你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心血,也绝不容许你这么糟蹋我的心血。”

    林穆的眼里有泪要溢出来了,可是他轻轻的吸气收住了,只是把头低的更低,然后沉稳冷静道:“嬢嬢的担心是否多余呢?眼下看来,二弟一于军事无功,二于翰墨不通,三又不能修身端正人品。我出征时,父亲也让他代行过监国的职责,他却把国家搞得一塌糊涂。难道他娶个妻子,就能取代了我的太子位吗?”

    一声冷笑后皇后才开口道:“是啊,就是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孽畜,你父亲还是对他百般维护,这难道不说明问题吗?你看看你如今偏爱你宫里那个贱人的样子,就知道,男人的偏爱是有蒙蔽性的,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会为了所谓的爱做出什么离谱的事。”

    林穆听了这话神色缓和,身体似是要往皇后那里近一些,语气也和缓下来道:“嬢嬢,住进东宫这么多年,我没有犯过错,更没有什么把柄,父亲虽然偏爱贵妃,可是却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我相信,我能保住我的位置,我也能好好保护您,孝敬您,不再让您受委屈。我也请嬢嬢能相信我,落云她和贵妃,绝对不是一种人。”

    皇后默默收回想端茶杯的手,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金丝缠绕的翡翠玉镯,并不说话,只是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良久才叹气似的道;“你走吧,好好做事。”

    林穆依言行礼转身,听得身后一声叹气道;“真不愧是亲父子,我原以为你能长进些的,罢了,不撞南墙不回头。”

    林穆应该是听见了,却没有转身,等在门口的曹吉岑曾见林穆出来,赶紧快步跟上。

    刘落云侯在东宫外,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林穆瞧着风里她的身影,不由得一路小跑到她身边,揽上她柔弱的腰肢,又伸手覆上她隆起的小腹。

    “落云,你如今需要好好安养,怎么在风里站着?”

    “林穆,我没事儿,就是今日你是不是又为了我,被皇后娘娘给训斥了?”

    林穆温柔的笑了笑,似乎是想让这个笑给她无尽的温暖和安心,然后才道:“不妨事儿,我都与嬢嬢说清楚了。倒是你,不要每天瞎操心了,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她还是那般娇羞的笑着。

    后来事实证明林穆说的不必担心果然没错,林穆的父亲在两年后驾鹤西去,林穆久居东宫,没有过错,还有些大功,又兼为人坦诚仁厚,为群臣一致称赞,而二皇子还是那般纨绔,最后自然是林穆顺利的当上了官家。不过那位贵妃确实也有些手段,哭哭啼啼的说自己要随皇帝于地下,就是放心不下二皇子,二皇子虽然吃喝嫖赌,可是他只是还小,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林穆,到时候惹来杀身之祸。于是林穆的父亲临终前还强拖着病体上了朝堂,当着所有臣子的面,发了一番舐犊情深的言论,终于还是把传国玉玺给了林穆,却给了二皇子一块免死金牌,定下了非二皇子谋逆,否则绝不能诛杀的规矩,逼着林穆也认下来。

    由于林穆父亲的共情能力实在是高,群臣大多掩面落泪,那场面林穆要是不答应怕是要落个不忠不孝的名声,所以即便知道后患无穷,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个父亲老糊涂的要求。

    虽说此次继位是埋了个小小的隐患,不过此刻二十五岁的林穆还是意气风发,在这片瑰丽的土地上,振长策而御宇内。大刀阔斧,领着一批老臣新锐们,在太后的帮助下,除弊病,扫奸佞,又为民生做了些改革,轻徭薄赋,此时的国家自是一派向荣之意。

    然而林穆还是在册立皇后这件事情上,受到了太后和大臣们的掣肘。他始终不明白,为自己诞育了两个儿子的落云,为什么不能被立为皇后,他数次和台谏抗争,然而台谏的力量却着实让他这个新的皇帝畏惧。

    林穆在这一次和台谏争执后,独自坐在假山石上,看着点点星子,长长叹息。最终他决定,立落云为淑妃,赐居翠微殿。国朝规矩:除皇帝,太后皇后所居之处能被称为殿,其余娘子居处皆应称阁。林穆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只为刘落云争来了这个明目张胆的偏宠。

    然而刘落云住在翠微殿中,似乎还是不满意似的,她见到林穆,总是不自觉的把话题引导正妻妾室上去。每每提起这个话题,林穆心里都是一阵愧疚,而刘落云则嘴上说不在意,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林穆便更下定决心似的补偿她,她喜欢弹琵琶,他就搜罗天下的好琵琶送来给她,然而她总是闲闲的信手拨弄几下,便丢在一边,赶着去逗弄自己的小儿子。她喜欢吃糕点,林穆便请御厨房变着花儿的研究好吃好看的点心,然而她总是挑几样咬一口,便不再吃了。

    这些林穆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刘落云的失落,他知道台谏一直不松口,是有太后的压力在,可是为什么大娘娘始终不接受落云呢?

    直到一次勤政殿纵火,他才知道明白各种缘由。

    是夜,林穆喝了刘落云送来的汤,又批了好些折子,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想是最近东南涝灾,折子雪片儿似的飞过来,自己太累了。

    “官家,您最近太累了,先好好歇歇吧,您小睡一会儿,臣再叫您就是了。”说话的是元尚,这个小黄门是刘落云推荐给他的,今日曹吉外出公务,故元尚今晚暂代曹吉的班。

    林穆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揉了揉昏沉的脑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披了衣,就趴在桌子上小憩。

    四下静谧,唯独剩下蜡烛芯儿轻轻爆开的细微响动,林穆睡得很沉,元尚轻轻喊“官家,官家?”而林穆没有应答,元尚似乎很满意,带着一丝莫名的笑容,领着其他的小黄门和宫女,缓缓走了出去。

    待林穆再迷迷糊糊的转醒过来时,周遭早就已经是一片喊声和噼噼啪啪的着火声了,林穆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再加上此刻身躯沉重,实在是难以起身,林穆反倒坚信是梦,便静静的看着火花舔着雕梁画栋。

    “官家,官家!”林穆听着这声音实在是熟悉,是岑曾,岑曾今晚不是接曾厚入京去了?怎的一身是血?林穆心里一阵担忧和心疼,他伸手出去,而岑曾也拉起他的手,急急向外奔去。

    林穆感觉昏昏沉沉的,还是很不真切,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任由岑曾拉着他拖着他穿行在热浪和烟雾中。

    终于碰上了前来接应岑曾的小黄门和侍卫,岑曾把林穆交给他们,独自跟在后面捂着口鼻想冲出大殿去。

    大殿外夜色冰凉如水,没有月亮,只有漫天星斗焦急的看着熊熊燃烧的大殿。林穆此刻才恍然惊醒,就像从噩梦里醒来那般,不过方才经历的种种都不是梦,他的勤政殿就像被火焰的巨兽吞噬着一般,而他的书房在殿阁深处,他只要再出来晚上一会儿,就会被巨兽吞噬进滚烫的火焰里,这么一想,他后背一阵冷汗。

    多亏了岑曾,舍命相救的岑曾,林穆慌乱的转身,浑身是血的岑曾正在大口大口的饮着曹吉递来的水。

    林穆迅速稳定下来,冷静的了解大殿此刻的火情以及扑救情况,大殿起火是在火势较大时才被发现,那时流苏就已经去禀告了太后,太后及时过来组织安排了扑救火灾和救援林穆的相关事宜。此刻听说林穆已经救了出来,就带着流苏过来。

    “你没事吧?”太后冷静沉稳。

    “多谢大娘娘关心,儿臣无事。”

    “无事就好,此次多亏了岑曾,当厚赏。”

    岑曾慌忙跪下道:“护佑官家平安乃臣之责任,如今臣护驾不利,险些来迟,如今官家无事,臣只求不治重罪而已,何敢提恩赏之事?”

    林穆赶紧上前扶起岑曾,言辞恳切道:“快起来。我方才昏昏沉沉的,若不是你救我及时,咱们差点就来生再见了,你我兄弟之间说赏字确实见外,可是我不送你些礼物,怎么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呢?你不要把这些当做恩赏,就当做我作为朋友的赠予,可以吗?”

    流苏满眼的担心在林穆和岑曾身上游离,看岑曾时还有一丝心痛和温柔。而太后则是一贯的沉稳冷静,道:“看来咱们的官家还没有被这火给烧糊涂,还是赏罚分明的,如今恩赏的事情说完了,该说说怎么罚翠微殿里那个贱妇的事情了吧。”

    岑曾,曹吉和流苏垂下眼睑,想避开林穆的眼神,林穆的声音颤抖,问:“儿斗胆,请大娘娘明示,为何要罚落云?”

    太后一声冷笑,道:“呵,和先帝一个样子,被身边的女子都要害死了还神情款款呢。流苏,你和咱们的官家说说,为什么。”

    流苏有些为难,但是看了看太后的神情,还是恭顺的开了口:“官家,此次勤政殿纵火一案,淑妃娘娘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林穆一脸错愕,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多亏曹吉眼疾手快。

    太后则坐在小黄门搬来的椅子上,然后安排岑曾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而太后只准备了这两把椅子,曹吉无奈,只得用手扶着林穆。

    “官家,此事是大案,背后情况复杂,太后,岑曾曹吉和婢子猜测,应当是刘淑妃伙同二皇子,妄图谋害官家,篡位夺权,然而刘淑妃和二皇子勾结的证据尚未寻到。只是此次勤政殿纵火,人证物证俱在,淑妃娘娘是抵赖不掉的。”

    “流苏啊,你在宫里也许久了,如今是御前的宫女,那个贱妇犯下这样的大罪,你怎么还称她淑妃?”太后端着茶杯看戏似的坐着道。

    “是,婢子知错。官家,请允许婢子呈上物证人证。”

    而后一堆小黄门或捧着托盘,或押着人鱼贯而入,流苏走到他们身边,依着顺序一样一样解释给林穆听。

    “首先,此次叛贼元尚乃刘落云所荐,火起之前,他曾哄骗我去画院为官家娶孤鹜落霞图,画院与勤政殿相去甚远,此举大有支开婢子之意。而同时元尚也调离了勤政殿周围的其余小黄门宫女和侍卫,甚至是拿着官家您的御令,婢子敢问官家,这真的是官家的意思吗?”

    “火起扑救之时,太后娘娘发现火势燃烧迅猛,不像是寻常失火,且这火焰大有越扑救越猛烈之势,于是猜测应该是有人妄图谋害官家,给勤政殿里事先撒了猛火油。猛火油乃西域地下挖掘出,再经过凝炼所得,乌黑色,有刺激性味道,轻易洗不去。太后娘娘明断,火速羁押元尚,且发现猛火油的痕迹,一番讯问,他也承认是他故意纵火。而指使他纵火的,正是刘落云,那猛火油也是刘落云给他的,刘落云许他事成之后给钱财无数,且拿元尚的幼妹相要挟,而元尚的幼妹就在翠微殿当差。其余协助元尚纵火的小黄门也大都和翠微殿有关。”流苏鄙夷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元尚。

    “这个药是西域的一种迷药,掺在膳食里无色无味,而服食过的人则会昏昏沉沉,如入梦中。太后方才见火势如此,官家都不曾有求救或自救的行为,便推断官家的膳食似乎被人做了手脚,官家饮食宫里都留了些样以备查验,唯有刘落云送来的汤品未留样。太后及时派人去翠微殿小厨房查验,发现锅边的药粉,送去检验就是这种药。翠微殿诸人移交宫正司后,翠微殿的一个宫女畏罪,交代了曾经帮淑,帮刘落云与宫外的人交接过这种药。”

    “而岑曾此番出宫是帮官家接曾厚大人入京,安顿好曾厚大人后在回宫的路上,却遭遇一伙儿武功高强的刺客,那些刺客身轻如燕,和岑曾缠斗,下手之狠辣,险些要了岑曾的命!”流苏说到这里情绪激动,眼里噙满了泪,曹吉也转身看岑曾,而岑曾倒是好像无所谓,似乎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低着头,以平静回应流苏的激动。

    流苏短暂的平复了一下才继续道:“好在岑曾的功夫比他们想象的要好些,又兼他身上常备些毒粉,才顺利脱困。他在搜刺客的身的时候,只发现,发现在刺客头目身上,揣着一个荷包,荷包里是一封刘落云的亲笔信。然而太后娘娘却觉得刘落云区区一个后宫妇人,不足以有这种通天的本事号令这些刺客,肯定是有人刻意栽赃,不过太后审问之时,刘落云却毫不犹豫的认下了这件事,太后觉得蹊跷,是以才在纵火案铁证如山下,留了她一条性命。”

    “而且,而且……”流苏为难的看了一眼太后,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而太后则优雅的饮了一口茶道:“流苏,继续说呀,这些事情咱们不能欺瞒官家。”

    流苏看了看面色惨白的林穆,继续道:“而且事发之前,刘落云就秘密安排了她的小儿子出宫,却任由大皇子继续留在宫里。太后娘娘觉得此事依然蹊跷,想调当年的医官,而那位服侍刘落云的医官早已下落不明,唯有脉案还在,太后请自己身边的马医官查验,马医官依据脉案和其他医官的供词,推断很有可能当年刘落云的早产其实有问题,若是这么推断的话,刘落云怀孕的准确时间应该是大历十三年六月,而彼时,官家正在从临县回京的路上。”流苏的声音越来越小,曹吉和岑曾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大。

    林穆面色惨白如死灰,整个人僵在原地。

    而太后则优雅的把茶杯交给自己身边的宫娥,又端了端身子才开口道:“官家你看,这些都是多么愚蠢浅薄的伎俩,她用的这些人又是多么的靠不住,这些手段和这些人与你在朝堂上遇见的明争暗斗相比,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然而你为什么躲过了那些好手段,却险些丧命在这些拙劣的手段之下呢?”

    她的声音清冷威严,撞击着夜色,却有着令人震撼的力量。

    林穆没有答话,只是嗫喏着。

    太后还是用这种声音开口道:“险些害死你的不是这些拙劣的手段,而是你盲目的爱和信任,你被所谓的爱蒙上了眼睛,你被你盲目的信任暴露在奸人的利刃之下。就像先帝明明知道他与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是那样的不堪大用,却还是几次三番想动摇你的太子位,甚至在临终之前,不惜给他经营了一辈子的江山埋下隐患。而你呢,我多少次劝你,劝你清醒的审视审视你枕边的人,可是你可曾反思过?林穆,深爱有时就像是毒酒,妄图用深爱来温暖人心,无异于饮鸩止渴。”

    林穆捂着脸,微微啜泣,良久后才问了一句:“大娘娘把她关在了那里,我想见见她。”

    太后知道自己的劝说已经奏效,她也了解林穆的为人,所以这次见面只能加速刘落云的死亡,于是她大度的说:“流苏,你陪官家到宫正司去吧。”

    宫正司的烛火昏暗,血腥味儿夹杂着汗臭味儿扑面而来,流苏忍不住伸手掩住了口鼻,而林穆好像浑然不知似的,只是疾步向前走,甩开了流苏一大截,流苏小跑着跟上去,和迎面来的司正说了几句话后,引着林穆到了一个整洁干净的房间里。

    林穆端坐,流落云跪在地上,她早已被换上了囚徒的衣服,满头华丽的首饰也不见了,只是头发散乱,她脸上的妆斑驳着。林穆和她长久的对视,他们曾经在月下,在花前,这样长久的凝视,可是林穆却没想到,最后一面竟然是这样的不堪。

    “说说吧,为什么?”

    她不开口,只是看着林穆。

    林穆似乎也不着急问出什么,又或许他好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理了理袖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初次见你,是在二皇子的府上,那时的你抱着琵琶,轻轻弹奏,那种淡然的样子,让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后来我知道你的心事,你心里装着的是二皇子,可是他却并不珍惜你,你伤心欲绝,是我把你接到东宫,安慰你,疼爱你。”林穆说道这里哽咽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我原以为你是爱我的,你说你想陪着我,我便为了你去真刀真枪的立功,才换来你入府,除了没能给你正妻的名位,我什么没给你呢?你得到的甚至远远比一个正妻多!我是那样专注的爱你,疼你,我了解你的喜好,我全心全意的奉承你,想要讨你高兴,我不明白,就算是换不来你的爱,为何会换来你的杀意呢?”

    “因为我根本不爱你,官家,你不懂爱。爱能让一个人奋不顾身,它不会因为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对你好就产生,如果一个人不爱你,你对她的好是负担。”

    林穆一声冷笑,流苏担忧的看着林穆,她服侍林穆多年,好像还从未见林穆这般盛怒过,周遭的空气好像凝滞了一样。

    “那你爱谁呢?你又是为了谁,做这种谋逆之事?”

    刘落云还是那般倔强的不开口,林穆则冷静的问:“是我二弟吧。那你谋逆这件事,可是他指使你做的?”

    “当然不是!”她情绪忽然激动,“这件事不是他指使我做的,是我自己愿意为了他做的。林穆,你看看,他是那么的风流倜傥,他的一言一行是那么的动人,而你呢?你只会像一只狗一样讨好我,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多么的厌恶你碰我,是,被他拒绝我是很懊恼,可是他后来知道了我的好,还是和我有了一个孩子,所以我愿意为了他,愿意为了我的孩子赌一把。如果你死了,二皇子一定能坐皇位。”

    刘落云这番话很显然是故意想激怒林穆,然而林穆却还是平静道:“好吧,就算今天我葬身火海了,二皇子坐了我的位置,他又能给你什么好处呢?你知不知道,派出的刺杀岑曾的刺客身上,有着你的亲笔信,他这是要把你推到前面去,给他顶罪,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为他死吗?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愿意供出他来,或许九泉之下,你们可以做个伴儿。”

    然而刘落云却并没有招供的意思,林穆和她对视着。

    “林穆,你恨我吗?”

    林穆没有答他的问题,只是扭头看着窗外闪烁的星斗,叹息似的说了一句:“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不该是你这般。”然后就起身,和流苏一起走进将要亮起来的夜色里。

    颁布了赐死刘落云全力搜查刘落云幼子的圣旨之后,林穆又搜集证据,诛杀了一部分二皇子的党羽,遗憾的是没有证据直接指向二皇子谋逆,所以二皇子没什么大事,只是伤了在朝堂上的元气,被林穆流放在外。曾厚回京拜相,林穆和他们一起筹划了朝堂新的方向。

    在这件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的时候,林穆在一个夜晚,独自坐在漫天星辰下,一杯一杯的饮,终于感染了一场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