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困难的通勤问题
“活着”是个好词，哪怕过程痛苦一点这也是所有正常生物追求的东西。
但“暂时”不是，这算是个中性词，放在倒霉的事情前面它就很好，放在幸运的事情前头它就略显遗憾，但春居燕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挑三拣四，毕竟华国人就爱折中，没在倏忽间被捅穿心脏，那么死缓就是天大的好事。
她瘫软在地上，两腿发颤，只能靠扶着椅子站起来，八百米的比赛都没让她这么虚脱过。
“接下来要做什么？”春居燕双腿发软站不起来，干脆就在地上问，“要登记签字之类的吗，保险是不是要另算？”
“嗯……应该还有入职审核之类的吧，我也不清楚，一会儿你出去自然会有人给你说明。”
“出去？”春居燕问，“我们现在在什么里面？”
那条蛇站起来，耸了耸肩：“我的空间里头，你也是第二次来了，有什么感想吗？”
春居燕心说第一次自己在里头挂了，第二次也差点挂了，要说感想只能联想到遗言，但人都那么问了，春居燕只能言不由衷道：“好，特别好。”
他看了看她，那表情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懒得揭穿她。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春居燕见那条蛇走到了窗边，像是在活动筋骨那样地左右摆了摆头。
窗外血红的夕阳依旧悬在地平线上，万物都侵染了那略显残忍的色泽。
那条蛇回头看她，那张雪白的脸被夕阳映照成了红色，而原本淡红的眼睛却染上了金色，像是一簇在原野下燃烧的火苗，心怀叵测地要烧掉整片原野上蜷缩落叶和干枯的草。
“十方。”他说着推开了窗户，轻盈地跳上了窗框，“当然你直接叫我蛇也可以。”
还不等春居燕回答，他便纵身跃出了房间。
在他离开房间的那一瞬间，春居燕感到了一阵穿堂而过的风，那是静止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的感觉。
甜香的香甜在倏忽间如潮水般退去，嗅觉细胞后知后觉地捕捉到咖啡的苦味，崇公道那句“都天大人必然开脱于你”尚刚起了个头，她便若有所感地冲窗外看去。
一个长着翅膀的男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夕阳，面朝着她们晒在外头的内衣内裤，乍一看是个内衣小偷，而最靠近窗子的那个室友却像是无知无觉。
春居燕心下了然，收好了平板，换了鞋子走出寝室。走之前还将窗帘拉了一下——引起了靠窗舍友的不满，在她拉上之后便立马又拉开了。
春居燕看了看她只穿了个胸衣的打扮，沉默了一会儿，便不再坚持地走出去了。
她走出宿舍门，那个鸟人便站在她面前，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对其视若不见。
春居燕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着，那鸟人跟在后面，两人从宿舍楼下去，穿过小树林，再绕到了操场的另一边。
那里头人迹罕至，只偶有几个散步的人经过，春居燕拿出手机，又将耳机戴好，坐在了一个长椅上，装作在打电话的模样，然后才又看了一眼那鸟人，开口道：“现在可以了，说吧。”
鸟人点了点头：“您好，春居燕小姐。经过上级审核，我们批准了您加入大生物联合总部的申请，请在明天中午之前到太平洋分部报道，进行入职审核和面试，如果通过，下午您就能取得相关证件，并获得参与相应任务的资格。”
“没有合同文书吗？”
“没有，所有的合同以‘见证人’的影像记忆为准。”
春居燕假装自己听懂了似的点点头，刚好一对情侣经过，她扶了扶有线耳机的麦，装模作样道：“知道了，我饭钱够花——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那个什么联合……”
“大生物联合总部的具体位置对于还不是正式成员的您来说是保密的，而太平洋分部则在南纬48°52.6′，西经123°23.6′的海平面下五百米的位置。”
春居燕以前地理学得还不错，记得北城是北纬39°54′20″，东经116°25′29″，经度差1度对应的弧长差不多是111千米，那么西经123°23.6′应该是北城往东……？
春居燕忽然发现自己的地理其实学得不怎么样了，这么简单的经度计算都能算错，连忙再默算了一遍。
……
她宁愿是自己不学无术算错了，但心里头隐隐的糟糕预感却在作祟，她拿出手机调出了世界地图看了一眼——南纬48°52.6′，西经123°23.6′。
春居燕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之间她得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她初高中学的地理其实还是挺扎实的，坏消息是——这破地方在南太平洋的中央。
“你们、你们总部在尼莫点*？”春居燕觉得这群神奇动物可太看得起自己了，“还在水下五百米，你要我怎么去，送我个鹦鹉螺号我考驾驶证都得一两年！”
没走远的小情侣听到了她的声音，齐齐困惑地转过了头，春居燕连忙找补：“你这个剧情太扯了，我不建议你这么写……魔幻现实主义也得有现实在里头，你这就是胡扯！”
“我们不会送您任何东西。”那个鸟人退后了两步，“请您务必按时抵达。”
“我怎么过去？我就是个人，学校的潜水课我都没修过？”春居燕压低声音，听起来越发凄苦，“而且、而且那地方只有太空废弃物和部分专门的科考船会去，根本就没有顺风车能搭，我又不跟你一样能飞，我根本去不了。”
鸟人摇头道：“这是个误解，我并不会飞。”
春居燕盯着它那对翅膀，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是个显然的事实。我的骨密度和人类相近，而且并不中空，肺部结构也和人类相同，没有气囊，无法供给飞翔所需的氧气。”鸟人面无表情道，“而我的神谕也和飞翔无关，所以我并不具备飞翔的能力。翅膀只是进化过程中的一些冗余，就和人类身上编码古洛内脂氧化酶*的DNA序列一样。”
……你一个神奇动物在这里跟我讲科学是不是有些离谱。
“那、那请问你是怎么去那个什么分部的？”
“只要有成员身份，就可以自由传送。”
“那没有成员身份的人呢？”
“需要去分部正式注册身份。”
“那我要怎么去分部？”
“需要有成员身份，然后自动传送。”
春居燕瞠目结舌，心道这鸟人看着很像人，但脑容量到底有多少还真不好说。
“那么，请问你第一次去分部是如何去的？”她忽然有了种对待智力缺陷儿童的耐心，温和道，“第一次去注册身份，你是怎么去的？”
鸟人想了一会儿，背后的翅膀也微微扇动了两下。
长时间的思考之后，他面不改色道：“我忘记了。”
耐心忽然就没了，春居燕抓了把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瞧出来了，那条自称“十方”的蛇跟那个什么总部不是一伙的，但应该算是说的上话的人。虽然说的上话，可彼此又不算完全的附属关系，所以自己这情况算是关系不够硬的关系户。
这鸟人让她去报道，但又还非得给她设置点关卡阻碍，到不了就是拒绝怀柔，不识好歹，那时再来个狮子老虎什么的追杀她，自己白吃国家二十年的米，最后喂了一群野生动物。
鸟人看她不说话了，便自觉任务传达到位，转身离开了。他似乎有隐身一类的能力，虽然不能飞，但安了个翅膀在后头也没有哪怕一个人侧目看他。
他们管这种特殊能力叫“神谕”，而且自己似乎也有个做预知梦的“神谕”。
没点用处。春居燕忿忿道，这能力听着还挺牛逼，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就显得格外可悲，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提前知道大人物的喜好和雷区，小心翼翼地提前跪地求饶，看大人物的心情或许能免除一死。
但她不想死。
春居燕伸手抹了抹脸，让自己努力振作起来。正常方式肯定是去不了那破地方的，既然什么联合总部和那条蛇靠不住，那她就得自己想办法过去。
期限是明天中午，按时间来说，飞机是可能性大一些的。但哪怕现在飞机启程明天中午也赶不到，更何况还有水下五百米这个限制。
水下。
潜艇。
鱼。
红烧鱼。
红烧排骨。
红烧——
腹部传来一声低鸣，春居燕连忙晃了晃脑袋。
晚饭的点快过了，她才想起了自己还没吃晚饭，哪怕明天中午得死她也没打算饿着自己。
况且要是实在想不到办法跑路也是一种选择，那可得吃多点，虽然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自己估计都打不过，但总不能饿着肚子坐以待毙。
傍晚时分，太阳都已经落了下去，宝蓝色的天空上挂着个惨白的月亮，和春居燕盘子里那翻了个面的煎蛋很像。
她吸了吸鼻子，把煎蛋翻了过来，用筷子戳穿了它溏心的部分。
这阵子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实验室也少去了。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和老师人都不错，那个替代品也没有在实验室胡作非为，但是那人的实操太差，差点把实验室炸了，老师觉得这是她身体不好过于疲惫，于是让她先休息，下个实验再来跟。
她之前的生活就跟个陀螺样的，上课、训练、实验、比赛、作业……大学生活零碎的麻烦加在一起比高三更让人疲惫，但人是适应性很强的动物，在那种疲惫里待久了她便也不觉得幸苦。
现在训练实验和小组作业都从她的日常里离去，只剩上课和平时作业的大学生活，对一个交际圈狭窄的宅女来说有些过于清闲，哪怕想着明天午时就要问斩，她都一时想不起该做些什么。
写个遗书什么的？
可是该写些什么呢，她连那些人会怎么捏造自己的死因都不知道，甚至有什么迷之力量直接抹杀了她的存在也说不定。就算没有捏造自己的死因，她也不希望自己打扰到她妈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生活。
春居燕觉得自己一边隐隐期待着这种安谧的死亡，一边又觉得整个大脑正警铃大作，呵斥她赶紧想办法活下去。
吃完饭后路过操场，这个时间点田径队已经结束训练了。春居燕还是第一次饭后在操场散步，人不算多，大多是三三两两的同学或者情侣在散步，间或有些跑步爱好者在慢跑，草地上也坐了几堆人，在玩一些社团破冰的游戏。
她走在最外道，抬头看辽阔的天空。眼下金星和木星格外明亮，挨得也很近，旁边隐隐绰绰似乎还有别的星，但更像是眼睛的错觉。
远处高楼林立，闪烁的霓虹灯比星月要亮得多，城市之中黑暗无所遁形，整个地球从岩石圈到大气圈哪怕大气圈之外，都少有人类不曾涉足的地方。
所以那些神奇动物才会跑到南太平洋中央的无人区待着吗。
春居燕这么想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最近她似乎格外喜欢叹气，生活愁苦，她自觉过得万分不易，连走路的步子都跟着放慢，像个忧愁儿女买房结婚的小老太太。
她正叹气，一个姑娘便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内侧的跑道跑了过去。那姑娘跑得着实拼命，光听声音还以为是个鼓风机过去了。
那姑娘身材微胖，穿着粉红色的速干衣，脑袋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绑绳是个大大的蝴蝶结，整个人从后头看像是米妮玩偶在奋力奔跑。
春居燕看得有些许眼熟。
而且越看越眼熟。
“混血在人类社会的占比不多，只有百分之四，大部分都还是更喜欢和混血的扎堆生活在一起。”
“但以人类社会基数来说，百分之四也不算少了，你田径队的学妹里就有一个。”
田径队的，跑得不怎么快但很努力的学妹。
“谁？我怎么记得她们的水平都不太行？”
水下，鱼。
“是不太行，因为是肺鱼的混血，水里游的，当然跑不快。”
春居燕猛地一个加速，刚刚吃饱了饭的胃还来不及对她的行为加以谴责，她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那学妹身侧。
“那她为什么要加入田径队啊……”
“海魂的混血脑容量都不够大，很容易就被忽悠”
“学妹。”春居燕虚伪造作地微笑道，“好巧啊。”
//
*尼莫点：别称海洋难抵点，位于南太平洋中央，和最近的陆地相隔2688千米。
*古洛内脂氧化酶：葡萄糖转化为维生素C的重要酶类，但人类和灵长类无法自我合成维生素C，所以人类用于编码该酶类的DNA被认为是无用DNA
但“暂时”不是，这算是个中性词，放在倒霉的事情前面它就很好，放在幸运的事情前头它就略显遗憾，但春居燕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挑三拣四，毕竟华国人就爱折中，没在倏忽间被捅穿心脏，那么死缓就是天大的好事。
她瘫软在地上，两腿发颤，只能靠扶着椅子站起来，八百米的比赛都没让她这么虚脱过。
“接下来要做什么？”春居燕双腿发软站不起来，干脆就在地上问，“要登记签字之类的吗，保险是不是要另算？”
“嗯……应该还有入职审核之类的吧，我也不清楚，一会儿你出去自然会有人给你说明。”
“出去？”春居燕问，“我们现在在什么里面？”
那条蛇站起来，耸了耸肩：“我的空间里头，你也是第二次来了，有什么感想吗？”
春居燕心说第一次自己在里头挂了，第二次也差点挂了，要说感想只能联想到遗言，但人都那么问了，春居燕只能言不由衷道：“好，特别好。”
他看了看她，那表情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懒得揭穿她。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春居燕见那条蛇走到了窗边，像是在活动筋骨那样地左右摆了摆头。
窗外血红的夕阳依旧悬在地平线上，万物都侵染了那略显残忍的色泽。
那条蛇回头看她，那张雪白的脸被夕阳映照成了红色，而原本淡红的眼睛却染上了金色，像是一簇在原野下燃烧的火苗，心怀叵测地要烧掉整片原野上蜷缩落叶和干枯的草。
“十方。”他说着推开了窗户，轻盈地跳上了窗框，“当然你直接叫我蛇也可以。”
还不等春居燕回答，他便纵身跃出了房间。
在他离开房间的那一瞬间，春居燕感到了一阵穿堂而过的风，那是静止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的感觉。
甜香的香甜在倏忽间如潮水般退去，嗅觉细胞后知后觉地捕捉到咖啡的苦味，崇公道那句“都天大人必然开脱于你”尚刚起了个头，她便若有所感地冲窗外看去。
一个长着翅膀的男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夕阳，面朝着她们晒在外头的内衣内裤，乍一看是个内衣小偷，而最靠近窗子的那个室友却像是无知无觉。
春居燕心下了然，收好了平板，换了鞋子走出寝室。走之前还将窗帘拉了一下——引起了靠窗舍友的不满，在她拉上之后便立马又拉开了。
春居燕看了看她只穿了个胸衣的打扮，沉默了一会儿，便不再坚持地走出去了。
她走出宿舍门，那个鸟人便站在她面前，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对其视若不见。
春居燕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着，那鸟人跟在后面，两人从宿舍楼下去，穿过小树林，再绕到了操场的另一边。
那里头人迹罕至，只偶有几个散步的人经过，春居燕拿出手机，又将耳机戴好，坐在了一个长椅上，装作在打电话的模样，然后才又看了一眼那鸟人，开口道：“现在可以了，说吧。”
鸟人点了点头：“您好，春居燕小姐。经过上级审核，我们批准了您加入大生物联合总部的申请，请在明天中午之前到太平洋分部报道，进行入职审核和面试，如果通过，下午您就能取得相关证件，并获得参与相应任务的资格。”
“没有合同文书吗？”
“没有，所有的合同以‘见证人’的影像记忆为准。”
春居燕假装自己听懂了似的点点头，刚好一对情侣经过，她扶了扶有线耳机的麦，装模作样道：“知道了，我饭钱够花——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那个什么联合……”
“大生物联合总部的具体位置对于还不是正式成员的您来说是保密的，而太平洋分部则在南纬48°52.6′，西经123°23.6′的海平面下五百米的位置。”
春居燕以前地理学得还不错，记得北城是北纬39°54′20″，东经116°25′29″，经度差1度对应的弧长差不多是111千米，那么西经123°23.6′应该是北城往东……？
春居燕忽然发现自己的地理其实学得不怎么样了，这么简单的经度计算都能算错，连忙再默算了一遍。
……
她宁愿是自己不学无术算错了，但心里头隐隐的糟糕预感却在作祟，她拿出手机调出了世界地图看了一眼——南纬48°52.6′，西经123°23.6′。
春居燕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之间她得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她初高中学的地理其实还是挺扎实的，坏消息是——这破地方在南太平洋的中央。
“你们、你们总部在尼莫点*？”春居燕觉得这群神奇动物可太看得起自己了，“还在水下五百米，你要我怎么去，送我个鹦鹉螺号我考驾驶证都得一两年！”
没走远的小情侣听到了她的声音，齐齐困惑地转过了头，春居燕连忙找补：“你这个剧情太扯了，我不建议你这么写……魔幻现实主义也得有现实在里头，你这就是胡扯！”
“我们不会送您任何东西。”那个鸟人退后了两步，“请您务必按时抵达。”
“我怎么过去？我就是个人，学校的潜水课我都没修过？”春居燕压低声音，听起来越发凄苦，“而且、而且那地方只有太空废弃物和部分专门的科考船会去，根本就没有顺风车能搭，我又不跟你一样能飞，我根本去不了。”
鸟人摇头道：“这是个误解，我并不会飞。”
春居燕盯着它那对翅膀，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是个显然的事实。我的骨密度和人类相近，而且并不中空，肺部结构也和人类相同，没有气囊，无法供给飞翔所需的氧气。”鸟人面无表情道，“而我的神谕也和飞翔无关，所以我并不具备飞翔的能力。翅膀只是进化过程中的一些冗余，就和人类身上编码古洛内脂氧化酶*的DNA序列一样。”
……你一个神奇动物在这里跟我讲科学是不是有些离谱。
“那、那请问你是怎么去那个什么分部的？”
“只要有成员身份，就可以自由传送。”
“那没有成员身份的人呢？”
“需要去分部正式注册身份。”
“那我要怎么去分部？”
“需要有成员身份，然后自动传送。”
春居燕瞠目结舌，心道这鸟人看着很像人，但脑容量到底有多少还真不好说。
“那么，请问你第一次去分部是如何去的？”她忽然有了种对待智力缺陷儿童的耐心，温和道，“第一次去注册身份，你是怎么去的？”
鸟人想了一会儿，背后的翅膀也微微扇动了两下。
长时间的思考之后，他面不改色道：“我忘记了。”
耐心忽然就没了，春居燕抓了把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瞧出来了，那条自称“十方”的蛇跟那个什么总部不是一伙的，但应该算是说的上话的人。虽然说的上话，可彼此又不算完全的附属关系，所以自己这情况算是关系不够硬的关系户。
这鸟人让她去报道，但又还非得给她设置点关卡阻碍，到不了就是拒绝怀柔，不识好歹，那时再来个狮子老虎什么的追杀她，自己白吃国家二十年的米，最后喂了一群野生动物。
鸟人看她不说话了，便自觉任务传达到位，转身离开了。他似乎有隐身一类的能力，虽然不能飞，但安了个翅膀在后头也没有哪怕一个人侧目看他。
他们管这种特殊能力叫“神谕”，而且自己似乎也有个做预知梦的“神谕”。
没点用处。春居燕忿忿道，这能力听着还挺牛逼，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就显得格外可悲，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提前知道大人物的喜好和雷区，小心翼翼地提前跪地求饶，看大人物的心情或许能免除一死。
但她不想死。
春居燕伸手抹了抹脸，让自己努力振作起来。正常方式肯定是去不了那破地方的，既然什么联合总部和那条蛇靠不住，那她就得自己想办法过去。
期限是明天中午，按时间来说，飞机是可能性大一些的。但哪怕现在飞机启程明天中午也赶不到，更何况还有水下五百米这个限制。
水下。
潜艇。
鱼。
红烧鱼。
红烧排骨。
红烧——
腹部传来一声低鸣，春居燕连忙晃了晃脑袋。
晚饭的点快过了，她才想起了自己还没吃晚饭，哪怕明天中午得死她也没打算饿着自己。
况且要是实在想不到办法跑路也是一种选择，那可得吃多点，虽然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自己估计都打不过，但总不能饿着肚子坐以待毙。
傍晚时分，太阳都已经落了下去，宝蓝色的天空上挂着个惨白的月亮，和春居燕盘子里那翻了个面的煎蛋很像。
她吸了吸鼻子，把煎蛋翻了过来，用筷子戳穿了它溏心的部分。
这阵子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实验室也少去了。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和老师人都不错，那个替代品也没有在实验室胡作非为，但是那人的实操太差，差点把实验室炸了，老师觉得这是她身体不好过于疲惫，于是让她先休息，下个实验再来跟。
她之前的生活就跟个陀螺样的，上课、训练、实验、比赛、作业……大学生活零碎的麻烦加在一起比高三更让人疲惫，但人是适应性很强的动物，在那种疲惫里待久了她便也不觉得幸苦。
现在训练实验和小组作业都从她的日常里离去，只剩上课和平时作业的大学生活，对一个交际圈狭窄的宅女来说有些过于清闲，哪怕想着明天午时就要问斩，她都一时想不起该做些什么。
写个遗书什么的？
可是该写些什么呢，她连那些人会怎么捏造自己的死因都不知道，甚至有什么迷之力量直接抹杀了她的存在也说不定。就算没有捏造自己的死因，她也不希望自己打扰到她妈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生活。
春居燕觉得自己一边隐隐期待着这种安谧的死亡，一边又觉得整个大脑正警铃大作，呵斥她赶紧想办法活下去。
吃完饭后路过操场，这个时间点田径队已经结束训练了。春居燕还是第一次饭后在操场散步，人不算多，大多是三三两两的同学或者情侣在散步，间或有些跑步爱好者在慢跑，草地上也坐了几堆人，在玩一些社团破冰的游戏。
她走在最外道，抬头看辽阔的天空。眼下金星和木星格外明亮，挨得也很近，旁边隐隐绰绰似乎还有别的星，但更像是眼睛的错觉。
远处高楼林立，闪烁的霓虹灯比星月要亮得多，城市之中黑暗无所遁形，整个地球从岩石圈到大气圈哪怕大气圈之外，都少有人类不曾涉足的地方。
所以那些神奇动物才会跑到南太平洋中央的无人区待着吗。
春居燕这么想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最近她似乎格外喜欢叹气，生活愁苦，她自觉过得万分不易，连走路的步子都跟着放慢，像个忧愁儿女买房结婚的小老太太。
她正叹气，一个姑娘便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内侧的跑道跑了过去。那姑娘跑得着实拼命，光听声音还以为是个鼓风机过去了。
那姑娘身材微胖，穿着粉红色的速干衣，脑袋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绑绳是个大大的蝴蝶结，整个人从后头看像是米妮玩偶在奋力奔跑。
春居燕看得有些许眼熟。
而且越看越眼熟。
“混血在人类社会的占比不多，只有百分之四，大部分都还是更喜欢和混血的扎堆生活在一起。”
“但以人类社会基数来说，百分之四也不算少了，你田径队的学妹里就有一个。”
田径队的，跑得不怎么快但很努力的学妹。
“谁？我怎么记得她们的水平都不太行？”
水下，鱼。
“是不太行，因为是肺鱼的混血，水里游的，当然跑不快。”
春居燕猛地一个加速，刚刚吃饱了饭的胃还来不及对她的行为加以谴责，她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那学妹身侧。
“那她为什么要加入田径队啊……”
“海魂的混血脑容量都不够大，很容易就被忽悠”
“学妹。”春居燕虚伪造作地微笑道，“好巧啊。”
//
*尼莫点：别称海洋难抵点，位于南太平洋中央，和最近的陆地相隔2688千米。
*古洛内脂氧化酶：葡萄糖转化为维生素C的重要酶类，但人类和灵长类无法自我合成维生素C，所以人类用于编码该酶类的DNA被认为是无用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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