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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大年(二)

    “铛铛铛!铛铛铛!”

    菜刀撞击菜板的节奏声响起后,西屋睡午觉的果子、华子、秃子和爷爷都被惊醒了,窗外稍微偏西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屋子,搞得整个房间温暖、安逸。

    “爸爸!几点了?”果子仍闭着眼迷迷糊糊的问着。

    “起来吧,都快要三点钟了,这个午觉睡的踏实!”爷爷催促着。

    “天微微亮就起来请神了,肯定困呀!天儿这么清冷还真的是不想起来呢!”华子仍旧没有起炕的意思,懒洋洋的躺着。

    “你们就懒着吧!一会儿你娘又要过来抽你们了!”爷爷催促着,兀自已经穿好了鞋子走出了西屋。

    爷爷一进东屋就看见了二翠早已坐在炕边,奶奶低着头正在剁白菜,二翠看见爷爷进屋,偷偷吐了吐舌头,看得出二翠已经被强行唤醒,被拉着一起忙碌起来了。

    东屋的炕面已被清理干净,上面放着一张长约2米宽约1米板的木板,奶奶就是在这个上面剁着白菜,白菜不是很新鲜,甚至菜帮都发黄了,但是好在还是可以吃的。

    这会儿子,白菜已经快要被收拾好,一半已经被装在旁边的搪瓷盆里。

    奶奶和二翠前后的忙碌着,这时候,三兄弟也陆陆续续的走进了东屋,几个人暂时也帮不上忙,只得看着奶奶一会拿面,一会浇水,前后坐着准备工作。

    终于,所有的前期程序都已完成,奶奶喝一声:“调板子!”

    华子首先搬起了大菜板,将其横过来,一半搭在炕沿上,一半悬空。奶奶窜上炕,盘腿坐在炕里,开始就着菜板揉面,不一会一块椭圆形的面块就被揉成了长条状,接着拿起菜刀切成一个个直径二、三公分的小面团,在白面里一滚,甩给了爷爷,爷爷站在炕下,拿起小棉团,压扁,拿起一根擀面杖开始将面团压扁、展开,不一会一个面皮就做好了。

    爷爷将面皮甩给二翠,二翠拿起一个面皮,摊在手心里,用筷子从搪瓷盆子里将白菜馅料夹起填进面皮里,三下五除二就将面片做成了一个鼓鼓囔囔的存在。

    华子、果子、秃子也不准闲着,在奶奶的催促下,三兄弟仔细洗过手,开始帮着爷爷压面团,华子也拿起面皮有模有样的做起了。

    ......

    外间屋供桌上的松香味儿飘进东屋,伴着窗外和煦的阳光,屋子里暖暖的。

    大约一个钟头的功夫,所有的程序都已完成,在大家的劳动中,高粱杆做成的铺板上,几十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已经全部成型,大年除夕的重头戏算是准备就绪了......

    “哎呦!累死我了!包这些饺子真是累的要命!”果子又开始抱怨了。

    “滚!累啥死!大过年的!再胡说我打你!”奶奶抡起擀面杖就想打,好在果子躲得快,一下子被他跳开了。

    “哎呀,不就是说句话嘛!怕啥!老祖宗又不会怪罪!娘!你就是迷信的很!谁说过年不让说话了!”

    “你还说,我要打你了!”

    “闭嘴!犟吧你就!每次过年你不挨几次揍都不舒坦!”二翠翻着白眼,对着果子说。

    华子、秃子见状,忍不住在一旁憋笑,噗嗤噗嗤的。

    “嘿嘿嘿,快去!快去!快去房后头柴火!”爷爷一边说,一遍推着果子、华子和秃子,顺便解围。

    果子不情愿的扭过头,被华子和秃子拉出了西屋,刚走出门洞,果然按捺不住,华子、秃子哈哈的大笑起来。

    “你们还笑!你说过个年,弄的跟上坟一样严肃!说个话都不行了!”

    “娘就是在乎这些,过年的时候要严肃,请神、包饺子、拜年、上供、送神都是被祖宗们看着的,不能马虎!”华子摆出知书达理的样子,一通说教。

    “呵!还祖宗看着?难不成看到娘做的好了,还要出来亏一夸不成?!”果子反驳道。

    “又乱说!娘来到家里,需要尽一个做媳妇的本分,这些过年礼节都是需要认真遵守对待的!你要理解娘的用心!”秃子不愧为大哥,耐心的劝阻着。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想到晚上有饺子可以吃,便又开心的不得了。

    华北大平原5点钟的天已经微微要黑了,冬季的寒冷仿佛也加快了时间的流逝。

    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安详中,等待着夜幕降临,一家团聚的时刻。

    慢慢的,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开始冒出白烟,这是开灶的信号,也是大年降临的先兆。

    柴火已经收拾完毕,二翠蹲在灶台准备生火了,奶奶揭开锅盖,将铁锅刷干净,爷爷将新挑来的水倒进了锅里。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处的村庄又再次陆陆续续的传来了鞭炮的声音。

    大年除夕夜晚的鞭炮声,宛如信号一般,指示着已经开始有人家的饺子被摆上了餐桌。

    “还不快点下饺子吗?我都饿了!”这次又是果子,小声的对着华子嘟囔着。

    “快了!快了!我早就饿了,娘不说下饺子,谁敢下呀!”

    终于,奶奶走出东屋,走到供桌前,将一把香烛点燃,分成三份,然后吩咐华子、秃子、果子分别拿着其中的一小把走到各个门前拜了又拜。

    奶奶自己再次点燃三根香烛,工工整整的插进供桌上的香碗里,退后几步,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然后对二翠说:“翠儿,下饺子吧!”

    宛若久旱逢甘霖,爷爷开心的拿出了鞭炮,果子、秃子和华子早就等待着,猛的接过鞭炮,向门外跑去,爷爷望着三兄弟的背影呵呵的傻笑着,满脸慈祥:“这些小兔羔子!”

    奶奶站起身来,脸上也带着游丝般的笑容,为了掩盖,也竭力绷着不肯流露出来。

    爷爷和二翠小心的搬起高粱杆铺板,将包好的饺子一个个放进滚烫的热水里,奶奶还在灶膛边照看着柴火,不断督催:“轻一点放,别把水溅出来,弄的到处都是!”

    忽然,爷爷拿起的一个饺子被扔出的力度大了点,热水被砸到了锅台上。

    “说了让你轻点!你还不轻点!啥都干不好!”

    面对奶奶的指责,爷爷只管傻笑,也不敢回嘴,看得出这种笑其实也是幸福的,一家人团聚就是爷爷内心最大的欢喜。

    “哎呀!大过年的,说两句就行了!娘!快去舀一碗凉水来,柴火太旺了,水有点沸了!”二翠一边替爷爷解围,一边转移焦点。

    破天荒的,奶奶第一次没有进一步反击,而是顺着二翠的意思,把灶膛的火熄小些,赶紧去水缸边舀了一碗凉水,倒了半碗到沸腾的铁锅里,瞬间不断上下翻滚的饺子平息了下来,伴着阵阵香气,预示着差不多已经煮熟。

    这时,屋外的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远远近近的大家小户都开始燃放鞭炮,爷爷走出外屋来到院子里,对着院墙大喊:“赶快点鞭炮,饺子熟了!快点点鞭炮!”

    果子、秃子和华子早就在屋后的枣树林里挂好了鞭炮,就像等待信号一般,听到爷爷的喊声,果子一个激灵,赶紧起身,不一会炸响的炮仗声沿着巷子传遍了整个院落。

    奶奶拿出八只小瓷碗,爷爷用漏勺在每只碗里都加入了五个饺子,二翠把其中的五碗饺子依次排在家谱的供桌上,看到华子们刚走进屋,奶奶拿了一碗给华子说:“拿到小东屋的财神爷那里去!”

    又拿了一碗递给秃子:“把这一碗放到灶神爷那里去!”

    还剩最后一碗,爷爷端起来站在院子里,高高举起超过头顶,默念:“老天爷吃饺子,来年风调雨顺!”

    奶奶早就在门前的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上面香炉里插满香烛,饺子盛完,奶奶走到桌子前,趁着香烛还没有完全燃尽时,扑通跪在了地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钱烧起来,一边烧,一边嘴里嘟囔着:“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家里人们平安!平安!平安!”

    烧纸被点燃,冒出一缕烟后瞬间燃烧起来,光亮异常,借着热风飞起来,瞬间又卷曲萎缩着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团黑炭。

    礼毕,奶奶又走到家谱面前烧了一叠纸,祈祷着对家族去世长辈的思念,之后又分别去了东屋和灶台前给财神爷和灶神爷分别烧了同样的纸后,再次祈祷发财和家人平安的福词。

    这一连串的动作,是小子对过年的基本记忆,那是几十年前的年,那种年是一种严肃的、什么的、仪式感的年,没有人敢乱说话,没有人敢乱指点,内心充满对神灵和祖先的尊敬、敬畏,也许就是在这种敬畏中,才有了中华文明和文化的传承………除了,果子之外……

    “你看,娘还在到处烧纸,溜好的饺子都快凉了!还不快吃!”果子果然抛弃了敬畏心。

    “小兔崽子,等我烧完再吃能饿死你吗!乱说话!”奶奶再次呵斥。

    “看吧!不让别人说话,自己大过年的骂人!”

    也许是果子说的话过于有道理,奶奶脸上虽然不满,但是也没有再次嚷叫,而是瞥眼看着一旁站着的爷爷、秃子和二翠几个。

    “好了,烧一烧就可以了,祈福嘛,心到了,礼到了,就是年!”爷爷颇有深度的总结着。

    这时,奶奶把烧纸的铁盆放在了院子里,终于完毕,可以开始吃这一顿难得的年夜饭了。

    大家饥肠辘辘,爷爷搬了木床子坐在桌子一边,果子也迫不及待的坐下来,接着是秃子、华子和二翠,大家脸上洋溢着等待已久的微笑,想到的都是一件事———终于可以吃到饺子了。

    这一顿年夜饭是一年的期盼,也是离家在外回家团聚的难得时刻。

    奶奶再次确认灶膛柴火后,也终于不再忙活坐了下来,正准备吃饺子时,爷爷一拍大腿:“哎嗨!竟然忘了一件事!”说完站起来,拉个果子要出去。

    “这是去干嘛!还没有吃饭呢!”果子一万个不情愿。

    “跟我来,一会儿就知道了!”爷爷满脸神秘的微笑,把大家都搞糊涂了。

    爷爷和果子走出门外,来到门洞一旁的一堆烂木头柴草旁,趴了趴墙角的一只黑色瓷坛子。

    果子立刻明白了,“这是酒吗!?”

    爷爷嘿嘿嘿的笑着点头默认。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给忘了!应该一早就拿出来的,还好没有吃饭,酒就着饺子真是人间美味!”

    来到厅堂桌子旁,大家见到坛子后也都会意了。

    二翠看着脏兮兮的坛子:“这是啥?我还以为是娘腌的咸萝卜菜呢!”

    “这是酒吧?!”华子打量着坛子。

    “就知道喝酒,到哪里也忘不了这一口!”奶奶不满的撇了爷爷一眼。

    正在大家要开坛喝酒时,秃子看了一眼家谱,又打量着华子、果子和二翠,缓缓说:“我们哥几个是不是也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