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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捕鱼者无言

    “多谢苏兄为我护法。”

    吴名甩了甩衣袖上的水,身旁苏墨白捻印,只觉一股微风袭身,身上衣物便全干了。

    “哪里的话。我倒是好奇先生你,掌握大量修行知识,心性渊远,与先生交流,也如明悟许多,不知是否应疾病缠身难修仙果。我听说天山禅师一夜成佛跨过天一直到灼目,如今先生连跃两重天,许是了解心结,再过些时日必能造化内修境。”

    入门三境后便会来到苏墨白所说的内修境,此阶段锻体通灵,逐步飞升,有此境界能在江湖中闯些名堂,或是寻仙们宗派,求内修心法以通修灵之道。

    苏墨白似乎瞧见吴名嘴角间那一丝不置可否的笑意。作为岩师的弟子,不会只有聪慧过人这一点。想来吴名也身俱隐学,传闻他心脉不齐,这些天接触后也确信基本属实,若不是命数有损,有岩大师相助,吴名定是响当当的人物,以灵修的方式,而不是以现在这么个,树敌众多,在门阀内名声不太好的形式。

    半年前军中就有言语举论,吴名多少会影响北上填补林成西北军调令。这可是件下下参事,北方练军频繁,恐有战事,平调或是降调那是倒了八辈子霉,而吴名所主事得新政,方法颇为强硬,有不少内容直接就与富族相对,肯定会从豪门中选人。前些日子军中早已确信苏墨白会北上,与苏宁宇通气时,他就曾认为这是否是武皇在对金陵,以及江南等豪强有所动作。苏宁宇并没有回答。

    深入了解吴名后,苏家自然不会与他交恶,朝中小弟毕竟也与吴名共属同僚。这几天与吴名见面交流,更是确信了他心性刚正,为人儒雅,博学精通,比他几个弟弟,甚至比苏墨白自己还通透些。只是每次觉察吴名脸上波澜不惊,似已经有一丝头绪,可又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

    吴名将鱼放回湖中,“与我同游,方载化藌(mi,四声)。”

    “这条鱼正好能让苏辰做了够大家吃,先生怎地放了?”

    苏潜正觉无聊,平时还能与三哥聊些天下奇事,今儿苏黎还有公务,晚上才回来,而大哥话少,二哥总是来去无踪。吴名比他年长些许,行事作风得体大方,性格也很是豪爽,如果是江湖中见,苏潜必会称兄道弟——不,他就真和这两人称道过,现在想来居然还有些愧疚。

    前几日他从昆仑回金陵,与他同行之人早在上京散去,有日大热,只觉苦闷,找地歇脚,在山中驿馆曾与吴名与净瞳殊两人打过交道。那个小馆还挺文雅,又通苏家商票,随间一坐。馆内小间只隔一片水墨屏风,不见人影,当日听见二人说了不少话。那日在香满楼闻声熟悉,才惊觉原来早已“认识”二人。此二人确实人中龙凤,那天也不知道怎么耷拉下脸来见上前结交了,而到了这些天二人入了苏府,他却没了那个胆量。

    见吴名放了鱼,苏潜脱口而出,瞥了眼大哥,没发现他有什么动静,还是那副思索摸样。

    “四哥你就不懂了。先生是自比古时候的庄生,而这藌,是指削身剔骨的中坛仙人,传说中坛仙人曾是东海仙山门徒,有日遇上降雨神兽大蛟,念大蛟伤人性命出手降服,此举违背天命,天公罚其肉身俱灭,骨魂相离。有道人得知此事,心怀悲悯,将中坛仙人的魂魄留置藌中,仙人修得人身再得通天。此事与那庄生有些神似,话说庄生某日与友同游,见湖中有一鱼儿,他与友人比试,若是谁能道出鱼之所悟,便让那人带回家里煮了做給客人吃,论了三天三夜,后来庄生言道,‘你我二人难通神意,更何况与这不曾与辩之鱼乎?’就把鱼儿放了。大概意思就是庄生与友人互相都没法说服对方,更何况这只没法说话的鱼呢?无休止的争辩很难处理问题,倒不如实际去做。如果将两个故事联系起来,那我想,先生是想目前困难重重,但争辩也难以有所成效,还不如心怀悲悯,怜爱世人,还要具体的爱世人。”

    “得先生教诲,如这入水鱼人,哪日得道成仙,心里会惦记着你。我就没先生境界,早已将湖中鱼捞出,亲手做好了江宁蒸鱼,已经上桌,各位回去尝尝。”

    苏宁宇不知从哪飘进亭中,苏潜暗道二哥你怎么把我话给说了。

    “厉害!”苏潜对着苏辰说,其实心里想对吴名说,他满脑子如同欢腾的鱼人般游泳,嘴巴却只蹦出来这两字。

    “不敢当,只是随口一提,是你家那苏小妹聪慧无比,她才是庄生,我成了那藌藕。”

    “谢谢夸奖,我都不好意思了。”苏辰红着脸,宁静的湖面似乎也热络了几分,小亭青色也泛出波光,甚是亮眼,“三哥呢,他已经回来了吗?”

    “鱼很大只,我倒是怕你们会吃腻。”

    净瞳殊没有说话,轻轻应了一声,便与众人一起前去用膳。吴名一通分析,盛赞美味,苏宁宇没什么变化,苏潜倒是听得肉麻,引得苏辰笑话,家中几位管家也一起跟着吃,也随着说笑。净瞳殊从没与这么多人在一间屋子里吃过饭,平日山中也是独自备餐,不喜与他人一同进食,几个管家倒是稀罕她得很,给她夹了不少菜,与吴名大口吞咽不同,在那里细嚼慢咽。

    起初苏潜也学家里几个夹一块,吃一块,细细品尝一样,随着吴名动静,他也不再忌讳,把一些好肉挑给客人吃,夹给吴名时,嘴里还用很是谦虚的语气说着,“多谢先生教诲。”

    净瞳殊也收了往日忌食,吃了不少,惹得吴名惊呼转性。

    “这几日过于安逸,我要去行御史之命,你还要陪苏小妹下棋吗?”

    “恩,今日没有结束对局,我与她约好餐后再战。”

    “知道了,晚些我们去夜市挑些礼品?他俩生辰到了。”

    “行。”

    “路上小心。”

    净瞳殊望着吴名散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她记性好,穿经院门行过幽静小路,又来到灵湖。见苏辰正在亭中练剑,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棋谱,观摩起来。这本棋谱不过刚买几日,在苏府这些日子她翻看了好几遍,是近日香满楼的良奕棋路摘录,还有名家路法详解。占据半本的当晚她与凝玉的对弈更是有各路人物留言分析,有评有赞。

    若是没有接触吴名,她还是与往常一样练剑,如今,她却也明白修心。

    吴名那个随性的狂妄样子,虽然不知道还骗不骗她,但内心的强大,却远胜于她这所谓第一天才。而且无名不过年长她几岁而已。来到苏府后净瞳殊心里却想着,若是还能如往日该多好,这些天除非在棋局上交流,吴名说过的话还没有刚才打招呼来得多。

    难不成她有私心吗?净瞳殊又觉得不是,一种莫名的心里,以及情绪。

    青白莲花随风而动,直到耳边听闻沙沙脚步声,

    “净姑娘。”

    苏辰稍微比净瞳殊高一些,不过,她圆脸浅笑所带来的和煦的气息让人觉着比净瞳殊那尊亭中傲鹅亲切得多。

    “打扰到你修行了吗?我回屋里去。”

    “没有啦。这几日净姑娘棋力长进很快,再过些日子,我也不是你对手了。”

    “教得好。而且小辰也有意让我,我若是长进了,小辰也会长进。若是回山中我不再修棋,将来也荒废了。”

    “怎么回呢?学无止境嘛,就像我虽说吴名先生自比庄生,先生自己却说是那藌藕一样,我以为先生是追寻少些争辩怜爱世人的心性,但他却自比还需学习渴望找到这么心性真正含义的鱼儿呢,我想,他也希望有人如庄生一般通了鱼性,将他放回湖中吧。”

    净瞳殊眼前一样,捏住苏辰的手,“谢谢你,小辰。今日我要毁约不再下棋了。”随后几个踏步便隐入雾中。

    “你们两位天才赏识我,多不好意思吗,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