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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蜥妖

    傍晚的东阳廷尉府热闹异常,大院里四处都张贴着喜庆的寿字,东阳的达官显贵们带着各色贺礼纷纷登门。

    昨日收到姜廷尉的请帖,李长安还有些不知所措。平民出身的他从未参加过此类官家的聚会,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合适的寿礼,还好钟离溪灵机一动,亲手绘制了一幅松鹤延年的画作,找人细细装裱好,这才让李长安松了口气。

    两人带着请帖和贺礼刚走入府里,姜鸿文便客客气气地迎了上来。

    “欢迎李少侠!欢迎钟离公主!”

    “谢谢姜大人邀请。”

    李长安看着府内盛大的景象,仍有些拘谨,一时竟都不知该如何寒暄。倒是钟离溪自幼在王宫里长大,对这种场合再熟悉不过。她笑着走上前,将贺礼交到姜鸿文手中说:“姜大人,溪儿这次从百翠出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好礼物,就和长安一道准备了这幅贺寿图,希望大人不要嫌弃。”

    姜鸿文接过礼物,当着二人的面从盒子里把画卷取出,又叫下人从两侧拉着,将画徐徐展开。

    只见那画中苍松挺拔青翠,仙鹤优雅灵动,画上提着的“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八个大字更是笔法遒劲飘逸,功力深厚。虽然在画尾的落款处写着李长安和钟离溪两人的名字,姜鸿文心中却早已深知此画乃是公主一人所作。

    “啧啧啧,久闻百翠钟离溪公主文武全才,姿容无双。姜某昨日得见公主利落身手,今日又获赠亲笔墨宝,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姜鸿文此话绝非刻意逢迎。昨天他亲眼看见钟离溪一人御剑闯入禁军大营,面对羲洲战神周展逸的凌厉攻势,几招之内竟不落下风,已经绝非寻常人之所能。而今日这幅画作,技法之纯熟,品味之高雅,与东阳书画大家比也不遑多让,更难能可贵的是公主的画中巧妙地糅合着几分王者的沉稳和少女的浪漫,风格独树一帜,实乃画中上品。

    此时的钟离溪,正穿着白天和李长安一起在商方大街的名店里临时置办的行头,一袭紫裙高贵中透着神秘,淡淡的妆容更衬出她精致的五官,让人看一眼就舍不得将眼神移开。

    相比而言,站在她身旁的李长安,虽然也换上了一身丝制的灰紫拼色长衫,形象也英武挺拔,却总还透着一丝怯意,似乎和周遭的人和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两人为何会在一起出双入对?离开临山城后,李长安究竟去了何处,经历了何事?两人又怎么会误闯了禁军大营?姜鸿文心里有无数个问号,却无法在此时刨根问底,只是转向李长安,淡淡地笑着试探道:“李少侠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日子不见,不但学会了御剑之术,还与钟离公主喜结良缘,真是令人羡慕。”

    听到这话,李长安和钟离溪二人竟同时红了脸。

    李长安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就连刚才还颇淡定的公主这下也沉默地低下头,眼神闪烁。

    姜鸿文看二人如此尴尬,便也猜到了几分。忙岔开话题,请二位去宴席上就座,自己走向门口迎接其它陆续抵达的客人。

    宴会大厅之上,宾客们各自按照安排的位次入了席。李长安和钟离溪并排坐着,远远地看到斩妖尉周展逸正襟危座地坐在最靠近主人的位子,断暮刀已经取下,静静地放在身旁的餐台下,只露出金光闪闪的刀鞘。各路宾客从他的的座位旁经过时都会恭敬地向他致意,但似乎是被某种强大的气场所压迫,却没有一个人驻足与他攀谈。

    毕竟在当今的东阳朝廷,从某种意义上说,除了嘉德皇帝和大祭司周显源之外,周展逸已经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人。可多年来,周将军不是在外征战,就是守在禁军大营练兵,极少参与官员活动。今日廷尉母亲的寿宴,要不是姜鸿文亲自上门邀请,他也是断然不会参加的。

    几支乐曲和歌舞表演之后,姜鸿文带着老母亲入了席,向各位宾客们致谢后,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客人们也纷纷斟酒举杯,安排在前排贵宾身旁的女侍们也训练有素地按统一的姿势用白玉酒壶为大人们将酒杯倒满。

    “啪!”

    一声脆响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周展逸的酒杯被打翻在地。他吐出已经含下的半口酒,怒目圆瞪,用有力的大手抓住身旁女侍的手腕,大喝道:“为何要下毒害我?”

    “大……大人……小女子不敢……”

    那女子满脸惊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浑身瑟瑟发抖。

    陪同周展逸的侍卫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的酒杯,拿出随身的银针在残余的酒里探了探,回禀道:“将军,这酒里,似乎没有毒。”

    “不可能。我的感觉不会错。”

    周展逸站了起来,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他扔开女侍,从侍卫手中接过酒杯和银针,反复看了看,针上确实没有什么蹊跷。他有些疑惑,又在掌中聚起灵力,用手掌绕着杯子和洒在地上的酒液上转了一圈,这酒中竟显出极微弱的绿色来。

    “是灵蛊!”

    “有妖气!”

    坐在远处的李长安和钟离溪几乎同时喊出声来,而刚才还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那位女侍,此时却忽然换了一幅面孔,双手化爪,直朝着周展逸的背后袭去。

    听着众人惊呼,周展逸连忙转身,单掌向前挥出,一阵极强的紫色灵力顿时喷薄而出,将那女侍弹飞了出去。

    那女侍向后退了几步,正落在周展逸的座席边。她低头一看,发现了桌下放着的断暮刀,随手拿起,又朝周展逸挥砍而去。

    周展逸大呼不妙,刚才与这女子交手,虽然只一招,他已然察觉到对方修为不凡,掌风中透着凌厉的妖气。多年来四处征战降妖的经历,早已让他变得对妖气异常敏感。方才喝酒时,他也是品味到酒中妖气才怒发冲冠,只不过当时那妖力被灵蛊包裹,才让他误以为是酒中有剧毒滋味。

    这女子有了断暮刀的加持,攻势愈发犀利起来。她似乎和周展逸有什么深仇大恨,出招极为狠毒,刀刀都直奔要害而去,不留一丝情面。周展逸纵然武艺高强,但面对能诛仙灭灵的断暮刀的连续劈砍,赤手空拳的他也不敢正面接招,只能接连躲闪着寻找机会,几招下来便落了下风。

    廷尉府的侍卫和几位随着周将军而来的禁军士兵见状忙冲上前去,可还未到身前,便被那女子扬起的一阵妖气掀翻。姜鸿文紧紧地护住母亲,四周宾客早已乱作一团,宴会厅中呼号声不绝于耳。

    周展逸又接连躲过那女子的两刀,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大厅的角落里。那女子哪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全身绽放出强大的青绿色妖力,刀势如电,以刀气织网,铺天盖地地朝着周展逸身前扑来。

    眼看周将军就要被这妖气所伤,一道金光从斜刺里闪出,李长安手持青平剑,纵身一跃拦在周展逸面前,为他接下了最为致命的几道刀气。可这青平剑虽好,又哪里是神刀断暮的对手,竟硬生生被女子这全力几击斩成了三截。剩下的几道刀气从李长安身边掠过,将他新买的衣衫割破了好几道口子。

    那女人仍不罢手,不顾李长安还挡在周展逸身前,又要朝前方挥刀出招。这次轮到钟离溪出手了,只见她轻盈地从一旁跃起,神剑月朗凌空出鞘,发出清亮的响声。

    两人在大厅中央缠斗起来,钟离溪的武艺和灵力明显都要胜过这女子几分,月朗与断暮的威力又在伯仲之间,不一会儿那女子便只剩下招架之功。

    李长安和周展逸也随即加入了战斗,三人一道将那女子压制,困在了大厅一角。

    自知力不能敌,那女人终于放弃了抵抗,沿着大厅旁的柱子飞到半空中,下身幻化出一条青色的长尾,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十年了,没想到我修炼谋划十年,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上天不公,上天不公啊!”

    “是蜥妖!你们不是在乙巳泽祸中已经灭族了吗?”

    周展逸认得这尾巴,当年才十七岁的他率军在玄泽国平定乙巳泽祸时,曾在蜥妖聚集的村庄里用法阵逼着全村的妖物显形后尽数屠杀,这样的尾巴被当成战利品拿回东阳的,至少有上百条。

    “亏你还记得!”

    蜥妖突然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接着,竟又陷入无限的悲恸之中,动情地诉说起自己的故事来。

    “我本是玄泽国六百六十年修炼成人的蜥妖,为了报恩来到村庄里与救过我的男子成亲。我们日夜劳作,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你们东阳武夫,不讲武德,为了打击那些为祸人间的叛妖,竟用奇门法阵将我们一同困住显形。我夫君见我真身后仍不嫌弃我,欲带我躲藏,你们却给他安上包庇妖人之罪处以极刑。我好不容易折损了百余年的修为才从你那法阵中逃脱,当时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们这群东阳武夫为我夫君之死付出代价,尤其是你,周展逸!”

    “所以,那些武方中毒之人,都是你所为?”

    钟离溪用剑指着蜥妖问道。

    “哈哈哈哈,正是,那帮人都是当年在玄泽杀戮过的武夫,死有余辜!”

    钟离溪不禁语塞起来,这妖女虽然心中充满仇恨,又四处害人,可若她所说是真,却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笑话!人妖本不两立,你夫君受你鼓惑,见你妖身仍不思悔改,本已犯了大忌,我们何错之有?要说错,就错在你本不应为妖不端,嫁入人家。”

    周展逸眼中仍冒着怒火,丝毫不为所动。

    “哈哈哈哈,好一个为妖不端!我看我错就错在生而为妖,却不能倾覆这人间旧道!”

    “没错!”

    周展逸抬了抬眼皮,冷冷地说:“生而为妖,就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