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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为难

    被盛庭泾带着出门的时候还是早上。

    兜兜转转这么一圈,天色将晚。

    盛庭泾既然摆起了亲王的架势,又邀了平西郡王入府,张家自是得设宴招待。

    只不过,家主张宗耀尚在千窟岭,张家现在主事的就张夫人袁氏,所以并未邀请其他宗亲,只设了简单的家宴。

    沈清辞过去的时候,张夫人已经借由身体不适,识趣的退了下去,只盛庭泾和林云峥在对饮。

    说是对饮,其实不过是盛庭泾单方面在灌林云峥的酒。

    而盛庭泾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些茶水。

    因为沈清辞知道,他这些日子不但占不得荤腥,就连酒水都是碰不得的。

    除非他活腻歪了。

    也不知道这些林云峥是否知情。

    沈清辞之前让柱子送出去的密信里,就特意说了一句,盛庭泾和杨益都受了绝情蛊的影响。

    只是不知道那条密信是否到了盛庭烨的手中。

    思绪扯的远了,待回过神来,沈清辞已经走到了门边。

    她才稍稍站定,嘴角微动,尚未开口,就接收到了主座上盛庭泾隐含威胁的目光。

    沈清辞连忙乖巧的俯身见礼:“妾身给王爷请安,见过郡王爷。”

    以盛庭泾小妾的身份。

    话音才落,原本阴沉沉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这才稍微柔软了几分。

    只那声音依然透着阴晴不定的冷意:“唤你这半天,磨磨蹭蹭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沈清辞连忙躬身请罪。

    盛庭泾一手撑着案几,一手端着青玉酒盏,他的指尖轻弹,青玉酒盏发出轻微一声响。

    “去,给郡王爷斟酒。”

    闻言,沈清辞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她进门之后,就一直没有看她的林云峥。

    在大齐,小妾的地位实在是低微。

    平时侍奉家主,伺候主母,若有宴席,或得应酬宾客,甚至会被家主当成物件一般交换、送出。

    若沈清辞当真是盛庭泾的小妾,他这么做,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分明是当着林云峥的面,随口胡诌的她小妾身份。

    还特意叫了她在一旁伺候,这行为怎么看都很奇怪。

    沈清辞看向林云峥的时候,之前一直把玩着酒盏的林云峥也才终于过头来,扫了她一眼。

    他穿着藏青色锦袍,腰际系着一藕色香囊,末端勾着一个羊脂玉坠子。

    此时,那藕色的香囊和羊脂玉坠子卷成一团,随意的搭在他的腿间。

    而他人慵懒的半靠在案几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攥着已经空掉的青玉酒盏,一脸玩味的看向沈清辞。

    许是已经了喝了不少的酒。

    往日里矜贵无双的俊美少年,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眼尾泛红,比起平日来,越发多了几分风流多情,玩世不恭。

    对上他眼神的一瞬间,沈清辞心底一沉。

    林云峥沾不得酒。

    因为他体质特殊,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哪怕试过了无数次,只要他沾酒,他就犯迷糊,而且一定断片儿。

    醒来之后记不得醉酒之后的事情也就罢了,沈清辞怕他醉酒状态之下被盛庭泾套了话!

    盛庭泾显然是知道林云峥这个弱点,所以故意用酒来灌他。

    沈清辞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在这时,却听林云峥打了一个酒嗝儿。

    沈清辞感觉更不妙了。

    “哟,这不是二表哥的那个小妾吗?”

    “看样子二表哥当真是喜欢得紧,处处都带着。”

    林云峥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转而看向主座上的盛庭泾。

    他转了转手上的青玉酒盏打趣道:“就是不知道,二表嫂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盛庭泾勾唇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她向来大度。”

    这约莫是沈清辞近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姜玉致大度。

    “而且,男人么,妻妾成群本就正常,更何况你我这般身份。”

    盛庭泾说得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他含笑看向林云峥:“且不说我,便是你,之前为了那姜玉菀寻死觅活了一阵,端得是情深意重,可我怎么听说,老三大婚那日,你还去闹过一回?”

    沈清辞和盛庭烨大婚那日,林云峥大咧咧跑来婚房闹一事虽然知道的人甚少,但并不是没有。

    盛庭泾端着酒盏轻抿一口,仿似里面当真装着琼浆玉液。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林云峥,缓了缓才道:“听说当日还差点拔刀相向。”

    话音才落,已经听命端着酒盏走到林云峥身边的沈清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就说这种场合,盛庭泾那疯子叫她来做什么。

    原是为了试探林云峥。

    要是平时的话,林云峥或许还能演下去,可现在,喝了酒的林云峥,怕是要坏事!

    沈清辞甚至都要替他点根蜡了。

    却见他哈哈一笑,面对盛庭泾探究的目光,他略带苦涩道:“二表哥说笑了。”

    “传言有误。”

    “我当时确实是同三表哥起了争执,也确实是为了沈家那位,但天地良心,我之所以替她出头,不过是因为她是我家阿菀的故交。”

    一句“我家阿菀”,惹人无限遐思。

    林云峥一口饮尽杯中酒,已经醉眼迷离的眸中似有浓得化不开的惆怅。

    他抬手托腮,看着近在咫尺,披了一层身份又一层身份的沈清辞,“若我也能似二表哥这般,寻个跟阿菀类似的姑娘……”

    后面的话被他一口酒给咽了下去。

    说话间,他还在盛庭泾看不见的角度,用勾着青玉酒盏的尾指不动声色的点了三下。

    这是他们打小解就商量好的暗号。

    沈清辞如释重负。

    所以,他并未醉酒!

    应该是提前服用了能解酒的药丸子?或者用了什么沈清辞不知道的法子,避开了酒水。

    不管如何,他没喝醉就好!

    这演技,让沈清辞都忍不住替他叫好。

    盛庭泾笑了笑:“阿峥对姜家那姑娘,当真是用情至深。”

    林云峥也笑:“那是,不过阿菀不知道罢了。”

    他一副像模像样唏嘘不已的样子,让沈清辞这个当事人都快要被他骗了去。

    恰巧这时,林云峥突然转头看她,晕乎乎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离我远点儿。”

    说话间,他有些不耐烦的一挥手。

    那青玉酒盏突然被打翻,带起的酒水洒了沈清辞的衣裙一角。

    沈清辞故作惊慌的连忙跪下:“妾身蠢笨,还请郡王爷恕罪!”

    主座上的盛庭泾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在她面上停留,他那阴沉沉的目光只落在沈清辞被打湿了的那一片裙角上。

    那一瞬,恐怕是连剁了她的心思都有。

    沈清辞恍然。

    她身上穿的,还是盛庭泾让人裁剪的跟她回门那日一样的衣裙。

    这失心疯的很看重这条裙子,可能在她眼里,她这个替代品还不如这条衣裙重要。

    至于林云峥这厮,显然也是记得的,就凭他刚刚故意打翻了酒水在裙摆上,虽是借题发挥,想让盛庭泾将她斥下,送她离开这修罗场,但那眼神……也明显是看这条裙子不顺眼。

    正好,沈清辞穿着这条裙子想到盛庭泾对自己起的那样龌龊心思,也觉得浑身膈应得慌。

    但面上,她垂下了眸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王爷饶命。”

    一旁的林云峥举着酒盏站起身来,他背靠着案几看向沈清辞。

    看起来像是喝了太多的酒,他连身形都有些站不稳,眼尾泛红,语气有些不耐烦道:“小爷我打翻的酒盏,干你何事?还须得你来请罪?”

    盛庭泾眼里的阴狠一瞬即逝。

    他勾唇一笑:“阿峥说得不错,又怪不得你,不过是件衣裳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沈清辞裙摆脏了,自然不能再继续在这里下去了,更何况眼见着林云峥并不待见她。

    见盛庭泾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沈清辞猜测,他应该在想,若林云峥所言不虚,林云峥对姜玉菀的故交沈清辞有几分庇护之心,但对神似沈清辞的赝品却未必。

    甚至,以林云峥一身反骨的性子还得生出几分反感和厌恶。

    所以,林云峥闹这一幕反倒打消了他的怀疑。

    眼见着他眼底的阴冷之色褪去了几分,沈清辞才稍稍放下心来。

    就见他曲指敲了敲案几,神色冷淡的扫了“瑟瑟发抖”的她一眼:“看着碍眼,滚吧。”

    沈清辞一脸惶恐不安,但满心窃喜的“滚”了。

    身后响起了盛庭泾和林云峥的交谈声。

    不难看出,盛庭泾甚至还起了拉拢林云峥的心思。

    这对沈清辞来说当然是好事。

    夜已深,天光却亮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又下起了雪,地上,树上,屋脊上都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积雪。

    除了听雨轩这边,张府四下俱静。

    朔风冷冽,落雪无声。

    这衣裙在雪夜里实在有些单薄了。

    沈清辞抱臂,提着裙摆小心踩着积雪跟着前面引路的护卫走着。

    感受到自四肢百骸蔓延冷意,她心里想的却是千窟岭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若这一场雪再继续下十天半个月的,对盛庭烨来说并非是好事。

    而且,盛庭泾既然摆明了身份,于情于理张宗耀收到消息都该回来了。

    可就连林云峥都到了,他那两万亲兵……这么大的阵仗,在千窟岭的张宗耀当真毫无察觉吗?

    林云峥能拦着盛庭泾去千窟岭,却很难拦着张宗耀自千窟岭回来。

    而且,若张宗耀迟迟不归,盛庭泾必然起疑。

    也不知道盛庭烨和林云峥的计划具体是如何,真真是愁坏了沈清辞这个急性子。

    一路忧心忡忡的回到了院子,王宝琴还未睡下。

    沈清辞才换下裙子同王宝琴说了两句话,却听外间突然响起三声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