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完了
“爹，那么早您去哪？”孙四娘看着穿着整齐正要出门的孙祺利道。
回头一看正在洗漱的闺女，孙祺利咧嘴一笑道：“好闺女，你且等着吧，你爹我这就去捡钱啦。”
孙祺利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现在的他也没有资格去赌，昨天他从胡义文得了钱路，先是去丰盛胡同看了看收报纸的盛况，原来胡义文说的不是大话，报纸卖一两二钱都算低的，最高的已经喊价一两五钱了。
眼红的他转头又去胡义文介绍的半壁街去买报纸，结果早已售尽，孙祺利只得无功而返，回了家想起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心痒难耐，看看眼前全家的家当——二两银子，一咬牙去找了放利钱的倪二，用铺子做抵押，借了四十两银子。
孙祺利是有一朝翻身，超越老包的想法的，因此他早早的出了门，拿着四十二两的巨款，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直奔半壁街自己早就踩好点的那间店铺。
一见店铺伙计正在拆门板，孙祺利精神大振，忙跑过去问道：“开始卖报纸了么？”
伙计打了个哈欠，点头道：“进去吧，刚开。”
孙祺利进去一看，自己来的这样早，竟也不是第一个，前面已经排了好几个了，只听最前面一人嚷道：“今日价怎么涨的这样高，丰盛胡同今天收的标价才一两二钱，你这居然卖二两？”
“白掌柜，您也知道，丰盛胡同那边的贵人今日收是一两二钱，明日就是二两四钱了，那么些日子了，每天都是铁定翻一倍的。”掌柜的撇了下嘴，继续道：“再说了，那边除了贵人家，还有好几家收的，一直比贵人家出价高，前天就喊价二两了，二两一张您不吃亏，总有销路。”
“可你们一直都是比收价贵二钱的，今天应该是一两四钱卖，陡然变成二两，莫不是起了什么猫腻？”
掌柜的正了正精神道：“白掌柜。”
又冲周围的顾客拱了拱手：“诸位，都知道咱这也不是个正经生意，没准哪一日就黄了，可有一日就赚一日的，我一张报纸只能赚二百文，可诸位只要攒一天，就能翻一倍，不怕大家笑话，我这人工，铺面都是要钱的，若是觉得我涨到二两不厚道，走便是了，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今天就是二两一张，半文也不降。”
他又想起自家大爷的嘱托，环顾四周继续道：“我见都是老主顾，也算是有了些交情，我看这偏门生意也难长久，大家伙儿还是要小心些个。”
说罢，他也不与旁人嚼舌，只拍了拍手，几个小伙计便抱来报纸，堆在桌上，众人听了掌柜的话，有些迟疑，反倒是孙祺利果断地把四十二两都拿了出来，高声道：“我要买报纸。”
有人看他这样，便小声拦了一句道：“兄弟还须小心些，连掌柜的也吃不准现在的走向了，莫赔了吧。”
“我已经看了报纸，里面骂皇上的词可不少，只要还有报纸，那贵人就不能不收，他也不敢不收。”孙祺利笃定道，他攥着装银子的布袋，就像抓着光明的未来，破除困境、兼并商铺、王家胡同、女儿嫁妆，孙祺利心中纷纷扰扰，脑子一热，再次举起钱袋：“我要买报纸！”
掌柜的轻瞥了他一眼，心中感叹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低下头喝了口茶，又打算起将来，他以前是史鼎军中的粮官，退伍后被安排到了史家关外田庄当庄头，此次入京是为了送田庄的收成和节礼，却被史少延抓了壮丁，在这里充当几天掌柜，等此间事了，就要去金陵田当庄头了，这是史少延害怕被追究，特意把他安排到南方去，顺便也能去给史鼐帮帮忙。
那一边孙祺利拿了报纸，直奔丰盛胡同，半壁街距离丰收胡同不近，不过直来直去，不需要钻胡同，也省了不少时间，孙祺利跑过宣武门内大街、瞻云坊北大街，到了丰盛胡同的胡同口，直接拐了进去。
短短几日，这里竟已经成了一个报纸集散地，刚卯时二刻（早5：30）就已经人声鼎沸，人人都扛着褡裢，有的装的是报纸，有的装的是银子，有的两样都装，左瞧右看的问价。
有伙计踩着椅子高喊道：“老少爷们儿，今个儿贵人要是还按之前的规矩收报纸，那就是一两二钱了，咱七爷厚道，一两五钱一张，骡马市都能买大牲口了。”
旁边的刘七作了个罗圈揖，笑道：“咱爷们儿说话算数，现给银子。”
“刘七儿，你别给老子给那装相！”对面一个胖子叫道，他挨个转了转手指上的金戒指、玉扳指，对着众人喊道：“我老孙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就是比刘七多一百文，今个一两六钱一张！”
旁边一群簇拥轰然喊好，刘七也不甘示弱：“孙二胖子，你别给刘爷面前充大个儿，只不过比我多了一百文，还真把自己当爷了，我还真不惯你，今天刘爷我一两七钱一张。”
孙二爷轻蔑一笑，用手比了个“八”道：“一两八钱”
“一两九！”
“二两！”
尽管两人叫的热闹，却根本没人理会，顶多围着瞧个稀奇，眼看没人卖给自己报纸，孙二爷心中焦急，暗暗朝刘七使了个眼色，接收到信号的刘七一愣，昨天不是定好最高价二两么，怎么还涨？
也罢，反正孙二胖子比爷聪明，刘七也不犹豫，直接喊道：“二两一钱！”
孙二爷又道：“二两二钱！”
周围人群这才有些骚动，孙祺利也正在围观，正想着出手，却听旁边有一人低声笑道：“都好几天了，还用这手段。”
孙祺利忙问道：“这位老哥，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
见有人捧场，那人便得意道：“这俩人就是一伙的，糊弄着大家把报纸卖给他俩，早前几天俩人就这样比着喊价，收了不少报纸，那时候才几百文一张，攒到现在，怕不是能换几百两。”
他恨恨的吐了口唾沫：“上千两也是有可能的。”
孙祺利闻言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衣怀，再看向喊价的刘七和孙二爷，他眼中透出一丝超脱物外，老子把你看穿的轻视，扭头就走。
而等刘七喊到二两三钱，俩人也不敢喊了，有零星几个人把报纸卖给刘七，二人有了台阶下，悻悻的隐入了人群。
孙祺利准备先卖几张，一来家里得去买些粮，家里米缸面缸都空了。二来从倪二处借来的四十两，半个月就要六分利，但是如果每天还一两，就不用管这六分利了，比较划算，他货比三家，想找比刘七出价更高的。
在孙祺利寻找买家的同时，人们终于发现，收报纸的关三还没到，关三便是给贵人收报纸的负责人，每天巳时（9：00）都会准时到丰盛胡同收报，虽然每次都收不了几张，因为人们都聪明了许多，想着在更高的价格再出手，但是关三的作用依旧不可取代，因为他一来，就会给人们吃一颗定心丸，就会让价格再升一档。
然而关三巳时没来，午时没来，未时还是没来，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离开，孙祺利越逛，收购价越低，直到最后，根本没人收了。
孙祺利的心越来越凉，疯狂跑回刘七的摊前，喊道：“我卖，我卖，我有二十一张！”
可这时已经没有人搭理他了，人们都咂摸出滋味了，这摊子事怕是要黄了。
人们争闹慌张起来，孙祺利出神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报纸，狠狠扇了自己俩巴掌，刚才刘七喊二两三钱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卖呢。
“妈的，去报官，这是，这是......”那人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自己贪心屯报纸，人家不收了又有什么罪过，人家也没硬着让自己买啊。
“可这事不能这么就完了吧，半壁街那边卖报的铺子，今日一下涨到了二两银子，如果他按以前的规矩卖，老子亏不了那么多钱，我去找他，谁跟我去？”
有人出头，响应者甚众，孙祺利也来了精神，挤入了人群，一起去了半壁街，有些人的报纸其实并非在半壁街所买，但也想着能快点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也选择一同前往，刚才还摩肩接踵的丰盛胡同，转眼就空了一半。
一行人赶到半壁街的卖报店铺，却发现大门紧闭，门板也都上上了，孙祺利冲过去猛拍，还喊道：“人呢？人呢！”
后面又走来几个人，拆起了门板，刚拆下一条缝，孙祺利直接过去一脚把门踹开，委身而入，里面空荡荡的，早晨来时的样子和现在的样子对比起来，不禁让他产生错觉，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店铺？
可是旁边人隐隐的抽噎声告诉他，这是一个地方，他的眼泪脱离了他一直所保持的倔强，流了下来，一切都完了。
回头一看正在洗漱的闺女，孙祺利咧嘴一笑道：“好闺女，你且等着吧，你爹我这就去捡钱啦。”
孙祺利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现在的他也没有资格去赌，昨天他从胡义文得了钱路，先是去丰盛胡同看了看收报纸的盛况，原来胡义文说的不是大话，报纸卖一两二钱都算低的，最高的已经喊价一两五钱了。
眼红的他转头又去胡义文介绍的半壁街去买报纸，结果早已售尽，孙祺利只得无功而返，回了家想起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心痒难耐，看看眼前全家的家当——二两银子，一咬牙去找了放利钱的倪二，用铺子做抵押，借了四十两银子。
孙祺利是有一朝翻身，超越老包的想法的，因此他早早的出了门，拿着四十二两的巨款，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直奔半壁街自己早就踩好点的那间店铺。
一见店铺伙计正在拆门板，孙祺利精神大振，忙跑过去问道：“开始卖报纸了么？”
伙计打了个哈欠，点头道：“进去吧，刚开。”
孙祺利进去一看，自己来的这样早，竟也不是第一个，前面已经排了好几个了，只听最前面一人嚷道：“今日价怎么涨的这样高，丰盛胡同今天收的标价才一两二钱，你这居然卖二两？”
“白掌柜，您也知道，丰盛胡同那边的贵人今日收是一两二钱，明日就是二两四钱了，那么些日子了，每天都是铁定翻一倍的。”掌柜的撇了下嘴，继续道：“再说了，那边除了贵人家，还有好几家收的，一直比贵人家出价高，前天就喊价二两了，二两一张您不吃亏，总有销路。”
“可你们一直都是比收价贵二钱的，今天应该是一两四钱卖，陡然变成二两，莫不是起了什么猫腻？”
掌柜的正了正精神道：“白掌柜。”
又冲周围的顾客拱了拱手：“诸位，都知道咱这也不是个正经生意，没准哪一日就黄了，可有一日就赚一日的，我一张报纸只能赚二百文，可诸位只要攒一天，就能翻一倍，不怕大家笑话，我这人工，铺面都是要钱的，若是觉得我涨到二两不厚道，走便是了，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今天就是二两一张，半文也不降。”
他又想起自家大爷的嘱托，环顾四周继续道：“我见都是老主顾，也算是有了些交情，我看这偏门生意也难长久，大家伙儿还是要小心些个。”
说罢，他也不与旁人嚼舌，只拍了拍手，几个小伙计便抱来报纸，堆在桌上，众人听了掌柜的话，有些迟疑，反倒是孙祺利果断地把四十二两都拿了出来，高声道：“我要买报纸。”
有人看他这样，便小声拦了一句道：“兄弟还须小心些，连掌柜的也吃不准现在的走向了，莫赔了吧。”
“我已经看了报纸，里面骂皇上的词可不少，只要还有报纸，那贵人就不能不收，他也不敢不收。”孙祺利笃定道，他攥着装银子的布袋，就像抓着光明的未来，破除困境、兼并商铺、王家胡同、女儿嫁妆，孙祺利心中纷纷扰扰，脑子一热，再次举起钱袋：“我要买报纸！”
掌柜的轻瞥了他一眼，心中感叹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低下头喝了口茶，又打算起将来，他以前是史鼎军中的粮官，退伍后被安排到了史家关外田庄当庄头，此次入京是为了送田庄的收成和节礼，却被史少延抓了壮丁，在这里充当几天掌柜，等此间事了，就要去金陵田当庄头了，这是史少延害怕被追究，特意把他安排到南方去，顺便也能去给史鼐帮帮忙。
那一边孙祺利拿了报纸，直奔丰盛胡同，半壁街距离丰收胡同不近，不过直来直去，不需要钻胡同，也省了不少时间，孙祺利跑过宣武门内大街、瞻云坊北大街，到了丰盛胡同的胡同口，直接拐了进去。
短短几日，这里竟已经成了一个报纸集散地，刚卯时二刻（早5：30）就已经人声鼎沸，人人都扛着褡裢，有的装的是报纸，有的装的是银子，有的两样都装，左瞧右看的问价。
有伙计踩着椅子高喊道：“老少爷们儿，今个儿贵人要是还按之前的规矩收报纸，那就是一两二钱了，咱七爷厚道，一两五钱一张，骡马市都能买大牲口了。”
旁边的刘七作了个罗圈揖，笑道：“咱爷们儿说话算数，现给银子。”
“刘七儿，你别给老子给那装相！”对面一个胖子叫道，他挨个转了转手指上的金戒指、玉扳指，对着众人喊道：“我老孙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就是比刘七多一百文，今个一两六钱一张！”
旁边一群簇拥轰然喊好，刘七也不甘示弱：“孙二胖子，你别给刘爷面前充大个儿，只不过比我多了一百文，还真把自己当爷了，我还真不惯你，今天刘爷我一两七钱一张。”
孙二爷轻蔑一笑，用手比了个“八”道：“一两八钱”
“一两九！”
“二两！”
尽管两人叫的热闹，却根本没人理会，顶多围着瞧个稀奇，眼看没人卖给自己报纸，孙二爷心中焦急，暗暗朝刘七使了个眼色，接收到信号的刘七一愣，昨天不是定好最高价二两么，怎么还涨？
也罢，反正孙二胖子比爷聪明，刘七也不犹豫，直接喊道：“二两一钱！”
孙二爷又道：“二两二钱！”
周围人群这才有些骚动，孙祺利也正在围观，正想着出手，却听旁边有一人低声笑道：“都好几天了，还用这手段。”
孙祺利忙问道：“这位老哥，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
见有人捧场，那人便得意道：“这俩人就是一伙的，糊弄着大家把报纸卖给他俩，早前几天俩人就这样比着喊价，收了不少报纸，那时候才几百文一张，攒到现在，怕不是能换几百两。”
他恨恨的吐了口唾沫：“上千两也是有可能的。”
孙祺利闻言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衣怀，再看向喊价的刘七和孙二爷，他眼中透出一丝超脱物外，老子把你看穿的轻视，扭头就走。
而等刘七喊到二两三钱，俩人也不敢喊了，有零星几个人把报纸卖给刘七，二人有了台阶下，悻悻的隐入了人群。
孙祺利准备先卖几张，一来家里得去买些粮，家里米缸面缸都空了。二来从倪二处借来的四十两，半个月就要六分利，但是如果每天还一两，就不用管这六分利了，比较划算，他货比三家，想找比刘七出价更高的。
在孙祺利寻找买家的同时，人们终于发现，收报纸的关三还没到，关三便是给贵人收报纸的负责人，每天巳时（9：00）都会准时到丰盛胡同收报，虽然每次都收不了几张，因为人们都聪明了许多，想着在更高的价格再出手，但是关三的作用依旧不可取代，因为他一来，就会给人们吃一颗定心丸，就会让价格再升一档。
然而关三巳时没来，午时没来，未时还是没来，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离开，孙祺利越逛，收购价越低，直到最后，根本没人收了。
孙祺利的心越来越凉，疯狂跑回刘七的摊前，喊道：“我卖，我卖，我有二十一张！”
可这时已经没有人搭理他了，人们都咂摸出滋味了，这摊子事怕是要黄了。
人们争闹慌张起来，孙祺利出神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报纸，狠狠扇了自己俩巴掌，刚才刘七喊二两三钱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卖呢。
“妈的，去报官，这是，这是......”那人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自己贪心屯报纸，人家不收了又有什么罪过，人家也没硬着让自己买啊。
“可这事不能这么就完了吧，半壁街那边卖报的铺子，今日一下涨到了二两银子，如果他按以前的规矩卖，老子亏不了那么多钱，我去找他，谁跟我去？”
有人出头，响应者甚众，孙祺利也来了精神，挤入了人群，一起去了半壁街，有些人的报纸其实并非在半壁街所买，但也想着能快点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也选择一同前往，刚才还摩肩接踵的丰盛胡同，转眼就空了一半。
一行人赶到半壁街的卖报店铺，却发现大门紧闭，门板也都上上了，孙祺利冲过去猛拍，还喊道：“人呢？人呢！”
后面又走来几个人，拆起了门板，刚拆下一条缝，孙祺利直接过去一脚把门踹开，委身而入，里面空荡荡的，早晨来时的样子和现在的样子对比起来，不禁让他产生错觉，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店铺？
可是旁边人隐隐的抽噎声告诉他，这是一个地方，他的眼泪脱离了他一直所保持的倔强，流了下来，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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