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主公太傲娇 » 十三

十三

    此时韩非正巧回来,怀瑜看见一个大叔精神矍铄,昂藏七尺,心下一猜便知道了他是谁,当下也不顾什么尊严骄傲扑通一声跪在雪里行了个大礼,道:“韩子救命!”

    韩非正好下车,天下都知韩非已死,他也早不用韩非一名,见怀瑜开口说出了他的名字,便道:“你识得我?”

    怀瑜直起身来,道:“我观先生气质儒雅,身形峨峨如玉山,面容肃穆,星目含威,便知道先生是韩子。”

    韩非快被怀瑜这一连串的夸赞给绕晕了,他微笑道:“你起来吧,你要救谁的命?”

    怀瑜站起身,眼神急切的看着韩非,道:“韩子师弟、瑜的师父——张良。”

    韩非带着怀瑜进屋,怀瑜边走边说了刚刚的事儿,韩非闻言不慌不忙,坐下来又喝了口茶,怀瑜心中焦急,又不敢出言催促。

    韩非放下茶,慢悠悠的道:“子房对韩国的执念深切,一心想要复国,博浪沙一事竟然没有参与,可是你之功?”

    怀瑜愣了愣,一则她不知道韩非怎么知道这事儿和张良有关,二则她不清楚韩非对这事儿的态度。韩非张良同时韩国人,刺杀始皇帝这事儿,保不准韩非是很想看到的它成功的。她纠结了半响,决定装傻:“先生曾去过博浪沙,彼时瑜在城父张家,具体事情瑜也不知道。”

    韩非自然不相信这一番说辞,他也没有再问这事儿,道:“你昨日说,皇帝一统天下思想势在必行,故而劝子房莫以一己之力,挽大厦之将倾,是何意?”

    怀瑜人暗道幸好幸好,昨晚没说什么要紧的话,没想到隔墙有耳竟然是真的。她一开始还不太明白韩非的意思,顷刻间福临心至,她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道:“一则,自从三家分晋以来,至大秦平六国,战国延绵两百五十余年,神州百姓无不苦战,荀子在《王制》里谈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秦国能一统天下,平复乱世,除秦君纬武经文、目光长远,秦庭上下一心、君臣和谐之外,更重要的是和平是天下百姓日日夜夜惦念的事儿,是百姓,成就了秦的大业,然而,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想要真正一统天下,秦传万世,民心不可不齐。二则,诸子百家想法各异,治国之道更是大相庭径,若是任由发展,到时一人一个理念,朝廷不安定,那么国家就会动荡。皇帝铁血手腕,统一之行浩浩荡荡,先生妄以一己之力阻挡,非但不行,也会导致神州再流血、再起战乱,先生仁爱,这并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

    韩非微微一笑,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张良没有参与博浪沙一事了,他接着问道:“我听说你崇尚法家,怎么又用儒家的观点?”

    怀瑜微微一皱眉,她想了想,觉得这里应该不会有嬴政的眼线,便道:“皇帝推崇法家,但是不也是废分封,行郡县,这不是孔子的‘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韩非不禁觉得好笑,这姑娘还会诡辩,不过他也不满意这个答案,又追问:“我记得你昨晚说,‘法家治国,墨家治民,儒家育人’,这又是为何?”

    怀瑜一下子傻眼了,这韩非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吧,又念及自己在此谁都不认识,无权又无钱,如今只有韩非一人可以相信,便按下不快,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回道:“虽然天下思想要一统,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思想会适用一个国家所有的事情,就比方说墨家的兼爱、非攻、守望相助、兴义兵伐不义,可是天下不可能没有人没有私心,儒家尚德,孔子也不鼓励做了好事儿得不到奖励,何况两国之间的道德程度。再者,何为义,何为不义,一个国家为了生存去抢劫另一个很富裕的国家是不义吗?国君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民众不挨饿、活下来,就如鹰捕野兔,难不成要鹰饿死才是义?瑜以为,墨家的思想就不适用于邦国之间。故而,应该采三家之所长,用之适当的人和事,形成一套新的治国之道,随时而变,因势而改,既不该在此乱世初平之时一概的用儒家思想,也不该一直用法家思想。”

    荀子自李斯入秦为相、驱逐韩非后,便不大待见李斯,后来秦一统天下,制定严刑酷法,便更加不与李斯来往,后来韩非也加入大秦,他便彻底与两个徒弟断绝了联系,如今连张良都不知他的去向。他不是不赞同法家思想,大争之世用重典本来也没什么错,何况儒家思想太过于温和,本来也难以在此时派上用场,故而两个弟子没一个继承他的衣钵他也无所谓,但大秦的法制太过严苛,通过深督轻罪使民不敢犯,百姓确实听话了,但是代价太大、民众太受苦,法令的作用不再是让人知礼明理,而是让人畏威。他一直都很希望能让张良综合百家所长,写出一套更适用于天下的思想,可惜张良一心只为复仇,又偏好纵横家、法家,见此,他心灰意冷,三个徒儿没一个成事。

    但对韩非而言,荀子的理想也并非不行,相反,若六国余势能在嬴政身死之前被其完全瓦解,等其子继位,荀子心中的那一套新的思想必定能为其所用。可惜李斯好权,韩非仍然对法家情有独钟,至于小师弟张良嘛,也难说。幸好今日有了怀瑜,虽然她对诸子百家的思想的看法尚过稚嫩,但此时此刻能有这番见解,绝对是悟性极高,而且她性情和善,不死板、不极端,必能集百家之所长。彼时韩非不知道张良有意让怀瑜投在其门下学习法家思想的想法,还以为怀瑜真的是张良的弟子,他不禁心中微微有点嫉妒,这么好个弟子被张良给捡了,老天真是太薄待他韩非了。

    怀瑜一口气说完,见韩非目光闪闪,突然又暗淡了下去,她心里一阵紧张:我这不会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吧?

    韩非沉默了半响,再开口时语气不似方才一般平淡,而是隐隐带了点激动和豁出去的感觉,他眼神炽热的看着怀瑜道:“你……你是如何识得子房的?”

    怀瑜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现场考试了,谈到张良了,她道:“我在彭城偶遇先生,见他才华斐然,气质高雅,后来一番相谈,更是拜师,故而拜其为师。”编瞎话怀瑜还是很手到擒来想都不要想的。

    韩非又问:“家中可还有长辈?”大不了直接去她家里问她父母抢人。

    怀瑜茫然的摇了摇头,她是来找韩非救人的,这家伙怎么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师弟。

    韩非还不死心,道:“彭城以来,子房可教过你什么?”

    怀瑜既不理解韩非的一番作为又担心张良,干脆直接开口问道:“韩子,你可有办法救我家先生?”

    韩非又叹了口气,决定不再逗怀瑜:“你且放心,子房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怀瑜焦急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说到正题,韩非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她不禁心中又好奇又不敢相信。

    韩非淡淡的道:“他之所以被抓,不是因为秦胜,是因为皇帝不想流血,彭城博浪沙二事,已经流了很多血了。”

    彭城为了抓项氏族人几乎屠了半个城,博浪沙方圆百里早已没了人家,只是这些事张良从未告诉过怀瑜,故而怀瑜并不清楚。但她此时的心也不在那两件事儿上,便没有追问韩非后半段话。至于前半段话,她听明白了,皇帝怕韩非不擅言辞,所以直接把张良绑了,这样墨家临时随便找个人,自然是及不上韩非的。只要等到墨法辩论之后,张良自会安然无事。

    果然,张良被嬴政所擒,墨家只能由钜子非乐出战,韩非少时曾有口吃之疾,但是经过十数年的沉淀、磨练,反而不治而愈了。韩非以李斯门生之名大败墨家,名扬天下,只是会后他不知所踪,既未留下姓名也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而来,即便是秦庭的人,也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临淄辩赛法家赢后,嬴政正式宣布法家学说为大秦正统学说,大秦的每一个官吏必须熟读秦法,稚子小儿的启蒙之物第一本就是李斯的《天下之法》。同时,减少其他学说的学堂,又对每个学堂的弟子人数进行了具体的规定,不得超出。至于墨家,则开始对墨侠进行流放、捕杀。

    怀瑜几日前就回到了四常山庄,山庄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张良的弟子,每日都有人专门给她送吃食,倒也不算怠慢,只是她自己在这里坐立难安,毕竟她一个闲人,无根无基,在这里吃白食。彼时她方怀念起张秀,多好一个人啊。后来渊渟带着她混进了墨法辩论的现场,渊渟是兼善唯三的亲传弟子之一,在四常山庄、儒家的地位都极高,此次墨法辩赛,天下皆知,嬴政为了宣传法家,邀请了各家首领、重要人物,渊渟自然也在其列。只可惜怀瑜对于各家学说所涉不深,只是囫囵的了解,对于法家学说倒是懂一点,但是要听懂这种辩论,还是有点为难她。

    辩赛之后,嬴政召见了张良。张良第一次见这个帝国唯一的主人,彼时嬴政不过比他大了十来岁,已经扫六合建立不世基业,可同时,这也是灭了韩国、诛了张家的韩人大敌,张良觐见时,他正在和李斯商议颁布与诸子百家有关的新法。

    “通古啊,朕有的时候都在为荀卿感到憋闷。”嬴政看到张良,笑了一声,轻松和缓的说道。

    李斯,字通古,李斯身为大秦无可替代的丞相,怎么会听不懂嬴政的意思,他微微一笑,道:“无论是儒也好,是法也好,斯只观陛下是否需要,斯都可以。”话毕,他看了一眼张良。

    荀子身为儒家重要人物,总共李斯、韩非和张良三个徒弟,没一个是儒家人物,却都在法家思想上造诣颇深,不能不让其感慨人生无常。

    张良明白李斯的意思,他心中大致明白嬴政找他的目的了,他直起身来,不动声色的道:“先生在儒学上登峰造极,故而对弟子因材施教,良与二位师兄虽拜在其门下,却也收益颇深。”

    嬴政双眼露出一丝锐利,沉声道:“子房先生身为丞相师弟,在法家学说上超群绝伦,可否想过为我大秦所用,为我大秦做事,一展胸中抱负?”

    张良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善了,他皱了皱眉,尽量使自己语气舒缓:“良多谢陛下赏识,不过大秦已经有了师兄,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丞相,良只愿此生躬耕田野,著书立说,用手中的笔为大秦的律法铺路。”

    嬴政瞥了一眼他,张良站在下面,神色晦暗不明,一身儒雅的气质全不似李斯一般张扬,他本来想利用张良的身份,让他在诸子百家中为大秦周旋,届时兵不血刃的逐渐瓦解各学说内部,让法家思想为天下之人认同。没想到张良根本不想高官厚禄,也不为名声所动。不过也无所谓,百家中那么多人,这个人不行,再挑一个就是了,那个同为齐鲁三杰之一的儒家的彭清就很不错。

    张良刚准备上马车,李斯便追了出来。“子房留步!”李斯在张良身后叫道,“子房,你我多年未见,不如一叙?”

    张良看了看李斯,李斯与韩非在荀子门下的时候他年岁尚小,还未拜荀子为师,只是韩非后面时常去见荀子,故而他对这个大师兄并不太熟。张良撇去心中的烦躁,道:“我正要去二师兄那里,丞相不如同行?”

    李斯注意到张良称呼的不同,他点了点头,与张良一同上车。

    韩非住的地方偏远,从嬴政这里到他那里马车大概要一柱香的时间,李斯打量了一会儿这个自己并不太熟悉的小师弟,张良是韩国贵族,灭韩的时候,为了韩非,特意没有杀太多韩国王室的人,只是张家五代相王,情况实在特殊,故而人杀的多了些,也不知道他刚刚在见嬴政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博浪沙临近颖川,刺杀一事他真的没有参加?

    想了半天,李斯终于开口,道:“子房身负大才,又偏好法家学说,为何不愿意留在秦庭,一展胸中抱负?”

    张良暗道:抱负?一展刺秦的抱负?他不动声色,道:“大秦已经有丞相了,良岂敢与丞相争锋?”

    李斯明白他是在暗讽民间留传的自己曾经为了扫清未来在朝野的障碍,设计毒死韩非的事儿,李斯一生为了大秦也为了自己的抱负,用尽手段,决算不上什么君子,但是对同门情谊十分看重,确实从来没有对韩非下过手,一开始不过是外面偶尔的一两句猜测,但是嬴政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韩非死了,又故意在民间加了一把火,为了大秦,李斯只好背了这黑锅,成为为了仕途杀了同门师弟的妒贤嫉能的小人,如今连这个小师弟都这么看自己,李斯不禁压不住心里的委屈,怒道:“我从未害过二师弟!那都是为了堵住天下人嘴的说辞!”

    张良被李斯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微微吓了一跳,按说李斯应该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但是看他神情也不像假的,韩非从未向他提及自己的私事,这真真假假,张良确实不太清楚。张良淡淡的道:“所以丞相,是来替皇帝陛下劝良入朝的?”

    芷兰香的氤氲下,李斯忽然有点看不清张良的表情,他想了又想道:“天下苦战久已,秦要一统,就必须流血,以战止战,虽战可也。韩国已灭,你何必再执着?”

    张良看着李斯真诚的眼神,突然想相信一次这个传闻中的嫉贤妒能的师兄,他语中带了点怒气:“新郑城中,张家一百三十七口人中,无一人是丞相亲眷;韩国一百七十三年,历代韩人心血,一夕之间尽成灰烬。丞相未曾见过族人流血,没有经历过眼看着历代为之奋斗的母国城破将亡的绝望,当然可以置身事外、淡然处之!”

    李斯看着张良眼中难得出现波动,再联想到博浪沙的地理位置,他大致确定博浪沙一事,张良即便不是主谋,也必定参与过。看来张良确实是不会为大秦做事了。李斯暗叹一口气,决定再努力最后一把,道:“当初先生说,儒家的德治全靠众人自觉,如今天下方定,人心不齐,故而若仅靠德治,犯上作乱、以武犯禁的事情就会层出不绝,故而即便我们师兄弟三人跟从法家,他从未阻止。但是他也说,法家思想太冷酷,大秦律法多之如秋荼密网,严苛至摇手触禁。他期望能有一人,能中和二者,重新制定一套更适用于当今之世的法典,如今我与韩非已经老了,你当真要弃天下黎民于不顾,就此避世绝俗、躬耕一生,做一个不问世事的北郭先生?”(文中很多成语并不是出自先秦时代,比如说这个“北郭先生”就出自《后汉书》,但作者实在是学识有限,只能这样囫囵过去了)。

    张良都快要忍不住大笑了,他忍住嘲讽,道:“如今皇帝陛下为了一统天下思想,为法家开道,摒弃诸子百家,丞相现在说要重新制定一套法律,丞相是当真敢说啊!”

    “如今虽然不可,但是至多再过十年,陛下肃清海内,陛下长子扶苏继位或执政,他温和谦卑、淑人君子,又偏好儒家,决不会让天下黔首道路以目,受困于隆刑峻法,彼时便是子房大用之时!”李斯诚恳的道。

    张良皱了皱眉,他看着这个被人称之为毒蛇的李斯,李斯也定定的看着他,眼中难得一片清明诚恳,或许,无论李斯在政治上手段多卑劣,但他至少是真的爱大秦,爱这个他为之奋斗、付出了半生心血的帝国!张良闭上眼睛,李斯的眼神让他有点莫名的心痛,李斯爱大秦,难道他的父亲、祖父就不爱韩国吗?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要他不顾家族世代效忠的韩国,不顾那些曾经流出的鲜血,去为这个帝国效命,或者说,去为天下百姓重新制定一套能让人休养生息、安静平和的法令!

    然而,天下百姓,不也包括韩国遗民吗?

    张良睁开眼睛看向外面的山野,寒风一阵阵的刮,远处一片寂静,茫茫天地尽是一片素白,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怀瑜总是喜欢看山野的雪,这时的天地洁白干净得仿佛从未有过争执、战争,宁静素雅一如天地初开,让人心神安宁。

    车中只剩车轮碾压在地上行走的声音,良久,李斯才终于听张良说:“想必陛下不是想让良入朝为官吧?”

    李斯心中微微一惊,不过他本来也没想瞒着张良,便道:“陛下需要子房去诸子百家、去六国当中,为法家、为大秦肃清障碍。”

    “那丞相为何来劝我入朝为官?”张良突然笑盈盈的看着李斯。

    李斯看他眼神柔和,知这一则张良已经有所松动,二则确实是真心问自己,便道:“齐鲁中都传闻子房擅辩,有纵横之能,不过我看过你曾经写过的策论,见解独到、深刻、所涉广泛,对诸子百家学说取其所长,弃其所短,融会贯通,我尚且不能及。如果只是让你为大秦卧底,做那不堪之事,大材小用了。若你答应入秦,不过一日,我便能让陛下知道子房之能,届时陛下自然不会再让子房行此霄小之事。”

    张良心中一动,想了一会儿,他起身向李斯行了一礼,认真的道:“师兄知遇之恩良没齿难忘,只是如师兄所言,始皇帝陛下在一日,良的才能一日难以发挥,不如戢鳞潜翼,你我十年为约,十年之后,若大秦仍在,有贤德公子在朝,我便出仕助秦!”

    李斯闻言大喜,起身还礼道:“好!希望十年之后你我能同朝为官!”

    世事无常,彼时二人没想到,七年后扶苏身死,大秦烽烟四起,又过三年,项羽巨鹿之战打破秦军,随着刘邦入咸阳,这个辉煌了不过十五年的大秦帝国,正式灭亡,嬴政的万世之梦,只传了两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又过了顷刻,马车终于行至韩非住的地方,韩非之前派人通知过怀瑜消息,故而她昨日就在这里等着了。李斯张良二人到这儿的时候,韩非已经收拾好东西,备好了茶,只等他二人了。

    三人坐下,“二师兄,你这是?”张良疑惑的问道。

    韩非微微一笑,道:“我答应皇帝为他做这最后一件事儿,便要去乡林木石为徒了。”

    张良一听,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怀瑜,道:“木石为徒有何乐趣,我为师兄带来一个徒弟,师兄看看如何?”

    韩非眼睛一亮,也看了看怀瑜,道:“何意?”

    怀瑜见此,怎能不知张良用意,她快步走到韩非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笑盈盈的道:“怀瑜拜见先生!”

    韩非眼中藏不住的喜悦,道:“你不是子房的弟子吗?”

    张良替她答了:“怀瑜见事明朗,时常一言豁人耳目,我怎么教得了她,只是当初来临淄,我二人不便一起行走,未免徒生事端,所以才假托师徒之名。”

    怀瑜接着道:“当初瑜不知先生与师叔是何情况,不敢以实情相告,请先生见谅。”

    韩非自是十分乐意收怀瑜为徒的,他调侃道:“我何时答应收你为徒了?你这口改得倒挺快。”

    怀瑜见韩非面目和善,语中笑意融融,自然知道韩非只是一时调侃,她可怜兮兮的卖了个萌:“先生真的不要怀瑜吗?怀瑜会做饭、会煮茶,先生哪怕把怀瑜带着身边当个小丫鬟使也好。”虽然张良是韩非师弟,但他们二人年龄相差甚大,张良只比怀瑜大了九岁,而韩非比怀瑜大了二十多岁,故而怀瑜平日里和张良相处随和自在,以朋友自处,但对着韩非,却能从一开始就生出几分晚辈对长辈的依恋之情,自然也不要什么脸面了。

    张良听了这话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她会做饭?

    李斯自然也看得出来韩非不过是一时倚老卖老,实则心里不知道如何乐开了花,虽然不知道这姑娘天资如何,不过倒是聪明伶俐,又识时务,做韩非的弟子也不无不可,他起身拉起怀瑜,莞尔道:“我看怀瑜姑娘天真烂漫、伶俐乖巧,既然师弟不要,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韩非瞪了一眼李斯,嘲讽道:“李丞相门下弟子三千,还找不着一个亲传弟子?”

    李斯回怼道:“比不上韩子眼界高,帝国第一公子扶苏想拜他为师都看不上。”

    这话实则就是为了怼韩非,韩非自然不是看不上扶苏,只是如果大秦第二代君王还是尊崇法家,那天下百姓就苦了,故而韩非拒绝了扶苏,扶苏这才在嬴政的默许下拜了淳于越为师,扶苏身为嬴政的嫡长子,这何尝不是他对大秦未来走向倾向何方的一种表示?

    不过这其中关窍难以用言语表明,韩非一个帝王师,自然也不想和李斯徒做口舌之争,他端正的坐着,眼神肃穆,对着怀瑜道:“既然是子房推荐,又念在你聪颖睿达,有心百家学说,我便收下你了。如今我师兄弟三人俱在,便免去那些俗礼,你且先拜过我等三人。”

    怀瑜不通这里的礼仪,但也不傻,她先是恭恭敬敬的朝韩非行了大礼,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道:“怀瑜拜见先生。”又冲李斯张良各自一揖,道:“师伯,师叔。”

    韩非点了点头,道:“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韩非的弟子了。”他又站起来,亲自递给怀瑜一个司南佩,道:“这便是信物,今后外出行事,若佩此物,便等同于我之授意。你荣耀,是我良工心苦、诲人不倦。你耻辱,也是我怠于教导、误人子弟。”

    怀瑜恭敬的接过,仔细的看了看这司南玉佩,司南者,意为管理南方,有指明方向的寓意,意味着佩戴者可永远保持正确、光明的方向,不入邪道。这玉佩上下方正,呈“工”字形,顶端浅浅的刻了一个小勺形状,底部也有盘状槽窝,通体细腻润泽,内蕴精光,外呈翠青色,右下角还端端正正的刻了一个“非”字。她又听得韩非在她头顶上的一番话,心中不禁一阵感动,怀瑜父母亲情缘浅,自小一无父母关怀,二缺尊长管教,故而生得一副凉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从内心上来说,她是很希望有一个人来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

    芷兰香氤氲缠绕,一如韩非的威严肃穆声音在她耳边环响:“既入我门下,我有五道,不可违逆。

    一、不得同门相残

    二、不得暴戾杀人

    三、不可执掌严刑酷法

    四、待下以悲悯,待上以恩义

    五、玉碎不改其白,竹焚不毁其节

    若有违其一,你便自行离去,也再不许以我韩非弟子自处。”

    这第一条和最后一条怀瑜倒是理解,就是中间三条……先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写了啥了?不过当下她也不敢造次,只是恭恭敬敬的顿首称诺。

    实则是韩非近十来年沉心自省发现的一事,法家思想太重利,君臣、君民之间只有利用关系,韩非曾经年少时也写过“人臣之情,非必能爱其君,为重利之故也”等句子,同时法家学说讲究严刑峻法、人性本恶等论,对上不义,对下无情残酷,故而法家人物一旦不得其主或失势,几乎都惨淡收场,李悝自杀、商鞅车裂、吴起被射杀,韩非隐姓埋名如今终得善终。想到这儿,韩非看了一眼李斯,眉间不禁泛起一股淡淡的忧虑。

    临淄事毕,韩非决定回颖川韩国旧都,他先在此等到张良李斯,与他二人作别,没想到又收了怀瑜这个徒弟,此间事毕,自然是要立即启程,张良知道这事儿,便提出互送韩非怀瑜二人回城父。一行人作别李斯,当下便趁着还未天黑,匆忙离开临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