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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别说士别两年。以前的陆嘉时可以说是任她掌控,当然是说他们恋爱之后。

    追陆嘉时不是什么轻巧事。

    她此刻的本意也并非真心叫他上去坐,因为料定他不会同意才讲出口,于是变得骑虎难下。

    梁以霜很快调转话头,“又下雨了。”

    陆嘉时无声冷笑,“下一路了,别说你没看到我开雨刷器。”

    她面色丝毫不乱,“你车里有伞吗?”

    看得出她的回避的态度,陆嘉时打太极一样回答:“你当我这是劳斯莱斯幻影?”

    他载谢博文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两个男人都没考虑带伞。

    她笑,随即手快地开车门,匆匆留下一句话就走。

    “没带伞你快回去吧,下次再请你上去坐。”

    秋雨如丝,烟灰色,消瘦身影,长发飘荡。

    陆嘉时短暂纠结几秒那句“下次”,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他自言自语:“活该你生病。”

    而梁以霜头也不回,直到站在电梯里,拢了拢外套的领口,短暂的雨滴打得她更冷。

    她想到了往事,或者说短暂回忆过去,现在则忍不住猜测:陆嘉时是否和她想得一样?

    大二上学期开学不久,秋初,夏末尚且不尽兴。那场雨比今天的夸张多了,骤然从云层降落,打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图书馆在下午明灯,依旧安静,隐约传来翻书声,还可以清楚听到外面淋雨的男男女女尖叫奔跑。

    刘教授致力于唤醒还没从假期跨越到开学的同学,布置千字论文作业,图书馆里各个版本的《红字》都被借空,学霸还会多带一本英文原版,霍桑也要感谢刘教授让自己变得这么受欢迎。

    梁以霜是作业拖到最后一刻的非常规好学生,她连书都都没看,或者说没得看,当下的麻烦是“如何在不看《红字》这本书的情况下写出1500词以上的英文论文”……

    阴天室内莫名的闷潮,她拿着手机游到有声空间——这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冷风灌进来,居然比学习区还安静。

    梁以霜站在窗前,三楼的角度刚好看清外面的路,尖叫的校友都已经跑光,昏沉的路面上空空如也。

    没什么意思,她正要关窗,冷风吹得她起鸡皮疙瘩。

    陆嘉时在这个时候出现,好像偶像剧、言情文中的命中注定邂逅。

    他穿最简单的白衣黑裤,被雨淋,慌乱又镇定,从远处跑向图书馆,步伐凌乱。

    因为要躲开地上深浅不一的水坑。

    比起在房间里的人,他当然狼狈,梁以霜没忍住笑出声,无聊对外面喊道:“快跑呀!”

    陆嘉时闻声抬头,她高他低,短暂四目相对就错开。

    而梁以霜看清他一张脸,笑容立刻变为僵硬。

    他们初见就是在下雨,没想到久别重逢还是一场雨。

    梁以霜回到家推开门,不过一周没打扫,好乱。但她现在很饿,还是决定进厨房,先填饱肚子再说。

    不变的红烧牛肉方便面,水沸腾后先下面饼,搅散后按照菜包、粉包、酱包的顺序加进去,最后再打一只鸡蛋,蛋黄要用筷子打乱。

    就像初中时做化学实验,一个步骤都不能乱。

    关火后,她连锅端到餐桌前,垫张桌垫后开吃。

    喝了口汤暖胃,梁以霜拿起手机,在微信聊天框犹豫。

    “刚才遇到陆嘉时了……”

    “我发高烧去医院,居然看到陆嘉时……”

    “你知不知道陆嘉时回国了,我和他偶遇……”

    “陆嘉时……”

    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对劲,无奈叹气,直接拨通语音电话打过去。

    姜晴接通很快,“干嘛?”

    “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又不可能是沈辞远,你倒想见……”

    “陆嘉时。”

    “……”姜晴沉默几秒,“你没把人怎样吧?”

    “……我能把他怎么样?我发烧,在二院大厅看到他。”

    姜晴语气认真,“你可别祸害人家了,就当做善事积德,放他一条生路吧。”

    梁以霜吃了一口面,口齿不清地回应:“嚯,你还是个人?我发烧,你关心陆嘉时死活,他今天讲话阴阳怪气,把我噎个半死。”

    姜晴笑,她正在外地旅行,周围有些吵。

    “你要是严重早就和我哭天抹泪了,从事实角度来说,我觉得陆嘉时现在更危险。”

    “你别回来了,或者让陆嘉时半夜去机场接你。”

    “我敢让他接,你敢让我让他接吗?”

    “……不敢,谢谢。”

    后来两人正经起来,梁以霜把语音外放,坐在沙发前擦鼻涕、倒水吃药,她声音低哑,显得有些伤情。

    “说真的,我和他过去了。不是装假,当初他说得那么狠,分手出国,我就想今后肯定不会有可能了。”

    “他太真了,霜霜,你不行,你没办法给他真。”

    他要爱情中不能掺杂一丝一毫的弄虚作假,他要她全身心地爱他一个,像他对她那样,可梁以霜做不到。

    “我今天看他样子应该也是想翻篇了,我请他来我家,他还说好,就他那闷葫芦性格,要是心里还惦记着我肯定要骂我。也就是还有点记仇,这也正常。”

    “唔…不一定,可能在你面前装的。”

    “我现在想,十天半个月的能看他一次就好了,我就看看,我也不碰。”

    姜晴叹了口气,“那如果他想和你复合怎么办?”

    “怎么可能,他恨死我了。”

    “我是说如果,如果他想呢?他自己上赶着送上门给你虐,那你就收了呗,反正这些年你也没遇到更好的。”

    梁以霜确实动心,很快理智又战胜情感,摇了摇头。

    “我忽然想到,我现在有男朋友……”

    “我也想起来了……”

    “你傻逼吗,还劝我收?”

    “你缺德不,你还想收!”

    两人照例拌了几句嘴,挂断后梁以霜手里拿着一封请柬,低调精致的卡纸,里面是纯手写的软笔字迹,风韵很足。

    重点是——有她和陆嘉时两个人的名字。

    上月末她在北京见过朋友,朋友定下八月中旬举办婚礼,她当时随手接下,回到家打开才发现还写了陆嘉时。

    其实可以借此来约他,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可梁以霜不敢。手机通讯录里几次划过陆嘉时大学的好朋友姚松,想托他送给陆嘉时,她想自己就不去了,隐隐约约又有点不甘心,她当然想见他……

    打破思考的是一通电话,备注名为“004”,她好像被闹钟从梦中叫醒,缓慢抬手接通,从一阵漩涡投进另一潭死水。

    陆嘉时没有直接回家,又回到工作室,实际上已经到下班时间,很快只剩他一个人。

    他当然也想到了当年的那场雨,是一切的开始。就像今天不想在医院见到梁以霜,分开的这两年他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为什么非要跑到图书馆躲雨。

    那天他从校外回来,原本是大晴天,他穿最简单的白T恤、黑色牛仔裤,那时候还是像现在一样的中长发,不是后来和梁以霜在一起后几年不变的短发。

    他承认抬头看到梁以霜的那一刻眼中有惊艳闪过,她的美太张扬,笑弯一双眼看着他,没有任何一个男生能做到全然无动于衷。

    陆嘉时鲜少参加课外活动,因此不知道梁以霜其人,她在校园里异常活跃,长得漂亮,又好相处,人缘自然不差。

    男生们聚在一起调侃,建筑系公认的系花是林莞懿,下一句总会说:那你知不知道英文系的梁以霜?比林莞懿还漂亮。

    陆嘉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梁以霜用两天时间找到他,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天早就放晴,还是下午,篮球场,她和秋风一样来得清凉。那天他没穿白T恤,而是篮球服,梁以霜没穿长裙,而是牛仔裤。

    他记性很好,和她的每一个碎片都记忆犹新。

    她大大方方走近,陆嘉时咽下口中的水,后来梁以霜说看到他咽水时喉结耸动,很性感。

    “陆嘉时是吗?我问了好多朋友才找到你。”

    她在感情方面一向高傲,最擅长的是主动出击。陆嘉时表情冷淡,扭好瓶盖,等她下一句话。

    “你不记得我了?图书馆外面,你淋雨,我在楼上叫你……”

    “记得。”

    这是他对她讲的第一句话。

    梁以霜听到这个回答就笑了,他记得就好,最怕的是初见过后毫无印象。

    陆嘉时以为她下一句会说“加个微信”,是校园里搭讪最常见的桥段,他一定会熟练地回答“我不用微信”。

    可梁以霜没说,她只笑着跟他道别。

    “那我先走了,就是听说你在打球,顺便来看看。”

    远处确实有同学在等她,她跑走,几个人一起离开。

    陆嘉时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刚把水放在地上,姚松就跑来搭他肩膀。

    “我靠,那是英文系的梁以霜?你什么时候跟她认识的?”

    “不认识。”

    “屁,不认识特地跑来跟你说话。”

    “……”

    休息差不多的球友喊他们,“嘉时,姚松,来啊!”

    陆嘉时忽略姚松,小跑过去,姚松赶忙跟上,“唉?你跟我说说啊。”

    得不到回应,姚松忍不住小声嘟囔:“不对啊,我记得梁以霜不是有个体院的男朋友吗……”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两天内,梁以霜雷霆速度,已经和体院男友分手。

    大家只知道,那天之后,英文系的梁以霜开始追建筑系的陆嘉时。

    当晚,陆嘉时收到陌生好友申请,验证信息写:

    下午忘记说了,我叫梁以霜。

    回忆涩涩沉沉,陆嘉时靠在办公室的沙发里默不作声,挡在眼前的手臂缓缓挪下去,有些发酸。

    手机解锁,他打开微博APP,熟练地搜索一串ID,再点开首页。

    他大概每周看一次,此时发现最新一条文字发表于两天前的清早,六点钟刚过,想必是梦中惊醒。

    “+10,我最近频繁地梦到你。以前听说,梦里会出现的人是因为对方在想你,可我知道你不会想我,你只是在与我道别。”

    ID是“松本清霜2018”,梁以霜。

    “+10”当然是他陆嘉时。

    屏幕前的人冷笑,随后又仔细确认时间不是刚刚,而是三天前,笑容又变了味道,好像侥幸更多。

    时隔两年,他出现在她的文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