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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零

    夜幕降临,安珀馆亮了起来。

    这是一座有着哥特式尖顶的别墅建筑,屋顶铺着深红色的瓦片,墙上贴着印度产的花岗岩,学生们干部们穿着统一的黑礼服,上衣口袋里揣着白色的手帕或者深红色的玫瑰花,站在走廊里迎宾。

    路明非在‘自由一日’里干掉了凯撒,赢走了诺顿馆,所以凯撒把学生会的基地搬到了这里。虽然说卡塞尔学院里的每一栋建筑租用费都不便宜,但对加图索家族的少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进出安珀馆的人都身着正装,向门口那位帅气的学生会秘书出示自己收到的邀请函之后再昂首挺胸地进入其中,仿佛收到凯撒的邀请出席这次晚宴是种莫大的荣幸。

    除了某两位难兄难弟……

    诺诺一只手抓住一个,把路明非和芬格尔从安珀馆前面的灌木丛里抓了出来。她穿着深紫色的套裙,月白色丝绸的小衬衣,紫色的丝袜,全套黄金嵌紫晶的首饰,蹬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雄赳赳气昂昂。

    守在门口的学生会秘书只是朝诺诺笑笑,就放他们三个进去,压根没有查他们三个手里有没有邀请函。

    正当路明非被抓着进到安珀馆里一阵晕头转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清寂有力的掌声。

    一身白色正装的凯撒正站在走廊尽头,头发金子般闪耀,领口里的蕾丝巾上镶嵌着钻石,嘴角带着一丝冷峻的笑意,说不清是欢迎还是嘲讽。

    但凯撒的表情显然用错了地方。

    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没有理他,他们一进入会场就被满桌的食物吸引走了目光,完全把罗马独裁者一般的凯撒抛到了脑后。

    路明非本还想维持下形象,毕竟他也算是如今学院里的风云人物,但芬格尔可不会管那么多,直接扑向了长长的餐桌,他并没有被凯撒邀请,他是跟着路明非混进来的,蹭吃蹭喝本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怕芬格尔把所有龙虾全部吃光的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就把‘S’级的身份丢到了一边。人是铁饭是钢,SSS级新生也不能饿着肚子!

    直到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学生会干部摇了摇黄铜小铃,那些黑衣男生和白裙女生出现之前,他们都吃得非常开心。

    舞池内白纱荡漾,空气里弥漫着缥缈的香水味道,客人们舞姿优雅,走位精准,一时摆出矩形阵列,一时散开为圆形,黑色的男生在外圈,里圈是白裙的女生们。

    唯一的不协调是,路明非也在里圈……翩翩起舞。

    “拜托我们已经把能丢的人都丢完了!”路明非低吼。芬格尔在侍者过来交涉让他们离开舞池的时候脑袋一抽,竟然说出了‘我入学的时候也是年纪的舞王啊’这种胡话。结果显而易见,没有女生愿意成为芬格尔的舞伴,于是不幸降临在了路明非身上。

    “动动脑子,这是欧洲古典式的社交舞会,他们会交换舞伴的!”芬格尔一边踏步舞动,一边低声说,“无论我们怎么交换舞伴,我们最多就还是和另一个男人跳舞,我们绝不吃亏!”

    “我真无法想象你那颗脑袋里装着那么多的乐观精神,事到如今你还能坚定地认为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就是这一刻!目标是那个插蝴蝶发簪的女孩!”音乐声一变,芬格尔下达了作战的指令。

    “师兄你就好眼光!”路明非大赞。

    那个女生的舞伴脸色首先变了,接着那个女生的脸色也变了,那双穿白色高跟鞋的脚几乎绊在一起,女生被男生托了一把才站直了。这是正常反应,任何人看见两个男人组成的迫击炮逼近,带着腾腾杀气,都会惊恐。

    但宫廷舞整齐划一的舞步逼迫那对男女不得不靠近芬格尔和路明非,接近了,越来越近了,五米,四米,三米,两米……

    女生踩出了漂亮的旋转,女生的手和男生脱开了,机会出现,只在一瞬间!

    双人迫击炮也分开了,不约而同地,两个人像是饥饿的黄鼠狼要叼鸡那样,探身去拉女生的手。

    “我先!”芬格尔一把推在路明非的肩头。

    “能不能礼让学弟啊!”路明非咬牙挺住。

    这一推造就了一条不大的夹缝,女生飞旋的舞裙从夹缝中闪过,在芬格尔刚想抬腿踹路明非一脚的时候,男生和女生的手重新叠在一处。

    不远处传来一声没忍住的笑,路明非沮丧地抬头看去,诺诺已经把手交在了一个日本男生戴白手套的手中,她旋转起来,轻盈得如同一只紫色的凤尾蝶。

    就是那种小巫女的笑容,在你最糟糕的时候作壁上观,发出说不上是可爱还是讨厌的笑,在你窘迫的脸上再踩两脚。一瞬间路明非有点愤怒,又有点难过。

    上一次他这么囧的时候,就是她出现救了自己啊。但她现在却在笑,嘲笑你看起来那么傻。

    “妈的,非要和我抢,这下谁也得不到!”芬格尔很生气。

    “滚!不是你脑袋发热,我们会这么窘么?”路明非收回了目光。

    “面包会有的,女生也会有的!自己人要先团结!这一次说好了,你优先!”芬格尔叹了口气。

    但是没有下一次了,第一对舞伴的急中生智启发了其他所有人。双人迫击炮四面征战,屡屡落败。笑的人不只诺诺一个了,优雅的笑声此起彼伏,像是瘟疫那样在所有人中传播。

    路明非怀疑如果不是该死的贵族礼节要求这些学生必须完成舞蹈,有几个女生已经要笑得趴下去捶地了。

    “怎么办?”路明非指望芬格尔还能急中生智。

    “什么怎么办?”芬格尔露出一副即将解脱的神情,“听舞曲,到尾声了……恭喜你,成为第一个和我完成整支舞蹈的……男舞伴。”

    音乐声渐渐低落,男女舞伴相对弯腰,行典雅的宫廷礼。

    “撤!”芬格尔下达命令。

    乐队在这个时候忽然精神振作,没有中断,而是重开了新的序曲,音乐显得斗志昂扬。舞伴们诧异地看了一眼彼此,音乐没停,舞蹈就没有结束,他们配合默契,重新拉起了手。

    “我现在想要杀了乐队指挥全家……”芬格尔结实地抱住路明非,仰天长叹。

    一丝诡异的提琴变音仿佛利刃撕破了整首舞曲,舞厅里的人都皱眉往二楼看去。在一切都要求高品质的卡塞尔学院,乐队也必须是一流的,这样的错误不该出现。

    首席小提琴手拉完了那个长音之后站了起来,把提琴放在自己的座椅上,转身下楼。

    那是个淡金色头发的女孩,穿着一身银色嵌水晶的礼服,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身材娇小,介乎孩子和少女之间,路明非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

    训练有素的第二小提琴手接替了她的位置,音乐在继续,舞蹈也在继续,而所有人都关心着那个从上而下的脚步声。

    “啪!”

    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被放在大理石地面上,水钻折射耀眼的光辉,像是童话里那双水晶鞋。首席小提琴手,或者说是路明非在3E考试里见过的那个冰雕女孩脱下自己脚上的黑色皮鞋,踩进高跟鞋里。

    她原本娇小的身材在高跟鞋的衬托下忽然挺拔起来,收紧的小腹和挺起的胸膛让她看起来婀娜多姿,是个叫人惊艳的少女了,只是那张从来没有表情的脸还是如冰封一般。

    她缓缓地高举手臂,抬起一条腿,停住。那是个经典的芭蕾动作,如同天鹅的死去。美得叫人心里一颤。

    她起舞,标准的探戈,刚劲有力。她旋转着,沿一条笔直的路线切入了舞圈,直指路明非和芬格尔所在的圆心,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为她闪开一条路。女孩像是一道银色刀光,切了进来。没有人能够抗拒她的到来,因为她的舞蹈太完美了,以一种女王般的气势压倒所有人。

    “我觉得不是来邀请我的。”芬格尔遗憾地说。

    他做了一件叫路明非意想不到的事,把路明非推向俄罗斯女生,而自己也旋转着,以和女孩同样刚劲有力的舞蹈,从反方向切出了人群。路明非不得不承认芬格尔倒也是条好舞棍,大概当年确实也“猫王”过。

    俄罗斯女孩的手搭上路明非瞬间,舞曲雄赳赳地迈入高潮段落,以一个强劲的摆头,路明非在女孩有力的双臂下摆正了舞蹈的姿势。

    笑声和惊叹声都止住了,真正华丽的舞蹈,这才开始。

    路明非一生里从未想过自己也能那么流畅地跳探戈,他受过的所有舞蹈训练只有三个月,为了在春节联欢会上表演集体舞。

    但是在女孩的控制和眼神暗示下,他居然立刻就跟上了节奏,所有动作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胳膊怎么放,脚下怎么走,根本不必思考,只要他放松心情跟随这位舞蹈女王殿下的指示。他们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练了多年。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路明非犹豫着问。

    “Zero。”女孩带着些微的俄语口音。

    “不该是……什么什么娃或者什么什么娜么?Zero是英语吧?零?”

    “也是俄语单词,是‘零’。”女孩淡淡地说,“你可以叫我零。”

    “你什么意思啊?”路明非不太敢看她的眼睛。他不知道零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来救他,虽然他构思过,但是主角应该是正和恺撒起舞的诺诺。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窘了所以仗义援手吧?路明非想。

    “我没有任何意思。”零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啦,我又不傻。我觉得恺撒是故意冷落我们要我们丢人的吧?他把我们请到这里来,晾在一边,告诉我们他根本不在意我们然后他在一边看我很窘地跳舞。”路明非叹气。

    “你不用对我解释这件事,我说过我没有任何意思。”零打断了他。

    “是么?”路明非又窘迫起来,“我还以为……”

    “我只是喜欢跳舞而已,我带了舞鞋来。”

    “可为什么找上我?”

    “别人都有舞伴。”

    “那你为什么不跟芬格尔跳?他跳得比我好。”路明非觉得零的理由实在牵强。

    “芬格尔个子太高,身高不搭配。”零振振有词。

    无话可说,只能继续跳舞。

    “曲终,我将旋转3600度,拉住我的手!”零女王般下令。

    路明非不假思索地照做。终曲的余音中,别的女孩都静止下来,零却没有,她以手指按住路明非的掌心开始了旋转,裙摆飞扬,鞋上旋起银光,鞋跟打击地面的声音组成一连串快板。

    这一瞬间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她身上了,即使是用柴可夫斯基的天鹅之死来形容,都绝不夸张。

    零从路明非的手上索取力量,以他作为旋转的支撑,如果路明非忽然哆嗦或者走神或者其他原因而掉了链子,零就会成为一个失去平衡的陀螺。

    路明非自己很明白自己作为一个“掉链之王”有多么靠不住,但是零把信任给了他,这个俄罗斯来的小女王把她自己绝佳的舞技和震动全场的高贵押上了赌桌。赌的似乎是……

    路明非的面子。

    美人恩重,无以回报,路明非唯有全神贯注拢住零的手。

    掌声,有力的掌声,恺撒居然鼓起掌来。跟着他,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掌声就像是一片暴风雨,暴风雨中银色的天鹅高傲到了极致。

    路明非忽然恍惚起来,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曾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是这样灯光绚烂,也是这样掌声如雷。众目睽睽之下纤细的身影在他面前旋转,播散开的裙摆如同孔雀的尾羽。

    一种强到无与伦比的自信突然灌注进他的脑海。路明非猛地伸手,抓住了零纤小的手掌,那是舞蹈的最后一瞬,零完成了她3600度的旋转,面对路明非缓缓地蹲下行礼,她散开的舞裙收拢起来贴着腿,像是一朵盛开的花重新收拢为花蕾。

    零还没有起身,这是标准的宫廷舞的结束动作,此刻路明非应该还礼了。

    路明非忽然傻了,他从皇帝般的良好感觉中回到了现实世界,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学过什么宫廷舞,当然也不会行礼。

    该死?是该吻手么?还是弯个腰就算了?要不然左手按胸?看起来倒像是个阿拉伯人。路明非脑门直冒冷汗,多棒的一支舞蹈,不会在最后的小细节上被他搞砸了吧?

    “爱卿免礼平身……”路明非在紧张中说出了这句他自己听了都崩溃的烂话。

    但澎湃的掌声淹没了这句话,除了零,没有人听到。

    零站了起来,看也不看路明非,转身走到舞池边,仍旧换回那双黑色的皮鞋,把银色的高跟鞋放回鞋套里,再放回黑色的提箱中,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件深红色的长风衣披上,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直接从前门出去了。

    她来的时候刀锋般锐利,离开的时候平淡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