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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对酒当歌

    “樊屠,给我宰一只狗,老规矩,要肥的啊。”

    “好咧,六十六斤(战国时度量衡没有统一,大多数国家一斤为250克左右,也就是说只相当于现在半斤),够肥吧?”

    “行,收拾好送到武负酒店去,我们一起喝酒。”

    “好啊,我再带几个王麻子的烧饼过来,夹狗肉下酒,味道好极了。太公,我们有好久没有一起痛快了,今天这是——”

    “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很好,心里高兴。你看,大家不都乐起来了?”

    樊屠随着刘执嘉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街上许多男女老少纷纷提着篮子,向田间走去。

    “就立秋啦?看样子今年秋社要热闹哦。”

    “瞧你这语气,真就是不懂农时、不知我们农民艰难的屠狗之人——大家丰收,你的生意不也就更好啦?想痛快,你就动作快点啊!”

    “好好,你先走一步,我马上扛着这条狗赶上来。”

    武负酒店内。

    作为中阳里最大的酒店,其实也就只能容下十来个人。

    于是,来得早、人最多的刘执嘉这一桌成了其他散客注目的中心。

    “太公,菜来啦!您喜欢的辣炒狗杂——”

    “太公,慢点吃,心急吃不了热狗肉——来,瞧各位满头是汗,这是揩汗的小巾——太公,要不我给您擦。”

    “还是我来吧,他家老妻知道了,下次就不会来照顾你生意啦。”

    “哎呦,你个死麻子,就喝多了?少喝点,就怕明天你耳朵又要被拎肿啦。”

    “你——”惧内的王麻子停住了想顺势摸向老板娘武负的手,脸色更加涨红了。

    “哈哈哈哈!”

    酒店内哄堂大笑。刘执嘉一边拿起老板娘武负递过的小巾,一边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大锅狗肉热腾腾的,面前不断添满的酒是热腾腾的,渐渐喝到酣畅处的人和说的话也都是热腾腾的。

    这是刘执嘉自儿子庆生酒后,又一次和老友们相聚——有徐娘半老还颇有姿色的武负殷勤服侍,有朋友们一起放肆地谈天说地骂娘,还有其他酒客看着自己豪气点菜的羡慕眼神,其实还没喝多少酒,刘执嘉就已经醺醺然了。

    在压抑和担心中两年过去,凭借改进的江东犁和加宽加大、可以踏在脚下利用身体重量高效的铁耙,更重要的是难得的风调雨顺,刘执嘉终于迎来了想象中的大丰收。

    放弃了加建过于引人瞩目的粮仓的打算,刘执嘉和儿子刘伯在牛棚这个臭气扑鼻的所在附近,挖了个深深的地窖,垫上厚厚的干草保持干燥,把大部分粮食放了进去,然后填平并有意加上几坨牛粪在上面。

    除了自己家丰收,邻居王佗接受了自己的新铁锄,邻居路甲等其他农民模仿自己也打造了不少新式农具,辛勤而高效的劳作,也都获得了丰收,这让在乡里中德高望重的刘执嘉获得了更大的尊重,也更让刘执嘉心满意足了。

    “如果不是木匠‘留一手’,也许丰收的人更多吧?”刘执嘉不禁想到,可这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行过几轮酒令,还嫌不过瘾,按照江东一带的习俗,人们经常在酒酣耳热时,会唱一些世代相传的古风歌谣,也经常用古风歌谣的调子,改成自己即兴创作的歌词。

    压抑已久的刘执嘉在醺醺醉意中,前世今生的记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不停闪现,不过都是些美好的记忆。例如小时候一大家族人祭祖后,团坐开宴席的那种热闹与温馨,又如想起了一些熟读背诵、想忘也忘不了、经常在类似的情境中想起的古诗词。

    回忆这两年的生活,看着眼前已经有些朦胧的老板娘武负,伙伴樊屠、斗鸡高二、樊贩和王麻子,百感交集下,自己干脆也唱了起来:

    “对酒当歌兮人生几何,老百姓兮苦难多。苦难多兮何时了,埋头耕耘兮求放过。”半文半白,不伦不类——管他呢,唱出来痛快就成了。

    “好!对酒当歌这几个字好,我听得懂呢。对酒当歌兮人生几何——”斗鸡高二又喝得大汗淋漓,面红耳热的他鼓着掌,又拿起箸竹(筷子)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敲起来。

    其他几个伙伴甚至其他酒客也随着高歌和伴奏,吸引得店外行人纷纷驻足。而这些人大多已经在田头祭拜完了土地神,带着满足又被歌词打动,竟然也有人轻声附和。

    “老百姓兮苦难多。苦难多兮何时了,埋头耕耘求放过。求放过!”

    “哈哈哈,求放过!”刘执嘉狂笑起来,而已经变得沉重的头颅开始摇摆起来。

    “哎呀,太公!你真醉了!从来没见你醉成这样,也好,今天够开心的。二子,快去太公家,找他儿子来,怕是等下太公都回不了家了。”

    “求放过——去去,没见过大人喝酒?起什么哄啊。”几个人勾肩搭背,摇晃着走出酒店。樊贩醉得最轻,作势驱赶着跟在身后哄笑着模仿的一群孩子。

    “父亲,如何成这样了?咱赶紧回家——”儿子刘伯和刘仲赶来,一边一个扶着父亲。

    “咚咚锵,咚咚锵。”

    回来路上,伴随着铿锵和有节奏的鼓点锣与鼓,秋社里的土地神扮相出现,马上吸引走了孩子们的注意力,毕竟醉汉虽然可笑,但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土地神和欢欣震天的鼓乐更热闹。

    “对酒当歌兮人生几何,人生几何——”朦胧醉眼中,刘执嘉感到了秋风和渐渐落山的阳光。有儿子扶持、老友陪伴、秋风夕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夜深。

    “苦难多兮何时了?埋头耕耘兮求放过,求放过。——”酒醒口渴的刘执嘉点燃油灯,想要找水喝,却听到一个拖腔拖调模仿自己的声音从刘季房间传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入夜寂静中听得很清晰。

    刘执嘉起身,偷偷推开儿子房门——房门他一般要求儿子们不上闩以便自己察看的——只见刘季一手拿着陶水壶当酒碗,一手拿着竹笔当箸在那里摇头晃脑。只是短暂的跟随哥哥来看热闹,竟然就把自己的歌词和醉态模仿学了个八九分。

    记忆里那个平时勤劳寡言甚至看起来古板的父亲,今天醉酒狂放的样子,看来给了刘季非常深刻的印象(当然,多年后他活成了父亲的样子却已经不自知了)。

    “唉,这小子着实聪明,可为啥就不爱读书呢?”刘执嘉希望不久能解开自己这个迷惑。

    当然,刘执嘉也没有想到,自己醉酒放歌和刘季模仿的此情此景,今生永不再来了。有些事情,想做就抓紧,否则确实会永不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