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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罪生功死

    力不从心,也许是人到老年最大的悲哀。

    和少年人心智跟不上身体的快速成长相反,老年的刘执嘉悲哀地发现,自己如今却因为身体的无能无力而让心智受到了影响。也就是俗话说的,是有点老糊涂了?

    但刘执嘉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关于田横的事情,也许是自己人越老胆越小了?

    刘邦虽然赦免了田横之罪,还考虑到了田横烹杀郦食其,害怕其弟郦商的报复——但搞定了郦商,有没有真正考虑田横的身份地位,特别是他的为人性格?

    三兄弟先后自立为齐王、先后与秦、楚、汉死战不说了,单就田横来说,真想向你刘邦投降,哪怕是一怒下烹杀了郦食其之后,不还有机会吗?

    比如项羽派大将龙且来救援时,如果不与其合作对抗韩信、曹参的大军,也不会导致自己的侄子齐王田广被杀;而田广被杀后,田横也完全可以顺势就此投降,因为当时自己手里还有剩余的军队可做谈判的本钱啊。

    可是田横因为被韩信背信进攻的旧恨未报,侄子田广被杀又添新仇,就自立为齐王,继续与灌婴交战,把本钱赔光了;又想着利用彭越这支在楚汉之间犹豫不定的力量再图恢复,结果彭越眼见汉军得势,最终倒向了刘邦,而田横却宁愿躲到东海上的偏僻小岛做岛主,还是不投降!

    有些人啊,天生就是想当老大,就是所谓的“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刘邦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惺惺相惜谈不上,但理解田横这样难吗?就让他做个岛主、安度余生怎么不可以呢。

    害怕他造反,因为他手下还有五百壮士?

    田横如果认为自己凭借这点人能东山再起,和你刘邦争夺天下,那当初侄子当齐王的时候,还会仅凭郦食其的一张嘴就决定投降吗?田横能先当丞相再当齐王,哪怕现在还有几百人愿意跟着他,这会是个不识时务的傻瓜吗?

    患难见真情。就冲这一点,他比哥哥田荣和侄子田广要强多了。要知道,这两个人可都是孤身逃难被杀的。

    想来,田横答应前来洛阳,绝不会是贪图你刘邦诏书里说的“田横若来,最大可以封为王,最小也可以封为侯”,最可能的是害怕你刘邦“若是不来的话,将派军队加以诛灭”这句话啊!

    田横来洛阳,绝对是不情愿的,并且他考虑的绝不仅仅是个人的安危。

    “赵功,你怎么又回来了?”

    “太上皇,在您身边习惯了,这么久没见面,您就不想我了吗?”赵功故作委屈状,接着又笑着解释,“现在儿子赵平在给我帮忙,我可以偷个空回来看看您。他从小务农,在洛阳反倒呆不惯。如果真能在洛阳和将来关中推广‘代田法’成功,他也能沾点我这个老子的光不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没想到赵功还有如此考虑,刘执嘉赞许地点点头。

    “最近洛阳城里有什么重大消息吗?”刘执嘉现在也只能依靠身边人当耳目了,审食其经常在皇后吕雉那边,只好抓着刚回来的赵功了。

    “有啊!城里有一死一生,百姓们都轰动了。不过城外这消息那就更是千古奇闻了,我就是从那回来的呢。”

    “轰动?还千古奇闻?快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功是个低调平实的人,这与他前半生都是务农有关,可连他都说出这么夸张的评价,这让刘执嘉更加好奇了。

    “先说城里吧。您听说过季布这个人吗?”

    “季布?”刘执嘉摇摇头。

    “他是项羽手下一员大将,当年可是曾逼得陛下几次身陷困窘之地,为此陛下公开悬千金重赏,在全国缉拿他,并下令有胆敢窝藏季布的论罪要灭三族。您猜猜,这季布会怎么办?”

    “躲进山里或者沼泽,当盗匪?”刘执嘉笑了,他想到了当年的刘邦。

    赵功却没有多想刘执嘉这笑的含义,接着感叹说:

    “这季布啊,当年统领千军万马的堂堂将军,竟然甘心剃掉头发、用铁箍束住脖子,穿上粗布衣服,给人家当种田的奴仆。”

    “啊?!”刘执嘉也不禁跟着感叹了。为了求生,这季布可真算得上能屈能伸。

    “好在买下他的地主朱家,猜出了他的身份,从心里敬佩他,所以没有去告发他。您知道为什么吗?”

    刘执嘉摇摇头。

    “这季布为人,侠肝义胆,好打抱不平,以信守诺言而闻名楚地,所以早在他当上项羽将军前,老百姓就流传说‘得黄金千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呢。”

    “千金一诺?一诺千金?”刘执嘉不禁重复道,原来这成语说的就是季布啊!又长知识了。

    “朱家向老相识滕公夏侯婴为季布求情,夏侯婴也佩服季布的为人和才能,答应向皇帝求情,竟然成功了。皇帝陛下召见了季布,季布当场表示服罪,陛下还任命他做了郎中呢。”

    赵功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一转:“可没想到啊,另一个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原来,季布的舅舅丁公也是楚军将领。彭城大战时,丁公率兵紧追刘邦,刘邦感到危机,就回头对丁公说:“我们两个好汉难道要互相为难吗?”于是丁公领兵返回,汉王便脱身解围。

    现在见季布脱罪还当上了官,丁公也求见刘邦。

    刘邦却说:“丁公做项王的臣下不能尽忠,使项王失去天下的,就是丁公啊!”

    于是斩了丁公,还砍下头颅示众,说:“让后代做臣下的人不要仿效丁公!”

    “太上皇,您觉得有意思吧?我没啥见识,就觉得陛下这心思,我可是永远也猜不到。”说到这里,赵功长长地感叹了一声。

    “我是他父亲,可我也弄不懂。不过,皇帝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消除隐患和为天下树立规矩,并行不悖嘛。”刘执嘉简短地评论道。

    刘邦能到今天的地位,并且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当然考虑得就要既高且远了。

    “说了季布千金一诺,你不说还有个千古奇闻吗?你还说就是从那里来的,难道是你亲眼所见吗?”

    刘执嘉还惦记着赵功说的话,还有另一半没说呢。

    “您要说为啥是千古奇闻——这么说吧,这人把自己的头颅砍下来,说好让陛下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

    “啊?!”刘执嘉全身都为之一震。

    “还没完呢!据说,负责送给陛下人头的两个手下,在亲眼看到主人被陛下隆重安葬后,竟然也横刀自刎,死在了主人的墓前!”

    “什么?这人是谁?是谁?”刘执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声追问道。

    “这人来历可不小呢,是曾经也当过齐王的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