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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魇

    梅宓于黄昏时分抱琴而来,显然,她一早听闻李逸入府,也听闻明日我将离府前去云觉寺。

    与她相交多日,除论琴一事,我与她话题不多,而今日,她显然抱着怜悯之心而来。

    见我歪在那里闲敲棋子,她笑了笑:“听闻长姐明日离府,想着又有好一阵不能和姐姐切磋琴艺,恨无知音,又加技痒,就不请自来了,姐姐莫怪我扰了姐姐清净。”

    我们已经有些日子不见,今日来,想必是有话要说了。她于灯下坐下,道:“是我新觅的琴谱,姐姐听听可还能入耳?”

    梅宓的琴艺自然是好的,只是她似有心事难以吞吐,因此也从她曲中听出一丝晦涩。一曲罢,她指着我身侧蕉尾道:“请姐姐赐教。”

    我向梅宓学琴却不使她生疑,全凭我过目不忘的本事,此刻也不犹豫,直接复弹了出来。

    “以往只知长姐琴艺了得,少以示人,我还不服气,今日妹妹服气了。可是我担心,那衙内并不能欣赏一二,希望姐姐此去,那衙内能更改心意,放过姐姐。”

    这便是来意,她一向不会安慰人,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说完这一句,便低下头:“我是真心实意希望姐姐姻缘顺遂,因此,妹妹想帮助姐姐,可要妹妹去找沈大人,告知他长姐要去云觉寺的消息,私奔虽为荒唐,却也是唯一方法。”

    我笑了笑:“妹妹是戏文看多了,我不会私奔的,也不会见沈大人,至于李衙内,我自也有对策,妹妹不必为我忧心,何况我若私奔,妹妹的婚事岂不是添了污点?”

    “我不怕!”梅宓着急道。

    她说完扫了一眼我手上玉镯,“于长姐来说,这定礼犹如枷锁,长姐曾救过我,我也该报答长姐,哪怕是让我替长姐入那火坑,我也愿意。”

    梅宓向来柔弱,可此刻却真心为我着想,来时无意一次救她,倒与她有了如此多的瓜葛。我扶着她的手:“相信我,我能处理好此事的。”

    梅宓摇头:“姐姐恐怕还不知道吧,那衙内今夜请秦姑娘过府了,据传言,是要将她收房,秦姑娘得了好大一笔钱财,从我们府前过时,还笑盈盈的。李府此举也过于欺人太甚!”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我替她抹了了,淡淡道:“姐姐不在意,你也不必替我担心,总之一切等我从云觉寺回来再说,可好?莫要再哭了,让姨娘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那我去求爹爹想办法,我一定能求到的。”

    “那就更不必了,白费力气的事情,不要做。秦姑娘那事,你也不要去管,也许只是传言,不必信。”我安慰着她,命佩紫送她回去歇息。

    入夜后天气格外的凉,簪黄搓着手跑了进来,“姑娘姑娘,我听说云觉寺的无心和尚特别灵验,若是能在那里求一副好签,也许就能摆脱这可恶的李衙内。”

    “我之所求,唯求之于神灵,可若有神灵,我又怎会陷入如此境地。”我苦笑一声,收了棋子,道:“都早些歇下吧,明日还要早早启程。”

    若有神灵,那些恶人,该是已经入了地狱吧。

    我阖上眼,捏住平安符,那是一个道士赠我的,他说持此符可高枕无忧,可安眠。

    可今夜,便是此符的效用也不大好了,才入梦,那些恶人都涌进我的梦里。

    “梅婳,我警告过你,若是你敢乱说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你不听啊!”

    黑暗,痛楚。

    继而是无边的黑暗和痛楚,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不要,不要打婳儿啊,她不懂事,我老太婆代她去死,求你们饶她一命,她才二十一岁,才二十一岁啊!”

    继而是落水的声音,而后是令人绝望的冰冷和窒息。

    “不要,不要!”我大声喊叫起来。

    我于无边的黑夜醒来,平安符被我撕成两半,“婆婆,不要!”我埋头,恸哭不已,那个世间的你,会被人救起,会忘了这个不断给你惹事,操心的姑娘,会平平安安的度过晚年吧。

    佩紫闻声进来,替我抚着后背,“姑娘,不怕不怕,只是一个噩梦而已,醒了就好了,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会没事吗?”我泪眼问她,她点头:“姑娘福大命大,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簪黄也跑了进来:“姑娘,咱们不忍了,叫沈大人带你私奔吧,像二姑娘说的那样,也比如今这样担心受怕好。”

    我逐渐安神,握住佩紫的手道:“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牵连宓儿,此事以后都不要再提。”

    “那我陪着姑娘睡,姑娘安心的睡。”

    簪黄也挤了上来:“也算我一个,一个人睡被子好冷啊,我和你们一起挤挤,暖和。”

    佩紫看向那灯,道:“今夜燃着灯吧,姑娘安心睡,我们都陪着姑娘。”

    我还能回去吗?江湖术士,有名道士我都找过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云觉寺了,我一定要找到回家的路,一定要找到婆婆,余生,我再也不招惹那些恶人,一定要好好的孝顺她。

    迷迷糊糊到了天亮,佩紫摸着我的额头:“姑娘,起了,咱们去云觉寺了,外面车已经套好了。”

    云觉寺的无心和尚据说极有神机,他才远游归来,一时间拜访之人踏破山门,但是要见他,恐也不易,我带上了一切能准备的东西,只求能在云觉寺见他一面。

    出门时,李逸遣人来护我前行,说是怕匪盗抢了我们去,他派来的人一身玄衣,身材高挑瘦削,面色苍白,持剑寡言,自称霜刃。

    簪黄大着胆子一把推开他:“不要你们假好心,你还是去护着他新纳的秦小娘吧,我们不需要。”

    他到底不肯走,远远的跟在车后,我们再也没有驱逐他,有他在,我们也可快一些到达云觉寺吧。

    行至城门处,看人人围着一方告示议论纷纷,兵部尚书的侄子杀人一案已经结案,于年后处斩,人人拍手称快。而此案经手者便有沈瑜,有人说沈瑜要倒霉了。

    也许是要倒霉了,不知天高地厚,连兵部尚书也敢惹吗?我苦笑一声,沈瑜如此天真,一如当初的我啊!既然人微言轻,为何要惹不好惹的人,只当烫手山芋扔出去不好吗?

    佩紫瞧着我的脸色,拉上车帘,“此案恐怕不易结案,沈大人处境艰难,也许为难时,老爷能帮扶一二。”

    我取出笔墨,道:“那便留书一封给父亲吧。总不能叫人笑我梅府背信弃义在前,见死不救在后吧。”

    那时无人帮我,此刻我却希望有人能帮他一把。于黑暗之中,总要见到光明,方是这世道长存长安之理,不知那些手握权柄者可懂。

    书信写完,自有人送了回去,我再无牵挂,依着车壁小憩,车外声息渐无,一派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