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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

    永宁城,政务厅内,执掌城中军政要务的文武官吏皆汇聚于此,大致看来,服饰多朴素、洁净,衣色尚朱、墨二色,异于屋内木质的金漆绿抹。

    但若详细观察,主座椅上,一名中年人的衣袍与别人有着根本上的差距,肤色黝黑的形体在紫白相衬的衣袍下,体现的雄壮威武,傲立于众吏,而虎背熊腰下,宽阔却无甚华丽的木椅支起了他的分量,用以办公的案桌前,书卷过眉,填满两侧,在他提笔动则间,一点点薄尽。

    “永宁城作为历年军税重镇,近来虽受风雪干扰,可是上绩书也不能如此不甚真切,罢了,下月补差,税赋不少于往年三成即可。”中年人方正的脸庞上,虽两鬓斑白,却目光如电,神情庒重,颇有长者之风。

    中年人没有遮盖住声音的高低,所以便毫无掩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惊得不少人明明天色寒厉,却汗流浃背,因为绝对没有人敢说问心无愧,不过那隐藏内心中的罪恶,在这政务厅里可难以觑得毫毛,至少在面上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毕竟俗话说的好,仓有硕鼠,人而捕杀,若不徐徐诱引,必将覆巢而出,千百成群为患,故以蜜糖配以铁笼最为合适,密香而笼坚,可使米仓能够保存数十年不坏,蜜香而笼松,三月足见弊害,诸位说我此话直不直白,不类我大王,对吧?”中年人声音不大,可已够回荡在个大厅中。

    所有男女官吏都浑身紧绷,冷汗直流。没错,中年人似乎是无意深究,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特别底下确实没几个清清白白,相互串联已是常态,那是区区一点清流所能抵抗的了,可惜,作为从内朝下放,位高权重的男人,并不是那些迂腐的清流,却也不是那些顽固的贪官,而是一柄利剑,悬在众人的头上。

    “诸位不回答,那我就接着说了,这几日大雪封城,我抽空深入城中内外,查百姓生计好坏,可是,忽闻一说法,说王上不察,今时仅赋养廉钱大千,不够买美婢十名,华服百套,不类先王,不似人君,这虽妄言,可我看,朱门绿栏中,却常有人挂于口齿!”

    此话一出,纵使是年迈的大官,虽然很清楚自己八成不会掉脑袋,但应该也仕途到头了,没错,夏国对吏治一方面管束极严,一方面却唯才是举,哪怕是殿堂内的不安分子弟,只要尽到职能,哪怕盘剥百姓都罪不至死,这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已成一种潜规则,就跟当官的空闲时候,便一定会找一个妙龄女子泻火一番,且若是玩的不过分,还得受那同僚耻笑。

    “殿下,一切已探察妥当,王上与大将军约好,来年开春之时,许伊氏女作太子妃,您看,到时候府上要派谁做代表。”在角落处的一处阴影里,突然浮现出一道人像,以机械式的嗓音对着中年男子上报道。

    “伊氏女又不是嫁给犬子,干嘛如此早的向我通报,你下午还有其他事情,飞星,你先退一下吧。”中年男子闻言后,面色有些凝重,但很快他摆了摆手,神色一松道。

    “是。”近乎虚化的人像,瞬间又遁入了阴影当中,消失之后,似乎便再没有出现在那片侧窗下的阴影当中。

    这一举动,不仅令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感到惊奇,同时也震慑住了他们心中的一点小心思,顿时一个个都低下头,身体朝向坐在最高处的紫袍大汉。

    ……

    本文的小插曲结束,之后的事还请看客们自行想象,便不在此多做赘述。

    ……

    永宁城,郊外,数百里积雪笼罩着冷冽的寒光,道路旁的亭驿在辉光映照下红旗招展,为过往的路人提供确切的方向。

    片刻后,掌大的雪花连天,遮掩了一处亭台,南面一处森林的北部,衔接着云朵的山脉拱卫着巍峨的城池。

    天地一片洁白,而后,一道青色的倩影怀中抱着少年,他虽不像少女般身手矫健,风雪难掩,但在他的目光中有着对于这种力量散发出的无穷渴望。

    “师哥,等你把格物厅里的书都看过一遍后,获得知识后,老师自然会引你入门,所以不必羡慕我。”恍然间,少女的声音从少年的心底传开,就仿佛是在耳膜边缘震动出的声线,有一种莫名的神奇感。

    突然间叶瑾想到一件事实,仰视角中的伊仪可不仅仅只是一位少女,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强者,虽说单纯且不谙世事,可这,也正是多少人求之求不得的。

    叶瑾盯着少女雪白的玉颈,有些入迷,但一想她在森林中,那莫名的黯然神伤,迫使他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并且突然间对少女发问道:“师姐,刚刚在树林,你不会是眼睛里面进雪花了吧?”

    伊仪看着怀中的少年,那面上略滑稽的表情抿着嘴笑了,同时轻盈而灵动的步伐,也从最开始的腾挪提纵这种简单的动作,变得愈发复杂起来,直至雪花飘落,道路上一片残影纷飞。

    有些话会说,有些话就只会在心里说,她此刻就正默默的在心中想着:真是的,前世今生的镜影中,该不会是真的……不行,还是得希望在即将到来的临春节中,我要赶紧找到我的幸福。

    不过叶瑾并不会知道人家在想什么,最多是感觉少女的脸色很差,自以为是惹得人不高兴了,不过是否如他所想,少年如果说八成把握那是太妄想了,他认为绝对是十层正确,伊仪绝对是生气了。

    “叶瑾,师姐姑且就如此称呼你了,你有时候会不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比如说梦里面,你们梦到过一位绝色女子,像我?”伊仪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决定说出口来。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城墙口,只见枣红色的城门前,桥下的护城河凝结已久,四周的大道上也没什么行人,箭台望楼下,落叶与枯枝落在雪花里,破碎的阳光一照射,一眼便能看到皑皑白雪上那一点枯黄,这寒冬不是腊月,却已经万籁声稀。

    “我从不做梦的,就算梦到了女子,也通常不是很漂亮,不过以后天天能见到师姐,应该会可能梦到绝色女子吧。”叶瑾皱了下眉头,认真的回想了一下,随后否定之余,还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事实上,如果只是惊鸿一面,怎么能彻底记住美人,况且没有真正经历过,梦也就不会有真实感,既然没有真实感,那谈何见到一个有熟悉感,况且人家真这么问,你就说熟悉,岂不是显得太过敷衍,只是为了奉承而奉承,恰恰,叶瑾他就最讨厌为了活着而活着,虽然一方面他习惯于随波逐流,但人性本身就是这样复杂而多样的。

    “啊,那还好,还好,命运只是注定了过去,却没法改变现在……”伊仪将少年放在地上后,仔细回味的他的回答,最终脑子里灵光一闪,双眸向天,神情振奋却低声道。

    在强的法术,不过是影响天地的运行规律,在诡异的力量,不过是从肉体上摧毁精神,他们的性质决定了,无论使用者多么强大,都注定无法去干涉命运的轨迹,因为过去已经是规律中注定的事实,是无数精神与肉体最终演绎出的谢幕。

    “师姐,说实在的,我想学法术,我等不及老师教了,你能教我吗?或者有没有什么不用学习,也能快速变强的法子?”叶瑾看着少女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便一直把一个令他难受无比,想要痛痛快快讲出来的,却偏偏一直没机会讲的事情开口了。

    漫长的学习所获得的延迟快感,叶瑾光想一想就感觉糟糕透了,他可不想今后出门,回来后本来还心情不错,结果突然一个神秘的强者把他给打晕,醒来后,就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本来还不想着逃出去,结果却是被人用脚踩在地上。

    “抱歉,修行之初,不去总结知识,推演出智慧的话,是学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法术的,我常说的法术,用老师的说法,只是靠着血脉激发,属于最下层的一种传承手段,所以我也依旧要学习。”伊仪紧了紧头上的帽子,将目光遮蔽后,轻轻摇头道。

    而后,少女见叶瑾还不死心,便耐心的向他解释道:“大致来说,法术这一门学问,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只能学会大概的学问,因为使用法术,便是运用常理的轨迹,比如山海春秋,万事自然,乾坤日月等,通过某种特定的标准,简化掉大部分的要素后,以效仿或学习的模式,顺势而为去改变自然,最终达到所需的一种方法,至于拿来杀人,只是法术的一种表现手段,但绝不是目的,不能本末倒置。”

    简单的去理解的话,修法不是修习一种技艺,更多是去研究一种自然的学问,这不仅需要脑子,还需要大量的人生阅经和知识储备,不过总有人能够走捷径,但是这种极个别现象,跟十八代祖宗中就没有大富大贵过的少年,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大概我是懂了,不过师姐,我能否学习你那种法术呢?实在不行你能教我怎么修炼内气吗?”叶瑾听了这样一番解释后,还有些不甘心,顿时便动了心思,表明自己迫切变强的愿望。

    虽然两个人傻傻的站在大雪天的城门外,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但通常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闲的没事过去打扰他们,万一要是什么大人物该怎么办,明显那些躲在望楼中烤火的武士们,好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头兵,本事不一定有多少,但财力和眼力绝对远胜过那些百战老兵。

    “你是说血脉激发?那得有大宗师或真君传承给你,或者被上古秘宝认可,不然你除非以采补术掠夺一位世家嫡女的元精,不然这辈子都别想这个了,至于想入武道,改天就教你,兴许十年后能达到我现在的水平吧,毕竟你起步有些太晚了。”伊仪看着眼前的少年,作为一个拥有责任感的人,非常负责任的将叶瑾的幻想破灭掉。

    如果少年现在开始学武,其实并不晚,只是伊仪再三打量,觉得他这身板真入了武道也难成大器,而且做一个武夫,将来死在沙场上那是常态,风险系数太高了,如今隐约察觉到自己问题的少女,可以的话,她并不愿让他走上军功升爵的道路。

    “那什么是采补之术?”叶瑾眼神炙热的看着少女,只这一次,他是盯着她水灵的眼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道,其实快乐地活着,有人记得他便已经非常难得了,只是少年人总是想要更多。

    这点他就是在明知故问,因为十四年春秋告诉他,只有公卿子裔,名门望族,乌衣门第,才能够始终张扬,未曾离开过这片土地,而一个普通人,得到机会就一定要去把握,哪怕是用既险恶又阴毒的手段,哪怕费尽心机,也不过是刚刚获得人家的起点。

    “哎,不许你想这么下流的邪术,这比双修都下流……”伊仪似是想到什么,小脸一红,双手抱胸,说话时有些断断续续,随后她黛眉一挑,神色充满嗔怒,鼓着腮帮子继续说道:“不对,双修也是邪术,总之都是恶心的禁术,听着师弟,你一定跟着老师好好学,不要堕入邪道。”

    叶瑾虽然面上点了点头,可是,对于他来说,除了自己珍视的人以外,只要能够向上爬,哪怕欺负个陌生人又如何,哪怕伤害了她的真心又有什么所谓,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即便遗臭万年,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家人挨饿,就算要背负千秋骂名。

    当少年今天吃着野草,明天啃着土块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觉悟了,既然阳光吝啬,那他就是踩着所有被阳光照耀的生物,一步步触及那最高的太阳,哪怕被融化也在所不惜,谁让人已不知道死亡的可怕。

    这种想法是极端错误的,并且带有极度的自我毁灭倾向,但是,既然你不能指望一头牛能够听得懂音乐,那么,便也不要指望一个身处在黑暗中的人,懂得礼仪和廉耻,黑暗中的人永远只想逃离黑暗,也注定只会在逃出黑暗的路上,不择手段。

    “师姐说过要保你衣食无忧,可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因为绝望而堕落成魔物,失去了心智的话……我不希望有这一天,因为我没有杀过人,也不想杀人。”伊仪一边穿过敞开的城门,一边低下了头,语气有些失落的说道,她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那伊仪只会让一天的她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她需要做的,是警遵老师的教诲,或者也有一丝个人情感在,少女对端正叶瑾思想上这件事情,是势在必行的态度。

    “虽然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我也说过会护你一生平安……因为爹爹说过,人无义,不仁,无仁,不人……虽然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我应该是人……贱民也是人,不是吗?”叶瑾抬起头看向那青涩的背影,他不知道这一切的起因,但是他很清楚眼前的伊仪,一定可以帮他怕,不过最好双方都不会受伤。

    “嗯,师弟当然是人了。”

    “所以……贱民时就不是人,现在就是人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