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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寒酸少年

    (本章稍长,约五千字)

    小二收回视线不再留意那人,径直上了楼。

    那装束奇怪或者说寒酸至极的年轻人缓缓走在街上,目不斜视,压根不去理会周围行人的异样目光,千里跋涉,终于到了这西蜀地,眼前人正是翻山越岭来到蜀中的林鹿。

    年轻人走到一家茶铺前停了下来,店老板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在收拾一张客人刚走的桌子,见少年停在铺子前,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打量起对方,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连招呼都懒得打,继续擦拭桌面。

    林鹿也不介意,等对方把桌子擦拭干净之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中年男人愣了愣,而后轻蔑道:“客官,我这茶水虽然便宜,但也不是免费的。”

    林鹿也不多说什么,将包袱取下放在桌上,翻了翻,掏出一个布袋子,这一路上基本都是在深山老林里行走,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机会,直到现在才花第一个铜板。

    袋子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那声音对做了几十年老板的中年男人而言再熟悉不过,于是瞬间换了一副面孔,笑道:“客官,您稍等,茶马上就来。”

    林鹿毫不介意,不怪对方有轻视之心,行走在外,指望人人都是那种大善人好心人,无疑是痴人说梦,那样的人的确有,可终究是少数,像这样的事遇多了看多了心境也就慢慢平和了。

    少年静静等着茶水上来,等待的过程中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致,这蜀中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以前看史书中的记载,由于受地势影响,西蜀交通不便,自古便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

    致使西蜀穷苦不堪,百姓别说有余钱,连温饱都成问题,一旦遇上大旱饥荒之年,都是成片成片的死人,据说旧西蜀的皇帝出行连几匹同样毛色的马儿都找不到,官员更是只能坐牛车,可见以前的西蜀有多落后贫穷,可眼下勾栏瓦市纵横,酒馆林立,人来人往,与书中记载截然相反,比起江南那些富庶之地,似乎也差不到哪儿去。

    老板提着茶壶上来,笑道:“客官,您慢用。”

    林鹿笑着点了点头。

    少年轻轻饮了一口茶水,刚一入口便眼睛一亮,茶水不涩不黏,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在这种街边小铺居然能喝到这样的茶,不禁大感意外,顿时对西蜀道的好感又浓了几分。

    然而少年不知,在街对面的一角,几名游手好闲的惫懒货已经盯上了自己,就刚才那个砸钱的动作,虽然钱不多,但实在是太惹眼,落在当地那些地痞流氓的眼中,纯粹是一种挑衅行为,若不给年轻人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这蜀中无大王了。

    几人早已将年轻人打量得仔仔细细,行头寒酸,也无那种江湖武人特有的凛然气势,显然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武道高人,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既然送银子上门,没理由不收。

    这会儿不是喝茶的时间,茶铺只有林鹿这一个客人,老板得了闲拎着一个茶壶慢悠悠走到一张桌旁坐下,然后开始享受起这明媚春光。

    林鹿见老板举动,心想对方倒是个挺会享受之人,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些摊贩老板,一刻也闲不下来,他突然开口道:“老板,向你打听个事儿。”

    老板应道:“什么事儿,您说。”

    “这离蜀山还有多远?”

    “不远了,咱就在蜀山的范围之内。”他指了指前面,说道,“喏,那不就是了。”

    林鹿顺着对方所指望去,视线内山势绵延,十几座高山相互依靠。

    见少年皱眉,老板继续说道:“别看了,最高的那座就是,往南再走二十里就到蜀山脚下,你要是脚程快的话,傍晚就能到。”

    一边说话一边喝茶的老板看到对方那身行头,突然饶有兴致问道:“小兄弟,你去蜀山干嘛?”

    林鹿说道:“找人。”

    老板微微一笑,说道:“像你这种带刀佩剑的来蜀山,都说是去找人,不是去找师父,就是找师兄,也可能是找师妹,我见得多了。”

    林鹿皱眉道:“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解释道:“自然是去拜师呗,可不就是找师父找师兄吗。”

    林鹿哭笑不得,问道:“去蜀山拜师学艺的人很多吗?”

    听到对方这一问,约摸是因为这蜀山剑派乃天下三大剑派之一,而自己又作为蜀中人,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掷地有声道:“如过江之鲫。”

    林鹿见对方模样,像极了酒楼里那些说书说到酣畅处时的老先生,强忍住笑意。

    老板见对方好似不以为意,继续道:“我可没骗你,每年千辛万苦来蜀山学剑的人多得不得了,但不是你来了人家就一定得收,否则,这每年来个几百号人,那就是多几百张嘴啊,吃也得把蜀山吃垮了。”

    老板喝了口茶,接着道:“蜀山收人自然有蜀山的规矩,既看天赋也看人品,因此能上蜀山的人,无不是出类拔萃之辈。”

    大概是为了不让眼前的少年小瞧了蜀山,他竭尽所能将蜀山抬了又抬,感慨道:“当年我有幸远远望见过蜀山掌门一眼,啧啧,当真是仙风道骨啊。”

    其实又何需中年男人刻意抬高蜀山,在年轻人心中,那早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巍巍大山了。

    林鹿笑问道:“听老板所言,你好像对蜀山很熟啊。”

    老板道:“当然熟了,每年都要去爬一回,而且蜀山剑派是咱蜀中第一大派,当今天下三大剑派之一,作为蜀中人,谁不骄傲,谁不自豪。”

    老板脸上神气活现,估计是好久没聊这么多了,谈得兴起,他干脆移到少年这张桌子上,笑道:“我没猜错吧,光看你这一身行头,就知道你是去拜师的。”

    林鹿只是笑笑不说话。

    经过这么一聊,老板开始认认真真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来,黑是黑了点,可眼神清澈明亮,像个实诚人,一时间竟对自己刚才生出的那一抹轻视之心生出一丝愧疚,他忽然感慨道:“小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趟恐怕是白跑了。”

    “哦?何出此言?”林鹿问道。

    老板直言道:“别怪老哥说话难听,看你这身板,看得出来是有把力气的人,可是要想进入蜀山不是光凭蛮力就能进去的,而且看你也不像是...”

    老板话没有说完,可意思不言自明,林鹿接过话头,“不像是天赋出众之人是不是?”

    老板笑了笑。

    林鹿也笑了笑,并不往心里去。

    中年老板突然轻轻咳嗽了两声,低声道:“小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看好自己的钱袋子,有人已经盯上你了。”说完便拎着茶壶进了屋子,继续忙活。

    林鹿眉头一皱,眼角余光左右看看,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看不出异常之人。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由远及近,几骑高头大马向这边疾驰而来。

    街上行人顿时纷纷退避,生怕被这群飞扬跋扈的家伙撞个正着。

    一行人在那家古朴淡雅的客栈前停了下来,正在窗前饮酒的沈红雪见到为首的男子时,面色微寒。

    为首的男子衣着光鲜,腰悬美玉,气质不俗,显然家世不一般,他下马之后径直走进客栈,问道:“红雪在哪里?”

    客栈老板见来人气势汹汹,心知来头不小,可在不知此人到底是为何而来的情况下,又不敢得罪了楼上的那名女子,战战兢兢,半天说不利落,“沈姑娘,沈姑娘她...”

    男子眉头大皱,骂道:“滚开!”

    说着一把推开客栈老板,直往楼上去,正当他刚要踏上楼梯时,沈红雪突然出现在楼梯口,淡漠道:“红雪两个字也是你叫的?”

    年轻人见到心上人出现,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语气也变得十分柔和,却是对女子的提醒置若罔闻,道:“红雪,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沈红雪微微懊恼,却也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发脾气,否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自己跟面前这人有什么瓜葛,面无表情问道:“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名叫杜少康,身份来头不小,乃青城剑派的少主人,跟沈红雪算得上是门当户对,青城剑派在西蜀深耕上百年,虽然没有蜀山那样的深厚底蕴以及影响力,但在这西南江湖中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有些话语权,其父杜风波更是在剑道侵浸三十载,造诣非同小可,在整个蜀中足以排进前十的位置,这足以说明青城山拥有怎样的实力。

    在当地百姓眼中,西蜀只有两类门派,一类是蜀山剑派,一类是蜀山之外的剑派,而青城山自然属于后者。

    杜风波自知与蜀山看齐是有些难度,那毕竟是千年大宗,可这蜀中只有两类剑派的说法听着委实是不那么顺耳,好歹自己也是百年大派,跟那些不入流的门派混为一谈,列祖列宗的面子往哪搁?

    因此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将门派发扬光大的杜风波无论严寒酷暑,不曾懈怠一日的练剑,与江湖上各门各派也联络的十分频繁,为的就是能在蜀中率先脱颖而出。可是大概从十年前开始,在剑道上一往无前的杜风波忽然间遇到了瓶颈,整个青城派自然也跟着遇到了瓶颈,为了有所突破,这几年青城剑派话事人的头上没少染霜。

    这一切都被剑派少主人杜少康看在眼里,年轻人剑道天赋一般,谈不上如何出众,可毕竟出身在剑道世家,无论是资源还是见识都要比那些独自摸爬滚打的江湖游侠好上太多,十几年下来,勉勉强强也摸到了二品境界的门槛,

    杜少康自知在剑道上追赶父亲无望,更遑论那远在天边的一品境界了,既然无法在剑道上帮助门派崛起,那就只能想别的辙,而与寒剑草堂少主人的一次偶然相遇,令杜少康瞬间开了窍,因此这两年对女子是穷追不舍。

    无论女子甩什么脸子,年轻人都不介意,其锲而不舍的精神令人钦佩,他只是想着到时若两大剑派合璧,别说在这西南一带稳稳占据第二把交椅,恐怕在大隋的整个版图上也能有不轻的地位。

    杜少康见女子态度冷淡,早有心理准备,平静道:“红雪,我一听说你游历归来,立马去了草堂,可田先生说你并未一起回去,后来听人说你在这里,所以就赶了过来。”

    杜少康一脸温柔笑意,可沈红雪无动于衷,不是她故作清高,只是面对此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抗拒,甚至是厌恶,冷脸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面对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淡态度,杜少康面不改色,看得出来年轻人养气功夫极佳,温声道:“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

    “好了,你已经看到了,可以走了。”沈红雪毫不客气道。

    客栈老板跟小二都识趣的避开,几个扈从也站得远远的,生怕被年轻人迁怒。

    杜少康看着女子那张清丽容颜,笑意不减,只是一抹极淡的冷意在眼底深处一闪而过,他忽然眉头微皱,问道:“红雪,你喝酒了?”

    沈红雪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喝酒难道还要向你禀告么?”

    杜少康摇头笑道:“自然不需要,只是一个人喝闷酒总比不上两个人喝来得尽兴,既然你想喝酒,如果不嫌弃...”

    沈红雪冷哼一声,以此表名态度。

    杜少康止住话头,强颜欢笑道:“好吧,你一路赶来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沈红雪十分无语,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若不是父亲告诫自己不要做得太过火,以免影响两派关系,自己恨不得直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一通,甚至捅上两剑也无不可。

    杜少康转身走出客栈,在其转身的那一刹那,脸色寒若冰霜。

    街道上一名妇人带着孩子正在跟一个小贩买糖葫芦,山楂饱满,糖衣色泽金黄,看得一旁的稚童直流口水,忽然间,身后响起一阵悦耳铃声,稚童回头张望,见是一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举着一个风车,每个角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微风一吹,铃声便起,不显嘈杂,十分悦耳。

    稚童见小丫头笑得甜美,两眼发光,瞅了瞅两头,笑着向小女孩跑去。

    这一幕正好被细细品茶的林鹿看见,觉着有趣,脸现笑意,小小年纪就知道追女孩子,长大了定然非池中物。

    然而正当稚童穿行到一半的时候,自客栈离开的几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杜少康脸色阴沉,今日碰了一鼻子灰,心情糟到了极点,见到道中稚童时,没有一点儿悬崖勒马的意思,直往前冲。

    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叫一声,那妇人见自己孩子马上就要遭遇不测,失声大喊,稚童看到大马向自己冲来,一时间吓得六神无主,傻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有人不忍去看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已经蒙上了眼睛,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直到几骑飞奔而过,也没有听到那一声惨叫,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那稚童好端端的站在路旁,身旁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杜少康回望了突兀出现的年轻人一眼,眼中满是冷漠之意,而后一骑绝尘离开了闹市。

    茶铺老板对眼前的一幕震惊不已,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衣着简陋的寒酸少年居然有这般身手,中年男人忽然生出一丝悔意,对自己刚才的轻视之言懊恼不已,想着以后看人还是稳重点为好,切莫只看表面。

    林鹿牵着稚童的手站在街边,那妇人见孩子无恙,着急忙慌的跑到二人身边,见林鹿衣着寒酸,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汗臭,下意识的捂了捂口鼻,然后牵过孩子的手匆忙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

    林鹿脸色如常,正当他准备回到茶铺时,那被妇人抱在怀中的稚童扭头喊道:“谢谢大哥哥。”

    林鹿微微一笑。

    那几个原本盯上少年的泼皮,见到对方露了这一手之后,心下惴惴,还好没有出手,否则这块铁板还不得把腿给撞折了,于是只好识趣的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

    沈红雪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对杜少康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意外看到那个身影。

    “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