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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上林商号

    众人簇拥着头上扎着两个髻角的小九,没人考虑这个童子多少岁,都想跟着传闻能举起石槽的娃娃看个稀奇。

    苟富贵落后半步,不停的指着一排排的砖瓦房介绍:“这是大车拒马绳索等物品的库房,那边是军帐和架桥用的物品,北边是马具马料,不过现在里面都空着,小时候我见过一回。”

    说着话来到一处门前干净些的库房门口,老军上前打开屋门,几只猫从里面跑出来,躲到荫凉处看着这些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大刀长矛,皮甲号坎,靴子头盔,队旗标旗,再向里是百十具三眼铳、五眼铳、神火飞鸦、百户齐奔等火器。

    苟千里对刘泽清说:“总共五千件兵器,只剩不到七百件,三十门虎蹲炮被调往辽东,卫指连个条都没打,上哪说理去?”

    刘泽清不屑的说:“兄台,不是我这当兄弟的说你,你若是兵强马壮了,一道居心叵测的奏本就得扒了咱的官服,过一天算一天,反正三年一跳,呆够了换个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爹,这里也没啥好玩意儿,您看这大刀片,锈成啥样了。”

    “不是这些,光义,把那个小门打开。”

    叫光义的老军走到东北角,打开小铁门,招呼七八个人拖出个长条松木箱子,看着异常沉重。

    苟千里说:“早年在马大帅府里任书吏,跟随大帅纵横大漠草原,驰骋万里饮酒当歌何等畅快,一晃快三十年了。

    本来陪着大帅返回原籍归隐,谁知大帅非给我安排到了天津卫,还把他一生所用的宝贝让我珍藏,我曾问过大帅,为何不传给长公子。

    他老人家说这柄马槊,子孙辈里无人能用,国事艰难,他也不想让后辈走的太远,以免再步大帅的后尘~。

    这柄马槊重一百二十斤,斩将四百余,有近五千鞑虏做了它的刀下鬼,算不算件宝物?”

    刘泽清惊讶道:“咱们十多年交情,头次听你说起,这可是真真的宝物啊。”

    说着走过去打开木箱,弯腰就想拿起这柄黝黑的马槊,抓住马槊杆向上一提,差点让自己摔个跟头。

    撒开手,禁不住说道:“如此沉重,马大帅勇冠三军的传言倒是不假。”

    刘源清上前说:“哥,让我试试,”说着双手用力,两腿蹬实,大喝一声“起,”稳稳的把马槊提到腰间。

    看着面红耳赤的刘源清,苟富贵笑道:“三叔,行不行,别砸了脚。”

    刘源清把马槊放在盒子上说:“提起来就很费力,不知马帅如何用它在千军万马中斩将夺旗,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苟富贵自然不敢上去试巴,转头看着九儿说:“九儿哥,这宝物只能有您才能用啦。”

    见大伙都在看自己,小九笑道:“山外有山,能人背后有能人,马大帅的这杆兵器岂止是宝贝,它是真真正正的国宝。”

    说完走上前,小手勉强攥住马槊杆,轻轻提了起来,左手解开包裹马槊刀刃的皮革,两刃上密密麻麻的缺口触目惊心。

    四百多将领,五千多鞑虏命丧它刀下,这柄饱浸血液的兵刃,已是不折不扣的神兵,也是这片土地上薪火相传的精髓。

    小九满脸肃穆,重新包好马槊,右手将其高高举起说:“人们宁愿跪拜庙里的泥塑,也不祭拜为他们流血牺牲的武夫,这样的人民会沦为奴隶,这样的国家会自己灭亡。

    这柄神兵不应在角落里蒙尘,他的主人也不该寂静无声的郁郁而终,他们应该在庙堂享受祭祀供奉,世世代代被人摩拜颂扬。

    我要在这左卫城建造功德塔,让这些为朝廷、为百姓流血牺牲的人,得到该有的荣耀。”

    说完郑重的将马槊放回箱子,对着马槊恭敬的三鞠躬,其他人早忘了九儿的神力,都一脸肃穆的跟着三鞠躬。

    八月中旬,已经修缮一新的梅府匾额被取下,老张头擦拭干净,让仆人抬进寺庙存放。

    挂着红绸的新匾在鞭炮声中挂上了门楣,上林商号四个鎏金大字烁烁生辉。

    宝坤荣升第一任大掌柜,胸前配着红花,穿着薄锦长衫,笑眯眯的招呼客人进门饮宴。

    五进大院后面隔开三套院落,九儿的干娘和兰儿姐住在里面,前面两套院落开办商号,第二排是九儿公务房。

    商号经营建筑材料,海鲜干货,日用百货等物品,原先的住宅改成商铺,拆掉屋后的假山小桥,建起了酒馆客栈,有客房三十间,雅间六个。

    宝坤等人的办公房和宿舍都建在客栈东侧,前往商铺和仓库都非常方便。

    功德塔在千户官宅北侧,这处靠近北城墙的空地有五十多亩,全部由小九出资,但是捐赠名单上也写上了左卫各千户,镇抚,书吏等人的名字。

    九儿的做法,换来上千免费劳力,砖石和木料,比原先预算的一千两银子减少了六百多两。

    历代卫国戍边牺牲的将领名单正在统计,捐资建塔人员的积德碑也在雕刻中。

    佛家的塔用来装骨灰,道家的塔是震慑十方妖邪,供奉天下战将,正是祛除所有人间的鬼魅魍魉。

    九层八角玲珑塔高九丈,青石基座灰砖青瓦古朴典雅,浑厚庄重。

    所有为大明江山抵御外侮,流血牺牲的功臣武将的牌位,会被供奉进宝塔,他们的事迹会被刻在石碑上万古流芳。

    左卫千户所的书吏,武官都自发的回到公事房办公,调运物资,搜集资料,夜以继日挥毫泼墨,甚至很多商贾也参于进来,远赴那些将领的祖籍、五军都督府和兵部衙门搜集各种事迹档案。

    九儿的一时之念,没想到掀起了人们强烈的感恩之心,不光指挥使衙门的官员主动赶到左卫所捐赠银两,连五军都督府都送来了五千两纹银。

    原先的高塔碑林和娱乐休闲场地,又在塔的三个方向加盖了三座大殿,一曰武英殿,一曰文化殿,一曰功勋殿,用来陈设英烈遗物和立功授奖的凭证。

    热心的指挥使衙门官员,让九儿的建设模型图改了又改,所用土地也增加了一百多亩,为此还动迁了二十多户百姓的房子。

    九儿看着从全国各地不断赶来的功臣后人,勋贵世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整个卫城的街道和排水沟都进行了整修,即便到了大雪纷飞的冬季,左卫城仍然不停工,整座城都在热火朝天的修建改造中。

    所有的酒店客栈一床难求,天知道会有那么多被朝廷遗忘的卫国英雄需要竖碑立传。

    还有更多英雄的家人一路乞讨而来,只为把自家男人为了戍边流血牺牲的事迹刻在石碑上。

    他们辗转于大街小巷,诉说着家人的英勇事迹,找来当地文吏写成书面材料,送进小九的书房。

    左卫城所有识文断字的人被请进上林商号,一一验证这些材料的出处和真实性,人们每天都被各种事迹感动着,常常泪湿双目,更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自豪。

    本来想为兰儿姐办一场风光的婚礼,谁知兰儿姐和那个石宗军商量后决定婚事从简,并把办婚礼的三百两银子捐给石塔修建堂。

    当九儿看着捐献者名单上石宗军和兰儿姐两个人名字时,也被现在人的这种发自内心的朴实而感动。

    当1618年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伴随着万历四十六年的到来,小九也看完了石柱宣抚使衙门送来的英烈名册。

    这份名册详细叙述了宣抚使衙门的兵马自万历二十七年开始为国征战,血染沙场的英烈名单和事迹,每个人的生平都有详细描述,连高级将领马千乘在狱中的情景都有详细描述。

    九儿在封面批示:篆刻、录档;四个字后,对在另一张桌上埋头记录的卫儒说:“今天是大年三十,通知下去早收工,过年。”

    “好咧,”卫儒放下毛笔,揉着脑袋说:“九儿哥,三大殿和英烈碑目前已经耗费八千多银子,今天为所有民夫和石匠发放了工钱,又花去三千多,粮草辎重又是三千多银子,捐赠的银子花了一半,明年得想办法完工,不能再改图纸了。”

    一旁的千户所文吏张国智抬起头笑道:“十月份那个京师来的商贾愿出五万银子,为他家主子刻碑立传,让九哥给撵走了,这一年推出去的捐银怕是有二十多万两了吧?”

    九儿拿起石柱宣抚使衙门送来的名册说:“咱们这一年,每天都被这些英烈的事迹感动着,所有人没日没夜的劳作,都是为这些英烈贡献自己的一份感恩之力。

    咱们做的事,之所以连远在甘肃、宁夏、云贵、川蜀的人都送来名册,正是因为咱们有不为银子折腰的风骨。

    那些拿着巨额银两来的人,想让咱们为投敌卖国、祸国殃民、贪官污吏者竖碑立传正名,端的是害人不浅,更想祸害大明的子孙后代,这种事,失去了竖碑立传的本意,咱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九儿,饭菜都热了两遍了,你兰儿姐两口子还等着呐,”门外传来郑樱的声音,九儿笑道:“干娘勿恼,收了,正要过去呐。”

    说完招招手,屋里十多人都起身,一起向上林商号走去,文字编撰审核最是要紧,很多事迹都要去原籍和当年所在卫所求证,付出的辛劳难以想象。

    今晚是大年除夕,所有人都发了工钱,但却没人回家,都在忙着手头上的事情,一会儿吃完饭,九儿会为他们准备红包,表彰他们半年来付出的心血。

    苟千里和佥事曹洪柱,镇抚、督办、书吏、十多个百户、总旗都汇聚在大厅内,三桌席面是麻五和三宝亲自掌勺,即便是京师六必居的厨子也做不出这么多花样。

    每桌十八道菜,涵盖生猛海鲜,飞禽走兽,通过煎炒烹炸,蒸卤闷煮,做出的席面,真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当上林村出产的英雄醉美酒打开封口,整个大厅都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苟富贵要给九儿倒酒,看着九儿跟前那三钱的酒盅迷糊了,不解的问:“九哥,这小琉璃杯是喝酒的?”

    九儿看着他们面前都是酒碗笑道:“没来的及跟你们说,咱这英雄醉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琼浆玉液,所用的方子是南极仙翁的秘法。得用这种三钱装的琉璃杯喝才有滋味,虎头,上杯子,今天在场的一人一个,赠送了。”

    虎头站起来一咧嘴,心疼的说:“九哥,三两银子一个的酒杯送人?”

    屋内众人惊讶的发出“嘶嘶”声,苟千里问九儿:“你这杯子三两一个,这坛子五斤装的英雄醉多少银子?”

    九儿摆摆手随意的说:“新酒上市八折酬宾,六十八两五斤。”

    “嗡”,屋内响起更大惊呼声,苟千里摇着头苦笑道:“合着我这一年的俸禄也就买坛子酒喝?”

    “进了城门就闻着酒香,此酒只有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门外突兀的传来苍老的声音。

    堂屋的门打开,一个浑身落满厚厚积雪,蒙着棉袍,一脸花白胡须的老者出现在大家面前。

    身后二十多个身穿锦袍的锦衣卫伫立雪中,卫指挥使曹中君,同知范景泰,佥事徐尚德站在那些人身后。

    屋内的卫属官吏纷纷站起身不知所措,九儿笑道:“麻五,再开两桌大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