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海（一）
都说圣山有三好，驭妖师长生不老，无妄崖凡人悟道，飞云峰人比花娇。
蔺茹觉得这前两者着实很值得好好商榷一下。
圣山落成前后五百多年，活的时间最长的就玉练峰前峰主一个，不过也才将将活了三百来岁就没了，所谓长生不老真算不上；又说上了无妄崖的哪怕凡人也能悟道成仙，可老峰主当年棚子都搭在无妄崖上，守了三百多年，据说死的时候皱巴巴一张皮包着骨头，被发现的时候尸身都朽了，一点得道成仙的意思都没有，堂堂驭妖师都没能成功成仙，遑论凡人。
也就这最后一个，还挺名副其实。
只因为如今的飞云峰峰主，是个地道的颜狗，她收徒弟，是看脸的。
飞云峰是圣山五峰里美人最多的一峰，也是最矫情的一峰。
圣山脚下，临仙镇的客栈里。
为大比下山历练的圣山弟子正在为离开圣山做最后休整。
蔺茹支着耳朵听着隔壁那位名叫凌薇的飞云峰高徒用最温软的声音说着最盛气凌人的话：“这是我们飞云峰仙姝师姐最爱的一盆云中月，娇贵的只有我们飞云峰特有的玉髓才能养的活，你说打碎就给打碎了，今儿若是给不出个像样的说法，那就别走了罢。”
用实际行动坐实了什么叫人如其名。
飞云峰，连盆子里养的花都格外娇贵一些，也不知道这么矜贵的一盆花，是怎么那么想不开就离了飞云峰的。
那不当心打碎了一盆名字都没听过的花的茶寮小二，一听到“飞云峰”三个字，脸都灰了，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雨浆一样滚了满脸。
哪个普通人没肖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走个狗屎运去那传说中的圣山无妄崖上兜个风？没想到有一日真的见到了圣山内门的人，居然不是走了狗屎运而是踩了狗屎！
不过茶寮里打个杂不小心脚那么一滑，居然就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别说是喝玉髓的神花，就是一盆喝雨水的山茶，自己都不一定养的起。
蔺茹悄悄怼了怼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的时运：“这飞云峰的下了山还这么张狂，平时在山上得是什么样？”
时运没搭茬。
可能是不想搭理她，也可能是真的睡着了。
她这个师兄是出了名的爱睡觉，听说进圣山十八年，有差不多十年都是睡过去的，也正因如此，至今还是个一品，还没自己品级高。
他们驭妖师和凡间的那些官员不一样，可不是数字越小官越大。
那边的热闹还没完。
凌薇平时在山上每天巴着林仙姝就一副脑残粉的模样，这个时候更是把脑残粉脑残那个部分发挥了个淋漓尽致，逮到个普通人没完没了。
“你说没钱就完了？实在没钱也行，那就拿命来赔罢。”
越说越不像话。
蔺茹站了起来。
她向来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玉练峰上拢共不过她和时运两个人一只猫，时运一直什么都随意，这些年她几乎是无法无天地长大，第一次见到这种狗仗人势的，觉得甚是新奇。
新奇的她很想过去刚一下。
时运却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半睁着一双好似总也睁不开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张英俊的有些凉薄的脸上满是浓浓的不耐烦，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丢了出去：“吵死了。”
他到底还是没能如成浩的愿，终究还是照着泊予那薄情寡性的样子快马加鞭地长了过去。
玉练峰的风水，留不住温柔多情的脸。
凌薇直接跳了起来，“谁？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丢本姑娘？！”
时运慢悠悠地晃了出去，站在门口懒洋洋又打了个呵欠。
他常年窝在玉练峰，年轻弟子里认得他的并不多。
凌薇见是张陌生脸孔，脾气有点压不住，“你是哪个？居然敢跟我们飞云峰作对？！”
她旁边一个少年模样的飞云峰弟子扯了扯她袖子，“师姐，那是玉练峰的时运，是个癫的，别招惹他。”
时运？凌薇一脸轻蔑，“那个连使灵蛋都孵不出来的废物？你怕他做什么！”
声音很有点高，在场只要不聋的，都听到了。
时运半睁着眼冷冷地看向她，“你们飞云峰的是把圣山祖训都就着饭吃下去了吗？驭妖师不可与普通人为难，你不知道？”
“我难为他？”凌薇炸了庙，“是他摔了我们仙姝师姐的云中月！”
时运伸了个懒腰，露出个要笑不笑的模样，“云中月啊，我怎么记得，天机峰的下山令里说，下山弟子不得带历练清单外的其他物品？你们这云中月……是兵刃？”
凌薇：“……”
“生活必需品？”
“……”
“灵药？”
“……”
“灵宝？”
“……”
“都不是呀，那被带下山来，是因为点什么呢？不如，我帮你发封简报给成浩仔细问问？”
能直呼天机峰峰主大名的，整座圣山除了几大峰主或许也就只有时运了。
凌薇恨恨一跺脚，带着飞云峰一众弟子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圣山，成浩的话，就是人间皇帝的圣旨。
腿软的跟面条已经没什么差别的茶寮小二“噗通”一声跪在了时运面前，眼泪鼻涕一齐滚下来，“谢仙尊救命大恩！谢仙尊救命大恩！”
一边的蔺茹悄悄捂住了嘴，换来时运乜斜的一眼。
蔺茹忙去扶起那小二，明明是个豆丁偏生要做出一副大人样，轻言细语地安抚，“没事啦，你快去忙吧，这位仙尊不用你跪，他怕死，会被折寿哒。”
换来起身路过的时运不轻不重的一脚。
蔺茹嘿嘿一笑，撵着他跑了，身后跟了只白白胖胖的猫。
二人一猫并没有回屋，而是直接向外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线拢在不大不小的临仙镇上，恍惚竟好似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画。
时运带着他那个没有三块豆腐高的小师妹和一只这些年除了肉别的什么都不长的猫，一大两小穿过这如画美景，毫不留恋地走向镇外的圣山界碑。
出了界碑，就算正式离开了圣山的范围。
时运在界碑前停了停，又回头看了一眼。
耳边响起几个时辰前驭妖堂堂主温青玄对他说的话。
他说时运，十年前泊予让我给你带句话，倘若可以，就一辈子呆在玉练峰上，哪儿也别去，也……不要去找他。
不要去找他。
时运垂着眼皮想，说得轻巧。
你不是我，凭什么替我拿主意？
他牵起蔺茹的手，如同当年泊予牵着他的手走出天机峰，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过了那块作为圣山象征的界碑。
界碑之后，临仙镇的一切，仿如镜中花、水中月，倏忽消失不见。
界碑之外，积雪皑皑，一片莹白。
蔺茹觉得这前两者着实很值得好好商榷一下。
圣山落成前后五百多年，活的时间最长的就玉练峰前峰主一个，不过也才将将活了三百来岁就没了，所谓长生不老真算不上；又说上了无妄崖的哪怕凡人也能悟道成仙，可老峰主当年棚子都搭在无妄崖上，守了三百多年，据说死的时候皱巴巴一张皮包着骨头，被发现的时候尸身都朽了，一点得道成仙的意思都没有，堂堂驭妖师都没能成功成仙，遑论凡人。
也就这最后一个，还挺名副其实。
只因为如今的飞云峰峰主，是个地道的颜狗，她收徒弟，是看脸的。
飞云峰是圣山五峰里美人最多的一峰，也是最矫情的一峰。
圣山脚下，临仙镇的客栈里。
为大比下山历练的圣山弟子正在为离开圣山做最后休整。
蔺茹支着耳朵听着隔壁那位名叫凌薇的飞云峰高徒用最温软的声音说着最盛气凌人的话：“这是我们飞云峰仙姝师姐最爱的一盆云中月，娇贵的只有我们飞云峰特有的玉髓才能养的活，你说打碎就给打碎了，今儿若是给不出个像样的说法，那就别走了罢。”
用实际行动坐实了什么叫人如其名。
飞云峰，连盆子里养的花都格外娇贵一些，也不知道这么矜贵的一盆花，是怎么那么想不开就离了飞云峰的。
那不当心打碎了一盆名字都没听过的花的茶寮小二，一听到“飞云峰”三个字，脸都灰了，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雨浆一样滚了满脸。
哪个普通人没肖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走个狗屎运去那传说中的圣山无妄崖上兜个风？没想到有一日真的见到了圣山内门的人，居然不是走了狗屎运而是踩了狗屎！
不过茶寮里打个杂不小心脚那么一滑，居然就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别说是喝玉髓的神花，就是一盆喝雨水的山茶，自己都不一定养的起。
蔺茹悄悄怼了怼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的时运：“这飞云峰的下了山还这么张狂，平时在山上得是什么样？”
时运没搭茬。
可能是不想搭理她，也可能是真的睡着了。
她这个师兄是出了名的爱睡觉，听说进圣山十八年，有差不多十年都是睡过去的，也正因如此，至今还是个一品，还没自己品级高。
他们驭妖师和凡间的那些官员不一样，可不是数字越小官越大。
那边的热闹还没完。
凌薇平时在山上每天巴着林仙姝就一副脑残粉的模样，这个时候更是把脑残粉脑残那个部分发挥了个淋漓尽致，逮到个普通人没完没了。
“你说没钱就完了？实在没钱也行，那就拿命来赔罢。”
越说越不像话。
蔺茹站了起来。
她向来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玉练峰上拢共不过她和时运两个人一只猫，时运一直什么都随意，这些年她几乎是无法无天地长大，第一次见到这种狗仗人势的，觉得甚是新奇。
新奇的她很想过去刚一下。
时运却在这个时候醒了。
他半睁着一双好似总也睁不开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张英俊的有些凉薄的脸上满是浓浓的不耐烦，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丢了出去：“吵死了。”
他到底还是没能如成浩的愿，终究还是照着泊予那薄情寡性的样子快马加鞭地长了过去。
玉练峰的风水，留不住温柔多情的脸。
凌薇直接跳了起来，“谁？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丢本姑娘？！”
时运慢悠悠地晃了出去，站在门口懒洋洋又打了个呵欠。
他常年窝在玉练峰，年轻弟子里认得他的并不多。
凌薇见是张陌生脸孔，脾气有点压不住，“你是哪个？居然敢跟我们飞云峰作对？！”
她旁边一个少年模样的飞云峰弟子扯了扯她袖子，“师姐，那是玉练峰的时运，是个癫的，别招惹他。”
时运？凌薇一脸轻蔑，“那个连使灵蛋都孵不出来的废物？你怕他做什么！”
声音很有点高，在场只要不聋的，都听到了。
时运半睁着眼冷冷地看向她，“你们飞云峰的是把圣山祖训都就着饭吃下去了吗？驭妖师不可与普通人为难，你不知道？”
“我难为他？”凌薇炸了庙，“是他摔了我们仙姝师姐的云中月！”
时运伸了个懒腰，露出个要笑不笑的模样，“云中月啊，我怎么记得，天机峰的下山令里说，下山弟子不得带历练清单外的其他物品？你们这云中月……是兵刃？”
凌薇：“……”
“生活必需品？”
“……”
“灵药？”
“……”
“灵宝？”
“……”
“都不是呀，那被带下山来，是因为点什么呢？不如，我帮你发封简报给成浩仔细问问？”
能直呼天机峰峰主大名的，整座圣山除了几大峰主或许也就只有时运了。
凌薇恨恨一跺脚，带着飞云峰一众弟子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圣山，成浩的话，就是人间皇帝的圣旨。
腿软的跟面条已经没什么差别的茶寮小二“噗通”一声跪在了时运面前，眼泪鼻涕一齐滚下来，“谢仙尊救命大恩！谢仙尊救命大恩！”
一边的蔺茹悄悄捂住了嘴，换来时运乜斜的一眼。
蔺茹忙去扶起那小二，明明是个豆丁偏生要做出一副大人样，轻言细语地安抚，“没事啦，你快去忙吧，这位仙尊不用你跪，他怕死，会被折寿哒。”
换来起身路过的时运不轻不重的一脚。
蔺茹嘿嘿一笑，撵着他跑了，身后跟了只白白胖胖的猫。
二人一猫并没有回屋，而是直接向外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线拢在不大不小的临仙镇上，恍惚竟好似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画。
时运带着他那个没有三块豆腐高的小师妹和一只这些年除了肉别的什么都不长的猫，一大两小穿过这如画美景，毫不留恋地走向镇外的圣山界碑。
出了界碑，就算正式离开了圣山的范围。
时运在界碑前停了停，又回头看了一眼。
耳边响起几个时辰前驭妖堂堂主温青玄对他说的话。
他说时运，十年前泊予让我给你带句话，倘若可以，就一辈子呆在玉练峰上，哪儿也别去，也……不要去找他。
不要去找他。
时运垂着眼皮想，说得轻巧。
你不是我，凭什么替我拿主意？
他牵起蔺茹的手，如同当年泊予牵着他的手走出天机峰，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过了那块作为圣山象征的界碑。
界碑之后，临仙镇的一切，仿如镜中花、水中月，倏忽消失不见。
界碑之外，积雪皑皑，一片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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