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对弈
众人纷纷坐下，渐渐停止了高声交谈，这是给弈者一个安静的环境。
彦应方道：二位，可以开始了。
清忱此时跪坐在蒲团上，腰挺得笔直，轻轻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显然也是惯常对弈的。李知意心道：别说，这姑娘倒是像模像样的，有种三星杯决赛的感觉。
而林光一就不同了，他弓着腰，低着头，好似高度近视一样，紧盯着棋盘，如同一只烧熟了的大虾，有点吴清源的意思了。
二人行棋的风格也迥然不同。清忱落子不疾不徐，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反观林光一，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拿起葫芦喝上一口不知什么东西，然后满足的咂摸咂摸嘴，怪异得很。
其他人但是不觉为异，李知意却纳闷。他虽棋艺不佳，但也懂入神坐照这样的境界，之前还道林光一棋艺不凡，怎地如此表现。
此时侯方域见他面露疑惑，低声解释道：你别看林书生下棋动作不断，那是心无旁骛，沉浸棋中的表现，他手里的葫芦是酒。
酒？！李知意惊呆了，这老小子怎么还喝着酒下棋，他不怕醉了下错子吗。
他喝酒是为了达到物我两忘，挥洒自如的境界。一般人在对弈时往往顾及形势，优势时忙于占地稳固，劣势时急于攻杀挽回。而他这样，可以让自己不被胜负所扰，从而保持绝对理智。
就在侯方域解释时，对弈二人已落了六十多子。盘面集中在左下角，黑白交错。
此时在场众人再看清忱的眼神已经大不相同了。经过这几十手棋，他们竟看不出清忱的棋艺高低。
因为她的落子每每与众人所想不同，总是别出机杼，天马行空，而局势也晦暗难明，黑白棋子纠结在一处，好似两条大龙奋力搏杀。
再看林光一，身子弓得更加厉害了，脑袋几乎挨着棋盘，好像要钻进去一般。
此时他的心情如同棋局一样纠结。本以为这小丫头棋力平平，但上了手却发现她竟深藏不露，几十手走下来，丝毫不落下风。
更可怕的是，她看似闲庭信步，手上却犀利异常，毫不留情，竟是个攻杀型棋手。
林光一跟棋榜中不少弈者交过手，却从未遇见如此算度深远，攻伐果断的棋手，颇有棋圣徐星友的风范。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当下抓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打起精神开始长考。
清忱见他长考，看看周围，却没发现李知意，一颗心空落落的，担忧起来。现在才发现凉亭边围满了人，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下棋，让她也有三分忐忑。
清忱自小便跟着兄长一同学棋。师傅曾说她在围棋一道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定能超越自己。后来发生了些变故，不再学棋了，但手谈的习惯已经养成，之后便常常与高手对弈，这其中甚至有棋榜里成名已久的棋手，只不过她身份特殊，又是女子，近两年对弈少了。
因此她听林光一要以手谈定胜负，便觉有机会取胜，况且李知意的伤实在不容耽搁，她就冒险一试了。
双方来往几个回合，她就看出林光一属于力战型棋手。应是经常与人对弈，布局熟稔定式烂熟于心，确实是个高手，只不过未必没有争胜的可能。
林光一经过长考，突然凌空一点，威胁黑棋三角数子，这是挑起战争了。清忱丝毫不惧，也随之应战，一时间双方落子如飞，竟对杀了起来。
众人都被这精彩的局势吸引了，生怕错过一手好棋便跟不上对弈者的思路，场中两人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此时他们就像两位高手比剑过招，双方都有一击制敌的能力，就看谁的破绽被对方先抓住，那么一瞬之间，胜负就可分明。
林光一先前喝下的酒早已变成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下棋数十载，确实没有经历过如此惊险的棋局。他看看眼前的清忱，惊讶于此人竟好像视此危局于无物，面色仍然沉静如水。不禁感叹她年轻至此，便有如此心性，假以时日，必然不可限量。
清忱此刻心中飞速计算着局势，有一步险棋她筹划已定，若是能够弃子攻杀，将棋盘腹部对方大龙困毙，这局棋就毫无悬念了。若是平时，她定会如此行棋，只不过现在，她的手中不止捏着这局棋的胜负，更捏着李知意的性命，此时清忱想问问他，是否愿意冒险。
只是方才便不见了李知意的身影，清忱举棋不定。
林光一见清忱迟迟不落子，以为她计算局势陷入了长考。但又看她心神不宁，左顾右盼，便认为清忱被这焦灼的局势压垮了心智。在对局中，即使高手也有承受不住极其激烈的局势而崩溃的情况。暗道：这女子虽说妙手频出攻杀犀利，但仍旧是女人，扛不住压力，下了不到二百手就如此表现，如何争胜？
竟不顾礼仪出言讽刺道：怎么，迟迟不落子，要认输了吗？
众人一听这话皆感林光一骄狂，纷纷道：
林书生，你长考了两炷香的时间，也不见认输，怎地人家姑娘长考，你就阴阳怪气啊。
对弈时哪有说话的，林光一，是不是要使盘外招了啊。
一时间议论纷纷，彦应方忙道：肃静！林书生，稍安勿躁，弈者风度不能丢。
林光一满脸通红，他下棋多年并非不知礼仪，只不过清忱将他逼的太紧，突然以为对方失了方寸即将认输，激动之下，出言讽刺。
清忱完全不在意他的说辞，只是在人群中寻觅李知意的身影。
此时，李知意从马车处刚赶回来。虽正值初秋，但树林之中还是微凉，他见清忱跪坐蒲团之上许久，担心寒冷，便去马车拿了垫子披风，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忙穿过人群，来到清忱身侧。
他知对弈时不便说话，默默将垫子披风放在清忱手边，四目相对之时，却见她顾盼之间好像有千言万语似的，只能拍拍她的脑袋，默默退走了。
李兄，此局关系着你的性命，怎么还有闲心乱跑，漂亮姑娘好像不妙了。侯方域见李知意回来忙道。
怎么了，我看不出懂局势，你快跟我说说。
侯方域刚准备说话，就听身边众人纷纷失声惊呼。
原来清忱经过长考后，一子点在了棋盘上。这一子竟不顾白棋正在追杀己方棋子，转而攻杀敌方大龙，这是要弃子搏杀了。
此棋一出，林光一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之前喝下的酒变成冷汗，又觉全身血液涌向面门，一张白脸瞬间又变得通红，当真是一会白一会红。他没想到清忱非但没有方寸大乱，反而走了一招弃子攻杀的妙手，这女子简直是天使的面容魔鬼的手段啊。
李知意看不懂局势，急忙对侯方域道：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刚才这姑娘举棋不定，你一回来，她就下了一招妙手，这是要跟林书生一决生死了啊。
那到底谁占优势了？李知意问道。
我看林书生凶多吉少了。侯方域一脸确定。
正如侯方域所说，林光一被这一招妙手击碎了自信。清忱身上背负着李知意的性命和自己的八年光阴，她竟顶住了压力，走出了这样一步妙手，林光一不得不承认，清忱棋力在自己之上。
接下来李知意只听到众人一阵阵惊呼。
侯方域如同广播员一般播报：漏招了，林书生走漏了。
完蛋完蛋，这要被屠龙了，先吃几个子挽回面子吧。
屠龙了！！！近二十个子的大龙啊，罕见罕见，精彩精彩。
行至不到二百手时，林光一将自己手中的白子放在了清忱的棋笥中，然后站起身，对着她深深一揖道：请问姑娘师承何人？
清忱当即也站起身来，施礼道：家师徐星友。
听到这话，林光一一怔，接着苦笑一声，竟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了。
这时众人方如梦初醒，纷纷感叹此局棋堪称名局。
侯方域拍拍李知意的肩膀道：李兄，这姑娘的师承竟是徐星友，我这五百两还是下少了啊。
徐星友是谁？李知意还在懵懂中。
听过棋榜吗，就是天下围棋高手的排名，第一就是棋圣徐星友。
······
彦应方道：二位，可以开始了。
清忱此时跪坐在蒲团上，腰挺得笔直，轻轻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显然也是惯常对弈的。李知意心道：别说，这姑娘倒是像模像样的，有种三星杯决赛的感觉。
而林光一就不同了，他弓着腰，低着头，好似高度近视一样，紧盯着棋盘，如同一只烧熟了的大虾，有点吴清源的意思了。
二人行棋的风格也迥然不同。清忱落子不疾不徐，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反观林光一，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拿起葫芦喝上一口不知什么东西，然后满足的咂摸咂摸嘴，怪异得很。
其他人但是不觉为异，李知意却纳闷。他虽棋艺不佳，但也懂入神坐照这样的境界，之前还道林光一棋艺不凡，怎地如此表现。
此时侯方域见他面露疑惑，低声解释道：你别看林书生下棋动作不断，那是心无旁骛，沉浸棋中的表现，他手里的葫芦是酒。
酒？！李知意惊呆了，这老小子怎么还喝着酒下棋，他不怕醉了下错子吗。
他喝酒是为了达到物我两忘，挥洒自如的境界。一般人在对弈时往往顾及形势，优势时忙于占地稳固，劣势时急于攻杀挽回。而他这样，可以让自己不被胜负所扰，从而保持绝对理智。
就在侯方域解释时，对弈二人已落了六十多子。盘面集中在左下角，黑白交错。
此时在场众人再看清忱的眼神已经大不相同了。经过这几十手棋，他们竟看不出清忱的棋艺高低。
因为她的落子每每与众人所想不同，总是别出机杼，天马行空，而局势也晦暗难明，黑白棋子纠结在一处，好似两条大龙奋力搏杀。
再看林光一，身子弓得更加厉害了，脑袋几乎挨着棋盘，好像要钻进去一般。
此时他的心情如同棋局一样纠结。本以为这小丫头棋力平平，但上了手却发现她竟深藏不露，几十手走下来，丝毫不落下风。
更可怕的是，她看似闲庭信步，手上却犀利异常，毫不留情，竟是个攻杀型棋手。
林光一跟棋榜中不少弈者交过手，却从未遇见如此算度深远，攻伐果断的棋手，颇有棋圣徐星友的风范。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当下抓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打起精神开始长考。
清忱见他长考，看看周围，却没发现李知意，一颗心空落落的，担忧起来。现在才发现凉亭边围满了人，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下棋，让她也有三分忐忑。
清忱自小便跟着兄长一同学棋。师傅曾说她在围棋一道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定能超越自己。后来发生了些变故，不再学棋了，但手谈的习惯已经养成，之后便常常与高手对弈，这其中甚至有棋榜里成名已久的棋手，只不过她身份特殊，又是女子，近两年对弈少了。
因此她听林光一要以手谈定胜负，便觉有机会取胜，况且李知意的伤实在不容耽搁，她就冒险一试了。
双方来往几个回合，她就看出林光一属于力战型棋手。应是经常与人对弈，布局熟稔定式烂熟于心，确实是个高手，只不过未必没有争胜的可能。
林光一经过长考，突然凌空一点，威胁黑棋三角数子，这是挑起战争了。清忱丝毫不惧，也随之应战，一时间双方落子如飞，竟对杀了起来。
众人都被这精彩的局势吸引了，生怕错过一手好棋便跟不上对弈者的思路，场中两人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此时他们就像两位高手比剑过招，双方都有一击制敌的能力，就看谁的破绽被对方先抓住，那么一瞬之间，胜负就可分明。
林光一先前喝下的酒早已变成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下棋数十载，确实没有经历过如此惊险的棋局。他看看眼前的清忱，惊讶于此人竟好像视此危局于无物，面色仍然沉静如水。不禁感叹她年轻至此，便有如此心性，假以时日，必然不可限量。
清忱此刻心中飞速计算着局势，有一步险棋她筹划已定，若是能够弃子攻杀，将棋盘腹部对方大龙困毙，这局棋就毫无悬念了。若是平时，她定会如此行棋，只不过现在，她的手中不止捏着这局棋的胜负，更捏着李知意的性命，此时清忱想问问他，是否愿意冒险。
只是方才便不见了李知意的身影，清忱举棋不定。
林光一见清忱迟迟不落子，以为她计算局势陷入了长考。但又看她心神不宁，左顾右盼，便认为清忱被这焦灼的局势压垮了心智。在对局中，即使高手也有承受不住极其激烈的局势而崩溃的情况。暗道：这女子虽说妙手频出攻杀犀利，但仍旧是女人，扛不住压力，下了不到二百手就如此表现，如何争胜？
竟不顾礼仪出言讽刺道：怎么，迟迟不落子，要认输了吗？
众人一听这话皆感林光一骄狂，纷纷道：
林书生，你长考了两炷香的时间，也不见认输，怎地人家姑娘长考，你就阴阳怪气啊。
对弈时哪有说话的，林光一，是不是要使盘外招了啊。
一时间议论纷纷，彦应方忙道：肃静！林书生，稍安勿躁，弈者风度不能丢。
林光一满脸通红，他下棋多年并非不知礼仪，只不过清忱将他逼的太紧，突然以为对方失了方寸即将认输，激动之下，出言讽刺。
清忱完全不在意他的说辞，只是在人群中寻觅李知意的身影。
此时，李知意从马车处刚赶回来。虽正值初秋，但树林之中还是微凉，他见清忱跪坐蒲团之上许久，担心寒冷，便去马车拿了垫子披风，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忙穿过人群，来到清忱身侧。
他知对弈时不便说话，默默将垫子披风放在清忱手边，四目相对之时，却见她顾盼之间好像有千言万语似的，只能拍拍她的脑袋，默默退走了。
李兄，此局关系着你的性命，怎么还有闲心乱跑，漂亮姑娘好像不妙了。侯方域见李知意回来忙道。
怎么了，我看不出懂局势，你快跟我说说。
侯方域刚准备说话，就听身边众人纷纷失声惊呼。
原来清忱经过长考后，一子点在了棋盘上。这一子竟不顾白棋正在追杀己方棋子，转而攻杀敌方大龙，这是要弃子搏杀了。
此棋一出，林光一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之前喝下的酒变成冷汗，又觉全身血液涌向面门，一张白脸瞬间又变得通红，当真是一会白一会红。他没想到清忱非但没有方寸大乱，反而走了一招弃子攻杀的妙手，这女子简直是天使的面容魔鬼的手段啊。
李知意看不懂局势，急忙对侯方域道：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刚才这姑娘举棋不定，你一回来，她就下了一招妙手，这是要跟林书生一决生死了啊。
那到底谁占优势了？李知意问道。
我看林书生凶多吉少了。侯方域一脸确定。
正如侯方域所说，林光一被这一招妙手击碎了自信。清忱身上背负着李知意的性命和自己的八年光阴，她竟顶住了压力，走出了这样一步妙手，林光一不得不承认，清忱棋力在自己之上。
接下来李知意只听到众人一阵阵惊呼。
侯方域如同广播员一般播报：漏招了，林书生走漏了。
完蛋完蛋，这要被屠龙了，先吃几个子挽回面子吧。
屠龙了！！！近二十个子的大龙啊，罕见罕见，精彩精彩。
行至不到二百手时，林光一将自己手中的白子放在了清忱的棋笥中，然后站起身，对着她深深一揖道：请问姑娘师承何人？
清忱当即也站起身来，施礼道：家师徐星友。
听到这话，林光一一怔，接着苦笑一声，竟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了。
这时众人方如梦初醒，纷纷感叹此局棋堪称名局。
侯方域拍拍李知意的肩膀道：李兄，这姑娘的师承竟是徐星友，我这五百两还是下少了啊。
徐星友是谁？李知意还在懵懂中。
听过棋榜吗，就是天下围棋高手的排名，第一就是棋圣徐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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