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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与不良少女(前篇)

    手中的黑色签字笔在指缝间来回旋转,流畅且毫无间断的动作彰显其人娴熟的技术。宁思淳左手肘抵着整洁的棕褐色木制桌面,五指挠着燥热的头顶,黑亮的眼眸子死死地盯着挤满墨黑字迹的仅一分米近的白底题卷,显然像极了在绞尽脑汁解题的焦虑学生。密室般紧闭的简洁小书房仍然挡不住隔壁客厅的吵闹声——欢呼、玩乐、嬉笑、大叫等等不一而足的欢愉声充斥着这个原本宁静的小房间。

    宁思淳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卡住指间飞旋的笔,把它狠狠地压在了桌面上。他决定在卷子的最后一题留白。

    宁思淳垂下左手,把身体倚在背椅上,接着忿忿不平地长吐了口浊气,似乎这样能使郁闷的心口舒畅下来。本来宁思淳是要在难得的春节清晨时分用功学习的,奈何亲朋好友早早携了礼品来拜年,原先清静的舒适家居小屋瞬间涂绘了喜庆的火红色和热闹的宴席图,变得红红火火和吵吵嚷嚷起来。尽管父母对亲友的热情不厌其烦,但是宁思淳可容忍不了在高三备考的关键时期遭受一点一丝的打扰。

    “果然过春节在家学习什么的真是一种奢望啊。”宁思淳无奈地仰望空白的天花板独自感慨,他现在一丁点的学习思绪都没有。

    “欸!”宁思淳忽地灵光一闪,一下子便想到了对策。他用中指顶了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迅速收拾好教辅书和题卷,一口气把它们全塞进一旁的背包。宁思淳背上背包出了书房,跟父母和亲友打了声招呼便推门而出。

    在家无法静心复习就跑回班上好了,只要跟班主任打个招呼,相信看在我全校第一的成绩,班主任会十分乐意帮我这个小忙的。

    宁思淳思忖好言辞便愉快地掏出手机准备拨通班主任的电话,突然一条群发的信息在手机窗口弹出,那是鹿小灵在高三十六班班群里刚发的,上面写着:“过春节啰!有人要跟我结伴去新开张的动漫城游玩吗?我请客哦!”

    宁思淳认真盯着鹿小灵继续发的消息,发现他约定的集合地点居然是学校大门口,而约定的时间在十点。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如果快一点赶到学校的话,宁思淳完全可以先自习两小时后再去赴鹿小灵的邀请。学习固然重要,但恰当的放松休息对持续的高质量学习有很大的帮助,而一年一度的春节可是合适的学生减压时期,高三学子应当给自己小小地放放压。

    做好了打算之后,宁思淳决定回复鹿小灵的邀请,但突如其来的一条新信息让宁思淳立马改了主意。

    那是一位名叫老板的人发来的,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充满了不可违抗的威严:“开始工作!”

    另一边,城市某处高档社区的住宅楼群中,一栋地处风景最优的高楼单元房内,名为缪婷婷的少女正单手握着手机,不停地用拇指左右上下滑动光屏,百无聊赖地快速浏览着各色不咸不淡的朋友圈,内容清一色都是以春节为主题的。四周很暗,唯有液晶屏散发的刺眼光线照明着缪婷婷僵硬无神的白皙面容,她润圆的双眼恍如被牢牢囚住了,即使在明亮的手机光屏照射下也显得空洞暗淡。

    今天是春节的第一天,家中一如往年没有添置一丝喜悦的红色。父亲是个商人,旗下公司拥有十几家,海内外都有业务,经常在各个城市飞来飞去,所以过节工作是家常便饭,加之父亲一辈没有兄弟姐妹,缪婷婷又是单亲家庭,因此也不会有亲戚朋友上门拜年。家境虽富裕,冷冷清清却是常态,这是缪婷婷家庭生活的真实写照。

    忽然班群上的一条消息引起了缪婷婷的注意。那是鹿小灵同学群发的邀请函,说要与班上的同学结伴去学校附近新开张的动漫城玩。

    “同学们一起……”缪婷婷瞧着几位同意的同学发的讯息,心里有些意动,但她迟迟没有在班群里发言。她犹豫了好久,想着要不要约人去酒吧嗨一下。

    缪婷婷立刻翻了一下手机里的联系人,却又即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是学校里的不良少女,跟学习之类的一切都不沾边,不仅成绩垫底,而且还经常迟到早退,在学校里总是孑然一身,认识的都是一些社会上玩乐的酒肉朋友。习惯了跟那些打扮妩媚且不三不四的女性在外疯狂玩乐,现在盯着她们的手机号码反而觉得索然无味。对她们来说,缪婷婷永远只是一张不需要密码的信用卡,所以她们才乐于与缪婷婷交朋友。想到这里,缪婷婷内心仅剩的兴奋顷刻荡然无存,空旷的心被忧郁和落寞填满。

    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缪婷婷失神地盯着手机上那条邀请消息,不由自主地轻轻呢喃:“真羡慕呢……”

    “有鹿小灵在的地方应该不缺热闹吧!”她不经意地猜想,回忆起了班上同学们的日常趣事。缪婷婷尽管疏于学习,但是对于同学们的近况可是十分上心的,她经常刷朋友圈就是为了了解班上同学的情况。

    犹记得在学校官网和班上同学分享的校庆晚会视频中,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鹿小灵竟然严肃庄重地在舞台上勇敢表白心仪的女孩。被表白的班长想必很幸福呢,后面被学生会的成员上台阻挠的场面也是让人哭笑不得呢。

    如果自己也是同学们的一份子,我会不会在学校找到属于自己的青春呢?缪婷婷想起了校园,思念起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十六班。她忽然展颜一笑,涌起了返校看看的念头。于是她换好了衣服,对着客厅角落高高的白色木架上摆放的相框开怀一笑,原本死灰般的眼睛瞬时散发着眷恋和深情的光芒。

    “妈妈,我出门啦!”

    吱呀!寂静的客厅回响着关门的声音。

    学校远离闹市区,被四条相互交叠的宽阔机动车道围堵成方形,它仿佛是一处隔离世俗的清修之地,四处逸散着清宁静谧的气息。校区的部分围墙由铁棍和铁丝圈结合成的护栏充当,透过铁栏的间隙能清晰地观望校内的风光。铁栏外紧挨着的是细长的绿化带,小灌木和乔木交叉比邻。

    宁思淳背着背包慢悠悠地漫步在绿化带边上,周边的植被为了响应春节的号召,纷纷在纤细的枝头系上红丝带,高大整齐的乔木还特意打扮了一下,在头顶两侧挂了成双的火红小灯笼充作耳坠,宛如一个个高挑的军装女兵在喜迎春节的到来。由于是校园区段,附近少有车辆往来,却也不乏喜气洋洋的氛围,沿途欣赏绿色和红色构建的南方气候独有的城市风景,肆意体味那宁静温和的清新空气,不免让宁思淳心旷神怡。

    绕过转角处,一个突兀的俏丽身影闯进了宁思淳的眼睛——缪婷婷套着纯灰的连帽衫蹲伏在靠近铁栏的乔木树杈上。她立的位置很高,离地目视距离估计有三米,黑色的收腿紧身裤勾勒出她性感绷弹的大腿轮廓,染成金黄色的发丝如水流倾倒般柔顺紧密,斜长的刘海覆盖下的那双迷恋的眼睛闪亮地凝视着铁栏内的校园。她微微翘起红唇,充满渴望的微笑散发着热烈和时尚的美,毫无粉饰的光泽脸蛋展现了她直爽奔放的气质,这是缪婷婷此刻在宁思淳眼里的全部印象。

    班上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女,在校无实质性的朋友,还经常无故缺课早退,甚至有一段时间长期不上学,对外谎称身体羸弱,从小患有先天性疾病而骗取了老师同学的相信和理解,是位不折不扣的我行我素女生,偏向孤立独行的类型。宁思淳顶了顶眼镜,整理了一下思绪便走近缪婷婷所在的树底。

    缪婷婷正在调整呼吸,似在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她察觉到了宁思淳的出现,即将起步的动作立刻收敛起来。她一言不发,冷漠的目光时刻注视前方,眼角的余光却落在宁思淳身上,仿佛在等待他离开。宁思淳则昂首直立,同样不言不语。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缪婷婷,镜片由于反光而呈一片白色,缪婷婷根本看不清这家伙的眼球放在哪里。

    等了好一阵子,缪婷婷终于不耐烦地赶人:“干嘛盯着我看?没事麻烦走开好吗?”

    宁思淳依旧盯着她不放,接着一本正经地说:“你裤裆裂开了。”

    缪婷婷一听,慌张之中下意识就扯着衣摆往下遮掩,当她碰到自己的裤裆时,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旋即羞恼地瞪着底下面不改色的宁思淳,脸颊感到火辣辣的。

    “你消遣我?!”缪婷婷双手撑着树杈纵跃而下,羞愤地冲到宁思淳面前,不由分说就抓起他的衣襟喊:“说!你是不是皮痒了要老娘来给你挠挠?信不信我踢到你半身不遂!”

    “哇!有美女投送怀抱要和我亲密接触,好开心!”宁思淳一副无赖的模样伸展双臂,作势要抱上去,缪婷婷嫌恶地一把推开了他,又不放心地后退了几步。

    “下流!无耻!你这个道德败类真是辱没了学霸这个词!亏你还是年级第一呢,想不到竟如此斯文扫地。”缪婷婷毫不留情地责骂,骂完又补充道,“别再让我看见你,有多远滚多远!”

    “诶?!你居然知道我是本校年级第一的记录保持者!”宁思淳惊讶地问,“你是我粉丝吗?或者说,我们认识?”

    本来缪婷婷对宁思淳的无礼行为是可以选择容忍的,她也不是一个喜欢和同学闹矛盾的人,毕竟只要把宁思淳的行为当成劣质的恶作剧就可以不理不睬地离开了,不过缪婷婷可没大度到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听到宁思淳刚说完的话,一股无名之火立马腾上了缪婷婷的心头。她攥紧了拳头,喷火般的眼睛直直瞪着宁思淳,仿佛就要按捺不住狮子般的怒火而扑上去胡乱大打一通。

    宁思淳无视她的怒火,转而温和一笑:“嘛……既然认识我,说明你也是这学校的学生啰。是同级生还是小学妹呢?不管了,反正都是学生。但是同为学生,我要声明两点。第一,我不下流无耻。第二,我是正经的学霸。另外,你蹲在树上干什么呢?蹲点搞伏击?还是说……”宁思淳目测了一眼铁栏与树杈的高度差和距离,“想要偷偷潜入学校?”

    缪婷婷如同被揪出了尾巴的小狐狸,露出来害怕和紧张的神情。她支支吾吾地尝试辩解:“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那种想法!你不可以诽谤我!”

    “唉,原来你不想进学校啊。还以为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学跟我一起回学校里学习呢。毕竟大春节的不待在家里招呼亲朋好友,这样的适龄学生一定会想到回校学习以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学业成绩。”宁思淳感慨一番后,接着说,“看来今天只有我独自返校了!”

    缪婷婷愣了愣神,睁大眼睛盯着他好一会儿,不可思议地问:“你有办法进学校?”

    “当然!”宁思淳自信地说,“我可是有学校大门通行证的学霸啊,给班主任打个电话,顺便给他拜一下年,相信他会答应我给门管打个电话,然后放我进去。”

    “真的?”

    宁思淳笑着说:“千真万确。所以,要一起吗?一起大大方方地从正门回校?”

    缪婷婷审视了宁思淳几眼,然后将信将疑地掉头朝正门的方向而去。

    “走吧。”她头也不回地喊,“快带我进去。”

    “得咧!”

    宁思淳快步跟了上去,与缪婷婷并肩而行,却被她又一次嫌恶地拉开了距离。

    缪婷婷怎么也猜不到自己竟这么堂而皇之就进了校门,只凭借宁思淳向门口值班的保安打了声招呼就被放行了。远远目睹了他与保安轻松攀谈的全过程,缪婷婷不由地对宁思淳的交际能力另眼相看,而且心生羡慕。

    宁思淳微笑着向保安老大爷交代了几句话,然后与他挥手告别。他望了一眼站在前面空地的缪婷婷,接着一边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地敲按光屏,一边慢吞吞地朝她走来。

    “想必是关系密切的朋友发消息来了。”缪婷婷心里如此笃定地猜想,向宁思淳投去了忧郁羡慕的目光。

    觉察到缪婷婷投来的异样眼光,宁思淳迅速发完信息的同时把手机塞回兜里,他挺起胸膛,脸上彰显着自豪的微笑,说:“如何?进出学校只是本学霸一句话的事情。”

    “臭美。”缪婷婷扔下他不管,转身快步离去。

    “喂喂,你去哪呀?不跟我一起回班上吗?”宁思淳急急追上去问。

    “谁要跟你回班上去,我有说过要回班里吗?”

    “大春节的跑回学校不学习,你想干啥?来一趟校园春游?”

    “对。我只是一时兴起才想回校看看,权当郊游。”

    “这样啊……”宁思淳忽然驻足,“那我先回班上自习,就不打扰你游玩了。如果累了可以回自己的班坐坐,或者自习一会儿,实在是无聊透顶了,想找个人说说话,可以来十六班找我,我可以陪你消磨一下时间,前提是我自习完毕。那么再见。”说完,宁思淳掉头就走。

    这么简单就走了!曾几何时还死皮赖脸地耍流氓的家伙,现在竟然说走就走。缪婷婷一脸愕然地盯着宁思淳渐渐缩小的背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内心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挣扎,在她抬起手想要叫住宁思淳陪她四处走走的时候,宁思淳突然说话了,但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头。

    “哦,对了。我大概十点的时候就回去,你呢?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与你何干?”缪婷婷迅速放下手臂,目光瞥向了一边,生怕他突然回头看她。她回答的时候故意提高了嗓音。

    “也没什么干系,只是出入校门有我在身边会比较方便很多。”宁思淳回头咧嘴微笑,“毕竟门口值班的老大爷有些健忘,说不定会盘问你是如何进入学校的,再把进校的理由等等问清个来龙去脉,最后来一通说教才把你放出去。”

    缪婷婷咬牙切齿地瞪着宁思淳好一阵子,尖声随口胡扯:“十点!”

    “哦,真是太棒了!居然跟我一样。我们真是有缘呢,连回去都要做个伴。”宁思淳背朝着她挥了挥手,边走边喊,“想我记得随时去十六班找我。再见啰。”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缪婷婷气愤地用力跺了跺脚,心里暗骂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她郁闷地转身直朝一个方向走,不理会脚底的道路究竟通向何处。对于缪婷婷来说,好不容易能有个可以陪她说说话的人,现在她又孑然一人了。她心情落寞地继续往前走。

    被糟糕烦闷的情绪牵着瞎转悠,缪婷婷后知后觉地走到了园林区,那是位于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的一个绿化区域,类似小花园的存在。冬季的精灵仍旧徘徊在遥远的北方大陆,它们只要一日不离去,严寒将一如既往地波及南方大地。幸运的是,南方土地算是寒冬里的温床,植被在这里一如往常地茁壮生长。缪婷婷仿佛走进了自家的后花园,迈着轻轻的步子穿梭在花花绿绿之间。

    空气湿冷,早晨的朝阳艰难地从积厚的雾层中崭露半个头角,撒下微弱的缕缕光丝。小道边的矮树丛沾满豆大的露珠,细嫩的叶片宛如小巧的手掌捧着晶莹的珍珠,花圃里斑驳陆离的袅袅倩影许是在园丁悉心照料下才能长得如此娇媚百态,或红或紫的花瓣如同新生婴儿的脸蛋,煞是惹人怜爱。园林中央,几棵褐色的常绿乔木傲然挺立,茂密的枝条相互交织,形成一顶绿油油的大伞,好像整个园林都荫蔽在它们发达的枝叶下。此时虽是二月初,寒冬的余风还未消停,小小的园林却恍若置于春天的怀抱里,处处无不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样子。

    乔木环绕的中间是个小亭子,平日上学是男女恋人幽会的绝佳场所,偶尔也是一群小女生互相嬉戏和倾诉彼此小秘密的基地,尽管校方建设它旨在美化校园风景和提供学生散心休息的场地,但是大部分的学生仍是将它变成了爱情和友情的圣神约会地点。

    缪婷婷嗅着清新的空气进入小亭,内心积郁的坏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她很喜欢这里,经常跑到这里来散心,只不过是在逃课的时候一个人。

    缪婷婷坐在凉凉的石砖长椅上,手指轻抚那熟悉的位置,回味着昔日悠然的时光。犹记得心情沮丧的时候,她常常倚着石柱而坐,头轻轻枕靠在其上,一副恍惚发愣的样子,时而瞧瞧点缀在绿叶之间的花骨朵儿,时而遥望远方的高空,坐看云卷云舒。有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已临近饭点,发现自己上半身趴在石板椅上,真是又惬意又好笑。甚至有一次睡着后被路过的训导主任逮住,硬是被带到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由于缪婷婷认错态度恶劣,训导主任一气之下还打了通电话给缪婷婷的父亲,估计当时父亲忙于工作,电话没能打通,训导主任别无他法,给缪婷婷记处分后就不了了之了。想到这,缪婷婷忍不住发笑,但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父亲不喜缪婷婷逃课,但管理公司的忙碌让他实在是无暇管教缪婷婷。更重要的是,对于缪婷婷而言,他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因为缪婷婷的叛逆是建立在他最后对母亲的所作所为之上,所以缪婷婷无法服从他的劝说和管教。当然,这一点他是绝对不知道的,缪婷婷一直把它深藏在心里。

    缪婷婷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叛逆是导致她如今的现状的原因。只要好好学习,不迟到早退,不逃课,做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缺朋友,因为优秀的他们或她们本身就是聚集朋友的焦点。所以只要肯学习,哪怕尽一半的力,缪婷婷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但凡事总有例外,当外在的优秀过于显露,而且处于一种极端的情形时,这样的优秀会不会招人嫉妒?然后久而久之发展成怨恨和排挤?最后导致受害人心灵受伤,从而引起性格和行为的改变?这些对于缪婷婷来说也算是一种叛逆的理由吧,不过她有着不肯学习的苦衷,那关系到她的过去、她的家庭。

    即使缪婷婷认真投入学习并交上朋友,她也无法维持这些复杂多变的友情,小学的经历造就了她如今的性格,同样也决定了她不善交际讨好的缺点。

    缪婷婷开始感到冰冷和孤单了。周围的风景很好,久违的校园也美丽如初,但缪婷婷总感觉四周少了点什么。也许她应该离开这里,青春的校园生活本就与她无缘。

    心里有了决定,缪婷婷开始原路返回,很快便回到了学校门口。之前和宁思淳闲聊了一会的老大爷保安正在大门四周散步,他安逸舒心的微笑看起来对生活充满了感恩和肯定。

    缪婷婷不想理会他,径直朝出口走去。老大爷一看见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相迎。他对缪婷婷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要被审问一通了。”缪婷婷在心里抱怨,但还是走了过去。

    “同学,你这是要走了吗?在学校多留一会,再自习一会也没问题。现在放假会自觉返校自习的学生可真是不多见了,我可是很欢迎你们这样的学生在学校多逗留一会的。”

    看着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大爷,缪婷婷不忍心欺骗他,但从进来的时候,缪婷婷就已经在欺骗于他,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缪婷婷不得不圆谎。用善意的谎言,就像她以前那样,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而撒谎。

    “大爷,您好。原来你还记得我啊。”缪婷婷微笑着说,“很感谢您能给我继续逗留在学校的机会,真的谢谢您。不过我不是要回去,其实我是渴了,想要出校去买瓶水。”

    “好了,这样就可以假装去买水而回去了。”缪婷婷心想,准备迈步朝校门而去。

    “噢!原来是学习累了渴了!”老大爷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我想起了。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叮嘱完后,老大爷接着转头就往校门旁的值班室跑,留下一脸疑惑的缪婷婷。缪婷婷想喊住他,可是老大爷已经跑远了,她只好停在原地等。果然等了一分钟左右,老大爷回来了,两手还各拿着一瓶矿泉水。

    老大爷把水递给缪婷婷,说:“拿去吧,然后继续好好复习,可不要耽搁了宝贵的时间。”

    “这……”

    “别磨蹭了。”见缪婷婷迟疑地缓缓伸出手,大爷直接把两瓶水塞到她手上,“你俩都是高三备考的同学吧。大爷知道你们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时间非常宝贵,尤其是这个小寒假。所以快回去复习吧,要是不够喝就来找大爷我,别客气。”

    “还有,你的男朋友肯定等急了,快去吧。”老大爷劝说道。

    “男朋友?”缪婷婷本来还困扰在水的事情上,现在她反而迷茫了。

    “是啊,跟你一起来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吧。有这样贴心的男朋友,大爷可真是为你高兴。”

    “他?宁思淳?”缪婷婷反应过来后急声解释,“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没事,大爷都懂的。现在的时代是很开明的,你们父母和老师不也常这样说吗——只要不偷尝禁果,能把握分寸,不耽误学业,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老大爷眯起眼睛笑着说。

    缪婷婷脸蛋一阵红一阵青,她第一次体味到百口莫辩的滋味,而且还是在一位思想开放的老人面前。她知道此时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因为没有宁思淳来澄清,只靠她一人是解释不清的。现在她只想去质问宁思淳在进校的时候到底和大爷谈了什么,接着把怨气都撒在宁思淳身上。

    缪婷婷道了声谢谢,然后掉头径直往十六班的方向而去。她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了教学区,想都不想就朝最近的楼梯口跑去。她跨步爬上楼梯,俨如蹦跳的兔子般蹿上了顶层。沿着熟悉的路径,缪婷婷很快抵达了十六班的门口,但她一看见锁着的门就愣住了。怔怔地立了好几秒,缪婷婷的眼眶湿润了。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不是约好了十点前不走的吗?不是说好想他的时候可以来十六班找他的吗?不是承诺过可以陪陪我说说话的吗?答应我要一起作伴回去的,怎么就突然变卦了?水都还没送到他手上呢,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解释清楚呢……这才分开多久啊……”

    缪婷婷无力地抬头,想透过窗玻璃往里边张望,祈望能找到他确实来过的痕迹——一个安慰的理由,一个证明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欺骗她的证据。缪婷婷痛恨别人欺骗她,尤其是那种利用她的孤独和信任的人。她下意识地暗示自己:他只是恰好有急事才不辞而别的,他刚刚一定在里面待过!

    在缪婷婷极力的张望下,一个端正瘦削的身影终于映入了她的眼帘。她足足凝视了好久,好像在反复确认,又像在思考着什么。终于,缪婷婷意识到了事实。她一边用手背擦拭眼角,一边快步往前走,脚步却意外很轻。她赶到十六班的后门,开始装出一副冷淡的表情,然后调整好呼吸,一手敲开了虚掩的门,刻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立在教室第三列最后的座位旁,一声不吭地瞪着正在最后一列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上写着习题卷的宁思淳。

    “进教室不走正门,你是关系户吗?居然喜欢走后门!”缪婷婷闷声闷气地说,话语里散发着浓浓的抱怨和冷意。

    “呦!”宁思淳抬头看了一眼缪婷婷,接着放下手中的笔,瞥了一眼手机光屏,“这还不到一个小时呢,怎么就来找我了?难不成是想我了?”

    看着他那副嬉皮笑脸,缪婷婷握紧了塑料水瓶,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这两瓶水……?”宁思淳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却撞上了她喷火般的目光。

    “我自己喝的!”缪婷婷双手把水瓶重重地按在身旁的桌面上,大大的眼睛一直瞪着宁思淳。

    宁思淳被吓得眉头跳了一下,他假装对缪婷婷莫名其妙的火气和敌意视而不见,接着干咳了两声,提议道:“既然难得回了一次十六班,要不要一起平心静气地学习,携手从知识的海洋里追寻诗和远方?”

    “谁要和你一起学习!”缪婷婷一把抽出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的同时抓出口袋里的手机,对着宁思淳警告道,“别来烦我!哼!”

    接着她对宁思淳不理不睬,只身摆弄起手机。

    宁思淳不解她这吃了火药般的态度,只好默默埋头继续解答自己的习题卷。两人维持着绝对的安静长达一段时间,最后缪婷婷首先耐不住寂寞了,开始偷偷打量宁思淳。

    他的坐姿是标准的模范生样,贴着大框眼镜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习题卷,显得极富诗书气。手里的签字笔如同啄木鸟的长嘴一样快速上下抖动,轻微歪斜的脑袋恍如横溢着缜密的万千思绪,许是在窗外亮光的反射作用下,那透明的思绪化作耀眼的光丝,与宁思淳头顶的黑发交叠在一块,望着让人有些沉醉和恍惚。

    “他怎么能这么认真呢?”缪婷婷讶然地窥望宁思淳,连手机发来的消息提醒都没察觉。

    渐渐的,缪婷婷气消了,但徘徊在她心头的郁闷无法排遣。她找到了宁思淳,却忘了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她想说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突然想起,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生独处。她开始紧张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缪婷婷用手指不停地敲桌面,一副沉默冷淡的样子。

    “你无聊了?”宁思淳头也不抬地问,手里的笔兀自抖动不停。

    面对宁思淳突如其来的询问,缪婷婷一口否定:“没有!”

    两人又彼此保持沉默。好一会儿,缪婷婷的手指敲得更用力了,节奏变得更快了。

    “我渴了,能不能给我一瓶水?”宁思淳又问。

    缪婷婷随手把一瓶水抛了过去。宁思淳接住后放下了笔,像在休息般慢悠悠地喝水。

    看见宁思淳不再做题,缪婷婷毫不在乎地问:“怎么,你学累了?”

    “嗯,是累了。”宁思淳喝了一口就放下水瓶。

    “明知学习辛苦,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大过年的去玩玩不也挺好的,费那么大劲学习有什么意义?到头来还不是只会不停地解题做题,简直枯燥死了。”

    宁思淳拿起手机浏览了一下,然后继续喝水,似乎没听到。缪婷婷等得不耐烦了,抬手拍桌子叫道:“喂!问你话呢!”

    宁思淳放下水瓶,拿起笔像收尾一样在卷子上勾了一下,而后如释重负般自言自语:“好啦,终于完成了。”

    缪婷婷蹙眉,一脸不快地喊:“喂!别无视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又怎么啦?”宁思淳慵懒地问。

    “我说你没日没夜地学习有意思吗?”

    “没意思啊。”

    缪婷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瞠目结舌。她本想打扰他学习,但是他近似敷衍般的回复太过出人意料,一时让缪婷婷不知所措。他真的是年级第一?缪婷婷不由地怀疑起来。

    见缪婷婷用奇怪的眼神审视自己,宁思淳只好耐心补充道:“学习本身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通过学习,我们能了解更多、收获更多,进而产生更多前所未有的东西。可是这种是理想的学习,它并不现实,而现实是我要不停地待在狭小的书房里,学着有限的知识,然后接连不断地重复做题,就像一台打印机在白卷上重复印刷一模一样的答案。你说,这样子的学习能有多少意思?”

    “……没意思你还这么努力学什么,不学就是了。”

    “学习是学生的工作嘛。”宁思淳无奈地解释,“好比大人们,按时上班是大人的工作,不工作就会变得穷困潦倒,以致生活无以为继,而我们学生不工作,结局就是未来可供选择的道路变少变挤,同样生活也会变得一团糟。况且我这个年龄段也没啥能做的,学习反而能有更多的收获。”

    “这样么……可你就不会学累吗,想着出去玩玩或娱乐之类的?”

    “会的,因为休闲娱乐可是人的天性。不过把学习当成一种义务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有多累了。义务是强制性的,但它有一个普遍性的指标,并不需要我们做到最好,所以只要尽了力,达成了学习的普遍指标就行了,这样学习就会变得相对轻松,自己也不会有太多的心理压力,更不会厌烦学习,而这个指标可以是个人性的,也可以是社会性的和国际性的。不过嘛,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总而言之就是量力而行啦。”

    “绕来绕去还不是在暗示自己要认真努力学习。“缪婷婷不屑地说,”我看你绝对是被人洗脑了,才像个疯子一样在学习。”

    宁思淳尴尬一笑,说:“我要是不把‘认真努力学习’这六个字换一种说法表达出去,别人又怎么会觉得学习是轻松简单的呢?换汤不换药,其实很多人都吃这一套的。不过你也不要对学习太过失望,学习是有很多好处的,单就其本身就是一大好处,而且它的附加价值更不可忽略。”

    “啧!我看你就是一个只会宅在家和学校的书呆子,压根就没出去好好玩过。”缪婷婷突然来了兴致,说:“要不要姐姐我带你出去玩玩?外面的世界可是十分新奇有趣的哦,保证让你看得眼花缭乱,玩得乐不思蜀。比如逛街、看电影,或者去主题游乐园,我们还能一起去看展览……有了!现在不是春节么,花市不久就要开始了,我们可以去游玩一番!对了,还有新开张营业的动漫城!那儿的电玩可有趣啦,我上次一个人去过,很有意思呢!另外,这座动漫城最近准备举行漫展,各类周边销售,还有各种Cosplay,我们也可以去试试……噢,我想起来了!那儿附近有一个面包店,卖的糕点特好吃,饮品也是一级棒,在动漫城玩累了就去那里吃点东西。两个人一起去一定会很愉快的,确切地说是快乐十足!对了,你一定有朋友吧?我们可以叫上他们一起,然后……”

    缪婷婷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大大的眼睛闪着跳跃的光点。她仿佛在叙说这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在脑海里设想好的游玩计划。她站了起来,不停地在教室里踱步,一边徘徊一边在空中比划各色各样的娱乐和游玩场景。她手舞足蹈地介绍自己的计划,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讲台上,犹如纯真可爱的孩子一样笑着推荐自己的得意之作,似乎只要有人站出来说愿意陪她去玩,她就会立马一声不吭地拉着他或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朋友之旅。

    任由缪婷婷说得天花乱坠,说得何等快乐,宁思淳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微笑,但他深邃的眼睛掠过一丝心痛的神色。不等缪婷婷继续说下去,他轻声打断了她。

    “……你,是不是一直渴望着朋友?”

    双手凝固在半空,缪婷婷微张的小嘴颤抖不已,但她很快就合上了嘴唇。空气变得黏稠无比,好比厚重的油脂层层包裹了缪婷婷,使她难以呼吸和说话。她的胸口愈发沉重,狭小的教室空间就愈发疯狂挤压她的身体,让她产生了要逃到外面空地呼吸的念头。

    “不……没有那回事。”她的声音很轻,眼睛斜视,双手缓缓垂落到大腿,完全丧失了之前的生气和活力,给人一种无力和掩饰感。

    “不,你渴望朋友,渴望那种能陪你笑陪你哭陪你走过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好朋友。”宁思淳坚定地说。

    “不!我没有……”缪婷婷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没有?是没有渴望过朋友,还是根本没有朋友?”

    “够了宁思淳!不要再问了!我看上去像没有朋友的人吗?你去附近的酒吧和夜店问问,数数究竟有多少人认识我!”被宁思淳强势坚定的眼神注视着,缪婷婷开始语无伦次地辩解,“我的朋友多着呢……到处都是,到处都有,总之很多,多到你绝对数不过来!我一点也不寂寞,一点都不孤单……我好得很,我有的是朋友。我现在就去找我的朋友玩,我一点都不孤独……一点都不!”

    缪婷婷转身就往正门走,她倔强地拽着门把手,但是不管她怎么使劲旋转、拉扯,门始终不为所动。她变得焦躁不安,开始不断地敲打和推撞,像一只困在牢笼的小猫在疯狂挣扎,弄出砰砰的声音。她在畏惧这个突然形成的牢笼,宁思淳就像那个躲在牢笼阴影里窥探她的秘密和隐私的人。

    “不要再逃避了。”宁思淳淡淡地说,“这门是锁着的。”

    “你懂什么!”缪婷婷积压的情绪被他的话语点燃了,她转过身面向宁思淳,眼眶盈满了泪水。她责问道:“你又懂我什么!什么叫不要逃避了?你究竟懂我什么,又能理解我什么?你试过被同学欺辱和排挤吗?就因为穿了一身名牌衣服,就因为无形炫富!可那时候才小学啊!一个懵懂的女孩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那时候一直畏惧上学,恰逢妈妈又生病了,为了掩饰一切,我学会了化妆,学会了撒谎,学会了自我保护,并反击那些欺辱我的同学,一旦她们欺负我,我就打她们,可结果却是被老师责罚,被不明真相的父亲说教,被全班同学排挤,更严重的是,我还害妈妈担心,害她病症恶化了。我就在压抑中度过了小学。自从妈妈病逝后,我就更孤独了,小学的经历让我不善交际,也留下了阴影,我从此就没了朋友。现在你满意了吧?没错,我没有朋友,我一直都感到寂寞空虚。我承认你说得对,我在逃避,我是在逃避!你满意了吗?!”

    一口气将多年来的郁闷和心酸倾诉出来,缪婷婷就像枯萎了的杨柳一样无力再挺起自己的腰肢。她软弱地背靠门板,一点一点地任由自己的身体自由下落,最后跌坐在地砖上,犹如刚刚撒完脾气的小女孩失神无助地仰望空白的天花板,呆滞的眼神散发着颓丧与绝望的气息。

    缪婷婷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了,她将自己的小学经历浓缩成一段话,然后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一个无关的陌生同学。她被宁思淳看破了内心的脆弱,在情绪爆发之下暴露了所有。她以为自己会解脱的,如同大多影视作品的女主角一样,把隐藏多年的秘密倾诉出来后得到压力的释放和身心的解脱,但说完之后,更多的空虚和寂寞如潮水般涌来,这让她比以前独自强忍的时候更加感到不甘心。对啊,她想起来了,那些女主角都是在胜利之后说出如同胜利宣言般的秘密的,而她是在被人望穿一切和失败后才说出来的。

    真的只是在情绪暴走之下才说出来的吗?缪婷婷自问自制力还是挺强的,但她并不是为了博取无关之人的同情才这样做的。尽管宁思淳的激将法占了大部分的原因,但是缪婷婷渴望被理解的心情方是主因。她一直坚信着,坚信自己就算不说出来也会有人能理解她一直以来的行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可其实她早在妈妈病逝之后就明白了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叛逆和反抗被她视为保护自己、保护妈妈和争取理解的行为,但直到如今仍孑然一人,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证明她的做法是错的吗?如果还要证明的话,那她与父亲六年之久的隔阂也是证据之一。她渴望被理解,进而摆脱孤独,可错误是难以被理解的,任性的错误只会一错再错,哪谈摆脱孤独呢?

    因为无形的炫富遭受同学的欺辱和排挤,这种行径本身就是无稽之谈。父亲的溺爱使女儿一身奢侈名牌,女同学的排挤恰好表明了她们对这种父爱的羡慕和嫉妒,她们纯粹是小心眼。可缪婷婷不能将这些遭遇归咎于父亲,更不能把它们告诉妈妈,只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不让身患绝症的妈妈雪上加霜。因此懂事的缪婷婷独自承受这一切,经常受欺凌后忍气吞声,还自学了化妆打扮,掩饰好伤痕才回家。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有一次放学回家,缪婷婷的没来得及掩饰的伤痕被妈妈意外发现了,她只好谎称是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摔着的。妈妈信以为真了,但缪婷婷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度出现,她决定反击。那一天,刚好是父亲出差国外的一天,缪婷婷在校对同班女生大打出手的噩耗传到了脆弱的妈妈耳边,妈妈气急之下病情突然加重,一丝生机被吊在医院里。父亲在医院通知下火急火燎地去请了国外的权威名医,准备搭乘飞机赶回来。谁知造化弄人,机场突遇极大的雷暴雨,附近的机场航班都被延迟了。就这样,妈妈病逝了,缪婷婷无法原谅最后一刻没有出现在妈妈和自己身边的父亲,于是开始排斥父亲的教导,变得不爱学习,变得愈发叛逆,即使长大后明白了那时父亲的苦衷,但她至今仍无法释怀。

    女儿的隐瞒,妈妈的病逝,父亲的不作为,这三大原因塑造了高中时期叛逆不良的缪婷婷。缪婷婷由衷希望能改变现状,所以才和盘托出,但如今,她深知自己已经无法挽回了,即使有人能理解她,也不会有所改变。

    缪婷婷会带着孤独和悔恨一直无所事事地活下去,即使她曾经挣扎过,通过默默关心同学的近况,通过努力没有让自己真正堕落。但事实真的会这样吗?至少有人会不同意。

    “你问我满意了没有,但我想先问问你。”宁思淳单手敲了几下手机的光屏,然后平静地走到了已经哭成了泪人的缪婷婷面前,用着温和的口吻说,“你满意现在吗?满意进入我们十六班,满意拥有一群一直关心着你的同学,满意我们成为你的朋友吗?”

    “什么?”缪婷婷弱弱地问。

    “哟呼!有人吗?我准备进来啰!”鹿小灵嘹亮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没过多久,他提着两包大纸袋从后门迈步进来了。

    “嗨!打扰了!”紧跟鹿小灵脚步的是袁艾琪,她微笑着挥动小手向宁思淳打招呼。

    紧随袁艾琪身后出现的依次是凌子晗、周寒、邝霖、苏巧敏、方奇和叶清怡。他们和她们或点头或微笑或招手,用各自的方式向宁思淳打招呼。进来的人无不拎着大包小包的纸袋。

    待众人把手上装得鼓鼓的袋子放置在地上,宁思淳长吁了一口气。他脸带笑意迎了上去。

    “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怎么都跑回学校啦?”

    “就是因为大过年的才来这里的。我们要趁着春节的大好时机在学校热闹一场,嘻嘻!”鹿小灵得意洋洋地卖起关子。

    袁艾琪对他神气的样子忍俊不禁,她只好代为解释:“小灵计划要在班上举办新春派对。你瞧。”她指着地上堆放在一块的袋子,“这些都是派对布置用的装饰和道具。”她蹲下身子从纸袋里翻出了一张喜红色的贴纸展示给宁思淳看,“你看,都是新年专款哦!另外还有不少零食和饮料。”袁艾琪指向另一边堆放的纸袋。

    缪婷婷偷偷抹掉泪痕,努力把控好情绪后站了起来。她好奇地问:“你们不是约好要去新开张的动漫城玩吗?”

    “婷婷?!”第一个发现缪婷婷的袁艾琪惊叫了起来。随即,大家的目光全聚焦在缪婷婷身上,这让猝不及防的缪婷婷后退了一小步。她眼神躲闪,企图避开大家的目光。

    “真的欸!真的是缪婷婷!”方奇大大咧咧地对缪婷婷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

    “婷婷,你怎么会在这?你是来参加我们的派对的吗?”凌子晗惊喜地走到了缪婷婷面前。

    “我……”缪婷婷下意识想躲开她询问的目光。她对凌子晗亲切的语气和暧昧的呢称感到十分不适应,而且彼此之间的关系仅仅止步于见过几次面的同学,这让她难以启齿。

    “她当然是来参加派对的。”宁思淳代为回答说,”鹿小灵不是群邀了全班的人么?有空想来的人肯定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没错!”鹿小灵赞同地道。

    “不对吧?”性格严谨的叶清怡皱着眉头说,“班群上一直以来根本没有缪婷婷的聊天记录啊,况且她是否加入了班群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也没有缪婷婷的联系方式,她是如何了解到鹿小灵群发的信息的?还有,你们记得她刚刚说的话吗?她问我们为什么不是约定去动漫城玩,这不就说明她是知道鹿小灵的邀请的么。”

    听完叶清怡的分析,大家都感到十分奇怪。除了宁思淳和鹿小灵,其余的人又把目光纷纷聚集在缪婷婷身上。缪婷婷暗暗握紧了拳头,大家怀疑的目光对缪婷婷来说如同被拳脚相加,一如小学那段黑暗的时光所遭受的猜疑和排挤。

    从欢乐和期待转变成现在的沉默和猜疑,氛围的急转直下让缪婷婷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受不了这种针对她而来的生疏和隔阂,究其原因只是她不曾加入到这些同学的圈子里。这里没有人会为她撑腰,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强装‘不良’,然后甩下一句‘与你何干’就直接走人,只不过最后受伤最深的却是自己。

    “再一次,命定的我与朋友再一次擦肩而过……”缪婷婷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而后像释怀一样慢慢松开了手。当她即将酸溜溜地迈出那无缘的一步,当鹿小灵抓耳挠腮地对宁思淳眼神示意的时候,宁思淳发话了。

    “其实是我告知缪婷婷这个消息的。”

    缪婷婷愣住了,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宁思淳。

    “班群的管理员是宁思淳吧。”苏巧敏恍然大悟般看向宁思淳,“你应该知道缪婷婷有没有进班群的,对吧?”

    “她很早就进了班群,还是我发出的邀请,只不过因为长期的住院和医治疗程而导致她无暇关注并回复外界的信息,所以我们才在班群上看不到她的消息记录,这也是你们得不到她的联系方式的原因。你们知道的,缪婷婷同学从小体弱多病,在步入高中的时候还意外患上了比较难解决的病症,因此她高中时就被要求住院,上学也是断断续续的,还需要经常睡眠休息和请假。当然,这患病的事属于个人隐私,她家人也不允许公开,所以我们不方便谈论这个。但好消息是,就在一个月前,缪婷婷的家属通知了学校,说她的病已经基本治好了,半个月前她就完全无恙出院了,所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我联系上了缪婷婷同学,还询问她会不会继续上学,会不会继续回到我们班上。令人惊喜的是,她的回答是肯定的,而且她也希望能在最后的高三时光里能和班上的同学在一起,毕竟她三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中度过,一直都没有朋友陪伴她。她三年来一直都很孤单啊……”

    宁思淳的一番话让众人再度陷入沉默,只不过沉默中充满了异样的情绪。

    男生们带着敬佩的眼神望向缪婷婷。袁艾琪和苏巧敏眼眶湿润地来到缪婷婷面前,一人一边拉着缪婷婷的手,眼神充满柔情和心痛,她俩无言望着缪婷婷,似乎这样做能带给缪婷婷温暖。

    叶清怡神情愧疚,鹿小灵悄悄地向宁思淳投去一个敬服的注目礼。凌子晗已经哭成了泪人,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掉。宁思淳淡定地环视周遭。唯有缪婷婷哑然地呆立原地,压根不明白宁思淳究竟胡说八道了什么。缪婷婷有心解释,但在如此奇怪的氛围下,不善交际的她也是无能为力。

    凌子晗擦了擦眼泪,带着责备的口吻朝宁思淳说:”缪婷婷都这么可怜了,你是唯一一个有她联系方式的人,怎么就不把实情告诉我们呢?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们,我们就能去看看婷婷了,还能陪陪她,给她解闷,给她辅导学习。“

    “是啊。”袁艾琪也指责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身为学生会副会长,对于你私自隐瞒的行为,即使没有违反校规,我也要谴责你。”叶清怡一丝不苟地说。

    “没错,宁思淳你就应该受到强烈的谴责。”苏巧敏附和。

    在女生的带动下,方奇也对宁思淳说:“不是兄弟我不帮你,但这确实是你的不对。你这样做分明陷我们于不义。”

    邝霖叹了口气,说:“身为学生会会长,我也看不下去了。“

    周寒也叹了口气,更对着宁思淳摇了摇头。

    见众人都表态了,鹿小灵赶紧做出选择。他拍着宁思淳的肩膀,说:”不要再有下次了。“

    “……”宁思淳摇了摇头,还是解释道:“不是我不说出来,而是人家父亲不许啊。家属不希望她医治时受到打扰。”

    “唉,原谅你了。”鹿小灵又拍他肩膀说。

    “那缪婷婷你怎么又来班里了呢?我们虽然约好去动漫城,但是后来鹿小灵又改了,说要在班里举行派对。”叶清怡问。

    “当然是我叫来的啦。”宁思淳说,“只不过没告诉她具体的活动内容。而且顺便告诉你们,这次春节派对可不仅仅是庆祝春节,更是缪婷婷的欢迎会。小灵已经叫上了班里所有的同学,不出意外的话,人很快就会到齐。有一些人是负责携带吃食和饮料的,要等到他们才能真正开派对。”

    “那我们是现在就开始布置和准备吗?”袁艾琪问。

    “嗯,是的。”

    “那我们行动起来吧!”苏巧敏兴奋地说。

    “来,婷婷。”凌子晗朝缪婷婷伸出了手,“我们一起来帮忙吧!”

    面对邀请,缪婷婷没有立马接受,反而问了奇怪的问题:“你……你们……你们都还认得我?”

    “啊?”众人奇怪地望向缪婷婷。

    “当然认得啊!”宁思淳率先回答,”不就是那个经常请假住院休养的病弱少女吗,怎么会不认得呢?“

    “放心吧!”叶清怡似乎明白了过来,说:“即使好久不见面了,但我们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忘记同学的人。从今天开始,我们会陪你度过高三最后的学期的。”

    “嗯!我们高三十六班终于能全员在一起了!”苏巧敏激动地说。

    “你们……你们真的是这么想的?真的希望我能和你们一起上学?”缪婷婷不放心地问。

    “嗯!”女生们肯定地回答。

    “你们也是?”缪婷婷望向男生们。

    “这不废话么,毕竟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和朋友。”方奇大大咧咧地说。

    “如果不是宁思淳嘴巴严实,不肯透露你的联系方式和住址,恐怕班里的女生们都捧着鲜花和水果来探望你了。”周寒笑着说。

    “我们男生拉不下脸面,不好意识过问,但也是打从心底担心你的。”邝霖说,“虽然彼此少见面少交流,显得很陌生,但是这不会改变我们担心你的心情。”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呢。”袁艾琪温柔地说,“现在你痊愈了,下学期我们就能在一起学习和生活了,尽管是最后一个学期,但我会好好珍惜的。不过婷婷你一定要重新融入我们集体,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了,这样会让人显得生分的。虽然我们都理解你曾经的病况让你不善交际,但积极点总没错。不过请放心,作为班长的我会全力协助你重新融入班集体。你一定也有很多学习上的困难,但不要紧,老师和同学都会很乐意帮助你的。我十分期待下学期即将与你朝夕相处的学习时光。”

    “哎,婷婷?!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巧敏急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缪婷婷。凌子晗看见了也赶紧扶住热泪盈眶的她,并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袁艾琪则小声安慰她。

    “没事的。”缪婷婷笑着说,“不用担心。”

    为了打消众人的疑惑,缪婷婷又说:“你们不是要布置教室准备举行派对吗?我也来帮忙吧。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准备吧。”

    “嗯……也好,毕竟同学们很快就要来了。”宁思淳沉吟道。

    “嗯……好吧。”苏巧敏将信将疑地拉起缪婷婷的手。

    “那我们一起来准备吧。”凌子晗也半信半疑地拉起了缪婷婷的另一只手。袁艾琪决定在三人前面带路。

    当袁艾琪、凌子晗和苏巧敏三人转过身走了几步后,她们背后忽然传来一句缺乏自信的轻声询问。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当然啦!”三人转过头来,异口同声地回答,“从我们成为同学的那时起就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