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里保（五十三 明伸养鱼）

    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端午后，文山在姬明仪家菜园忙活。靠地边的菜畦种着黄瓜，黄瓜叶子宽大，茎梗上顶着黄花，茎须柔嫩，无所依傍，姬文山用茅草把黄瓜茎缠在竹竿上。紧挨着黄瓜点米豆，米豆还没有爬满竹子架。然后是西红柿，柿扭青涩地藏在绿叶间。辣椒稞子刚起来，叶子间吐着青包，点缀着细碎的一两朵白花。毛芋头、芝麻和茄子刚露出地皮，都是三两片叶子，孤孤单单。春不老子的叶子上布满了虫洞，还有没有长大的大葱、南瓜。这些新鲜的时令菜蔬在努力地生长。

    靠近围墙根种着向日葵，有30厘米高，还没有摆头。菜园西边是小水沟，水沟从老井那边蜿蜒而来，浸着点水，流入围子外那边的水汪。这样在水沟高垄上有旺盛萋萋牙、剪子鼓、拉拉秧、野麦，还有到处爬地的灌水豆子，一蓬肥大的飞蓬稞。文山在菜园里浇水、松土、扶梗，一天到晚闲不着。

    每到下午收工前，文山就坐在菜园南头柿树下，吸袋烟，歇歇。姬选立这时候从湖里回家，路过时候总是坐下来，和文山啦一会呱。说柳下集柳寒欺负叔兄弟文成的事，说械斗事件后柳寒与姬明伸的缠斗，说前台门明俊、怡立对做工的好，明仪对干活的苛刻，还说其他鸡毛蒜皮的事情。文山收工，选立也离开。有时候姬选立把从河里逮的鱼给文山几条，文山也不推辞。

    晚饭时候，选立端着黑碗坐在胡同口喝高粱糊饾，明圆、鸿庶、石忠、明宝、文山、万勤、孟敦琢、孙生、赵四，还有来自卜阳山里的几个短工也各自找地方坐着闲拉呱。夕阳斜射在石忠、明圆家的土墙上，屋檐下的泥墙布满光，刺眼；阳光透过树叶，映在泥墙上就是一片黑影。靠近地基的泥墙则是黑白相间，像染蓝的敷里布。前大街呢，黑影多，白光少，黄昏就这样悄悄来临。

    选立住的胡同有两米宽，靠近前大街地方铺着红石帘，经过一天的曝晒，石帘热得烫人。胡同斜对着街北的姬明伸家门楼，门楼是屋宇式街门风格，青砖一直到楼脊，门楼沿街突出拱形石梁，挂青砖莲花雕刻。门楼两侧放几个青石条，东边靠墙地方有一棵大槐树，树下有几只小鸡在啄食。西南风沿着前大街西门吹来，拂过红石帘，吹落槐树叶，铺在门楼前的台阶上，发粘。

    这几天明伸在藕塘忙活，春天下的鱼苗，到现在在莲叶间还看不到鱼的影子，明伸心情就像前大街的暖风没有着落。明伸吃完饭出来，看到选立，知道选立是逮鱼的好手，喊了声大叔，就问藕塘养鱼的事。

    姬选立说，藕塘不能养鱼，藕根有刺，布满塘底，会刺坏鱼苗，藕塘养不活鱼。再说养鱼得是单个池子，有进、出水口，整天换水。藕塘是死汪子水，养两天鱼都死了。明伸这才恍然大悟，藕塘养鱼的事就放下了。田地有主，河道无主，西夷河也不能养鱼，夏天发大水，什么都会被冲跑。姬明伸就打消了继续养鱼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