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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战机延误

    牛刀宰鸡,自然是手到擒来。

    崩落的碎石引起小块塌方,几乎没什么波折的,就把对面阵型分为了四截。

    为首两个无级别缉罪师身披重甲,即便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巨石危机,但却毫无疑问,暴露在了仅剩的暴徒眼前。

    仇人见面,没什么絮叨的地方。

    即便他们身上的东西,价值两百积分,但爆拳直接单手覆面,用那徒手碎颅的蛮力,破解了他们的物理防御。

    血色抛洒,对于双方来说,似乎都毫无意义。

    “大人,您没事吧?”

    刚刚平息下来的颤抖,就像是一头垂死挣扎过的巨兽,即便生命已然走向了终点,却也在一段未来的时光中,让人对它的名字讳莫如深。

    一个个险死还生的缉罪师们拍打着尘灰,还有余力的人们,皆是在抢救那些被乱石压垮的同僚。

    “我没事。”

    严入的气息呼在面甲上,稍稍有些沉闷,血丝翻涌上脸,两颊如夕日彩云边浅淡的微晕。

    “通知所有人,向后开凿通道。”

    气温寒冷,大风透骨邃凉。

    他膝盖处隐隐有着一道划擦的伤口,血痂发乌,与细密的纤维织片勾连。

    显然是在先前的某一刻,不小心擦上了一点地雷的碎片,但为了安定军心,没有立刻处理。

    “可是,严愁大人下令…”

    他的身边,立着一位清瘦的文弱中年。

    后者全身着甲,一举一动,颇合第四区传统礼数。

    眼下,严入虽看不清其脸上的表情,却仍可以从他的语气中,窥探到一丝迟疑与期待。

    典型的功勋子弟,万事不粘锅。

    “出了任何事,我担着。”

    青年领队眼球发涩,说话间,可见两鬓略有些愁白。

    他面上紧咬的牙关,不知有几分,是为了克制肉体的痛苦,又有几分,是对这类小富即安思想的愤恨。

    恨蓝不入天青色。

    恨铁不成万锻钢。

    “可是,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作为一生下来,就得学会揣摩人心的小家族后辈,副官自是继承了祖辈们的优良天赋。

    他可以轻易从严入不多的言语中,感受到对方的不悦情绪,也能明显觉察到,他现在每说一个字,严入对自己的厌恶,就会更深一分。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这种人,又不是被世界环绕的主角。

    有些事,不是想做就做,想不做,就能直接不做。

    “就是啊。严入大人,你担得起吗?”

    气氛稍有僵持。

    但值得庆幸的是,一道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让他不用再做这个为难的恶人。

    众人暗暗憎恶的目光偏转,副官微微躬身,罩甲下,面色安然如常。

    他很自觉的单手扶刀,将自己从严入的视野中悄悄淡去,随后,扮成了展示装甲的架子,再不出声。

    “严从。”

    鬓白青年眉间微皱,似乎单是提起这个名字,就能引起他生理上的不适。

    “爆炸刚刚平息,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万一…”

    他扫过那些无级别缉罪师惶然的面色,肩上莫名多了几分虚无的负担,耐着性子,想和其据理力争。

    毕竟,他带着他们走出来。

    他许给他们千金诺。

    他们信任自己。

    如今,自己至少得保住他们的性命。

    “万一什么万一?”

    但,许是隔着一层障碍的缘故罢。

    后面的人,并没有望见严入身上那种无形的气质。

    他趾高气扬,即便没有抛头露面,话语中,也都像一块明镜似的,倒映出一副令人厌恶的小人嘴脸。

    “严愁大人有令,叫你们向外迅速开挖,我们会尽快破开障碍,来支援…”

    假大空的言论,几乎没有可信度。

    都不用耐心求证,严入都知道,对方那边的人,就不可能先向自己这边开挖。

    毕竟,他们的头领还在后面,隔着这么远,安安全全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灰尘呛到。

    “尽快什么?”

    严入冷笑着脸,眼见着明显说不通,那干脆也不装了,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毕竟,面子这东西,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显得那么的重要。

    尤其是在两人的立场发生冲突,其中一位,又喜欢得寸进尺的背景中。

    “我手下的人,就能被你们这样送死?”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缉罪师,统合几乎所有幸存者的目光后,特意在副官的身上,稍稍停留两秒。

    类似于千夫所指的压力,实实在在地透过肉体,倾倒于他的精神之上。

    后者的面色依旧平静。

    只有那砰砰乱跳的心,飞红垂耳的血,才能稍微透露出,他的一丝羞惭与无措。

    “五十五个大好儿郎随我出征,到现在,只有二十个还勉强活着。”

    “你们说地雷难排,很好。”

    “他们换着着甲,一句怨言都没说,用身体顶着子弹,手拉手向前冲锋。”

    “一路上,死了二十七个弟兄。”

    “你们说,加速推进,也很好。”

    “对方引爆了你这个排爆专家,都没有一点察觉的炸弹,把两位兄弟困死于前锋,六位兄弟压死于山石之下。”

    “剩余的人里,四个重伤,十四个轻伤,唯有两个人有大运气,得以保全发肤,不受外敌伤害。”

    他沉默了一下,鼻腔内,略有些阻塞,眼角处,生出了晶莹。

    周围的缉罪师们颓然不语,有些擦了擦面颊,动作很快,生怕被边上的同袍瞧见,引得军心不稳。

    他们都是一群贴心的人。

    可越是这样,越让严入心中有愧。

    “刚刚那边的声音,你可能没有听到。”

    “但我们这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忍着不叫的痛,那是一种骨头都裂了,骨髓都留了的、无比折磨的痛!”

    怒火中烧,如高炉炼铁,一路直冲而上。

    鬓白青年嘴唇微抿,索性也放开了拘束,对着那边扶刀怒骂:

    “人他妈就算是到了痛昏!到了临死!也他妈还想着,不要给你这狗东西,给我们这群狗东西,带来什么精神上的压力!你他娘的做了什么?”

    “排爆专家?”

    “拿人命堆出来的排爆专家?”

    “别说你是个走狗腿子,就算让严愁自己来,我也得等你们一起合兵!”

    “我就把话撂这了!你若是再想让他们送死,那就直接投!打道回府!大不了我自己谢罪,不做这个狗屁中队长!”

    机枪似的话语,像是密密麻麻的火力压制,严入难得畅快,粗鄙的言语中,却满怀着一种高尚的精神。

    他和秦向生是一类人。

    但引起他们之间不同的是,一个敢,一个不敢。

    仅此而已。

    “呵呵。”

    对面的严从愣了一段时间,终是不敢说出什么威胁的狠话,只得冷冷的补上一句:

    “旁系废物,优柔寡断。”

    周围人群动荡。

    但也只是动荡。

    他们忠诚而无畏,但却唯独少了对内的勇气。

    “大人!”

    一个无级别缉罪师于心不忍,捂着断掉的胳膊,想要劝严入暂时低头,以换取日后,前程灿烂。

    但,话已至此,谁都不可能轻轻放下。

    “你们安心等着,有事,我在。”

    鬓白青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做什么大动作,以防崩裂伤口。

    作为世家子弟,他深知自己的冲动,将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但孩子和大人的区别,往往就在于那一份无法回避的责任。

    严入不后悔。

    “死伤弟兄的铭牌都收好,甲衣换着穿,不要亏待了自己。”

    “俸禄要自己去领,聚在一起,人多的时候,他们手脚会干净一些。”

    “天气冷了,先屯点粮食,区里的局势不明朗,好好约束自家孩子别乱跑,年纪到上学了记得找我,我给你们发个红包。”

    “大家都要好好的,这段时间,别出了什么岔子…”

    ……

    “大人!”

    君子践于行。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还能活动的无级别缉罪师们,哪还不知道,这是他临行前的托孤之举?

    一位中年壮汉立直起身,刚要说些什么,目光高抬之下,却突然脸色一白。

    乱石顶,高瘦的人影背光而立。

    “愁…愁大人。”

    他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话,对着的方向,一阵挖掘之声。

    “我来了。”

    严愁面色冷淡。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