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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祸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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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天下战乱之局,修道之人皆不得离开修行之地千里之远,只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否则凭借修道之人飞天遁地之能,这天下怕不是唯仙门唯首是瞻。”藏锐淡淡说道,佛道分立,入世理念亦不同,仙门讲究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主张清静无为反对斗争。

    与道家理念不同,佛家讲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入世理念,天下战乱佛家不会避世而居,反而会参与其中,这也是为何西域中,很多护国法师皆是佛者之故。

    而道家却会每逢战乱仙门大家自受天地约束,不得参与权力之争,只能避世而居。

    他们只能降妖除魔,破一切怪力乱神之像。

    “倒是贫僧谬论了。”圆空乃佛者,对道家真言不甚了解,才有藏锐解疑一说。

    月半山离月半城不远,出了城向北而行不过五百里之遥,众人皆是修行之人,这五百里之遥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咫尺距离。几人拾级而上,与身旁百姓错身而过,圆空问道:“不知子虚道长找梦蝶道长是为解何梦?亦或是想造梦一场?”

    子虚笑道:“自是解梦一说。”

    当然这不过随口胡诌,身为道仙早已无梦,若是有梦,便是劫难之时。

    他来自是为了神谕而来,据火鸟仙君而言,三十年前有天罡星降世北方,却不知何故,天罡星甫下界便不见踪影。此事本不该在三十年后再提及,只是当时恰逢战乱,因仙规所束,神君便未派人前来,战乱平息之后,倒是有道仙前来彻查此事,只是当时时隔几年,天罡星再无所踪,此事便一直悬着。近来虚无之乱,天罡身影乍现,却满身煞,气故神君怀疑,天罡星已被沾染,要求子虚前来查看。

    先前茶棚听得前城主之事,子虚便知那祸星说不定便是被强改命格的天罡星,而要强改命格之术便是转魂术,转魂术需用至亲之心头血浇灌,所谓设阵,怕就是转魂阵法,阵法既成至亲的气数便尽了。

    当时战乱,梦蝶道长却不顾仙规所缚,插手人间事,怕就是这三十年来祸乱的源头,也说不定这梦蝶道长就是祖龙之子也未可知。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道观门前,门前人山人海,却奇异般的安静,每个百姓都是怀抱虔诚而来,从不喧哗,若是小事便可拜拜就走,若是解梦造梦就需拿签轮候。

    圆空便上前拿了一支签,子虚也紧随其后,藏锐道长是陪同而来,便候在一旁,这几人的穿着打扮着实打眼,不过一会功夫,藏锐身旁便围了许多百姓,连明心明镜都不放过,反观圆空子虚二人身旁倒是空空荡荡。

    子虚圆空相视一笑,安安静静候着,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道观道士的注意,不多时两名白袍道士从偏殿出来,看见藏锐时双眼微微一眯,又瞄向他的腰间,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其中一人便折返殿内,另一人则朝他们走来。

    那名白袍道士年约半百,上前朝着藏锐行礼:“不知缥缈宫道长远道而来,梦蝶观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见是梦蝶观的道士,百姓便让开了一条路,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几人。

    藏锐还了一礼:“不请自来,是贫道失礼了。”

    白袍道士:“不知几位道长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藏锐道长抬手示意:“贫道此番是陪同子虚道友与圆空大师前来一寻梦蝶道长。”

    白袍道长看了一眼那一僧一道,随即颔首:“原是如此,几位请随我来。”

    白袍道长在前方引路,子虚等人也不客气,随即跟上,穿过偏厅向后院而去,此时梦蝶道长只身一人在殿内,桌面摆着签,符,黄纸,笔,与金砂。

    见几人进来连忙上前一迎:“想不到缥缈宫副掌门藏锐道长竟亲自前来,梦蝶不甚惶恐。”

    被识破身份,藏锐也不意外,他身上挂着腰牌,又是雪袍加身,藏锋早已不问世事多年,能出现在此地压根无需多想。

    藏锐亦是笑迎上前:“藏锐不请自来,还请梦蝶道长勿怪。”

    梦蝶道长亦是雪袍加身,配着梦蝶腰牌,身背桃木剑,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样貌不过三十出头,这么一瞧,恐道行要比藏锐高上不知多少。

    二人寒暄过后,梦蝶道长欲引人入内,藏锐连连摆手:“梦蝶道长,此番前来藏锐只是陪同,是这两位小友欲找您解梦。”

    梦蝶道长恍然大悟,想来缥缈宫身处南方,无甚要事,藏锐也不会亲身而来,且以缥缈宫两位掌门的境界,更无须前来寻他。

    既是解梦又是同道中人,梦蝶道长倒也没让藏锐避嫌,而是直接展开架势,询问道:“两位小友谁先来?”

    子虚微微伸手:“远来是客,圆空大师先请吧。”

    圆空倒不推脱,大大方方的朝前一坐,说道:“有劳了。”

    “不知小友是要贫道入梦一观亦或是口头道来?”梦蝶道长执笔轻染金砂,悬笔与黄纸之上。

    圆空的梦境早前在茶楼已与众人说道一二,此时面对梦蝶道长,圆空倒是无所隐瞒:“未免疏漏,还请梦蝶道长入梦一观。”

    梦蝶道长旋即落笔,笔走游龙,嘴里还念念有词,笔停语顿:“还请佛者放松心神。”

    圆空心神一空,只见梦蝶道长一笔落在眉心。

    霎时众人只觉眉心一凉,只觉脚下一空,来不及多想顿时天翻地覆,等众人稳住身形,已是站在山峦高峰,四野皆是雾气萦绕。

    藏锐道长抬眼看去,只见众人站位与在馆内无异,圆空起身环顾四周,说道:“这就是贫僧的梦境。”

    梦蝶道长点头,手中笔未曾放下,圆空又问:“为何几位道长也在?”

    梦蝶道长笑道:“殿内有贫道布下的阵法在,只要身处殿内便自会入境。”

    说罢,梦蝶又补充道:“诸位都是修行之人又是结伴而来,贫道想来就算一起入梦境应当也无碍。若是佛者心有郁结不便外人知晓,贫道亦可送几位道友离开。”

    圆空摆摆手说道:“无妨,早前贫僧与诸位道长已说过梦境之事,此番一起入梦,说不定还能帮忙解疑也说不定。”

    见圆空不在意,众人也不在纠结,便开始讨论此地,不多时,两道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立刻噤声倾听。

    只见来人是一老一少,两者皆身穿道袍,老者白发须须,雪袍加身,一把拂尘搭在臂弯处,捻着长长的胡须说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跟随老者身旁的少年一身灰袍,周身煞气萦绕,眉目间可见戾气缠绕,是极煞之像。

    明心明镜当即脱口而出:“天煞孤星!”

    藏锐怔怔愣愣,那少年眉目尚未长开,却与宫内典藏秘史中的一幅画像对上。

    竟然是千年前木羽仙人所收弟子,天煞孤星。

    藏锐再看那老者,果然是与宫内悬挂高堂的祖师画像对上,木羽仙人!

    藏锐将目光投向圆空,细看之下,那面容确实与木羽仙人有几分相似。

    结合圆空之前所言,他很可能就是木羽仙人的转世。

    藏锐身形微颤,想不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能看见千年之前祖师的真容,若非子虚虚扶着他,他这双膝怕是要软了。

    藏锐双眼含泪看向子虚,只见子虚双眉微皱,神色是说不出的清冷与孤寂。

    见藏锐望来,子虚便将手收回:“藏锐道长可是发现什么异常了?”

    听见子虚问话,众人皆将目光投了过来,藏锐看着那一老一少已然对坐吸纳天地之气,知道一时半会他们都不会有别的动静,便说道:“缥缈宫成立年岁悠久,所藏典籍甚多,先祖画像也供奉在宫内,那老者的面容就在先祖的画像之中,名为木羽仙人。”

    木羽仙人,天煞孤星,在当时,所知之人甚少,可在天煞孤星位列仙班后,世人皆知其师从木羽仙人,是木羽仙人的关门弟子。

    年纪轻轻实力不可估量。

    明心明镜异口同声:“那少年就是天煞孤星!”

    藏锐点点头,当年因为天煞孤星的命格,与其独来独往的个性在宫内极其不合群,后被同门师兄盘算出其命格,霎时间震惊缥缈宫上下。缥缈宫上上下下几千名弟子纷纷跪倒在木羽仙人座前,请求木羽仙人为天下苍生谋福报,诛杀天煞孤星。

    木羽仙人自是不肯,他云游四方,广交善缘,带天煞孤星回缥缈宫前,其便请来二十八星宿,五行仙君运用挪移法,运转五行,再用秘法祭练,朝符中注入强大的五行灵场,用以弥补八字从而降低命格的影响。那符天煞孤星一直随身携带,平日行事与常人无异,只是不亲近同门师兄弟罢了,哪曾想竟被盘算出来。

    木羽仙人试图说服众弟子,可惜效果甚微,世人对天煞孤星的恐惧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消灭的。

    “那后来呢?”明心明镜虽为缥缈宫弟子,可当年宫中秘史不为外人传,除了正副两位掌门,其余弟子皆不可翻阅。

    “后来天煞孤星自请离宫,拜别木羽仙人,孤身入世,再后来便是伏龙之战中,木羽仙人仙逝,天煞孤星位列仙班。”藏锐不禁叹道,正因世人对天煞孤星的诸多避讳与惊惧,他才会不惜将功德赠一半与子虚,不想其也像那位天煞孤星一般,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

    然而这些却都不足为外人道也,当年天煞孤星遇到好师尊,引导他入道,而今子虚却只有一人,孤苦伶仃,无人帮衬。

    幼时受尽恩公恩惠,他自是要多替恩公多加照拂,否则哪日黄泉路上相见,他也无脸再见恩公。

    日落月升,木羽仙人每每都会逮着机会与少年多说几句,一路谆谆教导,教其行善除恶,教其以怨报德,教其心怀苍生……

    然而正如圆空所言一般,某一日少年突然不见了,木羽仙人仰头望天,背影甚是落寞。

    有道是,千古骚人谱离殇,半生风雨尽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