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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林中怪事

    这座客栈有古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不用他在她面前特意提起。

    “我说的古怪不仅于此,是阵法!客栈布有阵法。”见到对方脸色奇差,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不由放低了声音。

    魏无忧收回看向远山深影的目光,问道:“哦……竟有此事。”仔细回想从进到客栈触目所及的所有细节,均未得到有用的信息。难道有什么破绽明显摆在那里,却被他们忽视的吗?……

    现在听说客栈异样,心里更觉云山雾绕,剪不断理还乱。眉心微拧,黝黑眸子直视着萧重华,“可否将具体经过细讲一遍?”

    萧重华听闻自是无有不从,捋了捋头绪,细说起他在客栈内外遇到的怪事。

    他追寻神秘女和鬼面人无果,又怕中了对方的埋伏,因此急急的调转回来,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蒙面黑衣人,那人功法不弱,与他不相上下,最后他还是乘其不备,将其打伤,不过终是让他跑掉了。回到客栈门前,发现木门紧闭,门檐下的一盏灯笼早已灭掉,独留另一盏孤零零的……

    他没有急着进去,围着客栈外围转了一圈,发现这间客栈实在是比目测中的大,四围都有树林,单独看去倒也是一处清幽所在。

    因着夜黑,很难寻到蛛丝马迹,他也就歇了查看下去的心,一个提气,跃上客栈的高墙,再一个纵身跳到了一棵大树上。透过树叶的缝隙,他能清楚的看见大厅里的众人,也能隐约听到他们的话语声。

    站在高处能将客栈看的更加分明,客栈后面似有大片的空地,他们进来时,不知是没有留意还是通往后院的院门关着,反正没有人发现有这样一处所在。

    从树上一跃而下,又在四处观察了一圈,仍是没有任何发现,抬步往里走,明明是与原路相同,偏偏走不到尽头,长长的甬道,一直延伸向前……

    两边的布局装饰与原来所见一模一样,他心里纳罕,难道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他师从黄石道人,对玄学一脉也有所涉猎,四象八卦也学过一些,但并没有深究。

    书到用时方恨少!

    甬道里只有他略显急迫的喘息声,风自檐下吹来,纱帘随风伸展,帘后似有人影闪动,有声音清晰的随风传来,似就在耳畔,又似隔着轻纱难辨方位。

    长刀出鞘,砍向纱帘,刺啦……刺啦……

    浅粉靛蓝撒了一地,好不可怜。帘后黑夜侵入,无遮无拦,将他包裹。

    哼——

    虽不知是何人作怪,以为能将他困在此处真是太小瞧了他。他于玄学一道上虽学的初浅,却也能看出将他困在此处的是一个阵法。

    阵法?!

    真是让他记忆深刻啊!当初在大燕皇宫中,装扮成小宫女的长公主就是把他骗到一个阵法中,让他难以脱身,最后弄得一身狼狈。

    记忆不是很美好,可却让他铭记于心。

    为此,他专门找了阵法方面的书籍来看,所以也不是全然不知。看这阵法虽然巧妙,但是比之明珠公主当年所布下的还是差了许多。

    要想破掉阵法,必得找出阵眼所在,但奈何他学艺不精,只能使用最笨的办法,强行破阵。

    刀尖划破指尖,乘着血滴未落,用内力激起形成一道血符向着四面力压而去,随着他的一声大吼“破”——

    虚幻散去,客栈现出它本来的面貌。

    这么丢脸的事情,他不会对任何人说。

    “嗯……照你刚才说来,此间客栈格局巧妙,应是有人布下高深阵法,引我们入局。”魏无忧说着眼睛睁大,眸中突的闪出光亮,似是想起什么,抬步急急往外,“你随我来!”

    她在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测,也不知是否正确。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亦步亦趋。后面的人也不见心急,闲庭雅致,更深夜重,再见不到第三人,仅他二人如鬼魅在黑夜穿行。

    前面瘦小的身影走几步停下,再继续……每步之间的距离就如被尺子丈量过的一般无二。有时会突兀的蹲下身查看些什么,侧眼看去,能见到一张崩的紧紧的小脸,眉间轻蹙,小嘴抿着,神情严肃,有时抬头,有时上下左右地四处打量,嘴里不知在嘀嘀咕咕念叨些什么……

    穿的是最为普通的素衣罗裙,腰背挺直,细肩若削,头顶双丫髻,一根手掌宽的丝带系在腰间,越发显得腰肢纤细,以萧重华目测来看,只要他稍稍用点力就能将其折断。细腰随着行走轻摆慢舞,衣服贴服的每一道弧线都充满了诱人的魅力。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认真地盯着一个少年郎的背影打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对他的来历很有几分好奇。墨色狭长的深眸中闪过狐疑与不解,明明是个少年郎,平日里也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怎的换上女装后就自带一副风流妖娆之态?

    萧重华用力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有些想岔了地方,一定是今夜遇到了太多怪事儿,头昏眼花,才会出现刹那间的错觉。

    蓦然,魏无忧在前面停步转头。

    他倏的一惊,慌忙看向别处,像做错事被抓的小孩。做出这连番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一番,他不过是起了正常人的好奇心,又有何可避!压下心头的懊恼,神情恢复常态,不紧不慢问道:“怎的?可是发现了什么?”

    魏无忧没有回答他,反倒是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写满了探究和不解,“你是如何脱困的?”

    “什么?……”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里,这整个客栈,还有周边的树林都是一个阵法,你说你被困其中,又是如何脱困的呢?”说到最后,她似是自言自语,眉梢高扬,眼中射出璀璨的光芒,“莫非你也是个中高手?”

    高手个屁,垂下眼,左手上还留着老大一条口子,传出丝丝的痛感,萧重华的左手不禁又往衣袖里缩了缩。脸上一片云淡风轻,抬高下巴,有些敷衍地道:“高手自不敢当!”

    男子手背在身后,一副仰天望月的优雅姿态,饮风品月,端的是将高手的深藏不露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明显就是不愿多谈的样子啊!

    魏无忧偏头思量一番,凤眼上挑,眼中又蓄满了狐疑,既然萧重华能从阵法中脱身,那定也看出了此间的古怪之处,何以还要邀上她?

    难道是对某些地方不确定?

    她虽也对阵法有过一段时间的痴迷,但也仅仅局限于在皇宫的废院子里倒腾些无关痛痒的阵法。从来没有与人比试过,在她内心看来,她就是一个初初入门的新手,哪能跟江湖上的个中高手较量呢!

    也许事关师门隐秘,既然对方不说,她没有理由强迫别人说的道理,同样也没心思追根究底的打听。

    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事儿来了,谁都跑不了。这人没有一点同盟者的自觉,自己深藏不露,反而想探她的底?

    她又不是泥捏的,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朝着所住的客房而去。

    “诶,……”萧重华在身后急的跳脚,额间青筋突突跳个不停,却也拉不下脸去将人拦住。他已经把客栈的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以他的水平真没办法破解。偏他又亲身经历了,不然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在做梦。想及这个少年,他灵光一闪。在江南总督府老夫人寿宴时,府内守卫森严,更是暗布阵法,这少年凭着一己之力硬是在外院和内院间来去自如,并且在小佛堂成功拿到了闫成文的受贿证据,安然脱身。可想而知,她必是精通此道,故而他才寻他帮忙。

    耗费大半晚,跟着他把客栈犄角旮旯走了个遍,也没见他吐露出半点有用的消息,现下更是说走就走。

    真是……让他有些手痒。

    几步远的少年突然低低说了声:“等!”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他听见。

    等?

    等什么?抬头望天,一轮孤月悬于天际,面上蒙着一层面纱,朦朦胧胧,凄冷孤高。

    ……

    第二日天未亮,离昨夜发生的仅仅过去几个时辰。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客栈的沉闷,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大厅内再次聚满了人。

    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叫声里面的充斥的害怕和惊恐就如一记重锤敲在人的心上。本就崩的紧紧的心弦砰——的一声断开……

    钱十一冲着萧重华点了点头,带着几个镖师奔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客栈的大门处。

    木门大大的敞开着,一具浑身是血的身体仰面平躺在地上,胸膛没有丝毫的起伏,两只眼珠子瞪的老大,一动不动,似要从眼眶中跳出来。显见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了。旁边趴伏着一人,浑身血污,衣衫破碎凌乱,一只手死命地抓着高约两尺的门槛,指甲嵌进木屑里。全身不停的搐动,牙齿与牙齿之间碰的咯咯作响,让人听在耳里异常难受。他大概是想要站起来,手脚拼命的使力,才刚撑起身体,又无力地倒趴下去……

    看见这一幕的几人无不惊惧莫名,半张着嘴,想要发出些什么声响,却只能徒劳的定在原地,全身发冷,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抬进去。”已经将周围查看一番的萧重华沉着冷静的吩咐道。

    “哦,嗯,快……快……”钱十一最先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才把结巴止住,“快抬进去!快!”

    萧重华蹲在地上,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皮质手套,将那具早就断气的可怜人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的检查了一番。几十双眼睛瞪得老大,牢牢地盯着他,觉得简直玄而又玄,匪夷所思。方才还吵闹不休的众人犹如一只只被捏住脖子的怪鸟,想要发出声音,又被眼前的一幕生生给吓了回去,有几人甚至一抽一抽地打嗝。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这些人的心里不知是已经麻木还是被惧怕吓破了胆,反倒诡异的安静下来。

    萧重华站起来挥了挥手,让扮成家丁的侍卫上来将人抬了下去,就着一旁端来的清水把手洗净,又用面巾擦拭干净,这才出声询问:“说说吧,他是你的人?”

    “嗯嗯,两个都是!”钱十一埋着头,拳头捏的老紧,只觉得自己在做一场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像是从自己嗓子里出来的,耳朵嗡嗡发响。

    萧重华冷着一张脸,揉了揉眉心,“昨夜不是让你交代下去,哪里都不能去,就在自己屋子里待着?”他现在有些头疼,后悔捎带上这群镖师们,帮不上什么忙,还要给他添乱。他昨夜特意交代镖头,就是怕出事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钱十一抬眼偷觑,触及一双冷戾的眼睛,又慌忙的垂下,哆哆嗦嗦的回禀:“死的那个是钱十四,重伤的那个是钱三十,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出去的,明明……”明明昨晚他再三告诫他们呆在屋子里,怎的……

    “看来你这个镖头的话不好使啊……”萧重华面无表情的道:“将那个钱三十带过来。”

    “可是……他受了重伤……”

    “只要没死……就给我抬过来!”萧重华没有理会镖头的反对,利声说道。相比于这人的生死,他更想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望望外面的天色,灰蒙蒙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整个客栈仿佛都笼罩在一片白雾中,那小子说的“等”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阖上双目,几根手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桌面,发出单调沉闷的声响。

    “老爷,人带来了。”两个侍卫抬着一人到了萧重华的面前,轻声地提醒道。

    萧重华倏的睁眼,看见忙的满头大汗的慕少白,微微颔首,道了一句“有劳了!”

    慕少白桃花眼一挑,冷哼一声,昂着头走到了一边坐下。“要问什么快问,他最多能撑半刻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躺在那里毫无生气的钱三十见到镖头就如见到他家老娘般嚎啕大哭起来,二十多岁的大个子哭的像个小孩,嘴里抽抽搭搭的说道:“十……四……他……他……”没说两句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说清楚了,我们才能为他报仇啊!”萧重华难得软声安慰他。刚才他查过那人的伤口,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的来形容,就像……被无数利刃划过,但又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武器。

    听他这样说,钱三十止了哭声。

    细细说起那些可怕的遭遇。

    他与十四、钱十、二十二住一间客房,镖头再三嘱咐过每一个人不准出客栈。他也听话的蜷缩在自己的床上闭目养神,虽然听到总管讲的南诏的毒药,但说实话他并没有多少的惧怕。半梦半醒间听见木门吱呀的声响,他悄悄起来,跟随在前面身影的身后来到了客栈外面。

    那人听见动静回头来看,发现是他,并没有慌张,竖起手指抵在唇上,然后招手让他过去。“小子,跟着哥哥一起走。这支商队太过邪门儿,山匪、毒药、南诏……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坎儿等着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钱三十摇了摇头,“可是,可是镖头说了,叫我们呆在客栈里面。”

    “切,你干嘛听那个老家伙的,他已经折了翅膀,磨去了棱角,早没有当年的威武,现在对着谁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点头哈腰的熊样,看得老子气闷。”钱十四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地道。

    “可是……”

    “可是个屁啊,老子真是后悔走了这趟镖,回去后,说什么老子也不出来了。”这趟镖真是让他噩梦连连,眼皮儿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等到夜深人静,他才决定偷偷溜走,再多的银子也抵不上他这条命重要啊!

    钱三十被他半拖半拽的往林中那条小道走去。这条路能够很快的到达官道,到了官道,他们可以雇上一辆马车,就天高海阔任他们去哪里了。总比困在这里担惊受怕的强上百倍。

    月光朦胧的照在林间,树林的阴影斜拉出无数的怪影正在龇牙咧嘴。

    钱三十有些怕,不停地往后退,忽然看见一抹黑影从眼前闪过,吓得啊的一声大叫,甩开十四的大手,拼命的往来路跑。树影婆娑,他能听到自己胸腔传来的呼哧呼哧声,不知跑了多久,四处打量,发现他根本就是围着一棵大树在不停的绕圈,后背冷汗直冒,紧接着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那是十四的声音,他惊慌地朝着声音处跑去就见到……

    说道这里,他的眼眶又开始发红,语不成句,抽抽噎噎的道:“就看到十四在黑暗中抽搐挣扎,他的周围什么都没有,但是血”

    “好多的血……从他的身体各处冒出,我……我上去拼命的按住,可是……按不住……呜呜……十四死命睁大眼睛让我逃,快逃,他说林子里有……”

    “他还未说完就咽了气,我……呜呜呜……”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浮起哀色,心里越发的沉重,外面开始黑如深夜,大颗的雨滴啪啪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