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不是时候
魏府门前的纷纷扰扰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巷子口还有不少人涌过来看热闹。先前躲在门后竖着耳朵听墙角的，虚掩着门向外打量的，还有扒在围墙上观望的左邻右舍，全都跟张着嘴的鱼儿般浮出了水面。
魏府的仆从也全不是没有眼力见的，早有那脑子好使的仆从疾步奔回内宅去禀报。
福玉院内气氛融洽，与门外的剑拔弩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主屋厅堂的软塌上坐着一个老妇人，正是魏府的老夫人，上穿蓝褐两色团花锦褂，下着暗黄色长裙，鬓间有丝丝白发，眼中含笑的看着下面的几人。
下首的几人是今日才回来不久的魏府大房的一家子。魏府老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大爷魏勤于十几年前外放肃州，其妻邱氏随夫外任，大房一共有五个孩子。长子和最小的女儿都是邱氏所生，其余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均为姨娘所生。
此时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小女孩就是邱氏最小的女儿，名为魏东琦，长得颇为讨喜，婴儿肥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两只小胖手上拿着糖果糕点不停地往口中塞，嘴里还支支吾吾的嘟囔，“上京的糖果就是好吃，……”间或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邱氏简直没脸看，虽然一大早入城，还没来得及吃上早饭，却也在马车里吃了些糕点垫垫肚子。他们一行人入府后，简单的梳洗过后就到了长春院。过来的路上，她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这丫头不知礼数，怎的这丫头见到吃的就原形毕露。
唉～
虽然心中叹气，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中却充满了宠溺，这是她生下轩哥儿十几年后才有的闺女，平时不觉间就放宽了管束，所以性子难免养的跳脱了些。
以前在肃州那个小地方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回到上京，接触的人和事儿都大不相同，看来是该好好教教规矩了。
以往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女儿，今天怎么瞅着——那么像一只胖过头的小松鼠。
邱氏不停地冲着魏东琦使眼色，本意是让她悠着点，别第一天回来就惹得老夫人不喜。奈何沉浸在美食中的“小松鼠”根本没有接收到。
邱氏有些心塞，不经意地侧头，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夫君魏勤。魏勤不知妻子那一眼的含义，眨了眨眼，又摸着鼻梁想了想，再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向了上首，终于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阿娘，什么时候开饭啊？”说着还摸了摸有些瘪的肚子。
这位魏府大爷魏勤与母亲生于长于江南的老宅，因小时候家里并不富庶，所以也没有太多的讲究。虽在外为官多年，却依旧保持着本心，对待当地的百姓也是宽和有加，很得当地百姓的爱戴。这次也是因为官评优良，才得以回京述职。
邱氏直想捂脸，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夫君是怎样的人了，想要让他说出几句冠冕堂皇的话，那就是在白日做梦！干脆也不多话，垂下眼眸装起了鹌鹑。
他们的长子魏轩看不过眼，将手里的茶碗搁在茶几上，本想对着自己的妹妹说上几句，却又碍于在长辈面前不便率先说话，只得生生忍住了。
老夫人活到了这把岁数，早把一家子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对这个长子更是了解颇深，见到他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心里反倒多了几分高兴。如果自己的儿子回到母亲身边还端着当官的架子，那才是真的膈应人！
嘴里念叨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在娘面前就该随意些，”说着又拍拍魏东琦的手，“这孩子看着就讨喜，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
招手对着曹嬷嬷吩咐，让她尽快的摆桌子上菜。
曹嬷嬷几次欲言又止。
说来也真是巧了，魏府大爷与那位去了老宅的嫡长女的回府时间都撞在了一块儿。老太太可以不看重那位大小姐，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不能装作不知道，知道了还不提醒主子，那就是她们的失职。早先她还高兴着可以顶替秦嬷嬷的职，到老夫人的身边伺候，谁知道，这儿根本就是个坑。
不说老太太心情时好时坏，难以伺候。就说二房的那几位主子就不是省油的灯，她不仅要陪着小心，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气神应付着，身累，心更累啊！
刚刚听了小丫头的回报，她的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恨不能马上把门口的秦嬷嬷给迎进来，赶紧的把手上的烫手伙计给甩出去。脸上原本不显的折子深深地皱巴成了沟壑。
“怎么？还没备好？”老夫人一个眼刀扫来，这些人原本看着腿脚利索些，想不到还是没有秦嬷嬷使着顺心。如今竟是连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了？脸上的慈祥随和如一阵风给吹走了，尽显一府老太太的威严。
“老夫人，……”
曹嬷嬷在心中酝酿该怎么回答。
“老夫人问你话呢，作甚吞吞吐吐的？”魏府大爷见不得她如此，立马出声训斥。他可没有刚回到府的自觉，觉得他们一家子就是外人。说起来，这处宅子还是他父亲传下的，又不是老二家的，这些仆人难道是欺生？
他虽然是根直肠子，但在官场混的这十几年也不是白混的，不知不觉就想的有些多，有些远……
曹嬷嬷被吼得一个哆嗦，也不用多想了，回道：“回禀老夫人，回禀大爷，大小姐回府了。”
老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顿了一下又道:“芙蓉啊，不是今日不让她出门？让她快些过来拜见她伯父一家！”老太太在心里冷哼，以往看着还有些官家小姐的样儿，如今真是越来越没有章法了，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崽子。往日里见天的往她的福玉院跑，祖母，祖母的叫的不知道有多甜，这是——见到她母亲在府里站稳了脚跟，跟她娘有样学样，跟她这个老太婆打起擂台来了。
明日，她就立规矩，她倒要看看她这个没了府中实权的老太太能不能指使下面一众小的。也让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仆妇们看看魏府里真正说话算话的人是谁？
“不是……”曹嬷嬷刚要细说，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紧接着，门帘被人一把掀起。
屋内几人齐齐看向来人。走在当先的是一位外表儒雅的中年男子，虽然十几年没见，魏府大爷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弟弟——魏勉。
魏勉仿是没有见到屋中的几人，掀起门帘后，殷勤的错开身让一位女子进了门。
人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位兰心姑姑可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如今又是大长公主身边的红人，更是有实实在在的女官身份。他一个屁大点的小官当然要敬着些！
随着兰心姑姑进来的还有一位少女。当然大家的眼光现在根本没顾上她。
兰心姑姑也没有拿乔，很是规矩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道明了来处。
老夫人听闻后，脸上的多云转阴立马变成了艳阳高照，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就如那娇花般绽放出春天的味道。因为儿子的官职不高，她没有机会参加那些权贵间的聚会，却也听几个老姐妹说起过上京城的八卦。上京城的大人物就那么几位，反复的听，她也是记下了许多，期望以后能够派上些用场。
现下，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
虽然只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却也是她们一府人难以企及的存在了；虽然还没有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止不住她一颗无限遐想的心……
说不得她们魏府就要靠着大长公主飞黄腾达，走上权贵的道路，成为他们的座上宾，说不得她也能得到一个诰命的封号……
想想那群老姐妹艳羡的目光，想想未来的富贵繁华，想想众人的阿谀奉承，让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激动……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开祠堂，好好向祖宗们禀报一番……
看向小儿子的眼光越发慈祥，带着从未有过的热切和赞许。
老夫人嘴里说着一连串的客气话就要起身让座，旁边的魏东琦早就被很有眼力见的邱氏一把拽在了怀里，给带出了屋子。至于魏轩等小辈们也自觉地退出了主屋。
兰心姑姑又岂是没有尊卑的人，微微颔首后选了下首第一个位置坐了，魏勉也适时寻了一个位置坐下，这时才来得及冲着旁边的兄长点了点头。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唯一一个站在屋子中央的少女就变得显眼起来。
不过这种安静也维系了几秒钟。
“祖母。”
一个少女温和的嗓音响起，打断了老太太的天马行空的奢望。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在曹嬷嬷的低声提醒下，她还是重复了一遍，“你是无忧，那个送去老宅的孩子！”她很想掐自己大腿一下，她怎么就把这件事儿给忘记了。不是因为没有记住这件事而懊悔，也不是起了对这个孩子的内疚之心。
而是……
后悔没有在院子外面派人拦住她。
老太太斜眼看向少女，这个当初被道士批过命硬的孩子，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
魏府的仆从也全不是没有眼力见的，早有那脑子好使的仆从疾步奔回内宅去禀报。
福玉院内气氛融洽，与门外的剑拔弩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主屋厅堂的软塌上坐着一个老妇人，正是魏府的老夫人，上穿蓝褐两色团花锦褂，下着暗黄色长裙，鬓间有丝丝白发，眼中含笑的看着下面的几人。
下首的几人是今日才回来不久的魏府大房的一家子。魏府老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大爷魏勤于十几年前外放肃州，其妻邱氏随夫外任，大房一共有五个孩子。长子和最小的女儿都是邱氏所生，其余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均为姨娘所生。
此时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小女孩就是邱氏最小的女儿，名为魏东琦，长得颇为讨喜，婴儿肥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两只小胖手上拿着糖果糕点不停地往口中塞，嘴里还支支吾吾的嘟囔，“上京的糖果就是好吃，……”间或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邱氏简直没脸看，虽然一大早入城，还没来得及吃上早饭，却也在马车里吃了些糕点垫垫肚子。他们一行人入府后，简单的梳洗过后就到了长春院。过来的路上，她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这丫头不知礼数，怎的这丫头见到吃的就原形毕露。
唉～
虽然心中叹气，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中却充满了宠溺，这是她生下轩哥儿十几年后才有的闺女，平时不觉间就放宽了管束，所以性子难免养的跳脱了些。
以前在肃州那个小地方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回到上京，接触的人和事儿都大不相同，看来是该好好教教规矩了。
以往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女儿，今天怎么瞅着——那么像一只胖过头的小松鼠。
邱氏不停地冲着魏东琦使眼色，本意是让她悠着点，别第一天回来就惹得老夫人不喜。奈何沉浸在美食中的“小松鼠”根本没有接收到。
邱氏有些心塞，不经意地侧头，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夫君魏勤。魏勤不知妻子那一眼的含义，眨了眨眼，又摸着鼻梁想了想，再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向了上首，终于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阿娘，什么时候开饭啊？”说着还摸了摸有些瘪的肚子。
这位魏府大爷魏勤与母亲生于长于江南的老宅，因小时候家里并不富庶，所以也没有太多的讲究。虽在外为官多年，却依旧保持着本心，对待当地的百姓也是宽和有加，很得当地百姓的爱戴。这次也是因为官评优良，才得以回京述职。
邱氏直想捂脸，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夫君是怎样的人了，想要让他说出几句冠冕堂皇的话，那就是在白日做梦！干脆也不多话，垂下眼眸装起了鹌鹑。
他们的长子魏轩看不过眼，将手里的茶碗搁在茶几上，本想对着自己的妹妹说上几句，却又碍于在长辈面前不便率先说话，只得生生忍住了。
老夫人活到了这把岁数，早把一家子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对这个长子更是了解颇深，见到他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心里反倒多了几分高兴。如果自己的儿子回到母亲身边还端着当官的架子，那才是真的膈应人！
嘴里念叨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在娘面前就该随意些，”说着又拍拍魏东琦的手，“这孩子看着就讨喜，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
招手对着曹嬷嬷吩咐，让她尽快的摆桌子上菜。
曹嬷嬷几次欲言又止。
说来也真是巧了，魏府大爷与那位去了老宅的嫡长女的回府时间都撞在了一块儿。老太太可以不看重那位大小姐，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不能装作不知道，知道了还不提醒主子，那就是她们的失职。早先她还高兴着可以顶替秦嬷嬷的职，到老夫人的身边伺候，谁知道，这儿根本就是个坑。
不说老太太心情时好时坏，难以伺候。就说二房的那几位主子就不是省油的灯，她不仅要陪着小心，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气神应付着，身累，心更累啊！
刚刚听了小丫头的回报，她的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恨不能马上把门口的秦嬷嬷给迎进来，赶紧的把手上的烫手伙计给甩出去。脸上原本不显的折子深深地皱巴成了沟壑。
“怎么？还没备好？”老夫人一个眼刀扫来，这些人原本看着腿脚利索些，想不到还是没有秦嬷嬷使着顺心。如今竟是连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了？脸上的慈祥随和如一阵风给吹走了，尽显一府老太太的威严。
“老夫人，……”
曹嬷嬷在心中酝酿该怎么回答。
“老夫人问你话呢，作甚吞吞吐吐的？”魏府大爷见不得她如此，立马出声训斥。他可没有刚回到府的自觉，觉得他们一家子就是外人。说起来，这处宅子还是他父亲传下的，又不是老二家的，这些仆人难道是欺生？
他虽然是根直肠子，但在官场混的这十几年也不是白混的，不知不觉就想的有些多，有些远……
曹嬷嬷被吼得一个哆嗦，也不用多想了，回道：“回禀老夫人，回禀大爷，大小姐回府了。”
老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顿了一下又道:“芙蓉啊，不是今日不让她出门？让她快些过来拜见她伯父一家！”老太太在心里冷哼，以往看着还有些官家小姐的样儿，如今真是越来越没有章法了，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崽子。往日里见天的往她的福玉院跑，祖母，祖母的叫的不知道有多甜，这是——见到她母亲在府里站稳了脚跟，跟她娘有样学样，跟她这个老太婆打起擂台来了。
明日，她就立规矩，她倒要看看她这个没了府中实权的老太太能不能指使下面一众小的。也让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仆妇们看看魏府里真正说话算话的人是谁？
“不是……”曹嬷嬷刚要细说，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紧接着，门帘被人一把掀起。
屋内几人齐齐看向来人。走在当先的是一位外表儒雅的中年男子，虽然十几年没见，魏府大爷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弟弟——魏勉。
魏勉仿是没有见到屋中的几人，掀起门帘后，殷勤的错开身让一位女子进了门。
人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位兰心姑姑可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如今又是大长公主身边的红人，更是有实实在在的女官身份。他一个屁大点的小官当然要敬着些！
随着兰心姑姑进来的还有一位少女。当然大家的眼光现在根本没顾上她。
兰心姑姑也没有拿乔，很是规矩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道明了来处。
老夫人听闻后，脸上的多云转阴立马变成了艳阳高照，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就如那娇花般绽放出春天的味道。因为儿子的官职不高，她没有机会参加那些权贵间的聚会，却也听几个老姐妹说起过上京城的八卦。上京城的大人物就那么几位，反复的听，她也是记下了许多，期望以后能够派上些用场。
现下，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
虽然只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却也是她们一府人难以企及的存在了；虽然还没有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止不住她一颗无限遐想的心……
说不得她们魏府就要靠着大长公主飞黄腾达，走上权贵的道路，成为他们的座上宾，说不得她也能得到一个诰命的封号……
想想那群老姐妹艳羡的目光，想想未来的富贵繁华，想想众人的阿谀奉承，让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激动……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开祠堂，好好向祖宗们禀报一番……
看向小儿子的眼光越发慈祥，带着从未有过的热切和赞许。
老夫人嘴里说着一连串的客气话就要起身让座，旁边的魏东琦早就被很有眼力见的邱氏一把拽在了怀里，给带出了屋子。至于魏轩等小辈们也自觉地退出了主屋。
兰心姑姑又岂是没有尊卑的人，微微颔首后选了下首第一个位置坐了，魏勉也适时寻了一个位置坐下，这时才来得及冲着旁边的兄长点了点头。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唯一一个站在屋子中央的少女就变得显眼起来。
不过这种安静也维系了几秒钟。
“祖母。”
一个少女温和的嗓音响起，打断了老太太的天马行空的奢望。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在曹嬷嬷的低声提醒下，她还是重复了一遍，“你是无忧，那个送去老宅的孩子！”她很想掐自己大腿一下，她怎么就把这件事儿给忘记了。不是因为没有记住这件事而懊悔，也不是起了对这个孩子的内疚之心。
而是……
后悔没有在院子外面派人拦住她。
老太太斜眼看向少女，这个当初被道士批过命硬的孩子，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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