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要尊重每一个人，不论他是何等的卑微与可笑。要记住活在每个人身上的是和您我相同的性灵。——叔本华）
一九九二年的九月一日，是被誉为“江南之南”的小城市——干南城盘龙镇水车村小学开学的第一天。水车村小学建在一座叫花园山的小山上，山脚下就是水车村的花园山组。
那个时候的水车村小学属于水车村管理，条件十分简陋。学校中间是凹凸不平的泥巴操场，那是学生们升国旗，做体操的地方；西边有一个沙坑，用于一些特长生练习跳远；东边是一个早已经不能投篮的破旧篮球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去修；南面是一栋老旧的瓦房教室，是水车村幼儿园的教室；北面是一栋崭新的两层小楼房，用于小学五个年级教学（在那个年代，干南城的小学只有五年级）。小楼房总共八间教室，其中一间改为教师办公室，另外一间改为校长办公室，还有一间改为杂货间，剩下的五间教室刚好满足一到五年级各一个班的需求。
这栋教学楼是由阳富贵四叔叔阳宜善承包建设的。所以当教学楼投入使用后，阳富贵经常和身边人说，这是我四叔叔建设的。可是别人总是提醒他，叔叔又怎么样，他又不是你爸爸。阳富贵总是一脸不服气，他既然是我的叔叔，我就值得为他感到骄傲。
一阵铃声响起后，碧空如洗的天空，突然之间又多了几朵乌云。五年级的同学在班长阳富贵起立的口令下，纷纷站立起来向老师问好。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两位老师会依次向他们告别。
先是语文老师肖德，他近五十岁的年纪，微驼的背，戴着一副老花镜。他上课最大的特点是，不管课堂上调皮的学生有多么吵，他总是犹如神仙一样自顾自地讲课，声音还小得像不好意思的小姑娘在说话一样嗡嗡响。班上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听不清楚他每次上课讲了什么，所以，这些学生的语文成绩哪里能够好！阳富贵长大后回想起来，自己的语文基础不好，很大的原因是和这位肖德老师的上课方法有很大关系。
这位肖德老师用最简短的一句话和阳富贵他们告别：“同学们，五年级将会有新的老师来教你们。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脸上还带有一丝自然的笑容。似乎像是他的一项艰巨任务终于完成，接着又要去接受下一批幼稚的孩子。
接着是数学老师肖志，他虽然也是近五十岁的年纪，但是腰身挺得直直的，眼睛之中不仅释放着智慧的光芒，而且还流露出一丝依依不舍。
“同学们，你们即将面临小学毕业，为了让你们在小学毕业考试中考出优异成绩，学校特意安排两位更加优秀的老师为你们上课。”肖志老师说着，忍不住哽咽了一声继续道，“所以，这是我为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学生顿时无比安静，近五十双童真的眼睛盯在肖志老师的脸上。虽然没有人哭泣，但是所有人的心里瞬间变得有些难过。
肖志老师打起精神，重新恢复他以往神采奕奕的状态继续道：“这一堂课，我想带大家画一条龙。”
说完，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画了起来。不久，黑板上出现一条张牙舞爪、霸气十足的飞龙。
“同学们，龙在我们中国文化中是权势、高贵、尊荣的象征，也是幸运和成功的标志。所以，在这最后的一堂课，我要把它送给你们！”肖志老师精神抖擞地说道。
不久，学生画的飞龙陆续画完，开始交给肖志老师批改。肖志老师在大多数学生的画本上批注：“希望你长大后成龙成材！”
阳富贵倒数第九画完。他穿着一件过短的浅色衬衣，深色的长裤，光着一双大长脚，忐忑不安地把自己的画本递给肖志老师。
肖志老师扫了画本一眼，马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你画得真用心。”他说着深情地看了看阳富贵，然后拿着画本站起来向大家展示道：“同学们，你们说一说，是老师画的好，还是阳富贵画的好？”
“老师画的好。”有同学说道。
“是阳富贵画的好。”阳富贵的同桌，长得漂亮有气质的副班长夏秋华站起来叫道。她长长的头发，白净的皮肤，极致的五官，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衣，让她显得格外美丽。
由于阳富贵和她分别是班上的班长和副班长，又是同桌，所以有人经常笑话他们是天生的一对。每当别人这么说，都会让夏秋华有些不好意思，可更加不好意思的反而是阳富贵。
“为什么呢？”肖志老师对着夏秋华笑呵呵地问。
“因为阳富贵不仅龙画得漂亮，而且还在龙的前面画了一颗珠子。”夏秋华说完，眼睛看了看阳富贵高瘦的背影。
阳富贵对着肖志老师站立，头一直看着地上。他每一次被老师表扬，心中虽然高兴，但是脸上总是不好意思。
“说的好，”肖志老师说着又转向阳富贵道，“阳富贵，你向大家说一说，你为什么会在龙的前面画一颗珠子。”
身体极度瘦弱的阳富贵一脸害羞地说道：“我觉得龙的嘴巴睁得老大，应该是想要吃什么，所以，我就画了一颗珠子。因为我听说过双龙戏珠这个成语。”
“很好，阳富贵不仅依瓢画葫芦画得那么好，而且还懂得创新。大家给他掌声鼓励。”等同学们的掌声响完，肖志老师又对着身前的阳富贵和蔼笑道：“阳富贵，你的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又是班里的班长，性格那么安静，画画又那么有天赋，如果你家里有条件送你去画画……”
肖志老师说着，发现阳富贵的脸一下子看向地面，心中不由一声叹息，不由把话停下来。是啊！在这个地方，有条件送孩子去学画画的家庭屈指可数，自己何必对着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呢？可是面对一个可造之才，自己不说又怎么对得起教师的这个身份？
肖志老师想了几秒钟后继续道：“阳富贵，你是一个有梦想的好孩子，只要你胆子大一些，就一定能够实现你自己的梦想。”
阳富贵听后，慢慢地抬起头，眼神中先是一阵迷茫，然后又露出了明亮的光芒。
肖志老师微微一笑，马上低头在阳富贵的画本上写下一行字。
当阳富贵接过画本，看到上面赫然写着：“你其实已经是一条龙，只是还没有起飞罢了。祝你早日起飞！去摘取属于你自己梦想的珠子。”
能够得到老师如此的评价，阳富贵心里一喜，向肖志老师投送出一个感激的眼神后，转身跑回自己的座位。
“肖老师对你的评价真高啊！”夏秋华马上抢过阳富贵的画本赞美道。
这让阳富贵心里甜滋滋的，简直比过年还要幸福。
下课后，五年级一班的“四大金刚”——阳富贵、方平、阳文武、阳鹏飞在操场沙坑边聚集在一起。这“四大金刚”都来自五年级学习最优秀的四位同学，由方平组织在一起，成员有经常一起聊天，放假后还一起去方平家玩。农忙之时，他们还经常被方平叫去帮忙收割稻谷。虽然阳富贵年纪最大，学习最好，可是方平的性格更加外向，思维更加敏捷，加上父亲做木材生意，家里条件最好。所以说，这“四大金刚”是以方平为核心的组织。而阳富贵他们也乐意被方平整合，因为到了方平家里，可以欣赏方平家的别墅，还可以吃到好吃的美食。
“你们知道吗？我们原来的两位肖老师，只是民办老师，接下来我们马上要毕业，所以，学校安排了两位师范毕业的新老师教我们。”方平得意地向他们透露一些小道消息。说完，他矮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向沙坑一跳。不愧为五年级跳远第一名的身份。
“什么叫民办老师？”阳文武好奇道。
方平支吾的好一阵才回答道：“所谓的民办老师……就是不正规的老师……是从农民里挑选出来做老师的。你们有没有发现，两位肖老师都是本地人，家里都种了田？”
“你说的有道理。”阳文武恍然大悟道。
“学校安排两位师范毕业的老师教我们，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啊！”一边戴着眼睛的阳鹏飞露出兴奋之色。
“这可不一定，两位肖老师虽然不是正规的老师，可是要比两位新来的年轻老师有经验。”方平嘿嘿一笑道，“毕竟两位新来的老师才刚刚毕业，还太年轻。”
“才刚毕业啊！”阳鹏飞又是一阵惊呼，“那学校为什么会把我们交给两个刚刚毕业的老师教？”
方平又嘿嘿一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因为刚毕业的正规老师需要重点培养，同时也更加听从校长的话。”
“哦，我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刘校长说了算。”阳文武说道。
一边的阳富贵一如既往地静静听着，在其他三人的面前，他心里总是充满自卑。方平的父亲在做木材生意，阳文武的父亲是水车村的村长，阳鹏飞的父亲也是一名包工头，而阳富贵的父亲是普普通通种地的农民。加上他那如竹竿一样的身材，所以他的内心深处难以避免地产生自卑感。现在，唯一能够让他在大家面前挺起腰杆的也就是他是班上的班长，以及学习名列前茅。
“阳富贵，你不发表一下意见吗？”方平看着阳富贵说道。
安静的阳富贵终于出声：“我对两位肖老师还是有些不舍，尤其是肖志老师。”
方平呵呵一笑道：“你就放心吧。你是班长，学习又绝对第一，不管哪一个老师教，他们都会对你好。”
第二节课，刘校长带着两个年轻帅气的男老师走进教室。
在简单介绍后，刘校长突然说道：“从现在开始，由肖亮做五年级的班长。”
阳富贵听后头脑一阵眩晕，一开始他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毕竟从一年级开始，阳富贵的学习一直是全部第一，也顺其自然地一直是班上的班长。当他再次集中所有的精神看向刘校长时，刘校长却没有看阳富贵一眼，就和语文老师走出教室。
班上的学生一阵骚动，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一直以来的班长阳富贵会被撤掉，并且会改由学习处于中上游的肖亮来做。
“大家请安静，为了了解大家的数学水平。我们现在进行数学考试，考试成绩第一名将代表学校去镇里面参加数学考试比赛。”新来的数学老师王正说着开始给大家发试卷。他的声音洪亮眼睛犀利，头发经过吹风机定型后，让他和当时的明星吴奇隆有些像。
换班长的风波很快平息，阳富贵在心里不停疑问中把试卷做完交给了王正老师。
王正老师看了看阳富贵，然后马上给阳富贵改试卷，不久他站立起来高兴地对着全部叫道：“阳富贵的成绩出来了，他考了满分一百分。你们可要加油了！”
“一百分？阳富贵的学习就是好。”
“看来这次比赛名额飞阳富贵莫属了。”
“要是有两个人得了一百分呢？”
同学们又是一阵骚动。
“如果有两个人以上都考了一百分，我将出一道附加题，谁先做出来，谁就代表我们班去镇里参加比赛。”王正老师向大家乐呵呵地说道。
看到自己的学生考出一百分，他没有理由不高兴。可是当他改完所有试卷后，眉头不由紧锁，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说道：“考得这么差，看来你们的数学基础很差啊！”
然后他看了看阳富贵后宣布道：“我宣布，阳富贵同学将代表我们班去镇里参加数学比赛。下课！”
看着王正老师气势汹汹地走出教室，阳富贵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快感，自己终于争了一口气。
“阳富贵，你的数学怎么就这么好呢？”夏秋华看着阳富贵一脸的崇拜。
“你的语文不是比我厉害吗？”阳富贵不好意思说道。
“夏秋华，你看看是我帅还是阳富贵帅？”这个时候，方平他们又过来把阳富贵拉去了外面。
“帅你个大猪头。”夏秋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嘀咕道，“可是我的语文成绩和阳富贵差不多啊。”
“阳富贵，恭喜你！你又考了第一名。”方平笑呵呵地拍了拍阳富贵的肩膀。
阳富贵苦笑一声后眉头紧锁，他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奇怪，刘校长为什么会让肖亮做班长呢？”阳鹏飞见此，马上明白阳富贵一定是因为班长被肖亮夺走的缘故。
“是啊，肖亮的学习成绩不要说第一，恐怕连前三也进不去。”阳文武愤愤不平道。
“这有什么奇怪，你们难道不知道肖亮的父亲是有名的吹牛大王？肯定是他跟校长走了关系呗。”方平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阳文武和阳鹏飞睁大眼睛惊呼道。
“方平，你不要乱说，是我的性格不好，不爱说话，不适合做班长。”阳富贵倒是很会找自己的不足。
“你可不能这么说自己，谁说了不爱说话就不能做班长？再说了，说话就是炼出来的，想当年，我也是不爱说话，后来跟着我父亲去做生意，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方平鄙视了阳富贵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早就去找刘校长问个明白，凭什么把你的班长之位无缘无故夺走了？”
“算了，我其实根本不想做什么班长。”阳富贵说着甩头跑回了教室。对于这次打击，阳富贵选择了回避，否则他担心自己会流泪。
正当阳富贵以为开学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之时，他却没有想到，在下午放学前，王正老师又向全班宣布道：“经研究决定，由肖亮代表我们班去参加镇里的数学比赛。”
王正老师说完，看也不看阳富贵就又气势汹汹地甩头离去。阳富贵再一次眩晕，他似乎看到教室挂着“尊敬老师，从小事做起”的标语，一下子竟然倒挂起来……
放学后，方平他们本想去安慰阳富贵，可是他们却没有看到阳富贵的身影。
“阳富贵呢？”方平问夏秋华。
“王老师一走，他就冲出了教室。对了，他好像哭了，你们赶紧去看一看他。”夏秋华扭头看向外面道。
“你就不关心阳富贵？”阳鹏飞看着夏秋华笑道。
夏秋华知道阳鹏飞什么意思，她脸一红对着阳鹏飞怒道：“你可不要瞎说。”
“是啊，阳鹏飞，我们大家年纪还小，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方平向着夏秋华对阳鹏飞开炮。然后他却露出一脸笑容帮夏秋华收拾文具。
“不用你来，你们还是赶快去找阳富贵吧。这新来的老师也是，明知道阳富贵刚刚失去班长的位置，还说话不算数，取消阳富贵代表我们班去比赛的资格。”夏秋华夺过方平手上的铅笔，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你就不会看问题了，我就不相信这新来的王老师会自己打自己的脸。”方平盯着夏秋华那不可方物的脸笑道。
看着其他人一脸疑惑，方平小声道，“这一定是刘校长的意思。”
就在方平讨好夏秋华之际，他们也忘记及时去追阳富贵。
而此时的阳富贵第一时间冲出教室后，就哭着躲进了学生们放学下山的必经之路旁边的小树林。
不久，一个嘲笑声在外面响起：“花果山有只猴子叫孙悟空，花园山有只猴子叫阳富贵。你们看，阳猴子钻进树林了。”
这是他们班最调皮捣蛋的学生肖欢，他和肖亮不仅同姓同组，而且还经常在一起玩。肖欢说完，马上响起一阵哄笑声，都夸肖欢有才。
阳富贵心中的软肋瞬间被刺中，在茂密树林的掩护下，泪水加倍地喷涌而出。他的身材虽然又高又瘦，但是在以前，由于他学习成绩好，又是班长，从来没有人敢公开取笑他。现在自己刚刚失去班长的身份，竟然就有人直接给他取猴子的外号。
“肖欢，你不能这样说阳富贵，人家可没有得罪你。”这是新班长肖亮的声音。
“我叫他猴子怎么了？他生肖本来就是属猴，总比别人背后说他瘦鬼强多了。”肖欢对肖亮的插嘴明显感到不满。
面对肖欢的霸道，肖亮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向前。他们在肖欢一直叫着那句：“花果山有只猴子叫孙悟空，花园山有只猴子叫阳富贵。”中，慢慢消失在阳富贵的视线里。
不久，另外方平他们也来到小树林旁边。
“方平，刚才色迷迷地看着夏秋华，你不会喜欢上了她吧。她可是阳富贵的。”阳文武说道。
“胡说，阳富贵什么时候和我们说过他喜欢夏秋华了？”方平一阵怒吼，“我现在正式向你们宣布，夏秋华是我的。”
“好了，我们现在还是想一想阳富贵的事情吧。”阳鹏飞劝道。
“阳富贵不会出事吧？”阳文武道。
“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肯定会很难过。”阳鹏飞的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阳富贵的视线里。
“这位新来的班主任，不让阳富贵做班长也不提前和阳富贵说一声。并且明明当着大家的面说话不算数，改让肖亮去参加数学比赛。”阳文武哀叹一声也出现在阳富贵的视线。
“阳文武，我看这样，你和阳富贵是邻居，你回去后去看看阳富贵有没有回家。如果他没有回家，你就和他爸爸妈妈说一下。”方平道。
“我知道了。”阳文武说着，他们三人的身影也慢慢走远。
阳富贵听到阳文武要和自己的爸爸妈妈说自己的事情，本来想马上冲出去，可是他还是阻止了自己，他现在似乎没有勇气去面对别人。他此时还需要单独的空间，去抚平心中的不满和忧伤。不让他做班长，阳富贵没有意见，可是王正老师明明答应让自己代表水车小学去比赛，却又突然改叫肖亮去，并且也不给自己一个理由。他真的想不通，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也太不公平了。
等太阳就要西下，学校的学生走得差不多，阳富贵才擦干眼泪从树林里走出来。他转身看了看学校，几名学生刚刚收起旗杆上老旧的国旗，又看了看自己斜长的身影，以及自己高瘦的身体。阳富贵不由一阵感慨，自己真的像下掉国旗的旗杆，看来肖欢说自己是猴子一点都没有错。
他这样一想，不由对猴子这个外号反而有了一丝好感。这一丝好感让他浑浑噩噩地来到自己的家门口。可是当他看到自己家门口挤满了人在挖地基，一下子又为难了，自己大哭之后眼睛难看的样子可不能让这么多人看到，我得想办法从另一个地方进自己的房间。
阳富贵的家由一间两层的瓦房，外加一间一层的混凝土顶房组成。他马上想到一个办法，从隔壁存放稻草房子里端来一个小木梯子，架在自己家的墙壁上，通过它可以爬上一层的混凝土房顶。
可就在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刚刚走进自己的房间，就听到有人在大门口对着自己的母亲喊道：“大英，你家儿子背着书包，通过木梯子像一只猴子从你家后面爬上了房顶。”
“什么？你说什么？”阳富贵的母亲刘大英大吃一惊。她听阳文武说了自己的儿子在学校的遭遇后，本来就很担心，正准备去学校找儿子。现在又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儿子通过木梯子从房子后面爬上房顶，一下子又惊又喜。偏偏这个时候，阳富贵的父亲阳宜方又不在家。
“大英，你不要过于担心，看样子你家儿子不像是要做傻事。他应该已经下来了，你去里面看看他吧。我看他这样爬进家，感觉不对劲，所以赶来告诉你。”那人看到刘大英惊恐的样子赶紧安慰道。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刘大英听后却更加担心，只见她惊呼一声：“完了……”然后右手一摸脑袋，差一点晕倒在地，还好被人及时扶助。
原来，阳富贵的小叔叔阳宜亮就是因为得了精神病，才在两年前英年早逝。而阳宜亮就是因为从外面扛了一根废木头回家，才让大家发现精神有问题。现在刘大英听到自己的儿子端着木梯子回家，怎么能够不让她过度担心？她怀疑自己的儿子也想阳宜亮一样，得了精神病。
在众人的搀扶下，刘大英慢慢地走向屋里。
“河长（由于阳富贵小时候体弱多病，刘大英听算命先生的话，给阳富贵取的小名，寓意生命像河一样长），你回来了？”刘大英轻唤一声后，想要推开阳富贵房间的纱门（为了省钱，没有做实木门）。可是纱门被阳富贵用本来用于固定窗户的钩子钩住，让气急攻心的刘大英一时打不开。她只好通过不能完全遮住门的布帘看向里面。还好阳富贵的床就在门边，刘大英发现阳富贵睡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全身完全遮住。由于阳富贵身材瘦小，被棉被盖住后，如果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阳富贵在里面。
刘大英看着阳富贵弯曲的身形，想起阳文武和她说的话，泪水不由从眼眶喷涌而出，整个人也不由开始抽泣起来：“宝宝仔（当地父母对自己爱子的昵称，代表父母对儿子无限的爱），你不要吓妈妈，妈妈不能没有你，如果你有事，妈妈也活不下去啊。”
是啊，回顾以往，阳富贵确实是刘大英最大的宝贝和希望。在那个时代的农村，生一个儿子是一个母亲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刘大英嫁到的这个大家庭。
要把这个事情说清楚，还是要从阳富贵的爷爷说起。阳富贵的爷爷叫阳良兵，他从小被过继给阳富贵的祖父。
阳富贵的祖父家里条件在当地属于上游，所以把阳富贵的爷爷阳良兵这个养子当成宝贝，从小不让他做什么重活。可是阳良兵长大后却不听话，作为家里独子，明明可以不用去参军打战，可是他却依然加入当时的国民党军队，去抗击日本侵略者。
据阳良兵自己说，抗战胜利后，阳良兵逼不得已随国民党军队参加内战。可是他又不愿意去打自己国家的共产党军队，所以他带着村里另外一个战友，在战斗中把自己埋入死人堆装死，战斗结束后逃回了家。
内战结束，阳良兵老老实实呆在家。由于参加过国民党军队，他没有得到更好的发展，只有在阳富贵祖父的要求下拼命生小孩，以弥补阳富贵祖父当年没有子女之痛。
阳富贵的奶奶邱桂英也很争气，给阳良兵生了七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大阳宜正、老二阳宜谦、老三阳宜方、老四阳宜善、老五阳宜良、老六阳宜清女、老七阳宜好、老八阳宜明），一下子让这个家成为水车村最大的家庭。
可是儿子长大后，怎么样找媳妇却成为了难题。因为在农村大家都知道，兄弟多以后妯娌之间矛盾多。好不容易老三阳宜方带头取了马山村的刘大英，当时由于水车村阳宜方和马山村刘大英的婚姻，还成就了“山水婚姻”的佳话。
可是刘大英嫁来之后，阳富贵的奶奶邱桂英以自己生了这么多儿子为荣，自然而然要求刘大英生到儿子来。所以刘大英就是在这样焦虑的情况下开始自己的生育。
偏偏刘大英命运坎坷。她怀的第一个男孩胎死腹中；第二个生的又是女儿阳兰花；怀的第三个男孩生育时由于没有人在家，在生育过程中没有保住。
这个时候的刘大英已经压力山大。老四阳宜善的儿子已经出生；别人和他们夫妻吵架就骂他们这辈子注定没有儿子；公公阳良兵和婆婆邱桂英也开始不给她好脸色。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九八零年的十月一日，刘大英终于在医院剖腹产下了阳富贵。据说在生阳富贵前，刘大英向医生请求道：“医生，如果我生的是女儿，求你千万不要给我结扎，在我们农村，如果没有生到儿子，根本没法活啊！”所以，在顺利生下阳富贵后，他们两夫妻都激动地流下了幸福泪水。
并且随着两个孩子的长大，女儿在上学后，不知道为什么，读书就是不行。不仅经常受人欺负，而且考试经常考零分，这让他们夫妻为此伤心了不知道多少次。而恰恰相反的是，阳富贵上学后，不仅每一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而且还是班上的班长，这让他们夫妻又得到了巨大的抚慰。
所以，他们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阳富贵的身上。所以，现在的刘大英看到阳富贵这样，心里哪里能够放心？
见阳富贵闷在棉被里面没有回答，她瘦小的身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竟然把纱门推开，然后马上跑到床边掀开棉被，抱起阳富贵瘦弱的身体就痛哭道：“宝宝仔，你没有事吧？你千万不要吓妈妈。”
阳富贵的身体顿时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虽然身体被刘大英抱得有些疼，但是他心中的委屈还是一下子被释放出来，也跟着刘大英一起大哭起来。
旁边的人看到阳富贵哭了起来，心里顿时也放心下来，纷纷对阳富贵和刘大英一阵安慰，然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妈，我的胆子为什么会那么小？”他们母子哭完后，阳富贵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他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失去班长的位置，是因为自己胆子小，在老师面前一直不敢大声说话造成的。
刘大英虽然停止了哭泣，但是依然紧紧抱住阳富贵，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想都没有想就说道：“宝宝仔，那都是因为在你还小的时候，你小叔叔因为得了精神病，当着你的面把你姐姐的喉咙掐住，当时你和你姐姐都被吓得面色发紫。我想就是因为这件事，你姐姐的脑子被掐坏了，导致读书读不了，也导致你的胆子小。”
阳富贵听后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一直睡觉睡不好，还会经常梦见自己的姐姐被坏人欺负。
“宝宝仔，等你长大了，胆子自然会变大。你不必为此担心。”刘大英见阳富贵一脸愁容，马上安慰道。
可是她也因此回忆起伤心往事，不禁继续说道，“妈妈小时候也胆子很小，可是现在，你不是也看到我经常和别人吵架？以前你奶奶带着几个伯伯叔叔一起反对我们分家，还发出各种威胁，最后妈妈还不是和他们据理力争分了家，虽然他们分给我们家的东西少，但是我和你爸爸艰苦奋斗，现在日子也不比你几个伯伯叔叔差多少。唉，就是你爸爸当初不听我的话，没有趁年轻去学一门手艺，只知道在家务农，一直为这个大家庭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家。要不然你爸爸早听我的话，早一点分家，你和姐姐也不会跟着我们受那么多的苦。”
刘大英说着，又开始抽泣起来。她感觉他们夫妻为这个大家庭做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和他们应有的尊敬。
“妈，我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瘦？”阳富贵等到刘大英停止哭泣后又问。他想起自己今天被肖欢叫为猴子的事。同时，这瘦弱的身体一直让他抬不起头，他也想要借此机会问个明白。
可是刘大英听后却又再一次大哭起来道：“宝宝仔，这都是爸爸妈妈没有用啊！”
“妈妈，我不怪你们。全水车村的人都知道，你们是花园山组最辛苦的人。你们每天起早贪黑的劳动，那还不是为了我吗？”阳富贵看到刘大英又哭起来，心里一阵愧疚，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家宝宝仔就是懂事。”刘大英说着，摸了摸阳富贵的头继续道，“其实在生你之前，医生就说由于营养不良你缺钙，叫我要给你补钙。可是妈妈却害怕把你的骨架补大了会难产，所以我就没有听医生的话。宝宝仔，在你之前，妈妈已经因为生产问题失去了你的两位哥哥，所以我当时觉得只有这么做，才能把你顺利生下来。如果再不能把你生下来，我和你爸爸会像你小叔叔一样疯掉的。”
“妈妈，我真的不怪你！”阳富贵把头再次埋入刘大英的胸前哭喊道。
“宝宝仔你放心，虽然你的身体有些瘦，但是我认为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看的男孩。”刘大英突然停止哭泣，有些骄傲地说道。是啊，哪一个母亲会认为自己的儿子丑呢？再说了，阳富贵从小长得很秀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会说话一样，加上那高挺又长的鼻梁，让阳富贵脸上的黄金三角地带很好看。
“我和你爸爸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为你赚到读书的钱，所以，你以后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就一心一意读好书。我和你爸爸这辈子没有用，你一定要读到书来才行。”刘大英又道。
“妈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考上清华大学。”阳富贵想了想说道。学习成绩一直排在班上第一，这让他信心十足，说出了一个宏伟的目标。
“我家宝宝仔是最棒的！”刘大英听到阳富贵说出如此大目标，心中不由一喜表扬道，“对了，你在学校的事，阳文武都和我说了。妈妈觉得，你不必要去和别人争，只要把学习搞好就行。以后你要记住，去到外面千万不能做坏事，好好做个老实人，这样才能够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你都已经说了八百遍了。”阳富贵听到刘大英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就有些烦躁。他的父亲阳宜方只知道种地，基本上没有管过他。母亲刘大英从小就打过他三次，而这三次都是因为阳富贵去到河边学游泳或玩耍。由此得知，刘大英有多重视保护阳富贵的安全。所以这句话刘大英对阳富贵说了八百遍一点都不稀奇。
“我之所以一直这么说，就算因为害怕你做不到啊。”刘大英笑了笑道。
“对了，我刚才看到六叔叔盖房子的地基都挖到我们门前的坪，连我种的桃树都拔掉了。你们怎么会让他这么做呢？”阳富贵一脸不解地问道。
“他们答应把隔壁的老房子卖给我们，我和你爸才答应让他们建的。”妈妈笑道，“看来我家的宝宝仔长大了，都知道管家里的事情了。”
“妈妈，我都快要小学毕业了。”
一九九二年的九月一日，是被誉为“江南之南”的小城市——干南城盘龙镇水车村小学开学的第一天。水车村小学建在一座叫花园山的小山上，山脚下就是水车村的花园山组。
那个时候的水车村小学属于水车村管理，条件十分简陋。学校中间是凹凸不平的泥巴操场，那是学生们升国旗，做体操的地方；西边有一个沙坑，用于一些特长生练习跳远；东边是一个早已经不能投篮的破旧篮球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去修；南面是一栋老旧的瓦房教室，是水车村幼儿园的教室；北面是一栋崭新的两层小楼房，用于小学五个年级教学（在那个年代，干南城的小学只有五年级）。小楼房总共八间教室，其中一间改为教师办公室，另外一间改为校长办公室，还有一间改为杂货间，剩下的五间教室刚好满足一到五年级各一个班的需求。
这栋教学楼是由阳富贵四叔叔阳宜善承包建设的。所以当教学楼投入使用后，阳富贵经常和身边人说，这是我四叔叔建设的。可是别人总是提醒他，叔叔又怎么样，他又不是你爸爸。阳富贵总是一脸不服气，他既然是我的叔叔，我就值得为他感到骄傲。
一阵铃声响起后，碧空如洗的天空，突然之间又多了几朵乌云。五年级的同学在班长阳富贵起立的口令下，纷纷站立起来向老师问好。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两位老师会依次向他们告别。
先是语文老师肖德，他近五十岁的年纪，微驼的背，戴着一副老花镜。他上课最大的特点是，不管课堂上调皮的学生有多么吵，他总是犹如神仙一样自顾自地讲课，声音还小得像不好意思的小姑娘在说话一样嗡嗡响。班上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听不清楚他每次上课讲了什么，所以，这些学生的语文成绩哪里能够好！阳富贵长大后回想起来，自己的语文基础不好，很大的原因是和这位肖德老师的上课方法有很大关系。
这位肖德老师用最简短的一句话和阳富贵他们告别：“同学们，五年级将会有新的老师来教你们。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脸上还带有一丝自然的笑容。似乎像是他的一项艰巨任务终于完成，接着又要去接受下一批幼稚的孩子。
接着是数学老师肖志，他虽然也是近五十岁的年纪，但是腰身挺得直直的，眼睛之中不仅释放着智慧的光芒，而且还流露出一丝依依不舍。
“同学们，你们即将面临小学毕业，为了让你们在小学毕业考试中考出优异成绩，学校特意安排两位更加优秀的老师为你们上课。”肖志老师说着，忍不住哽咽了一声继续道，“所以，这是我为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学生顿时无比安静，近五十双童真的眼睛盯在肖志老师的脸上。虽然没有人哭泣，但是所有人的心里瞬间变得有些难过。
肖志老师打起精神，重新恢复他以往神采奕奕的状态继续道：“这一堂课，我想带大家画一条龙。”
说完，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画了起来。不久，黑板上出现一条张牙舞爪、霸气十足的飞龙。
“同学们，龙在我们中国文化中是权势、高贵、尊荣的象征，也是幸运和成功的标志。所以，在这最后的一堂课，我要把它送给你们！”肖志老师精神抖擞地说道。
不久，学生画的飞龙陆续画完，开始交给肖志老师批改。肖志老师在大多数学生的画本上批注：“希望你长大后成龙成材！”
阳富贵倒数第九画完。他穿着一件过短的浅色衬衣，深色的长裤，光着一双大长脚，忐忑不安地把自己的画本递给肖志老师。
肖志老师扫了画本一眼，马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你画得真用心。”他说着深情地看了看阳富贵，然后拿着画本站起来向大家展示道：“同学们，你们说一说，是老师画的好，还是阳富贵画的好？”
“老师画的好。”有同学说道。
“是阳富贵画的好。”阳富贵的同桌，长得漂亮有气质的副班长夏秋华站起来叫道。她长长的头发，白净的皮肤，极致的五官，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衣，让她显得格外美丽。
由于阳富贵和她分别是班上的班长和副班长，又是同桌，所以有人经常笑话他们是天生的一对。每当别人这么说，都会让夏秋华有些不好意思，可更加不好意思的反而是阳富贵。
“为什么呢？”肖志老师对着夏秋华笑呵呵地问。
“因为阳富贵不仅龙画得漂亮，而且还在龙的前面画了一颗珠子。”夏秋华说完，眼睛看了看阳富贵高瘦的背影。
阳富贵对着肖志老师站立，头一直看着地上。他每一次被老师表扬，心中虽然高兴，但是脸上总是不好意思。
“说的好，”肖志老师说着又转向阳富贵道，“阳富贵，你向大家说一说，你为什么会在龙的前面画一颗珠子。”
身体极度瘦弱的阳富贵一脸害羞地说道：“我觉得龙的嘴巴睁得老大，应该是想要吃什么，所以，我就画了一颗珠子。因为我听说过双龙戏珠这个成语。”
“很好，阳富贵不仅依瓢画葫芦画得那么好，而且还懂得创新。大家给他掌声鼓励。”等同学们的掌声响完，肖志老师又对着身前的阳富贵和蔼笑道：“阳富贵，你的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又是班里的班长，性格那么安静，画画又那么有天赋，如果你家里有条件送你去画画……”
肖志老师说着，发现阳富贵的脸一下子看向地面，心中不由一声叹息，不由把话停下来。是啊！在这个地方，有条件送孩子去学画画的家庭屈指可数，自己何必对着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呢？可是面对一个可造之才，自己不说又怎么对得起教师的这个身份？
肖志老师想了几秒钟后继续道：“阳富贵，你是一个有梦想的好孩子，只要你胆子大一些，就一定能够实现你自己的梦想。”
阳富贵听后，慢慢地抬起头，眼神中先是一阵迷茫，然后又露出了明亮的光芒。
肖志老师微微一笑，马上低头在阳富贵的画本上写下一行字。
当阳富贵接过画本，看到上面赫然写着：“你其实已经是一条龙，只是还没有起飞罢了。祝你早日起飞！去摘取属于你自己梦想的珠子。”
能够得到老师如此的评价，阳富贵心里一喜，向肖志老师投送出一个感激的眼神后，转身跑回自己的座位。
“肖老师对你的评价真高啊！”夏秋华马上抢过阳富贵的画本赞美道。
这让阳富贵心里甜滋滋的，简直比过年还要幸福。
下课后，五年级一班的“四大金刚”——阳富贵、方平、阳文武、阳鹏飞在操场沙坑边聚集在一起。这“四大金刚”都来自五年级学习最优秀的四位同学，由方平组织在一起，成员有经常一起聊天，放假后还一起去方平家玩。农忙之时，他们还经常被方平叫去帮忙收割稻谷。虽然阳富贵年纪最大，学习最好，可是方平的性格更加外向，思维更加敏捷，加上父亲做木材生意，家里条件最好。所以说，这“四大金刚”是以方平为核心的组织。而阳富贵他们也乐意被方平整合，因为到了方平家里，可以欣赏方平家的别墅，还可以吃到好吃的美食。
“你们知道吗？我们原来的两位肖老师，只是民办老师，接下来我们马上要毕业，所以，学校安排了两位师范毕业的新老师教我们。”方平得意地向他们透露一些小道消息。说完，他矮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向沙坑一跳。不愧为五年级跳远第一名的身份。
“什么叫民办老师？”阳文武好奇道。
方平支吾的好一阵才回答道：“所谓的民办老师……就是不正规的老师……是从农民里挑选出来做老师的。你们有没有发现，两位肖老师都是本地人，家里都种了田？”
“你说的有道理。”阳文武恍然大悟道。
“学校安排两位师范毕业的老师教我们，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啊！”一边戴着眼睛的阳鹏飞露出兴奋之色。
“这可不一定，两位肖老师虽然不是正规的老师，可是要比两位新来的年轻老师有经验。”方平嘿嘿一笑道，“毕竟两位新来的老师才刚刚毕业，还太年轻。”
“才刚毕业啊！”阳鹏飞又是一阵惊呼，“那学校为什么会把我们交给两个刚刚毕业的老师教？”
方平又嘿嘿一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因为刚毕业的正规老师需要重点培养，同时也更加听从校长的话。”
“哦，我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刘校长说了算。”阳文武说道。
一边的阳富贵一如既往地静静听着，在其他三人的面前，他心里总是充满自卑。方平的父亲在做木材生意，阳文武的父亲是水车村的村长，阳鹏飞的父亲也是一名包工头，而阳富贵的父亲是普普通通种地的农民。加上他那如竹竿一样的身材，所以他的内心深处难以避免地产生自卑感。现在，唯一能够让他在大家面前挺起腰杆的也就是他是班上的班长，以及学习名列前茅。
“阳富贵，你不发表一下意见吗？”方平看着阳富贵说道。
安静的阳富贵终于出声：“我对两位肖老师还是有些不舍，尤其是肖志老师。”
方平呵呵一笑道：“你就放心吧。你是班长，学习又绝对第一，不管哪一个老师教，他们都会对你好。”
第二节课，刘校长带着两个年轻帅气的男老师走进教室。
在简单介绍后，刘校长突然说道：“从现在开始，由肖亮做五年级的班长。”
阳富贵听后头脑一阵眩晕，一开始他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毕竟从一年级开始，阳富贵的学习一直是全部第一，也顺其自然地一直是班上的班长。当他再次集中所有的精神看向刘校长时，刘校长却没有看阳富贵一眼，就和语文老师走出教室。
班上的学生一阵骚动，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一直以来的班长阳富贵会被撤掉，并且会改由学习处于中上游的肖亮来做。
“大家请安静，为了了解大家的数学水平。我们现在进行数学考试，考试成绩第一名将代表学校去镇里面参加数学考试比赛。”新来的数学老师王正说着开始给大家发试卷。他的声音洪亮眼睛犀利，头发经过吹风机定型后，让他和当时的明星吴奇隆有些像。
换班长的风波很快平息，阳富贵在心里不停疑问中把试卷做完交给了王正老师。
王正老师看了看阳富贵，然后马上给阳富贵改试卷，不久他站立起来高兴地对着全部叫道：“阳富贵的成绩出来了，他考了满分一百分。你们可要加油了！”
“一百分？阳富贵的学习就是好。”
“看来这次比赛名额飞阳富贵莫属了。”
“要是有两个人得了一百分呢？”
同学们又是一阵骚动。
“如果有两个人以上都考了一百分，我将出一道附加题，谁先做出来，谁就代表我们班去镇里参加比赛。”王正老师向大家乐呵呵地说道。
看到自己的学生考出一百分，他没有理由不高兴。可是当他改完所有试卷后，眉头不由紧锁，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说道：“考得这么差，看来你们的数学基础很差啊！”
然后他看了看阳富贵后宣布道：“我宣布，阳富贵同学将代表我们班去镇里参加数学比赛。下课！”
看着王正老师气势汹汹地走出教室，阳富贵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快感，自己终于争了一口气。
“阳富贵，你的数学怎么就这么好呢？”夏秋华看着阳富贵一脸的崇拜。
“你的语文不是比我厉害吗？”阳富贵不好意思说道。
“夏秋华，你看看是我帅还是阳富贵帅？”这个时候，方平他们又过来把阳富贵拉去了外面。
“帅你个大猪头。”夏秋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嘀咕道，“可是我的语文成绩和阳富贵差不多啊。”
“阳富贵，恭喜你！你又考了第一名。”方平笑呵呵地拍了拍阳富贵的肩膀。
阳富贵苦笑一声后眉头紧锁，他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奇怪，刘校长为什么会让肖亮做班长呢？”阳鹏飞见此，马上明白阳富贵一定是因为班长被肖亮夺走的缘故。
“是啊，肖亮的学习成绩不要说第一，恐怕连前三也进不去。”阳文武愤愤不平道。
“这有什么奇怪，你们难道不知道肖亮的父亲是有名的吹牛大王？肯定是他跟校长走了关系呗。”方平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阳文武和阳鹏飞睁大眼睛惊呼道。
“方平，你不要乱说，是我的性格不好，不爱说话，不适合做班长。”阳富贵倒是很会找自己的不足。
“你可不能这么说自己，谁说了不爱说话就不能做班长？再说了，说话就是炼出来的，想当年，我也是不爱说话，后来跟着我父亲去做生意，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方平鄙视了阳富贵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早就去找刘校长问个明白，凭什么把你的班长之位无缘无故夺走了？”
“算了，我其实根本不想做什么班长。”阳富贵说着甩头跑回了教室。对于这次打击，阳富贵选择了回避，否则他担心自己会流泪。
正当阳富贵以为开学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之时，他却没有想到，在下午放学前，王正老师又向全班宣布道：“经研究决定，由肖亮代表我们班去参加镇里的数学比赛。”
王正老师说完，看也不看阳富贵就又气势汹汹地甩头离去。阳富贵再一次眩晕，他似乎看到教室挂着“尊敬老师，从小事做起”的标语，一下子竟然倒挂起来……
放学后，方平他们本想去安慰阳富贵，可是他们却没有看到阳富贵的身影。
“阳富贵呢？”方平问夏秋华。
“王老师一走，他就冲出了教室。对了，他好像哭了，你们赶紧去看一看他。”夏秋华扭头看向外面道。
“你就不关心阳富贵？”阳鹏飞看着夏秋华笑道。
夏秋华知道阳鹏飞什么意思，她脸一红对着阳鹏飞怒道：“你可不要瞎说。”
“是啊，阳鹏飞，我们大家年纪还小，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方平向着夏秋华对阳鹏飞开炮。然后他却露出一脸笑容帮夏秋华收拾文具。
“不用你来，你们还是赶快去找阳富贵吧。这新来的老师也是，明知道阳富贵刚刚失去班长的位置，还说话不算数，取消阳富贵代表我们班去比赛的资格。”夏秋华夺过方平手上的铅笔，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你就不会看问题了，我就不相信这新来的王老师会自己打自己的脸。”方平盯着夏秋华那不可方物的脸笑道。
看着其他人一脸疑惑，方平小声道，“这一定是刘校长的意思。”
就在方平讨好夏秋华之际，他们也忘记及时去追阳富贵。
而此时的阳富贵第一时间冲出教室后，就哭着躲进了学生们放学下山的必经之路旁边的小树林。
不久，一个嘲笑声在外面响起：“花果山有只猴子叫孙悟空，花园山有只猴子叫阳富贵。你们看，阳猴子钻进树林了。”
这是他们班最调皮捣蛋的学生肖欢，他和肖亮不仅同姓同组，而且还经常在一起玩。肖欢说完，马上响起一阵哄笑声，都夸肖欢有才。
阳富贵心中的软肋瞬间被刺中，在茂密树林的掩护下，泪水加倍地喷涌而出。他的身材虽然又高又瘦，但是在以前，由于他学习成绩好，又是班长，从来没有人敢公开取笑他。现在自己刚刚失去班长的身份，竟然就有人直接给他取猴子的外号。
“肖欢，你不能这样说阳富贵，人家可没有得罪你。”这是新班长肖亮的声音。
“我叫他猴子怎么了？他生肖本来就是属猴，总比别人背后说他瘦鬼强多了。”肖欢对肖亮的插嘴明显感到不满。
面对肖欢的霸道，肖亮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向前。他们在肖欢一直叫着那句：“花果山有只猴子叫孙悟空，花园山有只猴子叫阳富贵。”中，慢慢消失在阳富贵的视线里。
不久，另外方平他们也来到小树林旁边。
“方平，刚才色迷迷地看着夏秋华，你不会喜欢上了她吧。她可是阳富贵的。”阳文武说道。
“胡说，阳富贵什么时候和我们说过他喜欢夏秋华了？”方平一阵怒吼，“我现在正式向你们宣布，夏秋华是我的。”
“好了，我们现在还是想一想阳富贵的事情吧。”阳鹏飞劝道。
“阳富贵不会出事吧？”阳文武道。
“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肯定会很难过。”阳鹏飞的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阳富贵的视线里。
“这位新来的班主任，不让阳富贵做班长也不提前和阳富贵说一声。并且明明当着大家的面说话不算数，改让肖亮去参加数学比赛。”阳文武哀叹一声也出现在阳富贵的视线。
“阳文武，我看这样，你和阳富贵是邻居，你回去后去看看阳富贵有没有回家。如果他没有回家，你就和他爸爸妈妈说一下。”方平道。
“我知道了。”阳文武说着，他们三人的身影也慢慢走远。
阳富贵听到阳文武要和自己的爸爸妈妈说自己的事情，本来想马上冲出去，可是他还是阻止了自己，他现在似乎没有勇气去面对别人。他此时还需要单独的空间，去抚平心中的不满和忧伤。不让他做班长，阳富贵没有意见，可是王正老师明明答应让自己代表水车小学去比赛，却又突然改叫肖亮去，并且也不给自己一个理由。他真的想不通，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也太不公平了。
等太阳就要西下，学校的学生走得差不多，阳富贵才擦干眼泪从树林里走出来。他转身看了看学校，几名学生刚刚收起旗杆上老旧的国旗，又看了看自己斜长的身影，以及自己高瘦的身体。阳富贵不由一阵感慨，自己真的像下掉国旗的旗杆，看来肖欢说自己是猴子一点都没有错。
他这样一想，不由对猴子这个外号反而有了一丝好感。这一丝好感让他浑浑噩噩地来到自己的家门口。可是当他看到自己家门口挤满了人在挖地基，一下子又为难了，自己大哭之后眼睛难看的样子可不能让这么多人看到，我得想办法从另一个地方进自己的房间。
阳富贵的家由一间两层的瓦房，外加一间一层的混凝土顶房组成。他马上想到一个办法，从隔壁存放稻草房子里端来一个小木梯子，架在自己家的墙壁上，通过它可以爬上一层的混凝土房顶。
可就在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刚刚走进自己的房间，就听到有人在大门口对着自己的母亲喊道：“大英，你家儿子背着书包，通过木梯子像一只猴子从你家后面爬上了房顶。”
“什么？你说什么？”阳富贵的母亲刘大英大吃一惊。她听阳文武说了自己的儿子在学校的遭遇后，本来就很担心，正准备去学校找儿子。现在又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儿子通过木梯子从房子后面爬上房顶，一下子又惊又喜。偏偏这个时候，阳富贵的父亲阳宜方又不在家。
“大英，你不要过于担心，看样子你家儿子不像是要做傻事。他应该已经下来了，你去里面看看他吧。我看他这样爬进家，感觉不对劲，所以赶来告诉你。”那人看到刘大英惊恐的样子赶紧安慰道。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刘大英听后却更加担心，只见她惊呼一声：“完了……”然后右手一摸脑袋，差一点晕倒在地，还好被人及时扶助。
原来，阳富贵的小叔叔阳宜亮就是因为得了精神病，才在两年前英年早逝。而阳宜亮就是因为从外面扛了一根废木头回家，才让大家发现精神有问题。现在刘大英听到自己的儿子端着木梯子回家，怎么能够不让她过度担心？她怀疑自己的儿子也想阳宜亮一样，得了精神病。
在众人的搀扶下，刘大英慢慢地走向屋里。
“河长（由于阳富贵小时候体弱多病，刘大英听算命先生的话，给阳富贵取的小名，寓意生命像河一样长），你回来了？”刘大英轻唤一声后，想要推开阳富贵房间的纱门（为了省钱，没有做实木门）。可是纱门被阳富贵用本来用于固定窗户的钩子钩住，让气急攻心的刘大英一时打不开。她只好通过不能完全遮住门的布帘看向里面。还好阳富贵的床就在门边，刘大英发现阳富贵睡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全身完全遮住。由于阳富贵身材瘦小，被棉被盖住后，如果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阳富贵在里面。
刘大英看着阳富贵弯曲的身形，想起阳文武和她说的话，泪水不由从眼眶喷涌而出，整个人也不由开始抽泣起来：“宝宝仔（当地父母对自己爱子的昵称，代表父母对儿子无限的爱），你不要吓妈妈，妈妈不能没有你，如果你有事，妈妈也活不下去啊。”
是啊，回顾以往，阳富贵确实是刘大英最大的宝贝和希望。在那个时代的农村，生一个儿子是一个母亲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刘大英嫁到的这个大家庭。
要把这个事情说清楚，还是要从阳富贵的爷爷说起。阳富贵的爷爷叫阳良兵，他从小被过继给阳富贵的祖父。
阳富贵的祖父家里条件在当地属于上游，所以把阳富贵的爷爷阳良兵这个养子当成宝贝，从小不让他做什么重活。可是阳良兵长大后却不听话，作为家里独子，明明可以不用去参军打战，可是他却依然加入当时的国民党军队，去抗击日本侵略者。
据阳良兵自己说，抗战胜利后，阳良兵逼不得已随国民党军队参加内战。可是他又不愿意去打自己国家的共产党军队，所以他带着村里另外一个战友，在战斗中把自己埋入死人堆装死，战斗结束后逃回了家。
内战结束，阳良兵老老实实呆在家。由于参加过国民党军队，他没有得到更好的发展，只有在阳富贵祖父的要求下拼命生小孩，以弥补阳富贵祖父当年没有子女之痛。
阳富贵的奶奶邱桂英也很争气，给阳良兵生了七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大阳宜正、老二阳宜谦、老三阳宜方、老四阳宜善、老五阳宜良、老六阳宜清女、老七阳宜好、老八阳宜明），一下子让这个家成为水车村最大的家庭。
可是儿子长大后，怎么样找媳妇却成为了难题。因为在农村大家都知道，兄弟多以后妯娌之间矛盾多。好不容易老三阳宜方带头取了马山村的刘大英，当时由于水车村阳宜方和马山村刘大英的婚姻，还成就了“山水婚姻”的佳话。
可是刘大英嫁来之后，阳富贵的奶奶邱桂英以自己生了这么多儿子为荣，自然而然要求刘大英生到儿子来。所以刘大英就是在这样焦虑的情况下开始自己的生育。
偏偏刘大英命运坎坷。她怀的第一个男孩胎死腹中；第二个生的又是女儿阳兰花；怀的第三个男孩生育时由于没有人在家，在生育过程中没有保住。
这个时候的刘大英已经压力山大。老四阳宜善的儿子已经出生；别人和他们夫妻吵架就骂他们这辈子注定没有儿子；公公阳良兵和婆婆邱桂英也开始不给她好脸色。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九八零年的十月一日，刘大英终于在医院剖腹产下了阳富贵。据说在生阳富贵前，刘大英向医生请求道：“医生，如果我生的是女儿，求你千万不要给我结扎，在我们农村，如果没有生到儿子，根本没法活啊！”所以，在顺利生下阳富贵后，他们两夫妻都激动地流下了幸福泪水。
并且随着两个孩子的长大，女儿在上学后，不知道为什么，读书就是不行。不仅经常受人欺负，而且考试经常考零分，这让他们夫妻为此伤心了不知道多少次。而恰恰相反的是，阳富贵上学后，不仅每一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而且还是班上的班长，这让他们夫妻又得到了巨大的抚慰。
所以，他们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阳富贵的身上。所以，现在的刘大英看到阳富贵这样，心里哪里能够放心？
见阳富贵闷在棉被里面没有回答，她瘦小的身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竟然把纱门推开，然后马上跑到床边掀开棉被，抱起阳富贵瘦弱的身体就痛哭道：“宝宝仔，你没有事吧？你千万不要吓妈妈。”
阳富贵的身体顿时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虽然身体被刘大英抱得有些疼，但是他心中的委屈还是一下子被释放出来，也跟着刘大英一起大哭起来。
旁边的人看到阳富贵哭了起来，心里顿时也放心下来，纷纷对阳富贵和刘大英一阵安慰，然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妈，我的胆子为什么会那么小？”他们母子哭完后，阳富贵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他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失去班长的位置，是因为自己胆子小，在老师面前一直不敢大声说话造成的。
刘大英虽然停止了哭泣，但是依然紧紧抱住阳富贵，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想都没有想就说道：“宝宝仔，那都是因为在你还小的时候，你小叔叔因为得了精神病，当着你的面把你姐姐的喉咙掐住，当时你和你姐姐都被吓得面色发紫。我想就是因为这件事，你姐姐的脑子被掐坏了，导致读书读不了，也导致你的胆子小。”
阳富贵听后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一直睡觉睡不好，还会经常梦见自己的姐姐被坏人欺负。
“宝宝仔，等你长大了，胆子自然会变大。你不必为此担心。”刘大英见阳富贵一脸愁容，马上安慰道。
可是她也因此回忆起伤心往事，不禁继续说道，“妈妈小时候也胆子很小，可是现在，你不是也看到我经常和别人吵架？以前你奶奶带着几个伯伯叔叔一起反对我们分家，还发出各种威胁，最后妈妈还不是和他们据理力争分了家，虽然他们分给我们家的东西少，但是我和你爸爸艰苦奋斗，现在日子也不比你几个伯伯叔叔差多少。唉，就是你爸爸当初不听我的话，没有趁年轻去学一门手艺，只知道在家务农，一直为这个大家庭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家。要不然你爸爸早听我的话，早一点分家，你和姐姐也不会跟着我们受那么多的苦。”
刘大英说着，又开始抽泣起来。她感觉他们夫妻为这个大家庭做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和他们应有的尊敬。
“妈，我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瘦？”阳富贵等到刘大英停止哭泣后又问。他想起自己今天被肖欢叫为猴子的事。同时，这瘦弱的身体一直让他抬不起头，他也想要借此机会问个明白。
可是刘大英听后却又再一次大哭起来道：“宝宝仔，这都是爸爸妈妈没有用啊！”
“妈妈，我不怪你们。全水车村的人都知道，你们是花园山组最辛苦的人。你们每天起早贪黑的劳动，那还不是为了我吗？”阳富贵看到刘大英又哭起来，心里一阵愧疚，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家宝宝仔就是懂事。”刘大英说着，摸了摸阳富贵的头继续道，“其实在生你之前，医生就说由于营养不良你缺钙，叫我要给你补钙。可是妈妈却害怕把你的骨架补大了会难产，所以我就没有听医生的话。宝宝仔，在你之前，妈妈已经因为生产问题失去了你的两位哥哥，所以我当时觉得只有这么做，才能把你顺利生下来。如果再不能把你生下来，我和你爸爸会像你小叔叔一样疯掉的。”
“妈妈，我真的不怪你！”阳富贵把头再次埋入刘大英的胸前哭喊道。
“宝宝仔你放心，虽然你的身体有些瘦，但是我认为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看的男孩。”刘大英突然停止哭泣，有些骄傲地说道。是啊，哪一个母亲会认为自己的儿子丑呢？再说了，阳富贵从小长得很秀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会说话一样，加上那高挺又长的鼻梁，让阳富贵脸上的黄金三角地带很好看。
“我和你爸爸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为你赚到读书的钱，所以，你以后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就一心一意读好书。我和你爸爸这辈子没有用，你一定要读到书来才行。”刘大英又道。
“妈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考上清华大学。”阳富贵想了想说道。学习成绩一直排在班上第一，这让他信心十足，说出了一个宏伟的目标。
“我家宝宝仔是最棒的！”刘大英听到阳富贵说出如此大目标，心中不由一喜表扬道，“对了，你在学校的事，阳文武都和我说了。妈妈觉得，你不必要去和别人争，只要把学习搞好就行。以后你要记住，去到外面千万不能做坏事，好好做个老实人，这样才能够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你都已经说了八百遍了。”阳富贵听到刘大英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就有些烦躁。他的父亲阳宜方只知道种地，基本上没有管过他。母亲刘大英从小就打过他三次，而这三次都是因为阳富贵去到河边学游泳或玩耍。由此得知，刘大英有多重视保护阳富贵的安全。所以这句话刘大英对阳富贵说了八百遍一点都不稀奇。
“我之所以一直这么说，就算因为害怕你做不到啊。”刘大英笑了笑道。
“对了，我刚才看到六叔叔盖房子的地基都挖到我们门前的坪，连我种的桃树都拔掉了。你们怎么会让他这么做呢？”阳富贵一脸不解地问道。
“他们答应把隔壁的老房子卖给我们，我和你爸才答应让他们建的。”妈妈笑道，“看来我家的宝宝仔长大了，都知道管家里的事情了。”
“妈妈，我都快要小学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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