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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降生

    东泰国,起源于姜氏祖先姜公从大虞帝舜的手中获得一块位于泰山与东海之间的狭长封地。后来经过漫长的岁月发展,逐步成为了西起泰山九峰,东至东海之边,南接荆楚山野,北至黄河之滨的大国。

    昔年西戎攻大虞,破旧京之后,当时的东泰国君第一个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携东西十一国之兵,迎天子,击西戎,败北狄,立下大功,由此成为诸侯之间的第一个霸主。

    豫国记录通史,记载:天下诸侯,唯东泰卫公霸主之位得之最正。不以武力欺诸侯,不以权势挟天子,尊王攘夷,以令诸侯,不弃诸夏,不卑戎狄。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虞九百二十年,当代东泰国君的长子,即将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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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泰国君的祀庙修建在泰山之下,这里是东泰姜氏的发源,也是曾经东泰国的国都所在。而随着国土的逐步扩张,偏远狭小的泰山一角已经难以支撑起一个幅员广大的东海大国的国都重任。随着国都一点点的向着东海推进,这里也从曾经的国都变成了东泰姜氏的祖庙、祀庙、陵墓的所在地。

    换言之,这里就是东泰国最为神圣的祭祀场所。一殿、三庙、九陵,分别祭祀着天地,华夏诸神,国君先祖。

    在主祭神明羲和的庙宇大殿内,是一片用五色石子铺就的凹台,十六名乐师分别立在凹台的四周,身前是一整套的青铜编钟,乐手按照固定的旋律敲打着乐曲,清脆悠扬的乐曲自大殿内飘扬而去。

    一位身着乳白麻袍的老人赤足踩在凹台的上方,神色凝重的看着凹台的最下方。

    那是一堆木火,按照特有的方式排列组合,整整齐齐的堆叠在凹台的中心位置。而在熊熊火焰中燃烧的,是一块乌青的龟甲。

    龟甲不大,只有一掌大小,通体呈乌青色,龟纹清晰,轮廓完整。对于一名卜巫而言,是最好的占卜之物。

    老人的身边,有一名史官打扮的年轻男子跪坐于地,身前是一只毫笔与一块白色锦布,而年轻男子正襟危坐的等待着老人的言语。

    “南狐卿,几时几刻了?”老人问。

    名为南狐䍃的年轻男子挥手招来一名随使,将老人询问的问题吩咐了下去。

    片刻后,一道青铜大钟发出的响动从殿外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接着一声的报时。

    “夜时二刻,晨昏!”

    “夜时二刻,晨昏!”

    “夜时二刻,晨昏!”

    声音从殿位的的侍臣一个接着一个传递,直到来到殿内。

    南狐䍃直起上身,拱手道:“回礼正,已经是夜时二刻,晨昏了!”

    老人点点头,“夜时二刻了啊,正通殿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南狐䍃摇头,“如果那个孩子已经平安的生了下来,那么贺喜的鼓乐会从正通殿响起,如果孩子没有活着降世,哀伤的钟乐会如泣如诉的从正通殿传来。”

    “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老人补充道。

    南狐䍃叹息道:“只怕是出现难产了,医士和产婆还在努力吧。”

    老人嗯了一声,就没有在过多的询问,只是看着凹台火焰中的龟甲。

    东泰国的风俗,国君的妻子确认怀孕后的六个月后,会来到姜氏的祖庙这里,希望获得先祖与神明的佑护,希望母子平安。而如今国君的妻子,安氏的少女早就在一月前带着各类医士来到了这里,等待着分娩的到来。

    生养后代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夭折与难产是这个时代难以跨越的一道死结,哪怕是公卿诸侯的家族,依旧有三分之一的孩子没有办法成长到及冠成人。

    南狐䍃抬起头,看着大殿内“羲和”的刻像,刻像由红漆为主色调,以金粉为勾勒,威严而庄重。她是日御之女,司掌日出日落,喝令四季轮回,她是诸神中的威仪者。在东泰国人看来,司掌日出日落,就是天下间最大规则的掌握者,所以她也代表着世间规则的运转。

    南狐䍃默默的祷告着,希望这位日御之女可以给予姜氏一些怜悯。

    “来了。”老人突然说道。

    南狐䍃听到了老人这句话,立刻将毫笔握在手里。他是一名史官,必须准确的记录下这一次礼正为姜氏那位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占卜的结果。

    南狐䍃铺平锦布,整理冠服,正坐于老人身旁,恭谨道:“请礼正大人示下。”

    位列东泰国主管祭祀第一人的礼正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放在嘴唇边,做出了一个静声的手势。

    南狐䍃立刻下令,“乐止。”

    乐师们连忙停止了对编钟的敲打,大殿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老人吐露出一个字,“记!”

    南狐䍃将笔浸入墨中,随时等待着老人的结论。

    “龟甲俱裂,大凶之兆。”

    以文书飘逸灵动闻名东泰国的南狐䍃一时间几乎握不住手指上的毫笔,猛的抬起头,看向老人。

    老人也带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南狐䍃,一老一少就这样惊恐的对视。

    南狐䍃慌忙的起身,不顾礼节的越过老人,来到凹台的边缘,望着那堆火焰。

    火焰之中,那块从上午就开始焚烧却一直没有动静的乌青龟甲,此刻却四分五裂!

    老人轻轻的摇头,走到锦布前,提笔写下十六个篆字。

    “龟甲俱裂,大凶之兆,祸恶入兮,福寿去矣。”

    随后,老人再一次的摇头,“记入史册,大虞九百二十年夏,东泰国君姜氏珲之妻产子,祭先祖天地,拜羲和后土,焚龟甲卜命。”

    老人停顿片刻,又说道:“得之结果,大凶。”

    一时之间,大殿内静的落叶之声可闻。

    “星相哪?礼正有没有占卜过星相的变化?”南狐䍃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慌忙的问道,“钦天司今晚连夜赶制星图,测绘星轨的变化,是不是……”

    老人似乎被南狐䍃的话语提醒了些什么,连忙拖起身上的袍子,向着殿外走去。

    南狐䍃整理了一番衣物,也跟着出去。

    大殿外,老人抬头看着星空,背对南狐䍃负手而立。

    “礼正大人?是否需要星轨仪和星盘?”南狐䍃站在老人的身后,礼问道。

    “不需要。”

    南狐䍃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今夜是一个清净的夜晚,月明星繁,墨布一样的天穹上群星按照各自的规律运转,而好的占星师可以从中推导规律,获知未来,卜测吉凶,明辩是非。

    大虞的世界观中,诸神居住于人眼不可及的自然,太阳、月亮、火焰、狂风、山川、河流都有神的存在,他们或是叫羲和,或是叫妜仑,或是叫风师,或是叫雨伯。而自己祖先的灵魂则在不可知的九幽之处,庇护着后人。

    但天地之间,除了诸神与先祖,还有命运的存在。它通过各式各样的启示给予人引导。龟甲的裂纹,群星的轨迹,都是命运的痕迹。

    老人命令身边的侍从为自己带来一罐清水,然后跪坐到了大殿的门口,默默的等待着星辰的变化。

    老人的指节敲击着身前的石板一声接着一声,他是在用这种方法测算着星辰的轨迹,看着每一颗星辰的变化。

    “礼正大人?”南狐䍃和老人一样跪坐在殿门前,神色凝重的看着老人的举动。

    “等。”老人不耐烦的说道:“继续等。”

    “等什么?”南狐䍃问。

    “等那个可以降生的孩子。”老人肯定的回答道。

    “龟卜的结果,是大凶。”南狐䍃提醒着老人。

    老人叹气道:“岂止是大凶,当年东泰国衡华山兵败,我卜测的结果也是大凶,可那一次,仅仅只是龟甲裂开一条如同剑痕的豁口。”

    老人又道:“当年西戎破旧京,时任大祭正的卜冶子焚龟甲卜命,龟甲裂为两边,被火烧的焦黑,这也是大凶。”

    南狐䍃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一次哪?”

    “龟甲四分五裂,被火焚为灰烬!”老人感叹道:“别人卜运的结果是大凶,是因为它们就是大凶之兆,而这次我提笔写下大凶,是因为最恶劣的结论只有大凶。”

    南狐䍃感觉到了遍体发寒。

    “那占卜星辰的结果哪?”

    老人回答道:“要等。”

    接下来,发生了老礼正一生中最难以置信的画面。

    夜空中,正北方向,一颗红色的星辰从极北而来。

    所到之处,群星避让。

    鬼方来了。

    这一刻,正通殿突然响起了激烈的鼓乐,声音如同东海的浪潮一样,一波盖过一波。

    大虞历九百二十年夏末,东泰国君长子姜昭诞生。

    东泰国史官南狐䍃记载:“大虞九百二十年夏,东泰国国君姜氏珲之妻产子,祭先祖天地,拜羲和后土,焚龟甲卜命,大凶。”

    同年夏末,西秦六水皆有改道,死伤百人。

    同年秋初,天子出猎,误堕车驾而死。后由长子即位。

    同年冬初,有东海渔妇见巨鱼自深海起,飞于渤岛上空,绕天一月而去。

    同年冬末,卜氏阴阳正带着一个女婴从北方草原而归,入中京离衡学宫任大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