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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爷爷抬头含泪道“腊月廿四下午,宝庆府回栏街,小人饥寒交迫流落街头,若非三少爷仗义疏财赏我一个鹰洋,小人哪能熬过那个冬夜,又何谈结识马山主以至有今天?魏公子您大仁大义恩同再造,请受小人百拜千拜!”

    那三少爷这才回想起来,急忙上前将我爷爷扶将起来,擦干我爷爷满面泪水道“小兄弟,你终于还是不负青春不负中华,你终于还是和我一起走上了这条大道啊!”又对一旁众人慷慨激昂道“若我魏某一枚银元能唤醒一名民众走上觉醒之道路,那我魏某千金散尽倾家荡产又当如何?”众人皆深受感动,纷纷鼓掌致敬。

    三少爷拉过我爷爷的手道“来来来小兄弟,快给我们讲讲你是怎样的奇遇,也让我等诸君开开眼界”我爷爷便将这些天的经历遭遇一一和盘托出,众人皆唏嘘感叹不已。

    刘道一举杯道“诸君,且听我言!这位小兄弟之不幸,实乃当今鞑子朝廷祸国殃民之罪证也;这位小兄弟之幸运,实乃我华夏民众未来雄觉于寰球之希望也!若你我携手中华千千万万这等青春小英雄,绑成了一颗心脏,施展出千只手臂,又何愁鞑子不灭中华不兴?诸君啊诸君,当今世界洋人觊觎朝廷昏庸,我等皆急需猛回头,齐齐敲响那警世钟,以你我鲜血之献祭,以你我骨骸为火把,焚尽这腐朽的旧王朝,时不我待乎?时不我待乎!”

    这一番慷慨陈词,当真是极具煽动力,我爷爷虽然模模糊糊听懂了一些意思,却更多是被刘道一眼中那道炙热的光芒所感染,这之后我爷爷曾在很多人眼中都看到过这种令人动容的光芒,但最终却无一例外的因其生命迅速枯萎而熄灭。这种光芒如同流星,初见灿烂,瞬即暗淡,却永恒存在于每一个曾被他感染的人心中。

    诸人正慷慨激昂间,大院的门突然间被敲得震天响,早有老管家慌忙跑来急报,说是院子前门后门悉数被官府围了,刘道一心想自己与同学魏三公子刚从日本回国,绝无把柄如此迅捷传回湖南。那谭延闿更是世家子弟身家清白,其人埋头苦读唯好美食却从不谈国事,更无惊扰官府可能,思来想去并无漏洞,便嘱托我爷爷跟随魏三公子一起,委屈他假扮成随从,待得一切安排妥当,又吩咐众人纷纷装醉,这才往身上倒了一碗酒,晃晃悠悠的前去开门。

    大门打开却见外面黑压压一队官兵,个个腰胯大刀身背长枪胸前背了一个硕大的勇字,全然不是铺班快手装束,为首一人身骑高头大马做游击打扮,手持马鞭对刘道一喝道“闭门不开,你他娘的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道一眼见来的是正规军队,心知事情必不为小,却将心一横,背着手对那游击道“我家老娘正在潭州欢度春节,却不知里屋哪位老妈子是你家老娘?年龄相差如此悬殊,断做不出怎样的勾当,你他娘的大可放心。”

    那游击几时受得如此侮辱,纵身下马挥着马鞭便朝刘道一劈头盖脸的抽了过来,门内魏三公子一把抓住,厉声喝道“小小游击,不分青红皂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行凶不成?”

    那游击眼见对方一身华服气宇轩昂,心中畏火却也不敢造次,但也不愿在部下面前失了威风,色厉内荏的问道“老子奉命缉拿乱党反贼刘揆一,你却是谁,竟敢阻拦朝廷公务?”

    魏三少爷哈哈一笑道“就凭你这小小游击也敢问声我是谁?老子户部云南司候补道,计学馆主簿,宝庆府魏光焘家三公子魏肇文便是,你还敢问魏光焘是谁吗?”

    那游击瞬间灭了威风,讪讪道“可是八省巡抚两江总督上魏下光焘大人?”

    魏三公子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游击,居然也识得家父大名,也算是有点眼光了。”

    那游击却不是省油的灯,拱手道“在下长沙游击将军熊德寿,奉巡抚陆元鼎大人军令,搜捕缉拿乱党反贼刘揆一,还请魏公子配合一二。”

    刘道一听罢已经清楚对方来意,想来是有人走漏了兄长刘揆一的行踪风声,便道“家兄刘揆一早已与我家父母断绝往来关系,自古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搜到我家却是为何?”

    熊德寿道“你便是反贼刘揆一的弟弟刘道一罢?实不相瞒,你哥哥与乱党头子黄兴潜逃潭州谋逆一事早已暴露,今日我劝你敞开门庭让我等彻查清楚,你与家人或许也能与反贼摘干净关系,否则休怪律法无情!”

    刘道一怒道“朗朗乾坤堂堂中华,竟有如此横蛮之律法?也罢也罢,今日我刘道一就敞开门庭,让你们看个清楚明白!”言毕朝魏三公子使了个眼色,转身进屋不再阻拦。

    那游击熊德寿甚是狡诈,喝令兵勇入屋彻查之后,自己却是围着聚会众人细细盘查,眼见人群当中我爷爷年龄最小,便一把将他拖过,盯着眼睛问道“小娃娃,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魏三公子斥道“休得无礼,这孩子是我魏肇文长随,你盘查他做甚?”

    熊德寿顿时来了劲,微微一笑道“魏公子乃宝庆府人氏,这长随想必也是宝庆老乡罢?”

    我爷爷早知道这姓熊的打的什么窝屎主意,指着他鼻子用宝庆话叫道“宝庆府考棚街亦吾庐的魏家人,也是你来查的吗?”

    那熊德寿听得对方宝庆话如此纯正,倒放下了戒备收起了怀疑,心中暗骂魏家一个小跟班都如此凶悍,又去盘查其他了。

    那刘道一站在院中,看到熊德寿最终一无所获,冷笑道“敢问游击大人,我刘府地板是否也应该掘地三尺查个明白?”

    熊德寿道“熊某也是奉命行事,刘公子何必咄咄逼人?既然已证清白,熊某自然不再叨烦,就此告辞了!”便喝令兵勇整队离去。

    那熊德寿一人殿后走到门口,忽然反过身来对刘道一道“刘公子刚从东洋回来,想必还不知道你哥哥的行径,熊某今日对公子说一句掏心窝的话,你刘家一门三子也是不易,哥哥现已捅破了天,做弟弟的切勿妄行,否则真的被灭门断后,又有何脸面面对刘家宗祠?”

    刘道一一声冷笑道“不劳挂牵,恕不远送!”那熊德寿亦连声冷笑,收兵而去。

    待得兵勇远去,刘道一将我爷爷急忙带进书房,写下了正月初九,茶园铺,克强,九个字,嘱托我爷爷熟背于心后当面烧掉,又握住我爷爷的手道“小兄弟,今日情形眼见得已是出了内奸,我们定当细细排查,只是这九个字牵涉着中国数万人的身家性命,你且要牢记在心,见到马山主后,务必单独告知,切勿泄露,切勿泄露!”

    我爷爷望着他那火一般热忱的眼睛,作揖道“回龙山忠义堂梁俊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