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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正月初八日夜里,停了两天的雪又飘飘落下。回龙山忠义堂门口停了两顶轿子,每顶轿子内各放一沉甸甸的金银包裹,马福益包扎好伤口聚齐了四位心腹,五人身藏利刃皆作脚夫打扮。

    马福益对高老头子叮嘱道“我此次星夜冒雪前去长沙,乃是要为堂口购置一批新式武器,此去快则一天,晚则两日,若三日未归则途中必遭凶险,你可去我厢房锦盒内寻得一书信,将其火速送到洪江刘驼子处不得有误。

    高老头子道“山主福大命大一路小心便是,何故出此言语?若真有意外,姓高的拼了命也将书信送至洪江刘香主手中,山主只管放心。”

    马福益又对四人道“星夜兼程只为小心行事不出差池,你们一路只管抬着轿子跟我前行,切切不可做声,若有疑问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不可坏我忠义堂大事。”四人齐声称是,马福益对高老头拱手作别,转身便带头走进了风雪中。

    出得谭家山,马福益径直转西往茶园铺奔去,四名心腹眼见是走反了去长沙的方向却也不敢多问,埋头抬着轿子径直跟上,不到一个时辰五人便赶到了茶园铺煤矿。

    矿洞内冯乃古与看门老汉傍晚就喝了大酒沉沉睡去,我爷爷烤着火听到了外面黄狗的连声叫唤,赶紧推醒了冯乃古,两人提刀便向门口奔去。

    风雪中我爷爷眼尖,远远的认出了马福益,连忙去喝止了黄狗,二人将一众人等迎入了矿洞之中。

    马福益放下斗笠抖干净蓑衣上厚厚的积雪,又命四位心腹将轿子一并抬入矿洞,这才对冯乃古道“又冷又饿,快将酒食拿出来。”

    冯乃古道“委实不知道山主会星夜赶到,眼下只有火堆里埋着的两只叫花子鸡,原本是预备做明天的中餐的”

    马福益笑道“他娘的,你们倒过得这种好日子,快拿鸡来下酒罢”

    你道那冯乃古怎么会做叫花子鸡,却原来皆是那看门老汉的手艺,他原是在长沙城玉楼春跟随湘菜名厨谭奚庭学徒,本已熬到了二灶,只因一道菜被一群吃霸王餐的混水子刁难,动刀子见了血才逃回了原籍。

    自冯乃古与我爷爷到得矿上之后,每日里撒着铜钱全凭老汉做主开支采买,又日日叫上老汉一起吃吃喝喝,这才勾起了当年玉楼春二灶的豪情,每日里菜肴都见水平,把冯乃古和我爷爷吃得不亦乐乎。

    却见冯乃古从火堆里用树枝扒拉出两个大泥球,趁着滚烫之机拿石块砸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一大块荷叶,热腾腾的散发着清香,冯乃古吹吹手指将荷叶撕开,一整只皮香肉耙酥烂肥嫩的公鸡就淌着油随着扑鼻的奇香现了出来。

    那边我爷爷早抱来了一坛白沙液酒,马福益撕了一只鸡腿在手中,一手啃鸡一手喝酒吃得满嘴滴油,那老汉又过来拿刀划开了鸡腹,却见里面更有乾坤,居然还包裹着一堆冬笋腊肉,众人连声称奇,个个争先抢着吃喝起来。

    马福益赞道“原来这老汉居然也是个奇人,这样罢,明天清早请照原样照做四只叫鸡,慢慢的煨着,明晚好请贵客夜宵”

    老汉心底骄傲,连声称是。

    次日起来,马福益吩咐我爷爷扯了个谎,借口怕黄狗发情夜夜乱叫,将黄狗牵去了黄清家里,却不准告知他马福益已经过来。

    又叫冯乃古带人将村头土地庙打扫干净备好柴火灯油,众人早早的在矿洞里吃了夜饭。

    酉时刚过天麻麻黑了,马福益吩咐冯乃古与老汉在矿洞留守,我爷爷与他走前,四名心腹抬着轿子随后,便去到村口土地庙,点上柴火等候那位大英雄。

    我爷爷自腊月与马福益认识,二人口中便是无数次说过与这位大英雄的约会,更加之这一段时间魏三公子刘道一等无不对这位大英雄倾慕有加,现在马上就能见到真人,我爷爷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却又要学那大人样,喜怒哀乐不得形于脸色,少年梁俊卿唯有冒雪站在土地庙门口,不住的往远方眺望。

    那马福益貌似冷静异常,心中却似有几十面大鼓同时擂动汹涌澎拜,自去年刘揆一与他数次见面彻夜畅谈,接受了大量的革命思想,到如今终于能与心目中的大英雄黄兴见面,共举革命大旗,马福益内心激动其实并不亚于我爷爷,他一面在庙内烤着火,一面却不停的将眼神瞟向门外。

    戌时一刻,望眼欲穿的我爷爷终于看到前面小道上远远的飘来一盏昏暗的马灯,两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人冒着漫天的风雪疾步而来,我爷爷强忍住内心的激动,转身向马福益招手示意。

    马福益腾的站起身来,轻声喝令四名心腹庙内警戒等待,自己拔腿就冲出庙门,飞也似的跑出去迎接。

    未几马福益快步将黄兴刘揆一二人迎进庙内,三人不再寒暄,马福益示意二人各乘一顶轿子,又与我爷爷等众将柴火迅速熄灭,黑暗中一行人便悄然疾速离开,直奔茶园铺矿洞而去。

    一行人等悄声进入矿洞落轿之后,马福益却并不急于掀开轿帘,急令冯乃古率四名心腹与那守门老汉一道外出巡逻警戒,这才放心请出黄刘二人。

    是夜茶园铺矿洞内篝火熊熊,我爷爷提着刀子守在矿洞门口,耳朵却一刻都未放过倾听那大英雄豪迈的声音。

    黄兴道“今吾辈之革命,既不能借北京偷安无识之市民得以扑灭虏廷,又非可与异族之禁卫军同谋合作,则是吾人发难,只宜采取雄据一省,与各省纷起之法。今就湘省而论,军学界革命思想日见发达,市民亦潜濡默化,且马山主数万会众久已蔓延固结,正如炸药既实,待吾辈引火线而后燃。”

    马福益拜倒在地道“回龙山忠义堂潭州,浏阳,洪江,萍乡四大堂口万余会众,皆当闻风而动,悉听华兴会安排调遣,如何行动,只请克强将军(黄兴字克强)示下,我等万人齐心唯命是从!”

    黄兴与刘揆一疾步扶起马福益道“此次举事,乃百年来民主革命之首义,不鸣则已一鸣则必震动天下,今日起我华兴会再新创一分支同仇会,编组其为革命军旅,自此之后黄兴任会长兼大将统领全盘;刘揆一任中将掌理陆军事务;马福益任少将,掌理会党事务。”

    马福益凛然领命,三人击掌为盟。

    黄兴道“我与霖生兄商议良久,决议于今年十月十日,那慈禧妖婆七十冥诞之际举事,届时全省狗官必于该日齐聚于长沙玉皇殿内遥拜老妖婆,我等预埋炸药于拜垫之下,以炸毙之,而乘机起义”

    “届时炸弹一响为号,省城以武备各校学生联络新旧各军为主,洪门健儿以马将军统领副之,外分五路响应。”

    “计有谢寿祺、郭义庭组合浏阳醴陵军队,申兰生、黄人哲组合衡州军队,游得胜、胡友堂组合常德军队,萧桂生、王玉堂组合岳州军队,邓彰楚、谭菊生组合宝庆军队,五路齐发进军长沙。”

    “又与外省遥相呼应,以湘省发难为号,湖北华兴会众响应,刺张之洞,劫汉阳兵工厂,则天下群雄并起,一举推翻满清鞑子朝廷,再造共和!”

    矿洞口我爷爷听得目瞪口呆,矿洞内马福益激动连连,急令我爷爷搬来白沙美酒,取出叫花子鸡,三人在矿洞内熊熊篝火旁举杯畅饮,啖鸡畅谈。

    兴之所至但见刘揆一与马福益击节和应,黄兴把酒高歌道“结义凭杯酒,驱胡等割鸡”矿洞内一片欢声笑语温暖如春。

    是夜洞外风雪大作,三人尽兴皆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