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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且说这长沙府自古以来客货航运频繁,杜甫客居长沙小西门沿岸旧驿楼时,亦留下了经典诗句“茅斋定王城郭门,药物楚老渔商市,市北肩與每联袂,郭南抱瓮亦隐几。”便是描述了当年湘江码头一带形成的药市、渔市之繁忙景象。

    自乾隆十一年起,湘江码头就是长沙府最大的稻谷及木材集散地,上游的苦力工人先是将山中溜下来的大原木滚到江里,用竹绳和大铁钉将三层大原木捆成一个木排,然后将十几个大排连成一串,并且在其中的一个木排上放上一些生活必需品,搭上一个小帐篷,排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就生活在木排上,负责把这一长串的木料运送到至湘江码头的接货工人手上。码头后众多木排及竹排又全靠搬运苦力们拆卸后肩挑手扛抬上岸,故此养活了大批以此放排为生的底层人士。

    又因放排的工作十分艰辛,上游江中的水道里水流湍急而且礁石遍布,排工的水性要求极高且不说,无论早晚都不得休息。因为一个不当心,连排带人整个撞在礁石上,就是粉身碎骨。几天下来,紧绷着的神经和大量消耗掉的体力,都足以让这些苦力们形容憔悴。可即便如此,放排的队伍十支里面总要有那么三四支覆灭在湍急的江水中。古往今来,这些放排的汉子能够得到善终的,少之又少,因此这群人便抱团相互取暖,也兴起了组织便是“排教”

    排教的始祖,是唐朝时的法师陈四龙。传说他祖籍湘阴,法术自成一家,为人行侠仗义,因为有感于排工们生活的艰辛困苦、朝不保夕,从而发下宏愿,在有生之年治理洞庭水路,清除礁石、斩杀水怪,并且教导排工们在用竹篾黄藤绑着原木的木排上摆上大鼓、按上橹,在放排时打鼓助威以去邪祟,并且用橹来引导方向,久之,自成一派。

    排教之中不设教主,而是由排头来管理一切。所谓排头,便是在竹排上击鼓施法之人,因为放排的生活朝不保夕,从而养成了排工们好凶斗狠的性格和对排头近乎盲目的信仰。这样的特色让排教具备了非常强大的凝聚力,而排教上千年的源远流长也让这些排头之中真正是高手如云、藏龙卧虎,几乎囊括了中华大地上所有法师流派的道统。

    排教的法原本师承茅山,也结合很多梅山法。后又博众家之长,对于符箓、水决、治病、镇邪、因果消除、安宅、保佑平安等方面都有精到之处。

    如看到有人投河自尽,随手扯根茅草丢进水中,便会引得轻生者回心转意。江河中沉尸不知何处者,起水泼到水中,其尸自浮。有人客死他乡则能令其奔尸回家,俗称赶尸。如行排遇到恶风险浪,手放平安诀,自然就会风平浪静。需要检查木排时,排客师手提灯笼,起一个破障水,入水修排鞋子不湿。

    排教行法主要用符咒和水,“以道之精墨,布之简墨,会物之精墨,可以却邪伪,辅正真,召会群灵,制御生死,保持劫运,安镇五方”。

    如有人问事,随手起一碗净水,左手三指端碗,右手持三根香,口中请神,念咒语,步罡踏斗,用三根燃香水中画符,碗中现出图画,判断出因果,孽缘,风水,疾病等。

    马福益接到刘揆一密令后,迅疾带上冯乃古等几名亲信赶到了湘江码头旁边的钟馗庙,约见排头陈长生。

    这钟馗庙建在湘江码头旁边,坐东朝西望江而居,乃排头陈长生之核心坛口,亦是潭州排教总坛之所在。

    门口一副对联气势恢宏,上联为“茅山启教,派演湖湘,一碗水中藏日月。”下联写“簰驾四海,道显十方,五尺坛上显乾坤。”横批“威灵妙化天尊”

    马福益站在庙门口一气读完对联,将手中白马缰绳递给随从后,朗声拱手道“只饮洪家一杯酒,兄弟同堂尽低头。龙头凤尾尤殿后,大路元帅四八九。回龙山马福益今日初登宝殿,拜见排头长生兄弟。”

    但听内堂几声爽朗的大笑,一位身材高大魁梧满面络腮胡须的男子疾步迎出,正是排头陈长生。迎面拱手作礼后,亲热的握着马福益双手将一众人等接进山坛看茶。

    马福益起身作揖道“马某自兄弟刘驼子处久闻长生兄弟大名,道法宏宣德冠三湘,今日亲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陈长生笑道“马山主统领数万洪门兄弟,让苦哈哈们有口饭吃有件棉衣穿,不被官府狗贼欺压凌辱,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所作所为,长生之前虽未有缘谋面,但亦倾心仰慕久矣。”

    马福益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用红布包裹的柯尔特手枪道“自古宝剑赠英雄,此枪乃华兴会兄长黄克强所赠双枪之一,今日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可谓肝胆相照惺惺相惜,马某愿以此为诚心一颗,赠予长生兄弟。”

    陈长生快步上前作一大揖,双手接过手枪道“长生何德何能,受哥哥如此大礼。”

    马福益道“此次的确有事相求。”

    陈长生当即喝退了旁人,双手将马福益搀扶进内堂道“刀山火海风里雨里,陈长生但凭哥哥一句话吩咐便是。”

    马福益道“实不相瞒,马某率洪门弟兄早已加入华兴会革命之队伍,誓跟随克强兄弟为天下百姓要争一个汉人天下清明盛世,此次登门所求,乃是数日后有一批极其重要之物质要在码头交接,须得长生兄弟和一众弟兄们之配合帮助”

    陈长生道“是哪一天,又是何物?”

    马福益道“时间须待最后通知,应该就在一周之内,那货物嘛实不相瞒,却是极其危险又是极其重要,物件不大一箱左右,只是不能碰撞更不能落入官府之手,一切须当谨慎机密行事。”

    陈长生道“这个便是好办,小弟自会先行安排心腹兄弟参与,一切静待哥哥通知便是。”

    马福益大喜道“如此马某便替华兴会全体兄弟,替天下黎民苍生,感谢长生兄弟高德大义了!”

    二人遂相拥而抱,豪迈痛饮自不须表。

    却说那梁俊卿听从刘驼子安排,独自一人骑着骡子往前赶路,却见官道上人来人往并无异常,一路甚是平安无事,走得半天便不禁内心笑话那驼子草木皆兵,中午时分便进入了野鸡坪地界。

    梁俊卿正内心笑话间,突然望见前方镇上人声喧嚣,一群群好事之人都向镇中心空地上涌去,梁俊卿好奇心大起,跳下骡子也跟着涌上去看热闹。

    但见人群之中一个十来岁的小道童,穿着一件订满了各色补丁的百衲衣,手持一柄棕毛扇子,脚上一双十方鞋已经破烂得露出脚趾,正闭着眼睛盘腿席地而坐,身前铺了一块黄布上面摆了七颗红枣子,黄布上写着“咒枣书符代天宣化,一日七颗留赠有缘”两行大字。

    四周人等均对这道童指指点点,有起哄的,有嘲笑的,那道童却一言不发,闭目入定,仿佛周遭一切喧嚣与他无关,细细打量,竟是已然入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