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糟糕的一天
5点29分，一个神圣的时刻。
某单位办公室，角落工位的电脑屏上，蓝标问答网站的页面在浏览器中堆积如山，显示某员工又虚度了整个下午的光阴。
王时光就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熟练而有节奏地清除掉这些摸鱼的证据，并用一整套演练过成千上万次的娴熟动作弹射起身，去开水房倒掉了杯中茶，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座位上，心满意足地透过桌边的小气窗看了眼海上落日。
一来一回七七四十九秒，几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鲁讯说过，一个优秀的怠工者，必须时刻隐藏在阴影当中。
57、58、59……
回家、吃饭、刷剧……
下班的号角声即将在男人心中响彻。
“小王，过来一下！”
一个令人憎恶的声音强行灌入他的耳廓。
王时光在心中骂了她千百遍，希望此人立刻从地球上消失。可表面上，他却不得不装作一副主动配合、积极进步的嘴脸，煞有其事摆出小跑的动作，缓慢向领导办公室挪动。
等待他的是那位不咋好相处的副局长郑菊。由于正局长空缺，她便是这里的一把手了。
“怎么了，郑局？”王时光一脸无辜地问道，心想是不是最近自己摸鱼太多，要被秋后算账了。
“今天晚上，你们几个骨干留一下，我们开个碰头会。”郑副局长说，“晚点可能分管领导黄部长也要来一趟。”
“好的……开会的议题是？”
“会上具体说。先去吃饭吧，饭后可以准备一下这个月的总结。我们8点大会议室准时开始，别晚了。”
王时光心中瞬间冲过千万只草泥马。
他失落地回到了办公室，心中骂骂咧咧：加班开会就算了，不立马开始，还要拖到8点。又不是人人都像她郑副局长，家就在单位对面。
故作随意地扫了一眼办公室，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平日里就如人偶般机械呆板，既无干劲也不抱怨的中老年，大多已经回家。留下的主要是所谓的“业务骨干”——说白了就是好使唤的小年轻。
王时光默默叹气，跟着关系比较好的两个同事慢悠悠地去食堂吃饭，并打算在那里多待亿会儿。离8点还有两个多小时，他才不打算回办公室写那可有可无的月度总结。
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咋样。
三十过半的副主任杨威利是个典型的老婆奴和女儿奴，今晚约好全家去看电影，这下只好“下次一定”了。
微胖界精英穆三水是个业余生活丰富的单身姐姐，每天晚上不是健身游泳，就是热舞跳操。现在要她为人民服务，也是懊恼得很。
王时光其实最闲。他不到三十，单身又独居，理论上回不回家都一样。好死不死，此人是个资深的次文化爱好者，无论是电影、剧集、小说，还是游戏、动画、漫画，都是来者不拒，自认业余时间极其宝贵。他尤其爱好中世纪和奇幻，本来已经在云盘里下好了本周更新的奇幻剧集，打算回家下饭的，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三位在食堂阴暗的角落中碎碎念了半天，却又不敢太大声吐槽领导落下口实，便只好窝窝囊囊混了两个多小时。
时间来到8点，窗外会议桌前齐刷刷两排人，郑副局长独坐主位——这场景在王时光眼中，像极了中世纪北欧长屋里，领主和封臣们的宴会。可惜他自己不是什么精悍的勇士，端坐首席的更不是什么英武威严的领袖。
不出意料，会议内容并没什么新意。无非是临时通知明天有市里领导来调研，提前做些接待的安排部署罢了。
王时光的思绪很快就飞了……
他所就职的这家单位看似平常，实际却隶属于安全局，主要负责信息安全等工作。但其职能与其他许多单位重合，所以实际业务并不繁忙，80%以上的工作都是在满足领导们各种心血来潮的需求。
单位坐落于某座一线国际大都市郊区的海边，是由一座颇有年头的小洋楼改造而成的，外面看起来很不错——欧式的建筑外立面上趴满了爬山虎，尖尖的屋顶上盖着淡蓝色的瓦片，黑铁栏杆包围的院子里建着长廊和花架，生长着各式花草，很有一股文艺复兴时代贵族宅邸的风情。
王时光原本觉得这工作不算忙，单位离市区，尤其是上级部门所在地又远。所谓“天高皇帝远”，如此偏僻又不受人瞩目的单位，多半非常自由散漫。虽然窗小了点，但他的工位好歹是面朝大海，每天上班都可以春暖花开，简直是来度假不是来上班的。
这里舒服到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工作多少年了，甚至让他十分怀疑这种单位的存在意义……
好日子就毁在这个麻烦的领导身上。
此人天生好事，既不擅长业务工作，也不喜欢和平度日，最大爱好是宫斗和邀功。杨威利私下里总和王时光吐槽她怎么不去演《权力的游戏》。王时光却不以为然，心想真让她去了那个世界，恐怕也活不了几集。
八九点的会议室格外催人入睡，搭配领导郁郁寡欢的声音就更令人精神涣散了。王时光的睡意上头，逐渐垂下了眼皮。
咚！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大楼突然断电了。
王时光几乎贴住桌面的头猛然弹起。突如其来的黑暗掩盖了这令人尴尬的举动，同时也让他像被泼了盆冷水般瞬间清醒。一脸懵逼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会议室便又恢复了明亮。
“跳闸了吧，没事，我们继续聊聊近期工作，黄部长大概还要一小时到。”郑副局长说，“小张，去配电间看一下。”
快四十岁了还被称为“小”张的某副主任灰溜溜地起身出门，会议则在郑副局长的催眠下，继续进行。
清醒过来的王时光暂时没了困意，他无聊地在笔记本上写着各种天马行空的小说设定，正好可以假装在做笔记。可惜它们从没真正变成小说过。
写乏了，他便打量起在座的同事们。也许是不太清醒的原因，他突然觉得这一张张人脸显得格外陌生，就像一个汉字看了一百遍后的那种感觉……
他看到杨威利和穆三水都在认真听讲，又见女实习生小丽正朝他的方向偷瞄，不过他已经记不得这个女孩的具体名字了，只好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王时光又瞄了瞄自己同排的第一个人——那是个头发灰白相间的半老头子，名叫罗耀，一看就是快退休的样子。男人心中疑惑，此人虽然是中层领导，但临近退休，且向来闲云野鹤，怎么想都应该是“回家党”的一员，为什么会留下来加班开会呢？
想着想着，他又被首席上传来的催眠声音勾起了困意。
这次，他真的彻底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世界是黑白的，他躺在一个形似浴缸的巨大容器当中。周遭，柔软而浓稠的透明黏液自然流淌，因他的闯入而几乎要溢出。王时光缓慢地在其中下沉、下沉，直到完全沉溺其中。
他无助地感到自己即将溺亡，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舒适中无法自拔。直到那些黏液开始灌入他的身体、涌入他的头颅。
无边无际的思绪强行占据并填满了他的每个脑细胞，让他再无暇进行任何自己的思考，大脑近乎炸裂……
到达忍耐极限前的那一瞬间，王时光被一声沉闷如锻锤相撞般的惊天巨响惊醒。
主灯全都熄灭了，只有自带电源的备用灯发出昏暗的光芒。会议桌前的人们包括郑副局长，都揉搓着满是分泌物的眼角，缓缓抬起头，面面相觑着。
“所有人都睡着了？”王时光一时有些找不着北。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睡着了？”郑菊副局长厉声问道，说得好像她自己没有睡着一样。
无人应答。
“小张去配电间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她指着王时光继续道，“小王，快去看看什么情况！”
王时光的睡意未消，此刻完全睁开眼都有些勉强，却被指使去做这个冤大头。他心中各种抵触，甚至想到了许多恐怖片中的经典桥段，更加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了。但他还是惯性地服从了领导的指令，合上笔记本，一把抓起桌面上的手机，风风火火地推门出去了。
离开无窗的会议室，他发现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但还是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摸索着往地下室配电间的方向走去。他小跑着从建筑中正的楼梯往下移动，打算从一楼大厅侧面的小门下到地下室。
很快，王时光便到了大厅。
然而，眼前的一幕，使他本应继续前进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
大厅的大门敞开，门前趴着一个身着靛蓝西装的五短男人。王时光总觉得他像是分管领导黄部长。可是此刻，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男人的左后背，一处血淋淋的穿刺伤害赫然醒目。那骇人的伤口深得直刺心脏，还带出一大堆杂乱的血肉。
根据键盘古代战争学家王时光判断，那伤口像是用某种带倒刺的尖锐武器强力穿刺后产生的……
“死……死人了？”
王时光眼神空洞、面色苍白，愣了半分钟后，立马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会议室，用力踢开房门，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站在郑副局长身后，声音颤抖地喊道：
“不好了！”
某单位办公室，角落工位的电脑屏上，蓝标问答网站的页面在浏览器中堆积如山，显示某员工又虚度了整个下午的光阴。
王时光就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熟练而有节奏地清除掉这些摸鱼的证据，并用一整套演练过成千上万次的娴熟动作弹射起身，去开水房倒掉了杯中茶，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座位上，心满意足地透过桌边的小气窗看了眼海上落日。
一来一回七七四十九秒，几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鲁讯说过，一个优秀的怠工者，必须时刻隐藏在阴影当中。
57、58、59……
回家、吃饭、刷剧……
下班的号角声即将在男人心中响彻。
“小王，过来一下！”
一个令人憎恶的声音强行灌入他的耳廓。
王时光在心中骂了她千百遍，希望此人立刻从地球上消失。可表面上，他却不得不装作一副主动配合、积极进步的嘴脸，煞有其事摆出小跑的动作，缓慢向领导办公室挪动。
等待他的是那位不咋好相处的副局长郑菊。由于正局长空缺，她便是这里的一把手了。
“怎么了，郑局？”王时光一脸无辜地问道，心想是不是最近自己摸鱼太多，要被秋后算账了。
“今天晚上，你们几个骨干留一下，我们开个碰头会。”郑副局长说，“晚点可能分管领导黄部长也要来一趟。”
“好的……开会的议题是？”
“会上具体说。先去吃饭吧，饭后可以准备一下这个月的总结。我们8点大会议室准时开始，别晚了。”
王时光心中瞬间冲过千万只草泥马。
他失落地回到了办公室，心中骂骂咧咧：加班开会就算了，不立马开始，还要拖到8点。又不是人人都像她郑副局长，家就在单位对面。
故作随意地扫了一眼办公室，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平日里就如人偶般机械呆板，既无干劲也不抱怨的中老年，大多已经回家。留下的主要是所谓的“业务骨干”——说白了就是好使唤的小年轻。
王时光默默叹气，跟着关系比较好的两个同事慢悠悠地去食堂吃饭，并打算在那里多待亿会儿。离8点还有两个多小时，他才不打算回办公室写那可有可无的月度总结。
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咋样。
三十过半的副主任杨威利是个典型的老婆奴和女儿奴，今晚约好全家去看电影，这下只好“下次一定”了。
微胖界精英穆三水是个业余生活丰富的单身姐姐，每天晚上不是健身游泳，就是热舞跳操。现在要她为人民服务，也是懊恼得很。
王时光其实最闲。他不到三十，单身又独居，理论上回不回家都一样。好死不死，此人是个资深的次文化爱好者，无论是电影、剧集、小说，还是游戏、动画、漫画，都是来者不拒，自认业余时间极其宝贵。他尤其爱好中世纪和奇幻，本来已经在云盘里下好了本周更新的奇幻剧集，打算回家下饭的，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三位在食堂阴暗的角落中碎碎念了半天，却又不敢太大声吐槽领导落下口实，便只好窝窝囊囊混了两个多小时。
时间来到8点，窗外会议桌前齐刷刷两排人，郑副局长独坐主位——这场景在王时光眼中，像极了中世纪北欧长屋里，领主和封臣们的宴会。可惜他自己不是什么精悍的勇士，端坐首席的更不是什么英武威严的领袖。
不出意料，会议内容并没什么新意。无非是临时通知明天有市里领导来调研，提前做些接待的安排部署罢了。
王时光的思绪很快就飞了……
他所就职的这家单位看似平常，实际却隶属于安全局，主要负责信息安全等工作。但其职能与其他许多单位重合，所以实际业务并不繁忙，80%以上的工作都是在满足领导们各种心血来潮的需求。
单位坐落于某座一线国际大都市郊区的海边，是由一座颇有年头的小洋楼改造而成的，外面看起来很不错——欧式的建筑外立面上趴满了爬山虎，尖尖的屋顶上盖着淡蓝色的瓦片，黑铁栏杆包围的院子里建着长廊和花架，生长着各式花草，很有一股文艺复兴时代贵族宅邸的风情。
王时光原本觉得这工作不算忙，单位离市区，尤其是上级部门所在地又远。所谓“天高皇帝远”，如此偏僻又不受人瞩目的单位，多半非常自由散漫。虽然窗小了点，但他的工位好歹是面朝大海，每天上班都可以春暖花开，简直是来度假不是来上班的。
这里舒服到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工作多少年了，甚至让他十分怀疑这种单位的存在意义……
好日子就毁在这个麻烦的领导身上。
此人天生好事，既不擅长业务工作，也不喜欢和平度日，最大爱好是宫斗和邀功。杨威利私下里总和王时光吐槽她怎么不去演《权力的游戏》。王时光却不以为然，心想真让她去了那个世界，恐怕也活不了几集。
八九点的会议室格外催人入睡，搭配领导郁郁寡欢的声音就更令人精神涣散了。王时光的睡意上头，逐渐垂下了眼皮。
咚！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大楼突然断电了。
王时光几乎贴住桌面的头猛然弹起。突如其来的黑暗掩盖了这令人尴尬的举动，同时也让他像被泼了盆冷水般瞬间清醒。一脸懵逼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会议室便又恢复了明亮。
“跳闸了吧，没事，我们继续聊聊近期工作，黄部长大概还要一小时到。”郑副局长说，“小张，去配电间看一下。”
快四十岁了还被称为“小”张的某副主任灰溜溜地起身出门，会议则在郑副局长的催眠下，继续进行。
清醒过来的王时光暂时没了困意，他无聊地在笔记本上写着各种天马行空的小说设定，正好可以假装在做笔记。可惜它们从没真正变成小说过。
写乏了，他便打量起在座的同事们。也许是不太清醒的原因，他突然觉得这一张张人脸显得格外陌生，就像一个汉字看了一百遍后的那种感觉……
他看到杨威利和穆三水都在认真听讲，又见女实习生小丽正朝他的方向偷瞄，不过他已经记不得这个女孩的具体名字了，只好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王时光又瞄了瞄自己同排的第一个人——那是个头发灰白相间的半老头子，名叫罗耀，一看就是快退休的样子。男人心中疑惑，此人虽然是中层领导，但临近退休，且向来闲云野鹤，怎么想都应该是“回家党”的一员，为什么会留下来加班开会呢？
想着想着，他又被首席上传来的催眠声音勾起了困意。
这次，他真的彻底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世界是黑白的，他躺在一个形似浴缸的巨大容器当中。周遭，柔软而浓稠的透明黏液自然流淌，因他的闯入而几乎要溢出。王时光缓慢地在其中下沉、下沉，直到完全沉溺其中。
他无助地感到自己即将溺亡，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舒适中无法自拔。直到那些黏液开始灌入他的身体、涌入他的头颅。
无边无际的思绪强行占据并填满了他的每个脑细胞，让他再无暇进行任何自己的思考，大脑近乎炸裂……
到达忍耐极限前的那一瞬间，王时光被一声沉闷如锻锤相撞般的惊天巨响惊醒。
主灯全都熄灭了，只有自带电源的备用灯发出昏暗的光芒。会议桌前的人们包括郑副局长，都揉搓着满是分泌物的眼角，缓缓抬起头，面面相觑着。
“所有人都睡着了？”王时光一时有些找不着北。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睡着了？”郑菊副局长厉声问道，说得好像她自己没有睡着一样。
无人应答。
“小张去配电间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她指着王时光继续道，“小王，快去看看什么情况！”
王时光的睡意未消，此刻完全睁开眼都有些勉强，却被指使去做这个冤大头。他心中各种抵触，甚至想到了许多恐怖片中的经典桥段，更加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了。但他还是惯性地服从了领导的指令，合上笔记本，一把抓起桌面上的手机，风风火火地推门出去了。
离开无窗的会议室，他发现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但还是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摸索着往地下室配电间的方向走去。他小跑着从建筑中正的楼梯往下移动，打算从一楼大厅侧面的小门下到地下室。
很快，王时光便到了大厅。
然而，眼前的一幕，使他本应继续前进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
大厅的大门敞开，门前趴着一个身着靛蓝西装的五短男人。王时光总觉得他像是分管领导黄部长。可是此刻，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男人的左后背，一处血淋淋的穿刺伤害赫然醒目。那骇人的伤口深得直刺心脏，还带出一大堆杂乱的血肉。
根据键盘古代战争学家王时光判断，那伤口像是用某种带倒刺的尖锐武器强力穿刺后产生的……
“死……死人了？”
王时光眼神空洞、面色苍白，愣了半分钟后，立马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会议室，用力踢开房门，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站在郑副局长身后，声音颤抖地喊道：
“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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