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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喜欢“24”这个数字

    不喜欢24这个数字,所以,虽然是扑街,但这章还是没有。

    分享一下我自己投稿被编辑毙掉的短篇。

    早上五点,听到了鸡叫,一阵咳嗽。老头闭眼开灯,酝酿了一会儿,从床上费力的起身,穿上了衣服,衣服很厚,一层又一层,把他从皮包骨变成了圆润体态。出来就是烤火房,从柜上拿过玻璃杯,熟练接了五六钱药酒,加了一勺蜂糖,又拿了两块面饼,一起放到炉子上。抓了一把松针,点火塞到下面,添了几根细枝,火起来又加了四五根分好的干柴,关上火门,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边咳边抽。

    老头一个人住,他身体还好,能动、自己会做饭,不想给后人添麻烦,拒绝了后人照顾的请求,固执的回到老家。

    大孙子买的新炉子很聚火,烟还没抽完,炉子上的瓷砖就有了温热。把握着时间又加了几根粗柴,腿上起床的温热气还没散,整个房子都热了起来。蜂糖酒温的刚刚好,干嚼苦到心里的中药丸子,就着烤热后软乎的饼子,慢慢的嚼、慢慢的抿,至到天大亮。

    老头拿起另一块没吃的饼子,用舌头舔了舔,起身走到大门边,拔掉插销,拉开门,吱呀声中一股冷风进来,冷的缩了缩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缓过来后踏出门,外面已经下了一层雪,老头后悔昨晚白扫了,白瞎了功夫。雪地里一行狗脚印,从坝坎一路到脚边,一条黄狗对着老人摇尾巴,前后左右围着老头又舔又闻。这狗长得真够丑的,身上的毛一块接一块,掉的没长起来,长出来的没褪下去,狗眼被眼屎糊了一层,行走全靠秃毛耳朵和不中用的鼻子。老头把饼子掰成小块,一块一块的丢到脚下,看着黄狗打生整个吞下去。老头对着黄狗调戏,“嘿!你个狗子老的比我还快,连牙都没得了,我好歹还能嚼一下,咳咳,说不定,你还走到我前头。”

    黄狗没搭理他。它很老了,吃东西就已经很费劲。

    老头挖了半升包谷,直接撒到院坝里,嘴巴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一会儿,一只大白公鸡带着七八只母鸡飞也似的把坝子上的雪糟蹋完了,后面大白鹅没得吃,又撒下大半升,看着给孙媳妇儿备的鸡鹅长得肥壮,踢了一脚还在和饼块较劲的黄狗,老头心想:又过一天。

    今天事情很多,不过都是自己找的,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外面的风很大,老头不是能爬冰卧雪的年纪了,也没有一身羽毛皮革,后人买的厚衣服也挡不住这风,蜂糖酒给身体的一点热乎气根本站不住,要动起来才行。老头在杂物间找到最轻的一把钺锄,拎着两刀火纸几把香,出门关门,招呼黄狗跟上,一起上了后山。

    后山大部分都是田,而且还是上等田,都是老头们年轻时开整出来的,可惜一年当中大部分都荒了,因为这几年出门的越来越多,留家里的却越来越少,年轻人奔前程没什么说的,这些当年能够养活一大家人的上等田,如今连幼儿园的学费都挣不到。老头只是觉得可惜,随便撒一把种子多少也能收一点。

    一层薄雪在小路上没什么作用,脚一踏上去就化了,可黄狗还是摔了。老头只能顾自己,把钺锄当做拐杖,一步一步走的稳当,一路咳咳不停。走了很远,老头为了照顾黄狗,歇了两次,终于走到一块林子,老头开始工作。依着草浅草深他找到了那条小路,用钺锄一下一下的把小路上长出来的草铲了个干净。不过十几米距离,老头额头已经出汗,不过已经见到了两座矮坟,再进五六米,老头看着面前的矮坟,两颗沙树光秃秃的立在前面,插着的清明吊烂得只剩一根绳索。不过半年没来清理,尺长的枯草已经铺满了坟顶,四周长出灌木,坟顶处还有一株茅草,坟前积满了落叶。一个坟是老头妻子的,算算年头,今年是第四十七年,时间够久的,久到只记得她清瘦的脸上有一颗黑痣。一个坟是儿子的,里面只有几件衣服。

    点了根烟,坐在青石上想仔细回忆,却失败了,埋怨那时应该留张照片的,公社那时明明有照相机。烟呛得一阵急促的咳嗽。烟抽完,开始做事。老头是老农,手艺熟练的很。枯草和落叶被集中放在最下面,上面盖上灌木和湿草,围着陇起一小圈土,点火,枯叶燃的非常快,火势猛烈带动灌木和湿草,冒出滚滚浓烟。烟太大了,老头盖上一层浮土,把身上烤热乎,开始最辛苦的工作。

    每次清理坟头都被刮下来一层,已经比自己还矮。老头用钺锄围着坟,三面挖出水沟,又把土一下一下的盖到坟顶。完成的时候太阳已经出山,坟已经和他一般高,还可以更高。但老头却无能为力,一条水沟的土已经让他精疲力竭腰酸背疼,这还是他干一会儿歇一会的结果,他感觉今天好累。老头小步走到青石上坐下,青石被大火烤的温热,黄狗圈着身子躺在石旁享受温暖,他习惯性的点上,看向坎下走上来的二哥。

    “二哥,咳,你可来晚了。太阳都出山了。”

    二哥浓眉大眼,年轻肯定是好少年,可一张脸全被左脸嘴角到耳朵的刀疤毁了个干净。都老了,还腰挺肩直,一把钺锄挑着一袋火纸扛在肩头,一路上坡,走的慢,却也不见汗。来人是他二哥,从小不类祖父,生的膀大腰圆,一身神力,可惜沙场争雄不敌一破铁片子,要进土了还碎嘴的像个老太婆。

    “醒得早,起得晚。这个时间正好。这天气,起得太早,对肺不好。”二哥说话时脸上的疤痕像一条虫在蠕动,“多远就听到你在咳咳咳,就晓得你睡不得早床。”

    “这福享受不来,起来惯了,睡到身上疼。”老头吸了一大口,灼热的烟气进肺,又是剧烈咳嗽。

    二哥上坎,看向已经变样的坟茔,“你还是手快,帮忙都不用了。”

    “自己媳妇儿自己折腾,不麻烦你们。”老头吸着烟,脸色惬意,“怎么没把你几个孙娃带起?”

    “早上冷,怕他们着凉。”二哥明显是没带动小的,忽略不掉老头脸上促狭的笑容,皱眉看着咳咳嗽嗽的老头,“老三,你的痨病经不住这么喝烟,戒了还能多活几年。”

    “多活几年,多受几年罪,反正这病治不好,有烟抽有酒喝,趁着能吃能喝,舒服点过。和你一样,老了还被小儿管,吃肉喝酒还要趁他们不在,到我家偷着吃。”老头摇头分析,歪理一套一套。听得二哥不想说话,只接过老头递的烟,熟练地打火点烟,美美的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白烟。老头喝烟不用火机,又续起一根,轻轻呼吸,闭眼淡淡说道:“早点去,早点去下头享福。”

    二哥知道老头是个犟种,不然当年不得拿火铳吓媒人,落得一辈子寡居,不想反驳,只将理由讲出:“政策好,我们这一批兵,这两年每个月补助都有七八千,多活几年,给孙娃子还能攒笔钱。”

    老头沉默地吸烟,儿子比他走的还早,孙娃子出息大了在外地忙着上班,几个月才能回来一趟,卡里存了几万块都找不到用处。二哥人丁兴旺,四女一子给他生了九个孙娃,到处是用钱的地方。老头取了火纸,在坟前折了点燃,边烧边说,可惜声音太小,被冬日的风吹得一干二净。二哥也从袋里拿出火纸,烧了起来。两刀纸烧完,就着火点了香插在坟前。二哥听着老头最后一句:再等等我,等到重孙,没几年就下来。

    二哥起身,“走吧,还有九家。要忙一天。”

    老头的老头四子一女,在村里首屈一指。老头排行老三,土改没多久,家里留下老幺,三兄弟响应号召,和村里的其他的八个人一起,带着大红花去了遥远寒冷的北方,高喊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在异国他乡爬冰卧雪。只是十一个人去,两个人回。大哥死无全尸,只烧了胳膊带回来,老头被烟火烧了肺成了痨病,二哥没了半边牙。小脚娘亲看着老二老三不是全乎人,抱着坛子里老大的两根骨哭瞎了眼睛。

    两个人履行着绿皮车上大家的约定:活的人给死的人烧纸上香。

    年轻的时候还好,身强体壮压的住病,一百斤背着走上一天也就随便。九个坟茔几年整一遍,逢年过节都能照顾仔细。上了年纪就不行了,重一点的石头都起不了身,原来为了不占耕地而埋到林子深处的理由,成了如今两人最大的困难。

    二哥也不行了,老头和他抬着火纸往深处走,探一截走一截,深冬时节枯萎的刺槐把两个人弄的心烦,都在想“不如一把火点了”,可近些年的林子大了,真烧了他们两个赔不起,还要坐牢耽搁后人前程。

    两人走了一条路出来,走到太阳上树才到目的地。站着休息一会再开始,老头从兜里把酒掏出来咂摸了一口,还没喝到第二口,就被二哥拿过去喝了一大口。

    九座坟茔,三三排列,和集合站队列一样。坟茔都不大,现在基本上都成了土堆,每座上面种了一棵柏树,树不粗不细,是十几年前两人重新种的,树上挂着锈蚀严重的铁牌。老头从第一座挨着认过去,大哥、腊狗子花狗子两兄弟、彭大胆、宋秀才、陈矮子、周胡子、雷马脸、谭癞子。

    时间太久,铁牌锈蚀了看不详细,两人记的混乱:大哥被炸死的,一炮过来,人就没了,两人都在场,老二过去捡的胳膊;腊狗子跑死在路上;花狗子被烧得一碰就碎;彭大胆被压的只剩一个头;宋秀才打炮的时候被飞机打成肉泥;陈矮子冻死的;周胡子,机枪手,被坦克一炮送上天;

    老头:“雷马脸中枪,没救活;谭癞子,中枪,救了,伤没好又上,被一枪打死。”

    二哥:“两个人一块被枪打死的。”

    两人各占一边,开始清理、收拾,边收拾边争论,都怕忘了他们怎么去的,到时候下面见面了认错了要挨打。

    没有争论出来结果,时间太长,大名都记不住了。两人干干歇歇,忙活到太阳上树梢,才把枯枝烂叶集中到一起,堆成了三四个小堆,老头点了火,浓烟立马弥漫了整个区域,两人找了个没烟的地方休息,吃着二哥带的煮鸡蛋。

    老头吃的很慢,二哥已经吃了好几个,他一个还没吃完。体力没回复,二哥开始布拉布拉,一会说坎上的人家儿子喝酒伤了身,一会说谁谁谁又得了崽,最后说了大公路上的兽医,“金柱子三十几就闹了个肝硬化,医生说没几个月日子了,抽空,得去看看。”

    一个鸡蛋终于吃完,老头抿了一口白酒,“在这说这个干吗。让宋秀才听到,晓得他这支绝了种。”

    宋秀才十九就上了战场,二十一就去了,到死连手都没摸过,更没留个种给家里。就他大哥有个儿子,儿子也只有一个金柱子,千亩地一根苗经不住风吹,这下子没了。老头烦闷的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被呛的咳嗽,压着咳嗽吐出一句;“黄皮子专咬发病的鸡。”

    “说的是啊。”二哥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后天就过年,你孙娃今年还是不回来?要不然到我家一起团年?”

    老头点点头,还是给孙娃解围,“他在外面忙事情,电话说是还在甘肃看着项目,初五他媳妇儿先来,他后面就到。儿媳妇儿初五也准备来,到时请你姑娘开面的车帮忙接一下,还帮我带点东西,她在那边也不容易。”

    “太有出息,就享不到福。能享福的只有没出息的。”二哥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也只能享到二姑娘的照料,“都是自找的,当初要是不支持他们读书,也不得现在这么样,过得还不得那么吃亏。”

    “又是那帮嘴巴多的给你耳洞灌得屎,和我们一样,在地里扛一辈子钺锄?一辈人吃苦,供出来一个,一支人翻身。”老头瞧不起村里那帮后辈,自己年轻时不想吃苦,连累孩子们都只能打工。二哥没顺着他说,“都八十几的人了,村里还剩几个?一天到晚说这个说那个,消停一下养养身子不行?”

    话不投机,老头不想说话,身上乏力,还有点酸,生硬的转了话头,“二哥你还矫健,我被一个感冒闹了半年,一直没好,身上一天比一天耙软。全靠药撑着,估计没多长时间了,能活现在就想看看重孙。”

    这事二哥知道,老三年轻有病根,加上那几年没吃的还下死力把身体亏下了,能活过八十三已经是烧高香了,剩下的活一天赚一天。但老三苦了一辈子,命里没福分的,或者说是福分在七十三年前就用干净了,回来吃了两年药,二十五才说到媳妇儿,生了娃两年就病死了,老三用一张军大衣抱着养大,绑在背里挣工分,捆在家里搞副业,好不容易养大喂饱,等到退伍回来成了司机,给娃取上媳妇儿,孙子长不到五岁,儿子就把车开下河,连个尸体都没找到。老娘的瞎眼都流不出泪了,老三又开始土里刨活,扣扣攒攒的养出了这半边山第一个大学生。吃了一辈子的苦,背着克妻克子的名声活到这埋土的年纪,身体早空了。但二哥不会安慰人,干巴巴的说道:“补助够你把重孙带大,还要活下去才行。”

    老头早看明白了,对这个不恐惧,反倒洋洋得意,“我早赚到了。我要是去了,把我埋到媳妇儿旁边,这边太远了,找不到人抬。而且他们都是一帮光棍,免得他们眼黑。”

    看着这片土,摸着柏树,笑着说道:“到时候就你一个人上来清了。我家三个就不用了,仔细想想,冬天剪个头发还怪冷的。”打了几个哈哈,见二哥不说话,要发怒了,便抓起钺锄重新开干。二哥也加入其中,干的用力,比老头快了一倍不止。

    二哥生了气,不再说话,过了两三个小时,两人干干停停,终于把坟茔收拾的整齐干净,二哥也累的扶腰,老头更不济,坐着都不想起。二哥慢走着恢复体力,走到几个中间,拿着花狗子的铁牌,仔细用力的摩擦,许是年纪大眼神不好使,也没看清这几个字,良久后,说了一句:“有力气的时候,没钱,现在有钱了却没力,每个人放块石板,刻上字,就不会上锈到看不到了。”

    老头瘪瘪嘴,心想你的几个钱估计全被女婿媳妇儿骗起走了,折子都不在手上,“这个也方便,我和你凑点钱,找打碑的一人刻一副。不过,那你得快一点,不然你记性差,到时候刻字刻错了,他们不得认。”

    “那就说定了,开年就去,你出一半,我出一半。”

    老头惊讶二哥少有的大方,不过二哥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你记性好,按你说的刻。”

    二哥怕老头喝药、吊颈,找了个事情拖着。碑好定、字好刻,可小碑利润低,老板都是认钱的,肯定要没别的活之后才会去做,一拖一拉便是一年。

    “你怕我死了留你一个人?”老头直言不讳。

    二哥人高马大,能搏命冲锋的汉子,却对这事情认怂,开着玩笑,“就是,我比你大一两岁,但实话我没你能扛事,一辈子都是看你在前面打样,我在后面跟着走的,你要我和你和你一样?”

    老头一脸皱纹,看不出动静,二哥也不管他怎么想,“吃了一辈子苦,年轻谁从来没想过活到这么大的年纪,每个月还能有钱拿。以前一个二等功连一斤包谷都换不到,现在一个月多几千,做的事是有回报的。以前一个流感都要死人,现在手断了都能接上,你这个病,过几年兴许能治。”

    老头听不下去,“当初谁去是图回报?”

    二哥被顶的止声。躺在这里的,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有些连手都没有了,还是相信了当初土改分田给他们的党,谁图回报?图那几亩田?那时想的是什么?是打倒美英帝国主义,是要解放全人类,那个时候我们解放了三八线。可现在时代似乎变了,见面问的是今年挣了多少。

    大家都是死里求活的出来,相约着托孤寄命。两个人当儿作女、伺候尊亲的几十年后如今成了这村里仅剩的高龄,也算完成了承诺。可如今世道似乎不相信这个,被人叫傻、叫蠢、叫呆,年轻人不喜欢当兵,不喜欢那大红花,一门心思只想搞钱,搞到钱回来放一千响打通夜的牌,连给自家祖宗祭祀烧香都成了过场,更别说这几个孤坟现在也只有几个人知道了。“不图回报,也不能这样。”二哥说道。

    这话听了不少,从年轻听到现在,听了一辈子恼骚,从羡慕嫉恨到阴阳怪气,老头平静的说道:“所以你不是党员。我们都是发了誓的,要把全身心奉献。”

    这触及了二哥的痛点,狡辩的说道:“你是个党员了不起哦!还不是一天到晚说想死。”

    “我是党员,不得自杀。”老头保证,说出实情,“今年清明,孙媳妇儿怀了娃娃,孙娃接我去武汉住了两天,搞了个检查。没什么大病,就是说什么机能老化。我都门清,和机械一样,到了时间,没问题也要坏的。只能调理,剩下的,都是命。”

    得了保证,二哥高兴。两人继续动作,突然老头发现黄狗不见了,唤了几声也不见出来,想着也许是天冷回去了,也没太在意。又修饰了一下,两人都拄着月初下山回家。走的时候,相互调侃谁最后去谁最吃亏。

    老头回到家已经是太阳要落山了,黄狗还是没回来,院坝里只有几只鸡在寻事。老头也没怎么在意,要过年了,正是牲口发情的时节,整夜不回来也不稀奇。老头把火生上,准备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把冰箱里面烧洗干净跺好的新鲜腊猪蹄拿出来,也不解冻,直接放入高压锅,加入两把洋芋果果,放点花椒、干辣椒、几瓣蒜、生姜,加水一半,直接放到火炉上等着转圈,又用电饭锅蒸了点米。

    一直到高压锅尖叫,声音穿堂裂耳。黄狗还是没回来,老头终于感觉到不对,黄狗从来都是这个时候点卯等饭的。天黑路难行,只能希望明天。老头一夜心思都在黄狗身上,连吃药都忘记了。不过也有好消息,孙儿工程提前结束了,行程提前到了明晚,能赶上大年夜晚饭。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但没见到黄狗。就这昨晚的剩饭吃完,老头给狗碗加了肉汤。独自扫着雪,骂骂咧咧说着黄狗一把年纪还去抢什么媳妇儿,当初就该一刀给它煽了,省的烦恼。

    至到二哥二女婿带着麻布口袋上门。里面是一只黄狗,是老头的那一只:蜷缩的躯干已经发硬,毛发沾了泥土和露水。死了一夜了,黄狗晓得规矩,要死的时候往山上跑,但太老了,没能跑到它自己选的地方,路途中就没力了,蜷缩在一个竹林里面,冻的梆硬。

    老头没说什么,感谢了一番。烤火之后带着家伙事,拒绝了二哥女婿的帮忙,肚子在媳妇儿旁边挖了一个坑,连着麻袋把黄狗扔到里面,堆了个土堆。老头今天出奇的有力,一边忙还一边啜,埋怨狗子不会选时间、不会选地方,跑这么远。

    中午到晚,老头忙活着团年饭,做的八大碗:猪脑壳、扣肉、赚头菜(炒猪舌)、抓钱手(鸡爪子)、。

    晚上,孙娃回来了,和媳妇儿一起,带着老头的心肝宝贝——重孙。圆圆的脑袋像个小老虎,架子大骨架粗,一看就是当兵的好料。团年饭上,老头不顾孙娃媳妇儿二人的劝阻,高兴的饮完了大半斤,醉了也不自知,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的什么,小憩了一会儿精神奕奕,听着孙娃和媳妇儿讲着工作和生活,插不进嘴,却觉得一辈子值得。十二点,看着出行的大烟花升天,埋怨孙娃,表示这钱浪费,又感叹这东西真好看,尖厉着冲天、瞬间爆开亮遍半边山,山上也能看见。

    老头熬不得夜,忙了一天,身体发虚,看完了烟花就上床睡了,睡得很好,睡得很沉,一夜好梦:梦到了他的妻子,她还很年轻,扎着马尾挽着裤脚,站在他整治的水田里招呼着他下去插秧,大大的眼睛,矫健的身姿,一颗黑痣俏皮得很;他梦到了他的儿子,雄姿英发的,坐在驾驶室喊他上车,要带他出去耍;他梦到了他的大哥,端着枪,身旁站着八个军装青年,一起招手,让他快步跑,火车要发了······

    正月初一,老头没醒,没有早起。孙娃没在意,以为昨天太累了,想老头睡个早床,独自按着少年时跟着老头一样,大清早给躺在坟茔里的爷爷奶奶们烧纸拜年,回来时媳妇儿已经做好早饭,孙娃叫老头起来吃饭,老头再也没醒。

    二哥赶了过来,做了个见证。老头身上已经硬了,没得办法,二哥亲自动手,一言不发,折断了老头的关节,给老头穿好葬衣,完成装殓。二哥熬了两夜,看着老头封棺落葬。老头孙娃坚持过了头七才走,临走时拜别二爷爷。二爷爷拉着讲了半天,请他别怪罪。

    七七的时候,所有人都走了。

    二哥站在队列前,调笑老头选了一个不耽搁后人上班的时间,真是就懒事。

    不添麻烦,走完了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