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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四儿不见了

    子时,雪又飘起来了。

    村子里有人哭,有人笑。

    几队官差整夜都在巡逻,确保没有贼人再回来。

    他们看到月娘和苏解在四处转悠,便上前询问,苏解说,他们在找人,官差就让他们天亮了再找,两人固执不听,官差也就不再劝说。

    雪下得不大,但一直下着。

    不起风,雪就簌簌落,驻足停下,就能听到。

    雪一直往下落,但盖不住苏解和月娘的脚印。

    他们找了一夜。

    天亮时,雪慢慢停了,但他们还没有停,也没有找到人。

    和光村、三才村和临槐村是相依而建的三个村子,全是安置难民而建起来的,一晚上,苏解和月娘把三个村子寻遍了,进城的小路周边也寻遍了,唯独寻不见四儿和刘二。

    山里不曾去,可这两人不是傻子,怎么会在大晚上进山?

    还有城里不曾去,但内城的城门戌时就关了,四儿不可能跑去内城,倒是刘二有可能在内城浪荡,忘了回家。

    月娘脸上的担忧已经全都变成了悲戚,她望着站在她身边的苏解,这小子跟她差不多高,年纪好像还没她大,可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月娘不知为何,没来由地觉得他可以依靠,“小郎君,现在怎么办?”

    苏解现今心乱如麻,心中的悲戚更盛,却无处申说,也不能表达,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月娘说:“急于一时也无用,我们把周围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了,现在我们先回去吃点东西,等内城的门开了,进城里找。”

    这次,月娘没有再提出意见,很顺从地点了点头。随后,她跟着苏解回到了家,一起熬了些粥,说起来,两个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睡觉,只是现在,谁也没有心思睡觉。

    一碗粥、加上两张大饼下肚,腹中的饥饿顿时烟消云散,吃完了饭,苏解换下血衣,将家中所有钱财都取了,又带上韦小姐赠与的金锭,对月娘叮嘱说:“你回家把所有钱财带上,这一夜荒乱,不知他们落了谁的手,也许急了要用钱财打点,只要先把人寻回来,钱财我们再慢慢赚。”

    月娘便回家取了藏匿的钱财,都是这些日子在苏解家里打工挣的,约有500多文,全带在身上,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同苏解一起出了村子,准备进城里找人。

    村口下了告示,言明昨夜是一伙儿县城外面的山匪伙同守门的兵丁进了城,来村子劫掠,三个村子并都遭了殃,死伤全都不小,如今这伙匪贼大半被杀,小伙儿逃遁山里,官差们连同附近的府兵都在搜山缉拿,让大家不要惊慌担忧,也不要进山。

    当两人在考虑要不要到山里看看,是不是四儿与刘二被山匪掳走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月娘,原来是昨天晚上被他们搭救的玉嫂,苏解能看到绕过她颈肩处的绷带,看着伤得也不轻。

    月娘问:“嫂子有什么事啊?”

    玉嫂反问说:“我听人说,你们在找苏家的小娘子和你家当家的?”

    苏解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惊喜地问:“赵嫂,你有内人的消息?”

    “哎呀……痛!”玉嫂被猛地抓到伤口,一把拍掉了他的手,抱怨了几句,这才继续说道:“你家的小娘子奴家确实不知道,但奴家昨天下午见到刘兄弟了……”

    “真的!在哪见到的?”这回轮到月娘激动了,她原本疲惫失神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神采,紧紧盯着对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玉嫂点点头,“就在你家门口,他好像得了什么好事,跟俺炫耀,说他马上要发财了……”

    月娘有些始料未及,虽然认识这无赖也才不到一个月,但这家伙的秉性她摸得一清二楚,眼高于顶,好吃懒做,目光短浅,见利忘义,唉,但出嫁从夫,又能如何……听到这家伙说自己要发财了,她没来由地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我当家的是回家了,还是往别的地方去了?”

    “出去了,我看他好像还把你家的菜刀别在腰上了,我劝他别闹出事,他没理我,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出村去了,往东城门那边去的。”玉嫂一五一十地回答。

    “这个夯货,到底做什么去了!”月娘恨恨地骂了一句,眼角隐隐有泪花溢出,她辞别玉嫂,马不停蹄就往东城门赶,苏解担心她,也就只能跟着。走了有一刻钟,一直在独自唠叨的月娘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下了脚步,带着哭腔对旁边同为苦命人的苏解说:“小郎君,你能帮我一起找找我家夫君吗?”

    苏解长叹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拿定了主意,就一刻不停地往城外赶,他们背上背着那两把抢来的砍刀,只是都用麻布绑起来了,从外面看更像是包裹的衣物,大魏民间对兵器和铠甲都有管制,想要使用也可以,只要有官府公证就行了,但俩人没有,他们这就属于私藏兵器了,按照大魏律例,是杖责50,处罚金30贯,并缴没兵器,不过如今国势衰微,天下动荡,公证也容易弄了,30贯足够在官府弄到三两把刀具的公证。

    一路上,两人都相对无言,皆是心事重重,苏解不知道怎么宽慰月娘,也不知道该不该宽慰她,因为他自己也有一样的烦恼。

    走了又两刻钟,终于抵达了东城门,城门口已经戒严了,两队兵丁在对来往行人例行检查,先前可是没有这检查的,苏解不禁想起了昨夜屏儿的叮嘱……

    两人过门时,果然被拦了下来,一个兵丁一脸傲慢地走过来,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慢悠悠地说:“韦刺史有令,自今日起,出城都要检查,你们俩是哪来的,出城干什么去,背上背的什么?快,拿下来给爷检查一下!”说着,他伸出了手,指头还抽搐一般微微勾着。

    苏解很厌恶他这种德行,但现在犯不着跟他磨叽,于是就拿出了那封屏儿送来的手令,摊开在兵丁的面前,“我们有韦刺史签发的手令。”

    这个兵丁闻言一愣,眼睛顿时睁大了一倍,仔细盯着那封手令,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怎么样,我们能出城了吗?”月娘见他不回话,便出言催促道。

    对方却突然把腰刀抽出来半截,发出慑人的出鞘声,厉声道:“好大胆的贼人,竟敢假冒韦刺史的手令,真是找死,就凭你们这两个贱民也能得到韦刺史的手令?一定是假的!”

    “你这狗……”苏解本就郁闷,见兵丁如此无耻,当即就差点骂出口来,幸好月娘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扯到了一边。

    “小郎君,小郎君不要冲动,在这里跟他们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月娘小声劝说道,“他们无非就是想要些钱财罢了,给他们也就是了。”

    苏解闭上眼睛,又是一声叹气,然后从腰间取了一吊钱,交给了月娘,说:“还是月娘想得周到,我冲动了……”

    “小郎君说笑了,小郎君也是原本就恼怒,方才如此冲动,不过这钱实在不能再让小郎君出了……”

    “拿着吧,你身上能有多少钱,等以后再想办法还,现在找你家夫君要紧……”

    月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接过钱,向苏解作了个揖,便把钱悄悄塞到了那个兵丁手里,兵丁收了钱,马上就换上了一副好笑脸,手令也原封不动还了回去,“我就说嘛,你们看着就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快出城吧!”

    “多谢兵大哥方便!对了,兵大哥,奴家还想打听一件事,不知道兵大哥昨日下午有没有见过一个身高约有五尺八寸,身着驼色袍,满脸胡须,左脚有点跛的男人出了城?他可能是醉醺醺的,看起来二十余的年纪。”月娘见对方通融,便又从兜里掏出一串钱,约有四五十文,偷偷塞进对方手里,打听起自家夫君的消息。

    “嗯……”兵丁得了便宜,马上殷勤起来,稍稍回忆了片刻,便说道:“记不清了,这几年手脚残废的人不稀罕,你说的这人俺没啥印象,不过啊大妹子,这出城的人大多数都是去城外二十里的柳盘庄讨活儿的,你要是寻人,可以去那边打听打听。”

    “请问兵大哥,这柳盘庄怎么走?”

    “出城沿着大路一直走,遇到岔路口往西,走半个时辰就到了,庄子就开在大路边上,那边最近在做什么买卖,大量招人,你们要是缺钱,也可以去看看,嘿嘿!”

    “多谢兵大哥指点!”月嫂作揖,然后就带着苏解往城外走,那夯货说了要发财,保不齐就是去了那个庄子,先去看看吧!

    “不谢,两位一路平安!”兵丁把那几十文钱偷偷揣进袖子里,忽然冷不丁问了一句:“对了,你们不是那槐阴三村的人吧?”

    槐阴三村指的就是苏解他们这三个难民组成的村子,他们都在槐河北岸,被称为槐阴三村。

    月娘正要出口,但苏解却想到了昨晚屏儿的说辞,忙打断她,问道:“兵爷,这还有什么说法?”

    另一个兵丁明显有些不耐烦地插嘴说:“别问那么多,既然不是槐阴三村的人,就赶紧走吧!”

    “对对对,快走吧,看你们这么富有,肯定不是那三个穷村子的人,哈哈哈……”得了钱的兵丁此刻满脸堆笑,催促着赶苏解二人匆匆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