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归魏 » 第十六章 怪异的庄子

第十六章 怪异的庄子

    到此时,月娘也觉察到了柳盘庄的古怪,于是她单刀直入,打听起来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问题:“请问小兄弟,你们昨日是否收过一个跛子,穿驼色袍,系一根草绳,挂着个酒葫芦,满脸胡须,比奴家年长几岁,高奴家一寸余,嗓门很大,说话沙哑,很好辨认。”

    仆人沉吟了一阵儿,若有所思道:“昨天倒是没有见到……不过,小的前些日子还真见过这么个人,但看不出身高,一直驮着背,长得倒是挺结实的,这人说自己先前是个难民,方才得了户籍,不知道是不是小娘子想要寻的人。”

    月娘突然心中一动,自家夫君惯来欺软怕硬,见了有钱有势的专好阿谀奉承,腰能弯下去一半,倒也很像是个驼背,而且他之前的确是难民,二十多天前才得了户籍,这点也对上了,可是……他几天前就来过庄子?他在搞什么?“小兄弟你可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仆人摇了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这些下人各有差遣,只是那天管事老爷让我取了两吊钱给他,所以很有印象,不知道他是小娘子的什么人?”

    “他……他是奴家的兄长,昨天走失了,奴家着急正在寻他……”月娘几乎有八成把握了,她继续问:“那小兄弟记不记得那是哪一天?”

    “露月初二,小的记得很清楚,像令兄那样的难民,一来就得两吊钱的可不常见。”仆人脱口而出道。

    月娘愣住了,露月初二,就是五天前,她记得那天自家夫君回来得很晚,满面春风,一身酒气,吃得满嘴流油,腹中鼓鼓,还破天荒地带回来一整只扶雁坊的蒸羊腿,听说这扶雁坊单是进去喝一杯茶水就要20文钱,她当时还好奇夫君哪来的钱,但夫君醉醺醺地什么话也问不出来,身上也翻不出一分钱,只好作罢,但问题是,他做什么了,得了这么多钱?

    苏解看到月娘的反应,想来定是八九不离十了,便小声问:“是他吗?”

    月娘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夯货,不会应了什么要命的事情吧?“小兄弟可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这些下人哪敢打听管事老爷的事情,我们就是个跑腿的,但据我所知,令兄应该不在庄子里,至少小的这几天没见过他。”仆人说着,已经把他们领到了一排民屋前,明显都是雪前新建造的,外面一层茅草,里面是木板,房间不大,摆放朴素,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张大床,还有些瓶瓶罐罐,也不算差,“两位暂且住下,晌午有人叫你们去午食,到时候自然会知道自己做什么活计,小的告辞。”

    仆人走后,月娘憋了许多话语,想与苏解讲,但苏解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神色如常地走出房子,围着转了一圈,周围不见多少人,只有零星的路过,天气寒冷,无人在外面游荡,随后他走进房内,关上房门,扯住月娘道:“走,我们到床上去。”

    月娘顿时呆住了,红晕从双颊染到了耳根,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苏解要干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解见她没有反应,就拽了她一把,扯到床上,鞋袜也没有脱,大被一盖,就把两人都遮住了,之后才依偎到月娘耳边,细声说道:“有什么话,现在说吧,小心隔墙有耳。”

    原来是怕有人偷听吗?到了这会儿,月娘那僵硬的身子才反应过来,可两人躺这么近,让人真真难以自持啊,话说这小郎君是故意占自己便宜,还是真的木讷迟钝,不晓男女之事?不过在苏家做那么久,貌似这小郎君从未有过轻薄之举,四儿也提到过,他们似乎也没有圆房,想到这里,这小郎君倒是有些可爱了……

    苏解自然是不知道月娘所想,他只道是对方背对着自己,也不说话,有些着急,便开口道:“月娘,我刚才出去看了一圈,没有看守,围墙却也不太难攀爬,你要是无事在此逗留,咱们不如尽快离开。”

    “啊……好!”月娘终于从胡思乱想中醒来,调整了一下思绪,说:“小郎君,我已经可以确定,刚才的小哥所说之人,就是我家夫君了,可我们还是不知道他如今的去向,奴家想去找管事直接问问。”

    “不可!”苏解直接阻止道,甚至嗓门都提高了一截,吓了她一跳,“月娘,我无意贬低你家夫君,但想必你也清楚,以你家夫君的德行,会被委派什么重要的任务吗?但他却一来就被赏赐了两吊钱,你猜会是什么事情?”

    这一席话猛地点醒了月娘,虽然苏解说得难听,却没有说错,自家夫君是什么货色她再清楚不过,如今却如此被重视,恐怕不是好事,“小郎君的意思是……管事给我家夫君交代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很有可能……”苏解说,“这庄子上下透着古怪,我有预感,他们本身就在经营着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若是如此,那你家夫君所扮演的角色,你觉得会是什么?这个时候,你去找管事打听,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月娘聪明伶俐,先前她救夫心切,没有多想,如今被苏解点破,马上就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若我夫君所做的仅仅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倒还好,若是什么机密,那我们冒然去找管事打听,可就危险了……小郎君,你有什么主意?”

    “我们先弄清楚这庄子到底在搞什么,然后顺藤摸瓜,自然能查到你夫君的消息,说不定也能寻到些许我娘子的踪迹。”苏解说道,“现在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们都寻了一夜了,今晚还要探查庄子,养足精神再说。”

    月娘轻声应允了,缓缓闭上眼睛,沉默了一阵儿,忽然问道:“小郎君,你害怕吗?”

    苏解微微一笑道:“我贱命一条,当初也是我家娘子从死人堆里救我出来的,没有她,我已经死了,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对不起,无论怎么说,我们如今深陷困局,都是因为帮我找寻夫君,倘若能有幸逃离狼穴,寻到夫君,奴家愿意给小郎君当牛做马,报答大恩。”月娘眼角慢慢渗出泪水,但她背对着苏解,对方也看不到。

    “别这样说,月娘,咱们都是苦命人,相互帮助罢了,不可再说这话了,知道吗?”

    “嗯,奴家知道了。”月娘心里逐渐升起了一丝温暖,过了会儿,她又问道:“小郎君,你能抱着奴家吗,奴家有点害怕……”

    “这……”苏解愣了愣,最终应了一声,把她背上的砍刀取下,放在枕边,一只手从底下穿过她的脖颈,一只手从上面掠过她的胳膊,探到胸前,却突然感到有圆鼓鼓的触感传来,不禁下意识地捏了一把,顿时便知道是什么情况,脸羞羞地就红了,手也忙缩了回来,往下去绕,在小腹把双手拉在一起,轻轻簇拥住了月娘的身子,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月娘轻哼了一声,身子又是一僵,但随后,苏解宽广的胸膛就贴在了她背上,那种结实有力的触感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只片刻工夫,就沉沉地睡去了。

    苏解还以为会迎来好一阵儿嗔怪,可秉着呼吸等候半天,也不见反应,就在这等待中,困意慢慢袭来,也进入了梦乡……

    一个时辰后,屋外响起好一阵儿声响,有人在敲着铁盆,唤众人起来午食,这处院子都是一对一对的夫妻,只顾自个儿两口,大家都晓得避嫌,也不去敲别人的房门,恰好苏解二人劳累了一天一夜,神经又绷得紧紧的,这会儿安睡,便是难以惊醒,既错过了午食,也错过了管事的点名,这一睡,两人就睡到了日暮。

    太阳落山时,月娘红着脸儿从床上起来,到外面看了一眼,迎面撞上两个结伴的妇人,年长些的友善,看她从房子里出来,便好心问:“好俊的小娘子,你是今天新来的吧?是不是还没去夜食?”

    “是的,小妹是随夫君今天新到的,已经开始夜食了吗?”月娘说。

    “是啊,已经快结束了,现在去还能赶上,妹妹快去吧,要是赶不上,晚上就要饿肚子了!”

    月娘道了谢,转身就回到了屋里,不说还好,一说起吃饭,她的肚子就抗议起来了,早上吃了两只饼子,喝一碗粥,到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叫醒了苏解后,两人蹑手蹑脚,照着别人的指示来到了饭堂,这会儿天已经上黑影了,即使照面也难以看清面容,两人就这样躲着众人,一直走到饭堂。饭堂在一个大院子里,空间挺大的,堂里摆了许多桌椅,此时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还在吃饭,饭堂的一头有两个老婆子,面前放着几个桶,里面装着饭菜。

    两人忐忑着走上前,月娘开口道:“阿婆,还有饭给我们吃吗?我们来晚了。”

    左边的老妇人一脸富态,笑呵呵的,说道:“还有一些,女娃子你们再晚来一阵儿,恐怕就没有了,哎,你们的饭碗呢?”

    两人一愣,饭碗?没人给我们饭碗啊!难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右边那个不爱言语冷着脸的老妇人开口了:“应该是下午来的,没赶上晌午的点名,花老婆子,给他们补上吧!”

    “对对对,瞧我这老婆子,又忘了……”那和善的老妇人不再言语,给苏解二人打了一碗粥,又各给了两个炊饼,另一个老婆子盛了一碗菜端给他们,是乱炖,有腌菜、熏肉还有白菜,闻着味道还不错。

    这二人可都饿了多时了,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就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乱炖做得确实不错,但说起来,吃惯了馅饼的两人,吃这种炊饼真个觉得有些味同嚼蜡。

    吃完饭后,他们就捧着碗,准备回自己的住处,但就在走出饭堂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三个人,两边是两个健壮的汉子,中间一个头缠皂色头巾、穿着青色直裰、腰系绛紫丝绦、还配着一块碧玉瑗的中年男人,仪表堂堂,眉宇间有一丝贵气,八字胡,山羊须,动若龙行虎步,睥如鹰视狼顾,威仪不似凡胎。

    照面而过时,苏解抬眼看了一眼,只觉得他的那双眼睛深沉如渊,又锋锐无比,只一个照面,便匆匆而去。

    又行了几步,听到那和善的老婆子有些惊惧而又讨好的话语传来:“管事老爷,您今天怎么到饭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