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卖部里话人生
冯秋收在院子里站了就会儿，然后叹口气，带着一脸官司进了西屋，赖声赖气地说：“睡觉了！”
西屋按着一张双人床，比较原始的那种，四条腿撑起一个大木框子，中间用高粱杆儿填充了，再铺上一张竹席就成了。
冯七月跟进来，见哥哥已经蒙头睡了，就和衣躺在了床的外侧，随手拉灭了电灯。
刚刚开始犯迷瞪，哥哥却不消停了，好像身上爬满了虱子一样，又抓又挠，翻来覆去的折腾。
木床好像也招架不住了，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冯七月以为哥哥喝多了酒难受，就问他：“哥，你是不是想喝水了？”
“不喝！”
“那你咋还不睡？”
“谁不睡了？滚！”
冯七月有点儿生气，可又不好发作，直憋得肚子里云山雾罩的，干脆下床走了出来。
走到堂屋，他听见妈妈还在跟柳玉荫说着悄悄话，就喊了一声：“妈，我去王富贵那儿一趟。”
“这么晚了，你去他那儿干嘛？”妈妈问他。
冯七月撒谎说：“下午过去的时候，他说让我帮着写个店名，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么晚了，明天去吧。”
“不行，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那你写完早点回来。”
“哦，太晚了，我就不回来了，跟他睡一块就是了。”
妈妈又说了些什么，冯七月也没听清楚，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个没有月色的夜晚，窄窄的小巷子里很黑、很安静，他只能凭着记忆一步步前行。
到了富贵小卖部前，见窗口还大开着，里面有黯淡的灯光照射出来。
冯七月走过去，见没人，正想喊，看到窗口左下角贴着巴掌大的一张纸，上面写着“购物者请按铃”，下面是一个手绘的箭头。
顺着箭头看下去，见窗台上按着一个自行车铃铛。
这小子，还真是有心眼儿，一起上学的时候咋就没看出来呢？
同学总嘲笑他笨，连老师都时不时地喊他“笨猪”，这“笨猪”怎么一离开学校就“猴精”了呢？
冯七月伸手按了一下自行车铃，发出了清脆的叮铃铃声。
“来了……来了……”王富贵在里面回应着。
“老板，来一包烟。”冯七月夹着嗓子喊。
“好的，你要啥烟？”王富贵走出来，没看“顾客”一眼，手就伸向了香烟架。
“三五牌的，要一百包。”
王富贵这才正过身来看一眼，骂道：“你小子，耍我呀！”
“咋这么晚了还开着门呢？”
“闲着也是闲着，凑巧能卖几个钱呢。”王富贵说着，挥挥手，说，“你走后门。”
冯七月绕过去，王富贵早就开门侯在了一旁，问：“你喝酒了？”
“你闻出来了？”
“可不是嘛，脸也红着呢。”
“我哥想喝酒，非拽上我。”
“喝了多少？”
“一小杯。”冯七月朝着院子里扫一眼，问王富贵，“叔跟婶呢？”
“在南屋呢，早就睡了。”王富贵说着，拽了他一把，说，“进屋再说，快点……快点。”
走进了小卖部，冯七月这才看到，里面比下午来的时候更乱了，几乎没了插脚的地儿。
“下午进了不少货，还没来得及上架，都堆在门口了。走，里面还宽敞些。”王富贵说着，扁着身子走在了前头。
进去后，才看到，两排货架中间铺了一个草席子，上面放着一个枕头，还有一床小被子。
“你就睡这儿？”冯七月问。
“是啊，一举三得。”
“怎么个一举三得法？”
“还大作家呢，这还要问了，睡觉、卖货、看护商品呗。”
“躺在地上睡合适吗？”
“合适呀，挺舒服的，不信你试试。”
“用不着试，反正今夜里就睡这儿了。”冯七月脱掉鞋子躺了下来。
“哎……哎……哎，你先别睡，咱喝点小酒吧。”王富贵说完，就闪到了货架后面。
“我已经喝过了，不喝了……不喝了。”冯七月嚷嚷着。
话刚落地，王富贵就转了回来，他一只手攥着个酒瓶，另一只手拿着个塑料袋。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草席上，又不知道从那儿找来了两个茶碗，然后盘腿坐了下来。
“要喝你自己喝，我可不想再喝了。”
王富贵拧开酒瓶，边往茶碗里倒酒边说：“这酒你必须要喝，一来吧是庆祝我这小卖部开张；二来是为了感谢你题写店名，你要是不喝，就把外面的牌子摘下来带走，我可不想欠你这份情。”
“扯啥犊子？咱还是小孩子呢，这就开始喝酒，喝到几时是个头？再说了，你那酒也是商品呀，刚开业就吃吃喝喝的，还不等于坐吃山空啊？”
“你懂个屁！这酒是厂家送的试销酒，一箱送一瓶品尝酒，起来……起来，算是帮着品酒了还不行吗？”
冯七月很不情愿地爬了起来，接过王富贵递过来的茶碗，伸嘴轻轻地抿了一口。
一股辛辣味儿直呛嗓子，肚子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来，吃点香脆花生压一压。”王富贵敞开塑料袋子，从里面抓出了一把花生，递给了他。
冯七月捏一粒放进嘴里，轻轻一嚼，随着咯嘣一声脆响，立马就有一股甜中带甜的香味儿溢满了口。
这个味道还真是不错，随即把恶心劲儿给压了下去。
“怎么样？香吧？”王富贵问他。
“可别说，真比咱本地的花生米香。”
“傻瓜！”王富贵喝一口酒，说，“这本来就是咱们这边土生土长的花生米。”
“那怎么变成这味了？”
“这是咱们县花生制品厂生产的咸脆花生米，销路好着呢，听说每天加工两千多斤都不够卖。”
冯七月感叹道：“现在的人可真是能耐了，还能把花生捣扯成这个味儿，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把煎饼变成肉卷了。”
“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至少能够做出人造肉，你信不信？”
“瞎扯，肉是猪身上长出来的，人怎么能够造得出来？”
王富贵喝一口酒，用手背抹一抹嘴唇，说：“现在改革开放了，能人呼啦啦全都冒了出来，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你就吹吧，再怎么着，肉还是肉，煎饼还是煎饼。”冯七月说着，端起盛酒得茶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这一口不但没觉得呛，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从口中一直弥散到了五脏六腑间。
半碗酒下肚后，冯七月问王富贵：“你真的就不去上学了？”
“是啊，我这买卖都已经开张了，还上个屁啊？”
冯七月还是觉得有点儿替他惋惜，说：“一辈子就埋忙活着进货卖货，你觉得有意思吗？”
“有啊！能挣到钱，比他们什么都强！亏你还是文化人，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嘛，叫什么猫来？叫……叫，哦，对了……对了，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啥猫呀老鼠的？我不懂。”
“你也有不懂的啊？那好，我告诉你吧，猫就是人，耗子就是钱，这个比喻打的真好！人生在世，只要有了钱，那就拥有了一切！”
西屋按着一张双人床，比较原始的那种，四条腿撑起一个大木框子，中间用高粱杆儿填充了，再铺上一张竹席就成了。
冯七月跟进来，见哥哥已经蒙头睡了，就和衣躺在了床的外侧，随手拉灭了电灯。
刚刚开始犯迷瞪，哥哥却不消停了，好像身上爬满了虱子一样，又抓又挠，翻来覆去的折腾。
木床好像也招架不住了，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冯七月以为哥哥喝多了酒难受，就问他：“哥，你是不是想喝水了？”
“不喝！”
“那你咋还不睡？”
“谁不睡了？滚！”
冯七月有点儿生气，可又不好发作，直憋得肚子里云山雾罩的，干脆下床走了出来。
走到堂屋，他听见妈妈还在跟柳玉荫说着悄悄话，就喊了一声：“妈，我去王富贵那儿一趟。”
“这么晚了，你去他那儿干嘛？”妈妈问他。
冯七月撒谎说：“下午过去的时候，他说让我帮着写个店名，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么晚了，明天去吧。”
“不行，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那你写完早点回来。”
“哦，太晚了，我就不回来了，跟他睡一块就是了。”
妈妈又说了些什么，冯七月也没听清楚，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个没有月色的夜晚，窄窄的小巷子里很黑、很安静，他只能凭着记忆一步步前行。
到了富贵小卖部前，见窗口还大开着，里面有黯淡的灯光照射出来。
冯七月走过去，见没人，正想喊，看到窗口左下角贴着巴掌大的一张纸，上面写着“购物者请按铃”，下面是一个手绘的箭头。
顺着箭头看下去，见窗台上按着一个自行车铃铛。
这小子，还真是有心眼儿，一起上学的时候咋就没看出来呢？
同学总嘲笑他笨，连老师都时不时地喊他“笨猪”，这“笨猪”怎么一离开学校就“猴精”了呢？
冯七月伸手按了一下自行车铃，发出了清脆的叮铃铃声。
“来了……来了……”王富贵在里面回应着。
“老板，来一包烟。”冯七月夹着嗓子喊。
“好的，你要啥烟？”王富贵走出来，没看“顾客”一眼，手就伸向了香烟架。
“三五牌的，要一百包。”
王富贵这才正过身来看一眼，骂道：“你小子，耍我呀！”
“咋这么晚了还开着门呢？”
“闲着也是闲着，凑巧能卖几个钱呢。”王富贵说着，挥挥手，说，“你走后门。”
冯七月绕过去，王富贵早就开门侯在了一旁，问：“你喝酒了？”
“你闻出来了？”
“可不是嘛，脸也红着呢。”
“我哥想喝酒，非拽上我。”
“喝了多少？”
“一小杯。”冯七月朝着院子里扫一眼，问王富贵，“叔跟婶呢？”
“在南屋呢，早就睡了。”王富贵说着，拽了他一把，说，“进屋再说，快点……快点。”
走进了小卖部，冯七月这才看到，里面比下午来的时候更乱了，几乎没了插脚的地儿。
“下午进了不少货，还没来得及上架，都堆在门口了。走，里面还宽敞些。”王富贵说着，扁着身子走在了前头。
进去后，才看到，两排货架中间铺了一个草席子，上面放着一个枕头，还有一床小被子。
“你就睡这儿？”冯七月问。
“是啊，一举三得。”
“怎么个一举三得法？”
“还大作家呢，这还要问了，睡觉、卖货、看护商品呗。”
“躺在地上睡合适吗？”
“合适呀，挺舒服的，不信你试试。”
“用不着试，反正今夜里就睡这儿了。”冯七月脱掉鞋子躺了下来。
“哎……哎……哎，你先别睡，咱喝点小酒吧。”王富贵说完，就闪到了货架后面。
“我已经喝过了，不喝了……不喝了。”冯七月嚷嚷着。
话刚落地，王富贵就转了回来，他一只手攥着个酒瓶，另一只手拿着个塑料袋。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草席上，又不知道从那儿找来了两个茶碗，然后盘腿坐了下来。
“要喝你自己喝，我可不想再喝了。”
王富贵拧开酒瓶，边往茶碗里倒酒边说：“这酒你必须要喝，一来吧是庆祝我这小卖部开张；二来是为了感谢你题写店名，你要是不喝，就把外面的牌子摘下来带走，我可不想欠你这份情。”
“扯啥犊子？咱还是小孩子呢，这就开始喝酒，喝到几时是个头？再说了，你那酒也是商品呀，刚开业就吃吃喝喝的，还不等于坐吃山空啊？”
“你懂个屁！这酒是厂家送的试销酒，一箱送一瓶品尝酒，起来……起来，算是帮着品酒了还不行吗？”
冯七月很不情愿地爬了起来，接过王富贵递过来的茶碗，伸嘴轻轻地抿了一口。
一股辛辣味儿直呛嗓子，肚子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来，吃点香脆花生压一压。”王富贵敞开塑料袋子，从里面抓出了一把花生，递给了他。
冯七月捏一粒放进嘴里，轻轻一嚼，随着咯嘣一声脆响，立马就有一股甜中带甜的香味儿溢满了口。
这个味道还真是不错，随即把恶心劲儿给压了下去。
“怎么样？香吧？”王富贵问他。
“可别说，真比咱本地的花生米香。”
“傻瓜！”王富贵喝一口酒，说，“这本来就是咱们这边土生土长的花生米。”
“那怎么变成这味了？”
“这是咱们县花生制品厂生产的咸脆花生米，销路好着呢，听说每天加工两千多斤都不够卖。”
冯七月感叹道：“现在的人可真是能耐了，还能把花生捣扯成这个味儿，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把煎饼变成肉卷了。”
“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至少能够做出人造肉，你信不信？”
“瞎扯，肉是猪身上长出来的，人怎么能够造得出来？”
王富贵喝一口酒，用手背抹一抹嘴唇，说：“现在改革开放了，能人呼啦啦全都冒了出来，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你就吹吧，再怎么着，肉还是肉，煎饼还是煎饼。”冯七月说着，端起盛酒得茶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这一口不但没觉得呛，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从口中一直弥散到了五脏六腑间。
半碗酒下肚后，冯七月问王富贵：“你真的就不去上学了？”
“是啊，我这买卖都已经开张了，还上个屁啊？”
冯七月还是觉得有点儿替他惋惜，说：“一辈子就埋忙活着进货卖货，你觉得有意思吗？”
“有啊！能挣到钱，比他们什么都强！亏你还是文化人，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嘛，叫什么猫来？叫……叫，哦，对了……对了，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啥猫呀老鼠的？我不懂。”
“你也有不懂的啊？那好，我告诉你吧，猫就是人，耗子就是钱，这个比喻打的真好！人生在世，只要有了钱，那就拥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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