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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兰州

    兰州,GS省省会城市,是连接东西南北的交通枢纽,西北重要的经济文化中心,也是黄河唯一穿城而过的城市。西汉设立县治,取“金池汤城”之意而称“金城”,是“丝绸之路”重要的交通要道和商阜重镇。现在的兰州,更是承南启北,为全国输送农村劳动力的主要纽带。天水,定西,临夏,会宁,庆阳等各地的农民工从这里涌进兰州或分散到全国各地。

    在高志军的眼里,1999年深秋的兰州汽车东站更像是一个热闹的大集市,南来北往的人流从候车大厅涌进涌出,匆匆忙忙的身影,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两三个脸抹得煞白,浓眉红唇的女孩子从他的身边顶着爆炸头走过,脚上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踩得地板砖“当当”地响;那边一长排塑料椅子上,有拎着包不停看表的人,也有斜靠在椅背上假寐的人,还有一个女人追着自己的小孩满候车室跑……但这里面没有一张他熟悉的脸!这边的售票窗口,都是伸长脖子,手拿钞票等着买票的人。同样,也没有他要找的人!

    高志军失望地站在候车室的大厅,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三爸说好了在汽车站接我的,可现在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他再三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外面给三爸打个电话。于是,他用力提起放在地上的大编织袋,反手背在背上。这里面是妈妈为他准备的被褥和几件贴身穿的衣服,包括妈妈亲手织的一套红色的毛衣毛裤。当时高志军嫌毛裤的颜色太扎眼,不想带。妈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话:“我的娃,好不好看都闲的,只要穿上不受冻就行了。”所以那件红毛裤就放在他的编织袋里了。

    高志军掀起候车室大厅的军绿色门帘,犹豫不决地走到车站的外面。当他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人群时,一股从没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

    今天早上,他还坐在老家的热炕上吃着妈妈烙得油饼子,喝着糊糊汤,而现在,他却站在一个大城市的街上,愕然地望着眼前高耸的楼房和马路上穿梭的车辆,恍惚置身于虚幻的世界一样……

    志军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秦安县城。他在那里度过了一年的高三补习生涯。第一次高考失利时他没有灰心,家里人也支持他复读,可是今年的高考他又以二十分之差名落松山。这一次,没等父母开口,他自己就提出到兰州打工。志军很清楚家里的情况,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仅靠着家里的那几亩山地养活一家大小五口人。

    志军上有七十八岁高龄的奶奶,下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妹妹。仅靠家里的那两亩薄田只能解决全家的温饱。每次学校要交资料费时,他都难以向父母开口,他是真的不忍心看着妈妈为了给他凑学费,半夜三更在灯底下掐草编,掐得两个拇指的指甲盖都陷了下去。所以志军决定要去兰州打工,他已经17岁了,应该为父母分担一些重任了。

    当他背着行李离开家的时候,曾站在村子的山顶上暗暗发誓:“我高志军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在外面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

    可是,一踏出车站大门的那一刻,他的雄心大志就被眼前的这座大城市震撼了!

    是啊,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在这座城市里落脚,要干什么?又能干什么?!除了背上这一包寒酸的行李和大大临走前硬塞给他的一百元钱,他一无所有。

    对了!还有一张非常重要的小纸条,上面写了三爸的传呼机号。三爸在兰州的一处工地上打工,是志军在兰州唯一可以联系的亲人!

    高志军左右探视了一下,发现靠左手有几家小超市,应该有公用电话。于是他背着行李忐忑不安地来到一家超市门口,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道:“老板,你这里能打电话不?”

    “一分钟两毛,超过一分钟每分钟按三毛算!”从超市的柜子后面站起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操着一口很重的兰州口音回答。

    一分钟按两毛算,超过一分钟按三毛算?高志军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

    “你到底打不打?!”中年妇女不耐烦地追问了一句。

    “噢,打呢打呢!”高志军连忙答应着,放下背上的行李,准备给三爸打电话。

    “哎,把你那个破包往一边挪,我还要做生意呢!”女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包,用嫌弃的语气说。

    高志军脸一红,但还是把包往身后挪了一下,然后从上衣里子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战战兢兢地拨了纸条上的号码。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着电话显示器上的时间。

    电话通了,里面却传出一阵音乐声,过了半分钟,才有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您好,36号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留言?”

    “噢,你好。帮我呼……呼一下31087257,让他快点给我回电话,快点昂!”高志军说完最后一句话马上摁下听筒键,但还是迟了一步,电话上显示为02:01分。

    仅仅超了一秒钟,他却要多掏四毛钱!高志军有些懊悔地看了一眼那个胖女人。

    “六毛钱!”胖女人瞅着高志军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的中指在玻璃柜子上敲得“邦邦”响。

    高志军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钱,缓缓递给胖女人说:“老板,我能在这里等一下电话吗?”

    “可以,你往旁边站,不要影响我做生意。四毛钱我就不找了,接电话也要收钱!”

    “啊,接电话也要钱……”高志军喃喃地自言自语,没好意思大声说。他现在只能站在这里等三爸的电话了。

    高志军站在小超市门旁边的人行道上,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和车辆,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不知道哪里是归宿……

    深秋的兰州大街上,到处落着零零散散的黄叶。附近一位清洁工阿姨,正在漫不经心地握着扫帚一下一下清扫,一阵秋风吹过,刚扫干净的人行道上又飘下片片落叶。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前走,小超市出出进进的人不计其数,志军只知道来超市打电话的人已经有八个了。只要有人来打电话,他的心就像被谁捏了一下,又急又疼。“万一那些人打电话的时候三爸来电话怎么办?!”“如果今天见不到三爸,那晚上我睡哪里?!”“如果……唉!”高志军此时已不像刚开始那么淡定了,他开始急地踱来踱去。

    “叮铃铃!”就在高志军转身的一刹那,电话响了!

    “我三爸的电话!”高志军再没有理会那个胖女人的眼神,一个箭步奔到电话旁抓起听筒:“三爸,我是志军!你在哪里呢?!”他几乎是用哭腔喊出这句话。

    “志军,你先在车站等一下,我现在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三爸在电话那头带着满满的歉意说。

    还得一个小时?!高志军在心里喊了一声。但转眼又一想:没事,前面都等了那么长的时间,再等一个小时也没关系,最主要的是已经和三爸联系上了啊!

    他想到这里,反而安慰三爸道:“闲的三爸,你不要急,路上小心点,我就在车站外面等你着。”

    三爸在那头“好好好”地答应后就挂了电话。周志军放下听筒,犹豫了一下点头对胖女人说了声“谢谢”,就提着自己的行李走到车站门口的另一边去了。身后的胖女人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高志军来到车站大门的另一边,找了一处墙根把行李搁了下来。路上穿着各异的人们匆匆地赶路,偶尔有人向他投来不屑的目光。

    志军在行李的旁边蹲了下来,他没舍得坐在编织袋的上面,这里面是妈妈为他准备的家里最新的被褥和衣裳。一想到妈妈,志军的心里忍不住涌起一股热流,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没受过一点风霜,家里虽然贫寒,却一直充满了温暖。奶奶经常用她那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志军的头说:“我的岁孙子长大了,越来越心疼了!”

    妹妹总爱缠着他,让他做风转儿,做弹弓,还有布娃娃……唉,我一个男子汉,怎么会做布娃娃呢?!志军经常被妹妹的无理取闹惹得哭笑不得。

    大大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一天到晚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那几亩薄田上。啥时候该耕地播种了,啥时候该除草施肥了……大大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经常说:“地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务劳滴越好,它对你的回报就越大!”

    可是高志军很清楚,如果遇上天干地旱的年份,就算大大再怎么务劳,到头来也是颗粒无收。

    妈妈在家里总是很忙,忙着种菜,喂鸡喂猪喂驴;忙着纳布鞋;忙着背柴做饭......不管是酸菜杂粮面,还是臊子面,或者是一碗鸡蛋糊糊汤,妈妈做出的味道总是让一家人赞不绝口!

    高志军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胃里空荡荡的。今天在家里吃过早饭后,他到现在还滴水未沾呢。

    “咕噜噜……”这不想还好,一想起吃的,高志军的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