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上学

    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对于像高志军这样从农村来城市创业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就像浩瀚大海里漂泊的一叶小舟，刚开始毫无方向，四处晃悠；经过无数次的碰壁，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然而，要想到达成功的彼岸，却需要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这个过程，充满了汗水和煎熬，泪水和心酸。

    志军最大的苦恼不是来自于日复一日的体力消耗，而是作为一名男人，他暂时还没有能力让自己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没有想到会和玉玲这么快就有了孩子，自己这么快就做了父亲！是啊，如果没有孩子，他们俩受怎样的苦都无所谓。可是，他们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受罪。所以，从玉玲坐月子开始，志军就在附近的菜市场租了一套楼房，丈母娘和自己的母亲先后上兰州照顾玉玲，可是，等孩子大点了，他所租的这间一室一厅的套房又显得有些拥挤和不便。于是母亲和他商量，能不能让她把孩子带回老家抚养，城里人多太吵，她不习惯。志军想了想没有反对，可是玉玲死活不同意，她说，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的陪伴，分开久了就没有感情了。是啊，志军又何尝不想让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每天看着她一点点成长，见证她的每一个蜕变，他多么希望女儿第一次牙牙学语时喊的就是爸爸妈妈，多么希望能牵着女儿的小手迈出人生的第一步。可是，面对刚刚起步的事业和巷子里混乱的人来人往，他们最后还是同意母亲把孩子带回了老家。这时候，女儿刚满八个月。

    在这期间，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刘玉玲了，作为女人，她刚刚尝到了做母亲的幸福，转眼间又要把孩子从她的身边带走，这一次，温顺的玉玲终于对着志军第一次发脾气，她哭着埋怨志军为什么这样心狠，为什么要让他们的孩子成为“留守儿童”？！

    “留守儿童”！当这个词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时，让很多人随之想到的就是“不在父母身边生活，缺少关爱，缺少幸福，让人怜悯的孩子”。试问，如果不是因为生活的窘迫，那些游走各个城市角落的农民工，谁想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亲人挣扎在生活的边缘？！如果我们的“西部大开发”真的能做到，让农民在自己的家乡就能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就能挣到一份可以养家活口的薪水，那么，我们面临的很多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比如大城市的房价上涨、交通拥挤；再比如农村的耕地荒芜、留守老人、留守儿童。

    但是很多时候，生活的残酷逼迫我们不得不做一些痛苦的抉择，女儿被母亲带回老家抚养，志军两口子在兰州起早贪黑地经营着这家小店，两个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里，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在这个城市有一寸立足之地。兰州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盛夏时节，最高温度能达到40℃左右，这对于整天站在后堂操作的高志军来说，无疑是置身于一个大火炉里；寒冬腊月，他们又要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择菜切菜，玉玲的手上早都起了冻疮，坐月子时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一到天阴下雨就会发作……在炎炎的夏日，在滴水成冰的寒冬，他们用自己的双手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店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用心烹调着理想中的美好生活。志军脖子里擦汗的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手上的老茧磨起一个又一个。日子，就在他手中的这口锅里慢慢流逝，慢慢发生着变化……

    一转眼，孩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为了让女儿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志军和玉玲决定把女儿接到兰州上学。还好平日里夫妻俩经常抽空回老家看孩子，或者志军的父母偶尔抱孩子上兰州住几天，孩子和他们的感情并不是那么陌生。六年啊，他们终于有能力把自己的孩子接到身边生活，这里面的心酸和苦楚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能懂。有的时候，不是我们狠心，而是真的没有办法。

    眼看着新生开学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为女儿四处打听学校的志军却陷入了深深的惆怅中，他没有想到，孩子在城里上学的事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很多。最主要的原因是孩子的户口在老家，好一点的学校都不接受他们这些居无定所的外来人口；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在这个城市没有房子。

    外来人口，不管在这个城市打拼多年，如果没有房子，那么你，还有你的家人对于这个城市来说，永远只能叫做“外来流动人口”！没有学校愿意接受这样的孩子，除非，“走后门”、掏钱上学！——这是一个熟悉的四川人给志军提的建议！因为他的孩子就是通过“走后门”上的学。

    “走后门”这个词对中国人来说一点都不陌生，连小孩子都知道，很多办不成的事，只要肯掏钱，找关系，说不定啊它就能办成。

    这不，四川人为志军介绍了一位小学的教导处主任，并暗示说，因为他的这层关系，本来高达4000多的借读费已经给志军家的女儿小艳降到了3500元。志军一听暗自咋舌，这3500元放在农村，差不多就是一家人一年的收入，不少了！可是转眼又一想，为了孩子能够在城里接受好的教育，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所以，他和媳妇一商量，就让四川人转交了这3500元借读费，孩子上学的事终于有着落了，他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成想临近上学的一天下午，志军接到了那位教导处主任的电话，说借读费已收到，希望介绍孩子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同家长认识一下，孩子上学后也好照应。听主任这么一说，志军也觉得应该请老师们吃顿饭。其实他也是有一点私心，和老师关系搞好了，人家自然就会对你的孩子多加关爱。为了孩子，做家长的也是费尽了苦心，听说啊，有些家长逢年过节还给老师送礼，送购物券之类的……不过只是听说啊。玉玲对这种现象嗤之以鼻，她的理由是教育学生是老师应有的义务，教好学生更是老师该负的责任，现在为什么反过来要家长去巴结讨好老师？还是有些家长扰乱了教育线上的这种秩序，把腐败糜烂之风引到了这块纯净的领域？不管怎么样，玉玲的主张是坚决不给老师送礼！只要家长配合好老师的教学，抓紧孩子的学习，成绩好了，老师自然就会看得起！玉玲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子，平时看起来温顺的像一只绵羊，一旦较起劲来两头牛都拉不回来。

    志军清楚媳妇的犟脾气，就瞒着玉玲，偷偷在附近的“煌中煌火锅店”订了一个包厢，然后给这位教导处的李主任打电话，没想到李主任听说他在“煌中煌”订了餐后，语气中显得有些不悦。志军是个老实人，不明白主任的意思，于是用虔诚的态度请教李主任：

    “那您看订在哪里合适呢？”主任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对志军说：

    “还是我来帮你订吧，“金盾大酒店”五楼“梅园厅。你就说是李主任订的！”

    一听是金盾大酒店，志军的小心脏“蹦蹬”就沉了一下，那家酒店他最熟悉不过了，因为他和玉玲以前就在那里打过工啊！这家酒店在兰州也算是“三星”级的酒店了。看来这位李主任早都订好了，只等着他这位家长去掏钱了？！算了，为了孩子，多掏几百块钱也是值得的。一想到这儿，志军在电话里连忙答应下来。临挂电话的时候，这位主任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有一点看来我得提醒你一下，人家两位老师都是女同志，你最好给她们买个小礼物，当然了，不要太贵，咱们也是打工的，不容易啊……”志军被这位主任接二连三的提示惊得一愣一愣的，你看看人家当领导的，想事情就是周到，多关心家长和老师之间的融洽！

    “可是，李主任，我一个大男人，从没买过什么小礼物，要不……您给提示提示？”

    志军说的是实话，这小礼物多了，一套化妆品也算小礼物，一张购物券也是小礼物，可这小与小是有区别的，在定价上该如何区分呢？

    主任在电话里沉思了一下说：“为了减轻你的负担，一人买一套床单被套就行了。那就这样，晚上我们金盾大酒店见啊！”主任吩咐完这些，就挂了电话。

    这天下午，志军对媳妇说学校里的领导要和他谈谈孩子上学的事，他顺便请领导喝个茶。玉玲一听，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看人家领导多尽责，看来我们的这3500元没有白花！

    但是，高志军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当他提着一大包床单被套往酒店走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自己上小学时的一件事：记得有一次语文老师病了，好几天没来上课，他和几个同学们都非常挂念，于是各自私底下偷了家里的鸡蛋，放学后结伴去看老师。病床上的老师看着几个脸蛋红通通的孩子，当时就流眼泪了。但是最后，老师没有收他们的鸡蛋，执意让他们带回了家。老师说：“你们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

    老师的话语还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回响，只是随着事物的变化，一切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