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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忆下(二十三)

    从这一条长街算起就已是端木了的地盘了,听说想在这里干一些屁大点的事都要经过赤焰派的同意,所管的事情比官府还要多还要严,更别说在这条街上卖艺糊口了。

    这一日,从长街的东头走来了一个背着古筝的人。

    开始没有人太注意他,至多也就当做一个打这条街路过的乐师,这会儿指不定去谁家做堂会。

    后来,名乐师背着自己的乐器,经过了好几堆围着看卖艺的人群,走钢丝的、打把式的、驯兽的、演口技的,还有一个曲乐班子和一个练石锁、石墩子的大力士,说他们的行话叫做“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就是说在地上画个圈,想有饭吃,就得从圈里“硬抠”,全靠真本事把人留住了,就听叫好声此起彼伏,刚走过半条街就已是如此热闹了。

    那名古筝乐师走到了这条街中间的位置,居然凭空而坐,还平稳地翘起了二郎腿,把古筝往腿上一放,手拨筝弦,弹奏了起来。

    其实,光是这名乐师临空而坐就已吸引了不少逛街闲人,此刻更是留神他的曲调。

    从这位乐师的指下弦间此刻传出了音色优美音域宽广的乐声,让人们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幕山水景色。

    直入云端的秀丽青山被流水环绕着,宛如一对恋人生生相依,飞鸟与他们嬉戏,走兽与他们玩悦,山间的花草点缀着他们的爱恋,岸边的奇石就是他们相爱的见证,无论白天黑夜,永远不离不弃,哪怕是严寒酷暑,雷雪交加,青山静等着水流暂息冰凝,之后又安候着春暖水化,世间万物已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即便是当真分别,山心水意无论怎样也是分不开的,是一副山水的画卷,亦是一幕恩爱的景致。

    传说先秦的琴师俞伯牙有一次在荒野之中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这是描绘“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惊曰:“善哉,子之心与吾同。”

    子期不幸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断弦,终身不操,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唯有知音者可听得出曲意,但这位乐师指下的古筝声却几乎使得所有人都能听出自己曲中之意。

    一个尾音之后,乐师的手指优雅地离开了筝弦,之后能听到的人声,就只是喘气声和心跳声。

    这样的一片沉默持续了有一会儿,接着就是不约而同的掌声和喝彩声,热烈之极,较之刚才看其他人技艺的嘈杂声更是高亢激昂。

    等掌声停了下来,一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小子带着其他几个小子们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大伙一见是这些人,掌声和喝彩声立刻就逐渐地停了下来,胆小的人已倒退着离开了,不愿找麻烦的人也一样,留下的都在担心这名初来乍到的乐师会吃亏,遂就站脚助威也好。

    领头的那个小子走到了乐师的面前,身不由己地把自己的帽子正了正,还把眼神也正了正,他身后的那些小子们也是一样。

    “刚才弹的是不错。说实话,我们看见了有人胆敢不跟我们打招呼就在这条街上卖艺,要不是曲子弹得太好了,早过来砸琴打人了。”“这是古筝。”“我们不管什么古筝,在这条街上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儿来,不跟我们打招呼就不成。拜码头了吗?”“初来贵宝地,也不懂什么叫‘拜码头’。”“嘿嘿,看来就是个光会弹琴的榆木脑袋。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吧?算了,看在刚才伺候了一段儿曲子的份儿上就教教你。要是就想在这儿弹着玩儿玩儿,好说,我们可以不管,也是我们爱听,给我们多弹上几段儿也就是了。可要是想在这儿弄俩钱儿花花,就必须得带着像样儿的礼物到我们端木派长家里拜一拜。”“用带着香去吗?”“又不是去拜佛,带个什么香啊?”“哦,是要拜会拜会。”“欸……就是这个意思。”“那要是不去会怎么样?”“嘿……我说别给脸不要脸行不行?”“脸我肯定是要的,不过,就不麻烦你们受累给我了。”

    自从这些赤焰派的门人弟子奉端木了之命来看着这条街,还真没遇上过像这样的茬子,一下子就想发作,但一见这位乐师直到这会儿还能安闲地凭空而坐,料想怎么着也是个不一般的练家子,担心吃亏,可就这么扭头走了,这么多人看着,赤焰派的面子一定丢的不小,遂,领头的小子回头冲着后面的师弟们一使眼色,到底是同门师兄弟那么多年,一下子就都领会了,一齐转身,看意思就要这么离开了。

    乐师看着他们一笑。

    陡然间,五个小子由领头那个带着迅速磨转身,各自站在自己早就被训练好的位置上,就好像一个野兽的爪子似的,猛向古筝乐师扑了过去。

    那名乐师仍是安闲自得,使了一个“腰金骑鹤”的功夫,腰上使劲,不见足下有什么动作,身子还是凭空而坐,眼见着就这么移到了别处,而且自然流畅,不见生硬造作之态。

    那只“爪子”一下扑了个空,好像一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翻回身来又扑了一次,结果自然就是只能扑扑空气玩玩了。

    几次扑空下来,不知道是功底不扎实给累的,还是心里刚明白过味儿来给吓的,一个个头上见汗脸上见白,互相看了一眼。

    “回去告诉派长去。”领头的那个小子说完,而后就带着其余四个小子分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跑的还挺快,估计既是为了回去找端木了报信也是为了赶快逃命。

    乐师看着他们的背影仍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