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武都
武都皇宫。
“懿，我给你带了些书。”
司马懿揉揉眼睛，放下手里的书本，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回来啦——”
他迎接的人正是魏都主公曹操的长子曹丕，也就是给他带书的人。
他们自小就是伙伴，自司马家门被诛，父亲被杀，他便留在了武都皇宫里，给主公的长子曹丕做陪读。
曹操不准司马懿读书，曹丕便偷偷将书籍带回来让他看。
白天司马懿要和曹丕一起射箭打拳扎马步，曹丕在夫子的教导下学习的时候，自己只能在门外守着。只有夜晚临睡前，他才能偷偷习字。
好在曹丕一直帮他隐瞒他在识字的事情。
司马懿渐渐成长，越来越渴望知晓父亲被处死的真相，当他偶然经过司军府，看见自己以前瞒着父亲在上面刻字的石像，大片大片的回忆涌进他的脑海——遍地的血液、困住手腕的绳索、柔弱的女眷们打翻了烛火拽着烧坏的裙子……刀剑碰撞的声音，下人们的头颅撞在木头上的声音，女人恐惧的嘶吼……
他头痛欲裂，心痛欲裂，却不敢在曹操面前流泪，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如果父亲是被主公刻意处死，自己流泪就代表还记得那段记忆，以主公的性格，一定会猜到他还记得父亲，还记得那场血雨腥风，他不敢表现出伤悲的样子，他不能让曹操怀疑，他要活着。
所有人都告诉他父亲叛君，戴罪才被处死，他也一直表现出坚定不移的信任模样。又不断告诫自己，父亲不会叛君叛国。再闭眼，再睁眼，他又想起曹丕跪在地上磕头，求曹操放过自己的画面——曹操留下他的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他听别人说稷下学院是大陆上智者密集的学府，去稷下求学成了他最大的渴求。那天过后，他隔段时间就会给曹操写折子，信折内容无非也就是给自己求一个去稷下念书的机会。他竭力在不冒犯父亲的前提下无数次提醒曹操，他知道父亲是因为犯错才被主公处死，而自己一定会效忠于他。
今天折子刚递上去，为了掩瞒自己识字的事实，他请曹丕帮他代笔。折子递上去了，司马懿心里却有种非常恐惧的预感。年纪尚小的他还无法操纵自己的命运，唯有依靠知识，抓住那近乎渺小的希望，才有机会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他不得不在别人的控制下战战兢兢地过活。
月明星稀。
阵仗不算华丽却也井井有条的车队停在了魏都宫城门口。
“恭迎水祭司，有失远迎，还望祭司见谅。”
年老的外交官俯首向穿着蓝色礼服的美丽女人敬礼。那水祭司微微一笑，优雅地回道：“大人客气了，是车队行程慢了些，姗姗来迟，还望见谅。”
“祭司大人请——”
迎接完毕，只见女祭司的车里又走出一个十多岁的女孩。
“这是洛水族新任圣女，今年祈福大典，由她来祈福。”
女祭司解释道。
只见那一席蓝裙的女孩仪态端庄地走下马车，对着外交官点头敬礼，微微一笑。外交官借着灯光看清了女孩的一双大眼睛，紫色眼瞳，散发着迷人又纯净的魅力。
“懿，明天水祭大典，你要看书还是要和我去看祭祀？”
曹丕问出这句之前就已经得知答案。
“明天不用陪读，我把你送我的书看完。”
曹丕已经睡着了，司马懿替他吹了灯，告别侍卫，走回下人住的地方。他打着灯走坐在石块上，离自己住的地方关门还有些时间，他想看完那本书最后几页。
筱木被风吹动，竹叶沙拉沙拉在风里摇摆。灯光里的少年格外让人心疼。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读书，不怕冷吗？”
一个甜甜的稚嫩女声传来，司马懿才发觉身边坐了人。他受到惊吓没坐稳，瘦弱的身躯就往草地上滚去。他站起来，发现女孩惊诧地看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睛让他感觉到她不是坏人。
“你读过天书吗？天书里有这个星球所有的记忆”
女孩向他讲述“天书”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出于礼貌回答一句：“没读过，不过既然拥有那么多记忆，那应该是一本很厉害的书吧？”
女孩眨眨那双眼紫色的眼睛，说：父亲告诉我，天书里有每个人都渴望知道的东西。”
司马懿当笑话听着，问：“天书里有真相吗？”
“有，但是能读懂的人很少。我读懂了一点点，所以才唤醒了身体里的力量，做了祭司。”
女孩说完，司马懿心里一颤，特别是听到天书里有真相的时候。本来当笑话听的他，不免有些惊讶。
“在下甄宓，交个朋友吧。”
女孩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活泼的颜色，向他伸出手一只，司马懿看着她戴了白纱手套的手，怯步。
“司马懿。”
司马懿不再逗留，提起灯就走。走的时候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别让别人知道我在读书，不然我会死。”
甄宓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目送司马懿离开。
曹操寝殿。
灯火摇曳，男人挺拔的身躯在灯火中添了几分不可靠近的阴冷和神秘。
“从外面找个车夫送他去稷下，派人埋伏在他去稷下的路上，车夫和他，一个都不能活，听见了吗？”
说话的男人声音低沉稳当，显然已经对这样的计划轻车熟路。
“属下明白。”
“别办砸了——下去吧。”
“主公放心，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好的。”
烛光里，看奏折的男人遣走下属，在那封字迹清秀、言语却稚嫩不堪的奏折上批上了红字。
司马懿在他眼里是余孽，碍于他是自己儿子的陪读，便没有对他下手，留他性命到如今。
“斩草，还是得除根。”
本该斩草除根，只是因为曹丕当时苦苦哀求，不想儿子失去从小在一起的陪读，于是才留司马懿到如今。本想将他当成奴仆草草了结，然那余孽自寻死路，自己怎能不动杀心？杀余孽不必掩人耳目，只是他还是决定用谎言护住儿子心中清廉伟岸的自己。
水祭大典结束第二天，司马懿就接到了曹操准许自己去稷下求学的消息。曹操不仅同意他去念书，还答应他帮他付清所有的学费和学杂费。在宫女的打点下，司马懿自己带着几本书就和自己的朋友道别了。
曹操带着自己的儿子把司马懿送出主宫大门。
“去了稷下要好好念书，别给武都丢脸。”
“是，叩谢主公。”
司马懿背着包袱道谢，给曹操叩了头。
“懿，再见……”
他没有再回应曹丕的道别。
司马懿踏上曹操为他准备的去往稷下的马车，马车夫和蔼地对他笑了笑，他就钻进了帘子里。
司马懿从小窗里看见曹操的侍卫给车夫塞了一袋银子，阳光正好，司马懿却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他厌恶曹操的恩惠。
不知道是幽居在武都宫城里太久还是天生就不喜欢阳光，他进入马车之前都感觉到强烈不适——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自由的阳光。
也许是因为想到在自己长大之前还要依靠杀父仇人生活，就感到无比地痛心——他突然开始坚信，父亲没有背叛曹操，一定没有。
这个年纪的他，历经血和刃带来的恐怖，深刻体会什么是痛心，什么是压迫和虚伪。
他是一个提前预支成长的人，没有童年的人。
等到走出了武都皇宫的大门，他才掀开帘子，去尝试抚摸阳光。
“孩子，乖乖坐回去，别掉下去咯！”
车夫笑眯眯地对他说着。他，在颠簸中缩回了车厢里。
那只稚嫩的小手伸出车厢里的小窗。他站在座子上，轻轻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似乎每一口呼吸都格外不真实。风吹在他稚嫩的脸上，黑色的发间，那一缕白色像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显得格外孤独，也显得格外倔强。
他轻轻地眨眼睛。阳光，真的很温暖。
“懿，我给你带了些书。”
司马懿揉揉眼睛，放下手里的书本，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回来啦——”
他迎接的人正是魏都主公曹操的长子曹丕，也就是给他带书的人。
他们自小就是伙伴，自司马家门被诛，父亲被杀，他便留在了武都皇宫里，给主公的长子曹丕做陪读。
曹操不准司马懿读书，曹丕便偷偷将书籍带回来让他看。
白天司马懿要和曹丕一起射箭打拳扎马步，曹丕在夫子的教导下学习的时候，自己只能在门外守着。只有夜晚临睡前，他才能偷偷习字。
好在曹丕一直帮他隐瞒他在识字的事情。
司马懿渐渐成长，越来越渴望知晓父亲被处死的真相，当他偶然经过司军府，看见自己以前瞒着父亲在上面刻字的石像，大片大片的回忆涌进他的脑海——遍地的血液、困住手腕的绳索、柔弱的女眷们打翻了烛火拽着烧坏的裙子……刀剑碰撞的声音，下人们的头颅撞在木头上的声音，女人恐惧的嘶吼……
他头痛欲裂，心痛欲裂，却不敢在曹操面前流泪，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如果父亲是被主公刻意处死，自己流泪就代表还记得那段记忆，以主公的性格，一定会猜到他还记得父亲，还记得那场血雨腥风，他不敢表现出伤悲的样子，他不能让曹操怀疑，他要活着。
所有人都告诉他父亲叛君，戴罪才被处死，他也一直表现出坚定不移的信任模样。又不断告诫自己，父亲不会叛君叛国。再闭眼，再睁眼，他又想起曹丕跪在地上磕头，求曹操放过自己的画面——曹操留下他的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他听别人说稷下学院是大陆上智者密集的学府，去稷下求学成了他最大的渴求。那天过后，他隔段时间就会给曹操写折子，信折内容无非也就是给自己求一个去稷下念书的机会。他竭力在不冒犯父亲的前提下无数次提醒曹操，他知道父亲是因为犯错才被主公处死，而自己一定会效忠于他。
今天折子刚递上去，为了掩瞒自己识字的事实，他请曹丕帮他代笔。折子递上去了，司马懿心里却有种非常恐惧的预感。年纪尚小的他还无法操纵自己的命运，唯有依靠知识，抓住那近乎渺小的希望，才有机会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他不得不在别人的控制下战战兢兢地过活。
月明星稀。
阵仗不算华丽却也井井有条的车队停在了魏都宫城门口。
“恭迎水祭司，有失远迎，还望祭司见谅。”
年老的外交官俯首向穿着蓝色礼服的美丽女人敬礼。那水祭司微微一笑，优雅地回道：“大人客气了，是车队行程慢了些，姗姗来迟，还望见谅。”
“祭司大人请——”
迎接完毕，只见女祭司的车里又走出一个十多岁的女孩。
“这是洛水族新任圣女，今年祈福大典，由她来祈福。”
女祭司解释道。
只见那一席蓝裙的女孩仪态端庄地走下马车，对着外交官点头敬礼，微微一笑。外交官借着灯光看清了女孩的一双大眼睛，紫色眼瞳，散发着迷人又纯净的魅力。
“懿，明天水祭大典，你要看书还是要和我去看祭祀？”
曹丕问出这句之前就已经得知答案。
“明天不用陪读，我把你送我的书看完。”
曹丕已经睡着了，司马懿替他吹了灯，告别侍卫，走回下人住的地方。他打着灯走坐在石块上，离自己住的地方关门还有些时间，他想看完那本书最后几页。
筱木被风吹动，竹叶沙拉沙拉在风里摇摆。灯光里的少年格外让人心疼。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读书，不怕冷吗？”
一个甜甜的稚嫩女声传来，司马懿才发觉身边坐了人。他受到惊吓没坐稳，瘦弱的身躯就往草地上滚去。他站起来，发现女孩惊诧地看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睛让他感觉到她不是坏人。
“你读过天书吗？天书里有这个星球所有的记忆”
女孩向他讲述“天书”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出于礼貌回答一句：“没读过，不过既然拥有那么多记忆，那应该是一本很厉害的书吧？”
女孩眨眨那双眼紫色的眼睛，说：父亲告诉我，天书里有每个人都渴望知道的东西。”
司马懿当笑话听着，问：“天书里有真相吗？”
“有，但是能读懂的人很少。我读懂了一点点，所以才唤醒了身体里的力量，做了祭司。”
女孩说完，司马懿心里一颤，特别是听到天书里有真相的时候。本来当笑话听的他，不免有些惊讶。
“在下甄宓，交个朋友吧。”
女孩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活泼的颜色，向他伸出手一只，司马懿看着她戴了白纱手套的手，怯步。
“司马懿。”
司马懿不再逗留，提起灯就走。走的时候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别让别人知道我在读书，不然我会死。”
甄宓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目送司马懿离开。
曹操寝殿。
灯火摇曳，男人挺拔的身躯在灯火中添了几分不可靠近的阴冷和神秘。
“从外面找个车夫送他去稷下，派人埋伏在他去稷下的路上，车夫和他，一个都不能活，听见了吗？”
说话的男人声音低沉稳当，显然已经对这样的计划轻车熟路。
“属下明白。”
“别办砸了——下去吧。”
“主公放心，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好的。”
烛光里，看奏折的男人遣走下属，在那封字迹清秀、言语却稚嫩不堪的奏折上批上了红字。
司马懿在他眼里是余孽，碍于他是自己儿子的陪读，便没有对他下手，留他性命到如今。
“斩草，还是得除根。”
本该斩草除根，只是因为曹丕当时苦苦哀求，不想儿子失去从小在一起的陪读，于是才留司马懿到如今。本想将他当成奴仆草草了结，然那余孽自寻死路，自己怎能不动杀心？杀余孽不必掩人耳目，只是他还是决定用谎言护住儿子心中清廉伟岸的自己。
水祭大典结束第二天，司马懿就接到了曹操准许自己去稷下求学的消息。曹操不仅同意他去念书，还答应他帮他付清所有的学费和学杂费。在宫女的打点下，司马懿自己带着几本书就和自己的朋友道别了。
曹操带着自己的儿子把司马懿送出主宫大门。
“去了稷下要好好念书，别给武都丢脸。”
“是，叩谢主公。”
司马懿背着包袱道谢，给曹操叩了头。
“懿，再见……”
他没有再回应曹丕的道别。
司马懿踏上曹操为他准备的去往稷下的马车，马车夫和蔼地对他笑了笑，他就钻进了帘子里。
司马懿从小窗里看见曹操的侍卫给车夫塞了一袋银子，阳光正好，司马懿却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他厌恶曹操的恩惠。
不知道是幽居在武都宫城里太久还是天生就不喜欢阳光，他进入马车之前都感觉到强烈不适——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自由的阳光。
也许是因为想到在自己长大之前还要依靠杀父仇人生活，就感到无比地痛心——他突然开始坚信，父亲没有背叛曹操，一定没有。
这个年纪的他，历经血和刃带来的恐怖，深刻体会什么是痛心，什么是压迫和虚伪。
他是一个提前预支成长的人，没有童年的人。
等到走出了武都皇宫的大门，他才掀开帘子，去尝试抚摸阳光。
“孩子，乖乖坐回去，别掉下去咯！”
车夫笑眯眯地对他说着。他，在颠簸中缩回了车厢里。
那只稚嫩的小手伸出车厢里的小窗。他站在座子上，轻轻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似乎每一口呼吸都格外不真实。风吹在他稚嫩的脸上，黑色的发间，那一缕白色像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显得格外孤独，也显得格外倔强。
他轻轻地眨眼睛。阳光，真的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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