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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光暗

    罗伊惨然一笑,继续吟唱着咒语,魔法阵再次生成,他心中明白,眼前这个古怪的骷髅,哪怕自己将魔力倾斜一空,也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但罗伊已经失去了理智,看着骷髅身后展开的骨刺,罗伊竟是无比期盼迎接死亡。

    就当是为他心中的罪恶降下了救赎。

    一道耳光却打断了罗伊的吟唱,佛伦斯,这个优雅的弓箭手,一脸愤怒地站在了罗伊身前,英俊的脸庞有些扭曲,他抓住罗伊的衣领,大声咆哮道:“你这个混蛋!懦夫!带着薇薇安,赶紧离开这里!”

    说着,佛伦斯一把推开了罗伊,旋即自己也翩然跃起,那袭击而来的骨刺竟是扑了个空。

    凭借着附魔轻灵效果的靴子,佛伦斯动作敏捷,在空中拉起长弓,一连三发箭矢朝着骷髅射了过去,即便是带着必中效果,箭矢却也无法穿透骷髅周身那道淡淡的光幕,皆是直接落于地面。

    骷髅依旧保持着那副祈祷的姿态,但骨刺却再次暴起,与空中的佛伦斯根本无法躲避那速度极快的骨刺,只见骨刺宛如镰刀,直接在空中斩断了佛伦斯的身体,鲜血如同雨水一样泼洒而下,浸染上了那具洁白的骷髅。

    场面尤为诡异。

    佛伦斯化为两段的尸体重重地砸在了地面,而这次骷髅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淋在了骨头上的鲜血被骷髅尽数吸收,周身的淡淡荧光更加柔和明亮。

    罗伊已经彻底呆住了,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绝望地看着这个洁白而圣洁的骷髅,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自他心中升起,而佛伦斯的尸体更是将他的心沉入了万丈深渊。

    威尔,佛伦斯,两人明明可以弃自己于不顾逃走的,但他们都选择了站在自己面前,罗伊清楚,他们照顾的并非自己,而是团队里唯一的女性薇薇安,或许从皮克的死开始,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比罗伊要想的透彻,当这具骷髅再次出现于众人眼前时,总要有人,靠着牺牲为伙伴开辟活下去的道路。

    只有罗伊,还沉浸在他那无谓的自责之中。

    想到这里,罗伊转头看向了薇薇安,这个原本无比惊恐慌乱的女孩此时却是镇定回望着罗伊,但她脸上深刻的泪痕和发白的脸色依旧暴露着她心中的绝望与不安,她紧握罗伊手掌,说道:“罗伊,快跑!”

    罗伊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了薇薇安的手,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心中最初的想法再次浮现。

    至少,至少要让薇薇安逃出去。

    罗伊站了起来,奋力奔跑,但紧握的那只手,却被抽开了。

    罗伊愕然转头,发现薇薇安正一脸含笑地看着自己,她眼波流转,泪水无声滑落,她伸出手,将罗伊给推开了。

    一根狰狞的骨刺,已经刺穿了薇薇安的身体。

    正如威尔和佛伦斯希望罗伊能够活下来保护薇薇安,在薇薇安心中,她却只想保护罗伊。

    她的爱人。

    鲜血从薇薇安的嘴角流下,混杂着她的泪水,缓缓地从脸颊滴落,落在了罗伊濒临崩溃的心,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泪水不止却眉眼含笑的爱人,宛如初见般的温柔。

    罗伊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但却害怕眼前的爱人会如泡沫般消散,薇薇安向前走了一步,骨刺与伤口的摩擦让她口中猛地涌出一口鲜血,但她却没有任何疼痛的神色,反而主动伸手握住了罗伊,笑道:“罗伊...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快跑...哪怕只有你一个人...”

    只有,你一个人。

    这句话宛如炸雷在罗伊脑中轰然响起,薇薇安的身体已经轻靠在了罗伊身上,苍白却柔嫩的脸庞带着温热,而鼻尖却是一片冰冷,罗伊木然地望着前方,任由薇薇安的鲜血浸满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瞬间,天地间万籁俱静,罗伊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脑中,不断地闪烁着一幅幅画面。

    “你好,我叫薇薇安,请问你们队伍需要牧师吗?虽然我的等级很低,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你们的!”

    “哇,伟大的主啊,这是魔法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魔法师呢。”

    “天啊,罗伊队长你可真重,真是的,为什么魔法师非得和武者比拼酒量啊。”

    “罗伊队长,你少喝点,我可不想再扛着你回家了。”

    “嗝...酒真难喝啊...我的脑袋好晕...嘻嘻...罗伊队长...这次轮到你送我回家了...”

    “罗伊,为什么你从来不和威尔皮克他们一起去鬼混呢?因为知道会遇上我?主啊,怎么之前没有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罗伊,你想过离开野客镇吗?”

    “我们可以要一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可以向他讲述我们曾经的冒险故事,你可以教他魔法,我可以教他神术。”

    “罗伊...”

    “罗伊...”

    “罗伊...”

    “罗伊,我爱你。”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回荡在森幽的魔兽森林,罗伊紧紧抱着怀中那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感受着那饱满肉体的逐渐冰冷,罗伊双目赤红,鲜血与热泪从眼中夺眶而出,他浑身颤抖,却并非源自恐惧,而是内心深处那最深刻的绝望。

    薇薇安体内的鲜血正顺着插入身体的骨刺被渐渐吸取,罗伊猛然伸手握住那锋锐无比的骨刺,仅仅是触碰,便让他的手直接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罗伊根本不在乎,使出了全身力气,似乎想要将这根骨刺折断。

    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这根骨刺吞噬掉薇薇安遗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证明。

    骷髅依旧低垂着身子,那骨刺也根本不为罗伊的粗暴拉扯所动,很快罗伊的双手便已皮开肉绽,满是鲜血,他就像一只发疯的野兽,悲伤而暴怒,他无法折断这根骨刺,便用上了牙齿,张开嘴狠狠地撕咬着骨刺。

    失控的力气让罗伊口中的牙齿脱落,哪怕是人体最坚硬的结构,依然无法对骨刺造成任何破坏,罗伊口中满是鲜血,甚至有牙齿在他口中便被自己咬碎,待到最后一颗牙齿从罗伊的口腔掉落,仅仅只剩牙龈的他也紧咬着骨刺不放,任凭那宛如钻心的疼痛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宛如钻心,却又怎么比得上真正的心痛呢?

    这时,罗伊的肩膀上飞溅出一片鲜血,一根全新的骨刺插入了他的身体,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一根根的骨刺轻易地穿透了罗伊的身体,那惨烈的嘶吼渐渐转为了悲凄的呜咽,进而慢慢失去了声音,仅有骨刺穿透罗伊身体所带来的撕裂声,以及道道鲜血洒落地面的声音。

    罗伊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一片空虚,当他的意识离开身体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刺耳的破空声,荧荧金光闪现而至,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一道剑光掠过,仿佛是破晓时分的第一束阳光,那洞穿了罗伊与薇薇安相拥身体的根根骨刺,在这一道剑光之下,纷纷化为了两段,一张清冷高贵的脸庞上满是漠然,微风吹动着拉娜克希斯那微卷的金色长发,她的身上跃动着耀眼的金光,和寻常的神圣斗气不同,她的这份斗气无比夺目,浮光掠影。

    拉娜克希斯的脚尖轻轻落于地面,淡淡扫视了周围一圈,她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那几个冒险者的尸体上,美丽的圣殿骑士直直地盯着那具保持着祈祷姿势的骷髅,绝美的容颜上终是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伸出手,青葱玉指扣在了腰间的十字长剑之上,剑柄中心那颗金色的宝石骤然绽放出绚烂的光芒,她,抽出了长剑。

    被斩断的骨刺毫无征兆地再次延伸出来,它们朝着拉娜克希斯以极快的速度袭去,拉娜克希斯眼中有金光跃动,竟是宛如实质的金色火焰,没有人看清拉娜克希斯的动作,只能感受到在她的周身,一道道金色光芒纷飞,无比优雅,就好似那舞者舞动的缎带,但就是这样看上去柔弱无比的光芒,却将让罗伊众人无可奈何的骨刺,尽数斩成了根根断裂的白骨。

    拉娜克希斯冷冷一笑,手中长剑忽得在空中勾勒出一朵剑花,倩影带着金光闪现,转眼便来到了那具骷髅身前,骷髅依旧保持着姿势,但拉娜克希斯的剑已经斩下,金色的长剑将骷髅脊椎上即将生出的骨刺直接斩断,金色的斗气顺势包裹住了整具骷髅。

    在金光的笼罩下,骷髅似乎在颤抖。

    仅仅是几息之间,骷髅合十的手掌默然垂下,站立的腿骨仿佛了失去了力气一般跪倒,整具骷髅就像真正的死物一般散落在了地面。

    拉娜克希斯微笑,那张不可方物的脸上刹那间风情万种。

    她伸手握住了骷髅的脊椎,感受着异于骨骼的光滑,她低声自语:“这,就是陨落之星吗?”

    但沉浸于观察的拉娜克希斯忽得脸色一变,没有任何犹豫地松开了握着脊椎的手,就在下一秒,一道无形的黑洞突然从拉娜克希斯手掌所在的位置炸开,那黑洞深邃扭曲,仿佛硬生生撕裂了空间,无数凌厉的虚空之力自黑洞中渗透,似乎要将周围空间都化作狂暴的乱流。

    拉娜克希斯心中一跳,她能够清楚感受到这团黑洞所蕴含的毁灭能量,那如实质火焰的金光再次在拉娜克希斯眼中燃起,作为当世顶尖的强者之一,拉娜克希斯很清楚这团黑洞并非源自那被自己压制住意识的骷髅之中发出,而是另有其人。

    一个,能和她匹敌的强者。

    并不需要拉娜克希斯如何探查,一个有些臃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宽大法袍,手握一根造型诡异的木质法杖,这是一个形象不太让人愉快的胖子,黑色的卷曲短发,一双三角眼蕴含着精光,红色的酒糟鼻子和一双厚实的嘴唇上没有刮干净的胡须,胖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猥琐的气质,在拉娜克希斯那高贵的光芒下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但胖子似乎并没有这份自觉,他漫步走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拉娜克希斯,笑道:“我可真是幸运啊,竟然遇上了圣殿骑士团十二骑士长之一,高贵的圣堂武士,我并不想和你战斗,能不能请你,就此离开呢?”

    拉娜克希斯神情冰冷,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但是手中长剑已经再次萦绕起了金色的光芒,胖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明明是个和平主义者,却偏偏喜欢让我来做这些打打杀杀的工作。”

    拉娜克希斯动了,那速度极快,与胖子之间的百米距离中还能看到金色的尾焰,拉娜克希斯已经出现在了胖子身边,从胖子的装束来看,尽管和尊贵二字毫不相符,但显然胖子是一名魔法师,战斗之中,魔法师被武者近身的后果,不言而喻。

    拉娜克希斯的剑朝着胖子几乎看不见的脖子砍了过去,那可怕的力道让长剑划过的空间都产生了微弱的颤鸣,但胖子却没有丝毫动作,眼睛依旧停留下拉娜克希斯站立的位置,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拉娜克希斯这恐怖的速度,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身首异处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并非胖子挡住了拉娜克希斯的攻击,而是这位圣阶的圣堂武士强行止住了自己的攻击,她突兀折转,身体违反世间常理诡异扭动,忽得离开了胖子身边,以拉娜克希斯的速度,胖子似乎根本无法捕捉她的身影,拉娜克希斯悄然落地,与胖子拉开了一段长长的距离,碧色的眸子清亮,直勾勾地盯着那表情轻松的胖子,神情凝重。

    胖子现在似乎才反应过来,他挪了挪身子,看向远处的拉娜克希斯,笑道:“不愧是圣阶的武者,对危机的感知真是让人佩服,唉,可惜了,原本都用不着我动手的,看来还是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一团黑炎突然从胖子身上升起,让胖子整个人的气质忽得变幻,无数邪恶与毁灭的力量萦绕在他四周,天地也跟着昏暗起来。

    胖子表情依旧,带着自以为温和的笑意,但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却让人毛骨悚然,黑暗笼罩着他的身体,四周的一切仿佛都虚幻起来,胖子抬起手臂,眼神淡然,但那股可怕的威压宛如恶魔降世,睥睨一切。

    未听胖子有任何吟唱,一道黑色的法阵便从他的身后亮起,接着,地面破裂,一道由血肉和白骨铸造而成的大门缓缓升起,门内一片昏暗,似乎连通着某个异界的空间,胖子轻轻挥手,笑道:“我可是和平主义者,就让我的宠物,陪你玩玩吧。”

    巨大的咆哮声从门内传来,一具魁梧的身体从门内钻出,这是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巨人,浑身覆盖着如墨般漆黑的铠甲,全覆面式的头盔上,两道苍白的火焰燃烧于眼睛的位置,巨人手持一把长刀,刀身已经生锈腐朽,却依旧带着无法掩盖的浓重血腥气味。

    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巨人,拉娜克希斯黛眉微皱,身为圣堂武士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邪恶的怪物是何种生物,以强大的武者尸体作为媒介,从冥界召唤而来的不死生物,暗黑骑士。

    能够召唤这样强大可怕的不死生物,这个胖子的身份同样已经浮现。

    死灵法师。

    和传统魔法师不同,死灵法师是操控灵魂的专家,使用白骨和尸体的异端,没错,异端,作为人类诸国唯一正统教派,神圣教廷明令禁止死灵法师这样的职业出现在世间,即便是在那动荡的年代里,神圣教廷的圣殿骑士团,也仅仅只主动出击过一次,那便是百年前联合人类诸国,对赛维希亚大陆上死灵法师进行的大清洗,无数的死灵法师死在了圣殿骑士们的十字长剑下,或在异端审判所的火刑柱上,被圣火吞噬已经堕落的灵魂。

    从那之后,至今虽仍有些许邪教里存在死灵法师这样的职业,但也同那些邪教一样是赛维希亚大陆上见不得光的存在,而眼前这个胖子,竟堂而皇之地在拉娜克希斯这名圣堂武士面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无非只有两种可能。

    一,这个胖子因为研究泯灭人性的死灵法术弄坏了脑子。

    二,这个胖子有着能够击杀拉娜克希斯的绝对自信。

    暗黑骑士的出现,拉娜克希斯只感觉被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子法师在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她额角微微抽搐,似是在极力压制着愤怒,暗黑骑士无疑是极为强大的不死生物,但在拉娜克希斯这名圣阶强者眼中,不过是一只稍微强壮一点的蝼蚁罢了。

    暗黑骑士嘶吼着,快步朝着拉娜克希斯奔去,手中的长刀挥舞,拉娜克希斯没有任何闪躲的念头,她冷哼一声,金色的剑光自上而下从暗黑骑士那巨大的身躯上划过,即将落在拉娜克希斯头顶的长刀骤然悬停,一道细微的破裂声响起,暗黑骑士的铠甲便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

    丝丝龟裂顺着裂痕瞬间布满了整具铠甲,暗黑骑士没有理智地嘶吼,似乎想表达他难以置信的情绪,拉娜克希斯甚至没有正眼看暗黑骑士一眼,慢慢地从他身侧走过,她举起长剑,剑尖遥遥指向包裹在黑暗中负手而立的胖子,冷声道:“异端,你将后悔对闪光的轻视!”

    怎料,胖子突然噗得笑出了声,他连忙捂住嘴,竭力维持那宛如暗黑君王一般的神秘姿态,全然不顾拉娜克希斯已经无法压制的怒气,淡淡地说道:“高贵的圣堂武士,我可从没有过轻视你的念头,反而是你,似乎轻视了我的宠物。”

    拉娜克希斯心中一惊,忽然感到一股危机感从心中升起,自晋升圣阶,成为圣堂武士之后,拉娜克希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感觉了,但就在刚刚近身那名胖子法师的时候,感受到了一次,现在,这危机感又一次从身后传来。

    巨大的长刀砸在地面,竟是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大坑,暗黑骑士将长刀收回,头盔上的两道苍白火焰注视着悬浮于半空之中的拉娜克希斯。

    暗黑骑士身上的漆黑铠甲慢慢脱落,露出的是一具完全由黑色能量组成的身体,那能量纯粹之至,仅仅是那溢出的邪恶气息就能对人造成不小的伤害。

    拉娜克希斯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能量躯体意味着什么,眼前的不死生物并非拉娜克希斯所想的暗黑骑士,而是更为强大的暗黑领主。

    他的等级,已是达到了圣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