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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梦境

    晚自习看着杜凤,想着毒蜂的事,心里又多几分恨意。

    晚上回去,他爸悠然捧着报纸,看过一会,戴上眼镜说:“李冰,过来看这补脑口服液,专为中考学生研制,提高记忆力。你最近这么辛苦的,我给你买两盒补补。”

    李冰说:“我要提神的,晚上到十一点就瞌睡了,题都做不完。”

    他爸泡上一杯浓茶放到桌上说:“喝这个,我就怕劲太大,你睡不着。”

    李冰一口喝完,只觉得口苦,又续一杯,一直奋战到12点,仍无困意,躺到沙发上,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睡了。

    恍惚中回到民国初年,在古色古香的老宅深院里李冰迎来大喜的日子,门外车水马龙,鞭炮声响。

    新娘子下轿,岳父领着进到厅堂,一抬眼,岳父竟是王大叔。他已变得面色苍老,两行热泪顺着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弯里弯曲地流下,他说:“愿你们白头偕老!”

    李冰说:“今天这日子你不能哭,要笑着。”

    大叔擦了泪,打起精神。热热闹闹开酒席,院落里坐满了宾客,同学亲戚都来了,新娘子却始终蒙着盖头不来敬酒。

    李冰对大叔说:“要不敬酒就免了吧,直接拜天地,我要看看新娘是谁?”

    大叔说:“行,今天全都听你的。”

    李冰要去掀盖头,新娘不让,说:“你先喝我三杯酒。”

    李冰端起酒碗就是一口,说:“这顶三杯吧。”

    新娘自己揭了盖头,倏地扔到房梁上,眼前的新娘竟是李佳。

    大叔拉着要拜天地,说:“我这妹妹就托付给你了。”

    李冰说:“不是岳父吗?怎么又成你妹了?你妹不是王艳吗?”

    大叔说:“长兄如父,我也是才知道,我和她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不能成亲!”

    杜凤一身华服就站在大门口,没有戴眼镜,浓妆艳抹,抽泣着说:“你好狠心,你不是要娶我吗?你忘了我们的孩子。”

    李冰大喊:“你这毒妇,到现在还坏我的事。”冲过去一脚踢到她隆起的肚子上,掉下个枕头。

    众同学拥上把杜凤架走,杜凤回头还在喊:“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李冰拉着李佳的手进了卧房,李佳脱去披肩,在烛光里跳了一支舞,李冰看到醉处,深情地说:“你当我二房吧。”

    李佳惊诧,李冰又说:“我真正想娶的其实是她。”

    梦忽醒,仍是半夜,却再也睡不着,沙发上翻来覆去熬到天亮。

    早读课上,把梦完整地写下,随意放在桌子上。

    头强拿起来看了,李冰正从外面回来,就来抢夺,说:“谁让你看我日记”

    头强说:“看一下能咋”抓住不放,本子就撕扯了,李冰忍住怒,去办公室借了胶水粘起来。

    雨停了一天,下午又起了风。一堆堆的黄云从四面八方聚集在头顶,没有太阳,天地都映成黄色。

    全班同学在操场照毕业照,很多人都没有笑,尽管摄影师费力地一遍一遍喊着茄子,可照片里的仍是一张张生硬脸孔。

    照完相众人都散去,李冰在小卖部喝瓶汽水,回头看见许小晴和郑小卉。

    一股大风朝两人后背袭来,吹得长发乱舞,两人牵着手跑去了郑小卉家。

    周滨臣却随后奔跑而来,站在马路中间四处张望,又一阵狂风袭来,卷起漫天尘土,空气更加浑黄,几只塑料袋被吹上树梢,一片废纸在空中翻转了五六次终于被直直地吹上了六楼顶。马路上已无行人,周滨臣仍旧站在那里,他险些就要被吹倒。

    天色突然变暗,抬眼看黄云已成乌云,风也来得更猛了,夹着刺骨的冰凉。

    李冰打了个寒战,躲到楼洞里继续观察。周滨臣仍没有动,他似乎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她来!李冰想起程门立雪的典故,周滨臣要是以这样的毅力去追许小晴,他的机会就渺茫了。

    风小多了,可云却越来越密。啪嗒,一点雨滴下,砸在地上湿了一片,紧接着又是几滴,几十滴,几百滴,暴雨倾盆而至。周滨臣终于抱着头回家了。

    李冰仍蹲在楼门洞里看这雨,地上已成一片汪洋,雨点没命地往下落,砸出无数个水坑。

    水坑渐渐变少,震耳的雨声也听不到了,再稀落地滴过些雨后,天又放晴。大大小小的水流像小溪一样往下水井里汇。

    也许风吹断电线,晚上停电。

    李冰在家待不住,又出来闲逛。马路旁站着王倩,郑小卉。王倩先冲李冰叫“安然”,郑小卉也跟着叫起来。

    李冰一阵惊诧,这么文静正派的女孩怎么也……

    不禁想起冬天里的第一次相遇,她始终不语,冰清玉洁之态只可远观而不能近赏。而现在的她却判若两人。前后才不到半年,竟有如此改变。

    又起一阵微风,风吹得他脸冰凉。他低着头往回走,到家便一头扑倒在床上。就这么趴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又翻起身来到了楼下。

    院里空无一人,他走到中八楼下看见许小晴在前边。他心里矛盾着想上前跟她说话或者永远不跟她说话,不觉中就跟着她走了一路,许小晴越走越慢,李冰也越走越慢,许小晴站住了,李冰也站住,许小晴转身,李冰也转身,又转回来,两人对看了几秒。

    李冰说:“我……”

    路边几声咳嗽,有人说:“大马路上约会。”又有几声大笑。

    李冰不好意思,就走过去。

    李磊说:“你俩关系发展挺快么,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众人都笑了,方小龙说:“远的不说了,今天我请大家喝酒,普太白,咱几个干一瓶是差不多。”

    几个人就吵嚷着往小商店去。李冰把方小龙拉到一边,说了真实情况。

    方小龙说:“许小晴还没到家,去追上她,把你要说的话都说清。”

    李冰说:“说实话,我不敢去。”

    方小龙说:“有啥不敢的?你失败就失败在这,男子汉么,话说出去了她能咋?是能把你吃了还是能多亲你两口?你得豁出去,成就成不成咱再找一个。”

    李冰说:“好吧,咱们现在就走。”两人直奔李家庙,可寻了半天,终究未寻着人。

    李家庙曾经是有一座庙的。多年前还有僧人居住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闹市中难得的清净。平日里也不甚热闹,有香客来,买香,捐功德一切随缘。随着城市的改造,庙在几年前不见了,说是迁往太白山里。原址变成了广场,广场边上几栋楼,其中一栋第四层就是许小晴家。

    李冰和方小龙就在楼下坐着,许小晴的卧室里亮了灯,李冰看见窗帘上映出的影子,就说:“走吧,没戏了。”

    方小龙说:“既然来了你就再等会儿。”就跑去家小店,灯光昏暗,店门半掩,不多时就拎瓶酒跑回来。把瓶子在路灯下晃晃,开盖闻了一下,递给李冰说:“这酒香。”

    李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普太白”闻了一下,又说:“我没喝过白的,你喝吧。”

    方小龙一口下去,眯了眼睛,咂了一声,说:“确实美。”又递过来,李冰接了,仰头一口,从喉咙一直烧到心里,扭曲了表情,咳又咳不出来。

    方小龙拍着背说:“慢点,刚开始要小口。”

    远远地走来一人,扎着的长发在背后甩来甩去,脚下一小狗在四处转圈。

    李冰站起来,酒劲却冲到头顶,大喊:“李佳妹子。”

    小狗先跑过来,跳起来要喝酒,李冰把狗抱到怀里说:“这狗跟我自来熟。”

    李佳说:“你俩怎么在这”又抬头一看,就明白了。“等许小晴呢,要不要我帮你把她叫下来。”

    方小龙说:“叫。”

    李冰抬手说:“算了,别叫。”

    李佳对着窗户就喊:“许小晴!”

    李冰要上去制止,李佳绕着跑到方小龙后面说:“好了,不叫她了。看把你吓的。他爸在呢,她出不来。”

    方小龙又喝一口酒说:“来,坐。”

    三个人就并排坐到花坛沿上,酒又递到李冰跟前,李冰接过轻轻一小口,酒香就在味蕾上下游转,淡淡的辣,沁出浓浓的香而后直入心脾,回味悠长。终于品到酒的奥妙,说了一句:“香。”又倒满一酒盖说:“你也试试。”

    李佳接过就喝了,说:“还可以。”

    李冰说:“你会喝这个”

    李佳说:“这算什么,我经常给我爸代酒的。喝起来王大叔也不是对手。”

    李冰想起了那个梦,有些激动地说:“你怎么就跟大叔谈上了?”

    方小龙说:“他能当你叔。”

    李佳冷了表情说:“他对我好就行了,你有许小晴,你管我。”

    李冰说:“可是……”

    李佳说:“你行了你,他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这就够了。”

    李冰说:“好吧,高翰文跟许小晴现在还联系着没”

    李佳说:“没见过他们在一起了,可谁知道呢,以前他俩火热的时候,三天两头往许小晴家跑。”

    李冰心里又烧起了火,问道:“去她家干什么?”

    李佳说:“我又没跟着去,我怎么知道。”

    李冰又一口下肚,直烧到脸上火辣,等了半天却没有再说话,突然站起来就要走。

    方小龙拉住他说:“咱不管许小晴,她爱跟谁跟谁,咱们今天只喝酒。”转头又说:“李佳,咱们今天才认识,喝了这口酒,以后有啥事就找我,哥罩着你。”

    李佳喝过一口,脸有些红,李冰说:“天晚了,你喝了怎么回去”

    李佳说:“我爸麻将通宵的,我一个人在家还害怕,一会我去许小晴家睡,你们谁跟我去”哈哈地笑起来,伸出手臂,原地转了一圈,衣袖飘飘。月光洒下,小狗已趴着睡着了,李冰忽然觉得这不就是梦里那个晚上,慢慢走过去,抱住了她,李佳身体僵住了,却感觉李冰慢慢滑落下去,醉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