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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四姑要嫁人(上)

    游龙破阵舞一共有一百四十多张图,凭陈贵生的悟性和辛勤,也只能两天学一张。

    并不是他怠惰或是愚鲁,而是这每一张图包含的信息量无比之大,需要慢慢消化。

    陈贵生晚上看书,白天则练习破阵舞,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难处,书中的注解给的十分详细,让人十分容易理解。

    能把书写得让人轻易看懂,其实是一种很了不得的本事。

    而且通过书中的文释注解来看,笔者对战舞的理解十分深刻,非亲身修炼过似乎不能体会,不太像是顾命瑜自己说的那样“纸上谈兵”。

    几天后,宋无明来到了家中。

    陈贵生有些不安,但宋无明不是来找陈家人的,甚至都没和陈显明说上几句话,就径直去找了顾命瑜。

    他是问顾命瑜关于密室的事。

    密室是谁修建的?何时修建的?这似乎是一个疑点。

    而没一会儿,宋无明便从顾命瑜居住的院子里走出来了,从他的表情来看,顾命瑜似乎给了一个让他很能接受的答案。

    “那套房子之前的户主就是半男女。”宋无明说道,“半男女为了躲避通缉,而在房子下的地窖进行改建,变成了密室。”

    “为了能得到一个清白身份,他故意将房子售卖,然后躲在密室中,将房主打晕后囚禁在密室当中。再用画皮异术伪装成户主的样子。”

    “之所以不杀顾老爷子,是因为这画皮邪术制造的人皮面具,需要被画皮者的鲜血,才能保持鲜活。我觉得这解释合理。”

    宋无明刻意跑到陈贵生面前,把顾命瑜的说辞转告给他听。

    “你觉得呢?顾老爷子这套说辞,是否有不合情理的地方。”

    “合情合理。”陈贵生道。

    “嗯,连你也觉得合理,那想必没有什么问题了。”宋无明道,“这老先生一直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看来是我多虑了。”

    陈贵生道:“宋大人真是细致入微。”

    宋无明道:“没什么事,我告辞了,哦,对了,上次肖家那个案子……”

    他看着陈贵生,笑道:“你给的主意很有用,肖家家主已经要被定罪了。”

    “那浣衣妇何止是知情,那肖家小姐对她有恩情,付钱帮她治过病。肖家小姐死前刚好还让她洗过月布,她因为有事就耽搁了几天,却没想到听到了肖家小姐的死讯,还知道了自家老爷如此编排自己的女儿。”

    “所以浣衣妇一直留着那缚月布没洗,却又不敢主动报官,生怕报官不成被老爷报复。见官府主动找上门来,便竹筒吐豆子一般一股脑儿地说了。那个长工当场翻供,现在除了人证,还有物证,肖家老爷跑不掉了。”

    “晚辈略尽绵力,还是要靠县尊和宋大人,才能帮死者昭雪。”

    “呵,关我何事。那天林知县把我请上楼喝茶,案情刚讲完,你在楼下就想到主意了。”

    宋无明用手中的红伞敲打着脖子,有些玩味地看着陈贵生道:“你以后若能入公门,走正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你以后若要做杀人越货的买卖,我也管不了,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在我的辖地作案可好?要知道,我也不是好对付的,咱们互相体谅,不要给对方找麻烦,可好?”

    陈贵生无奈苦笑:“宋大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玩笑话,告辞,知道我家住哪吧,有空来坐坐。”

    宋无明说完便离开了。

    “贵生哥,你和宋推官很熟的样子啊。”见宋无明走后,陈贵志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说道。

    “之前见过几面。”

    “听他说的话,你还帮官府破案子了?”陈贵志对这个兄长更加佩服了。

    “算不得什么破案,只是闲聊了两句,启发了宋推官罢了。”

    “贵生哥,晚上去詹家瓦子听书吧!”陈贵志眼睛一亮一亮的,“听说清河先生要讲新段了。”

    “过两天吧,我这两天还有功要练。”陈贵生婉拒道。

    “唔,好吧。”陈贵志有些失落。

    贵生哥哪里都好,似乎就是有点沉迷武学。旁人看两段话本里的侠义故事,便对武学充满向往。

    但是陈贵志出生武人之家,自然知道练武有多辛苦,那可不是书里两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以概括的,是身体与心灵的双重遭罪。可贵生哥偏偏乐此不疲。

    “贵生,贵志,不好好练功,要去逛勾栏瓦舍,小心我告诉爹让他打你们掌心。”

    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陈贵生向声音处望去,一个身穿粉衣的女子,两手摆动着走来,带过来一阵香风。

    “四姑!”

    “诶,乖。”四姑陈美珠笑着伸出手来揉搓陈贵生脸颊两侧的肉,“大侄子有没有想四姑呀。”

    “想……了……唔……”

    “乖,四姑请你们吃点心。”陈美珠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爹在哪,带我去找他。”

    “爷爷应该在书房,姑姑我带你去。”

    陈贵志连忙道,家里都知道这个姑姑出手大方,把她给哄开心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买给你。

    “乖,你们两个一起带我去。”

    四姑推着二人的脑袋往前走,陈贵志这时扭过头来问道:“四姑,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喝你的喜酒啊?”

    陈美珠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色,但还是笑着道:“快了,到时候山珍海味随便你们吃。”

    陈贵生注意到了四姑脸上有些异样的神色,但也没多说什么。

    三人去书房找到了陈显明,陈美珠和陈显明在书房内叙话,陈贵志和陈贵生则在书房外抡石锁打熬身体。

    不一会儿,书房里传来了四姑的陈美珠的啜泣声,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陈贵志看着书房的方向,有些不安,于是看向陈贵生:“贵生哥,这……”

    陈贵生也看了过去,叹了口气。

    事情的原委他也知道一些:

    四姑今年二十七,十七岁那年就嫁人了,可是嫁人没多久,丈夫在外地不幸坠马死了,四姑也因此守了将近八年的寡。

    差不多在一年多以前,陈美珠又认识一名男子,这男子是个秀才,家里有些薄财。妻子五年前病逝,多年来也未曾婚娶。

    二人接触了一段时间,他鳏她寡,互有情意,便想着改嫁,然而她的夫家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陈美珠的公公算是个暇州有名的儒士,崇尚儒家理学中的“节气说”,认为妇人为夫守节是理所应当。

    坚决反对陈美珠改嫁,甚至在族内传播流言,说陈美珠是个荡妇,他儿子坠马或许也与他有关。

    陈美珠也因此和公公打起了官司,然而官司的形势却十分不利于四姑。

    依照颂律,丈夫死后,女子当然有权改嫁;但是依照颂律,夫家也有权拒绝女子改嫁。

    可以说是“说了,但和没说一样”,女子是否能改嫁,几乎取决于当地主官的自由裁量,看情形进行判决。

    如果夫家公公年事已高,无人照料的话,按照过去的判例,几乎没有成功改嫁的可能。

    而四姑的公公,就以这个借口和四姑进行拉扯,四姑头次递上的状纸,已经被林知县打回来了,上面还给了批示,安慰四姑,体谅她的不易,但同时也劝他体谅一下公公作为老人的处境。

    虽然没有直言不准改嫁,但是话却说得很明白了。

    陈显明其实对女儿的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在心里暗自悔恨。

    女儿的公公其实也算他的好友,他当初把女儿嫁给了好友之子,却没想到是个短命鬼。女儿为她丈夫守了七年的寡,竟然还要她一直守下去!

    陈显明是个武人,不理会理学那一套,只觉得恼火。

    现在两家人几乎已经闹掰,官司打到知县,甚至知州那里,使钱什么的也尝试过了,但是没用。

    如果官司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的话,可能女儿真的要守一辈子寡了。

    陈美珠在父亲膝上哭了半个多时辰,才红着眼泡走了出来,看到陈贵生和陈贵志后,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走,姑饿了,吃饭去!”

    陈贵志此刻脸上也没了笑容,三人到了膳堂,食不甘味地吃了一顿饭。

    “嗯!还是家里的饭好吃!”陈美珠挂着鼻涕说道,“这道鸡脯肉是谁做的?”

    “姑,那是芋艿。”陈贵志苦着脸道。

    “哦?嗨,差不多,差不多……”

    扒了两口饭,陈美珠放下筷子,又捂着脸哭了起来,米饭从嘴里喷了出来。

    “我该怎么跟安秀才交代啊……”

    安秀才就是她新的相好。

    陈贵生忍不住了,把饭粒从脸上捻了下去,问道:“四姑,这官司你还打算继续打吗?”

    四姑哭道:“当然要打啊,可是讼师都说,打不赢的……”

    “哦?下次升堂的讼状写好了吗?”

    “已经写好了,不过讼师说了……”

    “我不要听他说什么,我要看他写什么,讼状有带在身边吗?拿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