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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相逢

    亮白的灯光终于照亮安学四周,安学惊愕地发现路边的护栏不知何时变成隆起的混凝土墩,隔离带的树木消失不见,取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然而这都比不上眼前的景象,更能震撼心灵。八足的骏马踱步在沥青公路上,每一步都留下清晰可见的洼坑,它身披着沉重的金属甲胄,白色毛皮上游走着晶石般的光辉,宛如一座白色的小山。它脸上戴着青铜色面具,可能是面具过于沉重以至于让它只能埋着头嘴里吐着微弱的马嘶声,这也让马背上那东西的形象在安学视野里更加清晰。

    祂裹着织上金边的白袍,一只手里握着长枪形制的粗大木枝,雨水滴落在长枪上却不着痕迹,光滑如同青铜;另一只手则拽着马缰,居高临下望着安学,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的暗金色金属面具刻着复杂的花纹,眼中的金色光芒仿佛能穿透安学的内心。

    北欧神话中的主神,阿斯加德的神王,奥丁。

    凉意从安学脚底升到头顶,本能告诉他应该转身逃跑,可浑身僵硬得没有知觉,脚像是被灌注了铅。

    “你来了。”

    遥远悠长的声音鼓动着安学的耳膜。沧桑而干枯如同秋日的落叶,安学甚至觉得那只是一声叹息。

    “离开主这么多年,到头还是得回到祂的怀中。”

    安学用力咽下一口唾沫,不能确定那话是不是说给他听的,他选择沉默。

    “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启,你不该出现。”

    天地之间都是无尽的雨,雨外是无边的黑暗。

    名为斯雷普尼尔的神马离安学有半米的距离,马厚重的鼻息扑在安学脸上,吹走安学两颊的雨珠,安学心中惊惧也被带走了一大半。

    至少这马看起来算是温顺。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安学竟吐了个槽。

    奥丁没有回答,祂身后两旁走出两列黑影,安学隐约看见那一张张苍白千篇一律的人脸,眼中亮着同样的金光,比奥丁的黯淡许多。

    黑影们匍匐在神马身旁,膜拜的方向却是安学。

    众爱卿免礼平身。安学差点喊出声来,好在克制住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拜错人了哥们,你们的神在你们边上,真是眼神不好使咱们就多吃胡萝卜。

    “和你来一起进来那人带着神的烙印,你认识他么?”

    难道是楚师兄?

    “认识认识,那是我哥们,他还好吧现在在哪儿?”安学连忙回答。

    “他不能离开了,你可以走,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们就是不小心迷路了,要是对你这儿造成什么损失我赔,哥们有钱。”安学有些着急,手开始胡乱比划起来。

    “来过此处的凡人会永远留在这里,我将许诺他永恒的生命。”

    “感谢您的好意,可楚师兄想来不会太乐意,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小儿,一家老小全靠他养活他得回去。”安学不知道奥丁为什么要留下楚子航,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火光从奥丁背后点亮,空气中的雨开始倒流。

    不,是被蒸发了。滚烫的热浪来袭。

    安学感觉到脸上的灼烧感如同蚂蚁在爬般刺痛。

    “来啊神,是时候算总账了!”

    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

    高举长刀的男人跃在半空,身体拉伸如一轮半月,劈向马背上的奥丁。他身后公路上燃烧的烈焰绚烂,如地狱红莲。

    提着昆古尼尔的奥丁凭空从安学的视线里消失,半空中的男人下一秒狠狠跌落在地面。

    斯雷普尼尔身边的黑影在火光中的背脊露出银白色,原本四肢跪拜安学的他们,猎豹般向倒在地上的男人扑去。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安学耳际。

    成群的黑影在公路上堆成一座小山,昆古尼尔插在小山旁的沥青路上,火焰照耀下的白袍在安学眼里变得模糊。

    雨重新落下,雨流之间并排挨着,没有空隙,世界又回到雨幕中。

    雨下得更快了,像是要把天上的黑云都化成水流干净。

    安学想起自己半夜跑下山的那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晚饭时缠着师兄给他的米饭下偷藏的腊肠被师傅发现了,挨了好一顿打,疼得安学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师傅非常生气,扬言要把师兄逐出寺庙,就在师兄低声下气给师傅说好话时,一言不发的安学突然开口说师兄留下我走,甩门跑出寺庙。

    天黑在山里是找不着路的,安学没跑一会儿就后悔了,但自己倔强的小脾气还是驱使自己走向山林深处。尽管在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好在香客赞助下修筑的坑坑洼洼的山路还算宽敞让安学不至于一头扎进路旁茂密的草丛。没一会儿从枝叶间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的泥土变得湿润,泥泞很快爬满安学单薄的布鞋。

    安学脚下加快拼命地跑,雨势愈来愈大。泥水不停溅在安学身上,山林里虫狼们的窸窸窣窣声混在雨中,安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

    安学不断地跌倒爬起,身体一点点变得沉重,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像是在追逐他,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

    凌晨时,安学终于走到小镇路口的派出所,值班的民警正吃着热腾腾的泡面,注意到门口站在大雨中的安学一下子冲了出来,把他拉进明亮的屋内。

    警察蹲在安学面前,柔声问他家在哪儿,父母是谁。安学只是沉默,看着玻璃中狼狈不堪的自己。

    旁边年纪稍长的民警从安学沾满泥水浑浊的衣物上看出端倪,说这孩子是山上庙里的,遂到值班室拨通电话。

    那一夜是那样漫长,安学盯着白亮的天花板,思绪飞到门外的雨夜里。

    天还没放亮,雨也没停的时候,和安学一样狼狈的师兄跑进派出所,一把紧紧抱住安学,没有责怪也没有质问。

    泪水在安学眼眶中再也止不住。

    积压的云层里有雷霆在咆哮。